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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握住一把刀還差一公分(短篇小說)

      2018-02-08 16:46:46趙雨
      啄木鳥 2018年2期
      關(guān)鍵詞:大明小王

      趙雨

      城管執(zhí)法中隊莫天琪中隊長在辦公室喝下一杯咖啡,環(huán)顧四面墻壁,心頭萌生一股莫名的情緒。墻上各種獎狀如一對對熠黃的眼睛,散發(fā)出奇妙的光芒,莫天琪晃了晃腦袋,感到一陣頭疼。近日他總是感到頭疼,去醫(yī)院檢查,醫(yī)生說是植物神經(jīng)紊亂引起的心血管系統(tǒng)失衡,最要命的是失眠,整晚睡不著,一陣陣無來由的恐慌。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喝咖啡,喝大劑量的速溶咖啡,以此消除疲憊,調(diào)整心態(tài),告訴自己,沒什么大不了,即便如此,焦慮還是揮之不去,就像一只螞蟥叮在前額。

      莫天琪把咖啡杯放在桌上,看了看時間,時針指向九點。他走出辦公室,敲了敲隔壁房間的門,協(xié)管小王見到他,從抽屜里拿出車鑰匙,跟著走出來。他們下了樓梯,在城管大院的停車場上了車,小王發(fā)動引擎,把車開出大院,繞上大路。路上車水馬龍,電瓶車和機動車搶道,喇叭聲響徹四方,莫天琪坐在副駕駛座,盯著窗外,沒說話。小王把收音機調(diào)到汽車音樂頻道,車廂內(nèi)響起重金屬搖滾的旋律。

      前方的路況變得擁堵,去年,這一帶建了個大型購物中心,車流量一下子暴增,兩車道的路面無法消化車輛,莫天琪向上級反映了不下十次,建議鏟除路旁綠化帶,拓寬路面,上級遲遲沒有回應(yīng)。每天早上,大量上班族在此通行,流動早餐攤兒瞧準(zhǔn)商機,做了市,電瓶車停下來買早飯,汽車只能龜行,只有城管在場才能緩解。今天莫天琪不是為了這事出來的,但看到眼前雜亂的場景,還是忍不住讓小王靠邊停車。還未下車,只聽某處一聲大喊:“城管來啦?!币慌旁绮蛙嚜q如突遭雷雨洗劫,紛紛收攤兒,推著車子往外撤。

      莫天琪站在人行道上,黑色的制服下擺迎風(fēng)飄展,有那么片刻,他很享受這身制服帶來的權(quán)威感,猶如手握利劍的武士,面對一支丟盔棄甲的隊伍,榮耀和驕傲皆有。但只是片刻,這些感受就被別的東西取代了,他從沒想過自己要成為讓人害怕的人,私底下多次和同事談?wù)?,那些攤販其實不容易,租不起昂貴的店面,為最大程度減少營業(yè)成本,才像過街老鼠一樣四無據(jù)點。跟他們相比,他這身黑制服占據(jù)多大的優(yōu)勢呢?但看到了,還是要管一管。

      早餐攤兒個基本都撤光了,只剩一個攤位還在,攤主正在做一筆生意,是位年齡大約六十左右的老漢,一名男子在買煎餅果子,老漢拿著小鐵鏟在鐵板上認認真真煎。莫天琪在一旁等,老漢和男子都有些尷尬,老漢頻頻抬起頭說:“對不住領(lǐng)導(dǎo),我這就走?!蹦凶觿澲謾C,拿到煎餅果子后迅速離開,莫天琪對老漢說:“趕緊走。”他不想為難他,走了就行,只要不出格,他不會沒收這些人的家什。

