杜洋
(天津商業(yè)大學,天津300134)
以“指導案例8號:林方清訴常熟市凱萊實業(yè)有限公司、戴小明公司解散糾紛案”為例,該案件中凱萊公司只出現了內部管理的嚴重障礙,公司仍然處于盈利狀態(tài),依照《公司法》第182條“公司經營管理發(fā)生嚴重困難”的規(guī)定不相符。最終終審法院判決凱萊公司解散。
再例如“仕豐科技有限公司與富鈞新型復合材料(太倉)有限公司、第三人永利集團有限公司解散糾紛案”,該案一審法院以公司存續(xù)為目標進行了多次調解但并未達成任何合意,最終判決富鈞公司解散。富鈞公司上訴,二審法院維持原判駁回上訴。此案中一審原告對于公司陷入僵局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法院并未因此駁回其起訴。
通過以上兩個案例,導致公司陷入僵局的最主要原因都是股東或董事之間產生矛盾。但個案的具體情形又有不同,第一個案件中公司雖然陷入僵局但仍然可以盈利,這與《公司法》第182條的立法內容有所不同,而法院的判決顯示依然適用了公司僵局的情形依法解散了公司;后一個案件中一審的原告對公司僵局的形成有明顯的過錯,但仍然享有解散之訴的訴權。公司僵局的問題在實際司法實踐過程中往往情況復雜,按照我國現行公司法的立法很難操作,對于“嚴重經營困難”、“窮盡其他救濟方式”、“適合主體”等問題并沒有統一的司法解釋。因此,本文將針對這些問題逐一分析,并提出合理的建議。
對于公司僵局的成因,不難推斷,公司僵局的發(fā)生并非偶然,但公司內部卻缺乏通過自身運行破解僵局的途徑,這也為司法程序的介入提供了依據。司法解散制度正是為了規(guī)制這種情形而設計,并且在司法實踐中也驗證了其有效性,但我國相關立法仍然不夠明確,仍然存在解釋的空間,接下來本文將結合我國現行立法,對立法的模糊性逐一進行解釋分析。
根據《公司法》182條的規(guī)定,公司經營管理嚴重困難持有公司全部股東表決權10%以上的股東可以請求人民法院解散公司。而“經營管理嚴重困難”存在立法層面上的模糊性,又把解散公司的權利賦予了司法機關,導致了國內出現不同的判例。根據“經營管理嚴重困難”的表述,很容易產生兩種不同的理解。一種可以理解為公司陷入僵局是同時出現了“經營困難”和“管理困難”,不僅要管理層陷入對立無法做出決議,還要求公司出現負債財務狀況惡化等情形;另一種理解則認為不應當望文生義,應當從公司僵局的概念入手,注重管理嚴重困難所產生的不利影響。而《公司法解釋(二)》做出的列舉式的解釋也只是停留在第一條第四款“經營管理發(fā)生其他嚴重困難,公司繼續(xù)存續(xù)會使股東利益受到重大損失的情形?!边@樣兜底性條款的解釋范圍之內沒有任何突破。此時,最高人民法院指導案例8就這兩種分歧理解做出了回應,判斷“公司經營管理是否發(fā)生嚴重困難”,應從公司組織機構的運行狀態(tài)進行綜合分析。公司雖處于盈利狀態(tài),但其股東會機制長期失靈,內部管理有嚴重障礙,已陷入僵局狀態(tài),可以認定為公司經營管理發(fā)生嚴重困難。對于符合公司法及相關司法解釋規(guī)定的其他條件的,人民法院可以依法判決公司解散。
根據判例的指導意見可知,對于公司法182條所載明的“經營管理嚴重困難”在司法實踐中更側重于管理層面的困境,經營困難資金匱乏的情況可以通過其他路徑來解決,故不應作為公司解散的事由。在司法實踐中,法院實際只對案件進行實質性審查,公司是否出現經營困難并不是審查的要件。因此,立法中“經營管理嚴重困難”的內涵更側重于管理的困難而非經營的困難。這一判例從一定程度上解決了現行立法的模糊性,為法官處理司法解散訴訟做出了可參考的標準,避免了立法的模糊導致股東所要承受的不必要損失。同時為司法介入制度劃清了介入的界限,使司法介入制度在適用時更加嚴謹,充分尊重了公司自治。
根據《公司法》的規(guī)定,對訴訟主體唯一的限制就是必須是持有“公司全部股東表決權百分之十以上的股東”。由于出現僵局的公司多為股東人數較少封閉性較高的有限責任公司,股東實際持有的表決權基本都能夠滿足《公司法》規(guī)定的標準,但更為常見的情況是處于對立的股東雖然對打破公司僵局無能為力,但都不愿意坐以待斃,往往都在不同程度上違反競業(yè)禁止等義務,有的甚至是公司僵局形成的主要過錯方。對于有過錯的股東是否可以提起公司解散之訴,《公司法》并無規(guī)定。公報案例“仕豐科技有限公司與富鈞新型復合材料(太倉)有限公司、第三人永利集團有限公司解散糾紛案?”,對此疑問做出了回應。終審法院認為:《公司法》第一百八十三條既是公司解散訴訟的立案受理條件,同時也是判決公司解散的實質審查條件,公司能否解散取決于公司是否存在僵局且符合公司法第一百八十三條規(guī)定的實質條件,而不取決于公司僵局產生的原因和責任。即使一方股東對公司僵局的產生具有過錯,其仍然有權提起公司解散之訴,過錯方起訴不應等同于惡意訴訟。