      老人推車離開,整條街變得暢通無阻,莫天琪回到車?yán)?,耳邊響起重金屬搖滾樂,莫天琪說:“把那鬼東西關(guān)小點兒!”小王忙關(guān)小音量,他是編外人員,二十五六歲,常跟著莫天琪出外勤,知道領(lǐng)導(dǎo)的脾氣,趕緊開車。莫天琪把頭靠著車椅墊,平靜了一會兒,想起剛才對老漢說出的“趕緊走”那三個字,是否語氣重了些,為何不能客氣點兒呢,人家為了養(yǎng)家糊口,不容易……這時,他冷不丁想起久遠的一個身影,是他的父親。

      父親在莫天琪很小的時候也干過這類營生,那是遙遠的上個世紀(jì)八十年代,父親挑著餛飩擔(dān)走街串巷,莫天琪跟在后面,看著父親高大的背影和彎彎的木頭擔(dān)子,有人買餛飩,父親就站在街邊現(xiàn)做。那時的街道還是石子黃土路,沒有鋼筋水泥建筑,餛飩的香氣彌漫在空中,莫天琪忘不掉父親從顧客手中接過錢時臉上洋溢的笑容。

      父親用那副餛飩擔(dān)賺來的錢供他讀書,他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市重點中學(xué),去外地上大學(xué),畢業(yè)后回到家鄉(xiāng),成為一名正式在編的城管人員。從入職的那天起,莫天琪就對自己說,要努力工作,做出成績,出人頭地。這些年他常聽到有關(guān)城管隊伍的負面新聞,在他身邊有不少隊員抱怨,干這行,壓力大、責(zé)任重,打交道的什么人都有,輿論滿天飛,有誰體諒過城管的苦衷!面對這些苦水,莫天琪一概不理,他抱定一個信念:凡事要做到最好,這一行對他的意義與別人不同。

      短短十年時間,本地由于招商引資,經(jīng)濟飛速發(fā)展,那些雜亂無章的平房被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取代,黃土路變成四通八達的水泥馬路,現(xiàn)代城市的雛形初現(xiàn)。莫天琪從小就喜歡城市,小時候,上海的遠房親戚來鄉(xiāng)下探親,從他們口中聽到有關(guān)城市的描述。在他心中,城市無異于美好生活的象征,他做夢都想住到城市去,當(dāng)?shù)爻鞘谢陌l(fā)展實現(xiàn)了他的夢想,維護這個夢想的途徑就是讓它保持整潔清爽,莫天琪感到肩上的擔(dān)子沉重,遇到任何有損這個城市形象的事他都要干預(yù)。同事曾跟他打趣:“如果每個城管都有你的覺悟,抱怨聲就少了?!彼麖难膊閱T干起,一級級往上走,每個棘手的任務(wù)丟到他手上,都被圓滿解決,得到上級領(lǐng)導(dǎo)的認可。這天,他也是出來解決一件僵持已久的麻煩事。

      車開進啟明路,離此行目的地還有兩個路口,莫天琪問小王《執(zhí)法告知書》放在哪里。小王說他拿著,莫天琪要了過來。他攤開告知書瀏覽了一遍,這就是他今天要去辦的事:桃李小區(qū)附近有個違章的臨時洗車點,要建造地鐵站,必須拆除,今天是最后的期限。為此事,莫天琪去了不止五趟,那個洗車點占據(jù)一塊荒廢的空地,搭起鐵皮棚,專門給大型集裝箱卡車做清洗。老板是個外地人,莫天琪和他打過幾次交道。

      莫天琪把《執(zhí)法告知書》塞進自己口袋,打開車窗抽了支煙,對小王說:“這次估計也沒什么用,送《執(zhí)法告知書》只是個形式罷了?!?/p>

      小王變了個車道,前面的車子開得太慢,按了喇叭都不讓,小王說:“不知那家伙圖什么,這么耗著有意義嗎?那里肯定是要拆的?!?/p>

      “他也知道肯定要拆,只是追求利益最大化罷了?!?/p>

      “他提了什么要求?”

      “賠償十五萬,”莫天琪說,“他從上一個老板手里承包來這場地,也是十五萬,他得撈回這個本兒?!?/p>

      “以為這是做買賣呢,跟執(zhí)法人員提條件?!?/p>

      “憑你的判斷,他是個怎樣的人?”endprint

      小王想了想,對方高高的個子,起碼一米八五,大塊頭,臉上有橫肉和一道刀疤,態(tài)度惡劣,氣焰囂張?!靶U橫的?!毙⊥跽f。

      “我在公安系統(tǒng)查過他的資料,有前科?!蹦扃髡f。

      “怪不得,莫隊,你可要小心,他上次說過,如果你再去,就……”

      “對我不客氣,對吧?!蹦扃髡f,焦慮的感覺在漸漸加重,不是因為這句話,這些天他打發(fā)不掉這種無來由的焦慮。

      “我覺得他不是隨口說說的?!?/p>

      “那也沒辦法,干我們這行,難道還怕恐嚇?”

      莫天琪不再開口,關(guān)上車窗,車?yán)镉泄傻臒熚?。雖然這么說,像那洗車場老板這樣的人,莫天琪以前真是沒見過,跟他對談只能在十句話以內(nèi),超過十句他就會不耐煩,眼光永遠不在一個焦點上,隨時處在一種躁動的狀態(tài)。第一次見面,他說他做的是合法生意,不存在違規(guī)情況。莫天琪一次次上門,最終對方退了步,提出賠償要求,被莫天琪拒絕,對方就冷冷地說:“那這事兒咱不用談了,你要再來,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莫天琪咀嚼這句話的意思,奇怪他哪兒來的囂張氣焰?

      從啟明路開到長河路,右手邊就是那塊空地,位置真是得天獨厚,是集裝箱卡車來往最頻繁的路段。小王開進空地,在一旁停車,莫天琪和他下車,整一整制服,走過空地中間,來到鐵皮棚門前,這是那人的住處,用一個集裝箱改裝而成。周圍有些人在看他們,兩輛大車正在清洗。莫天琪敲了敲門,沒人應(yīng)答,又敲了敲,門才開,里面光線幽暗,莫天琪和小王剛進去,門就詭異地關(guān)上了。

      李大明坐在溫暖的陽光中,身后是集裝箱改裝成的住處,眼前是空地上清洗車身的卡車,內(nèi)心享受著片刻的寧靜。他喜歡看這種龐大的車子被清洗的樣子,洗車工們在車身噴上清潔劑,爬上車頭擦洗,用水管沖刷。洗完后的大卡車脫去一身塵土,像新的一樣,李大明從車主手上接過錢,遞上一支煙,這就是他現(xiàn)在的工作。

      在這之前,李大明干過好多買賣,來這座城市近十年,進過看守所,看守所的民警說他走歪路,“如果法律允許,你這種人該被遣返老家!”這話讓他一驚,他對老家的印象已經(jīng)模糊,出來前,干了二十多年農(nóng)活,鋤頭握在手里的觸感清晰如新。他和那些不愛干農(nóng)活選擇出來的人不同,農(nóng)活對他來說是有點兒意思的,干活之余,坐在田埂抽一根煙,抬頭是綿延不絕的山巒,滿目青翠,鳥聲不絕。

      他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對小兒子,他尤其疼愛,小兒子平時不愛講話,在學(xué)校不和同學(xué)來往,放了學(xué)一個人坐在屋門前的石墩上,望著遠方愣愣出神。在兒子六歲生日那天,李大明問他有沒有想要的東西?他想了想說:“要只貓?!薄耙恢回??”李大明有點兒驚訝,兒子沒再說話,對于自己想要的東西,他說不出什么原因。鄉(xiāng)村野貓多,正巧一個同族家里的母貓生了一窩貓仔,李大明去選了一只漂亮的,送給兒子。從那以后,兒子就和貓形影不離,一年后小貓長成大貓,并在一個午夜生下了一窩貓仔,那晚李大明和兒子蹲在貓窩前,看著緊閉雙眼抱團在一起的貓仔,兒子說了句:“這些貓就像我們家一樣。”