從法院做出的判例可以看出,在司法實踐中對于公司解散之訴是否符合起訴條件,法院更注重的是對案情的實質性審查。這也比較符合我國國情,法官作為執(zhí)法者不曾參與公司的內部經營管理,對公司的內部信息無從知曉,而公司僵局的情形又十分復雜,要求法官發(fā)揮主觀能動性實屬強人所難。因此,在訴訟的實踐中,不問僵局產生的原因,平等賦予有過錯與無過錯的股東同樣的訴權是我國現階段立法和司法狀況所能做出的最好選擇。同時,就公司內部而言,即使是對公司形成僵局有過錯的股東,其作為公司注冊資本注入公司的資本同樣在受到不良的消耗,在公司僵局無法通過公司內部救濟打破,必須采取司法解散來減少資金損失時,應當將訴權視為股東的公共利益,所有適格股東都應當平等享有。
這一制度在司法解散訴訟中由法院主持原告與被告間以公平價格達成股份轉移的程序。強制股權置換制度的優(yōu)越性體現在給予了只存在管理層對峙不存在經營困難而陷入僵局的公司一條生路。此制度不同于一般的股權轉讓,一般的股權轉讓時公司內部股東之間達成的合意,而強制股權置換帶有司法介入的色彩,一般在司法解散之訴提起的同時實施,是公司內部股東未達成股權轉讓合意的補救。當公司陷入僵局,對立的一方股東選擇向其另一方股東出讓股權退出公司時往往會遭到不合理的壓價或提出明顯高出范圍的高價而不能達成轉讓協議,但在這一制度下股權的轉讓就更容易促成。因為一般出現這種情形的公司大多都還有存續(xù)下去的可能性或者正在盈利,解散公司對于對立雙方的股東都是巨大的災難,因此提起解散之訴的股東不會漫天要價,決定收購的股東會出于利益衡量而選擇接受議價達成合意。如果股東并非出于達成合意而是出于惡意訴訟的目的威脅對立股東,那么他們在向法院提交出售價格時必然會漫天要價,法院可以根據其提交的價格做出相應的制裁。
結合我國國情,法院可以在受理案件之時起至開庭審理前的一段時間內,允許解散公司的申請人向法院提交轉讓股權的合理報價并提供擔保,合理報價的范圍可由法院聘請專業(yè)鑒定機構鑒定或由申請人自行證明。若被申請人同意以改價格收購股權則由法院主持雙方達成書面合意后裁定和解。若被申請人有證據證明申請人提出的價格不合理,法院可要求申請人重新提交股權轉讓的價格,情節(jié)嚴重的可直接駁回起訴。若申請人提出的價格合理但仍未達成股權轉讓的合意,則繼續(xù)開庭審理。
股東可以根據需要向法院提出訴求,要求法院提供一名“臨時股東”推薦人,若對立雙方的股東都無異議則由該“臨時股東”作為一般股東介入公司日常經營管理,行使與一般股東相同的表決權,從而打破對立股東之間僵持不下的局面。但是,此“臨時股東”的人員要求確是極高,應當不能與提出訴求的公司內的任何股東及高級管理人員之間有利害關系,且能夠絕對保持中立、擅長公司的經營和管理,還不能在有競爭關系的其他公司擔任職務等等。這些嚴苛的篩選條件為此制度實施增加了難度。這一制度引入我國在一定程度上也許可以緩解公司僵局的狀況使其不至于走向司法解散的地步,但對“臨時股東”的選擇也同樣是法院必須面對的問題,筆者認為針對這種情況可以參照人民陪審員制度建立相關專業(yè)人才信息庫,在選取“臨時股東”時可直接從信息庫中隨機抽取,若雙方當事人均無異議則由此人擔任“臨時股東”。
以上兩種司法解散制度的替代救濟制度均來自于較為先進的美國公司法制度之中,其目的都是為了挽救陷入僵局之中的公司不被司法介入強制解散。這些制度雖然出發(fā)點是友善的,但司法介入公司內部運行的程度不亞于強制解散公司,這些制度結合我國現階段立法和司法現狀來說缺乏可行性,因此筆者認為以上制度要在我國實施需要進一步分析討論改良為適合我國國情的方案。
公司僵局的產生究其原因是公司自身的封閉性限制了股權的轉移以及《公司法》的規(guī)定和章程約定的股東(大)會表決制度,因此公司僵局的產生并非偶然。我國《公司法》正在不斷完善中,公司僵局也終將成為我國《公司法》立法以及司法實踐不可回避的問題。司法解散制度作為解決公司僵局行之有效的司法介入程序受到世界各國立法的廣泛推崇,我國也通過修改《公司法》確立這一制度。然而我國《公司法》的立法并不成熟,在司法實踐中遇到一些阻礙,雖然部分通過指導案例的形式予以解決,但仍然存在過于嚴苛的部分。除此之外,司法解散制度也并非解決公司僵局的不二法門,加之其后果的不可挽回,尋求司法解散制度的替代救濟措施就更為重要。筆者借鑒了美國公司法的相關規(guī)定并討論了其適用的可能性,在此拋磚引玉,希望能為他人日后的研究提供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