      兒子的話在李大明心頭產(chǎn)生了遐想,母貓護著貓仔,不容一點兒閃失。作為一家之主的他難道沒有責(zé)任承擔(dān)更重的負擔(dān)讓家人過得更好嗎?干農(nóng)活帶給他的處境顯然日益窘迫,靠幾畝農(nóng)田的收成養(yǎng)不活家人。

      三十歲一過,他就出了門。

      剛到城市,他無法適應(yīng)眼前所見的一切,連綿的青山變成了高聳的大樓,耳邊的鳥聲被汽車?yán)群凸さ劂@土機的噪音取代,就連習(xí)慣了柔軟泥地的雙腳踩在干硬的水泥馬路上都讓他別扭。但這里來錢快,剛開始,他經(jīng)由老鄉(xiāng)介紹,進一家重工企業(yè)干一線工人,加班加點,一月能掙兩千五,他想他發(fā)財了。沒想到掙得多,開銷也大,刨去房租、一日三餐,省不掉的老鄉(xiāng)聚會,寄回老家的錢只夠孩子和父母的日常開銷。

      他的打算是等自己站穩(wěn)腳跟后把他們接來一起住,這些錢顯然是不夠的,他琢磨著還有什么辦法能賺更多錢。

      一年前,機會來了,他遇見了那個空地的洗車場老板,洗車生意不錯,老板卻想轉(zhuǎn)讓,轉(zhuǎn)讓費十五萬。李大明覺得這是個機會,找上門去談,問為什么轉(zhuǎn)讓?洗車場老板說:“實話跟你講,這里要建地鐵了,拆遷是遲早的事,否則出三十萬我都不轉(zhuǎn)?!崩畲竺骰厝ヒ槐P算,地鐵的鬼影都沒看見,拆遷不知猴年馬月的事,先賺了這筆再說。他拿出全部家當(dāng),又問別人借了點兒,盤下店面,不料不到半年,拆遷的消息就傳來,李大明忘不掉那名城管隊長找上門的那天,他們經(jīng)過幾句簡短的交流后,李大明對他說得很清楚,除非賠錢,否則絕不搬。

      這天,坐在鐵皮棚外的李大明還是這個意思,城管隊長最后一次來,把話說得更明白,賠償不可能,下次來,就是正式傳達《執(zhí)法告知書》。

      李大明拍了拍腦袋,面對陽光捏了捏拳頭。這個洗車場投入了他的所有家當(dāng),拆除后他將一無所有,這無異于斷了他的生路,把人逼到這種境地,他就只有豁出去了。此刻,他覺得自己準(zhǔn)備好了,站起來,拍拍身上的衣服,走進鐵皮棚。

      半小時后,門外響起敲門聲。

      陽光透過鐵皮棚唯一一扇朝南的窗口,打在冰冷的地板上,散發(fā)出銀黃色的光澤。屋內(nèi)設(shè)施簡陋,北面擺著一張平板床,只夠一人躺臥。床前一張半人高的木圓桌,上面放著電飯煲和一些剩菜剩飯,黑乎乎一坨,叮著些飛蟲。東邊是個煤氣灶,伸出一根管子,連接到外部,算是排風(fēng)扇。此外就是一口米缸和幾把鐵靠椅。

      莫天琪一進去,眼睛還未適應(yīng)屋內(nèi)的光線,就聞到一股酸餿的氣味,飄散在屋內(nèi)的各個角落,未洗的衣褲和襪子放在一把鐵靠椅上,還有桌上的飯菜,這些東西應(yīng)該就是那糟糕氣味的來源。

      在莫天琪面前,李大明微側(cè)著腦袋,望向那扇南窗,似乎故意移開視線。莫天琪吸了口氣說:“李師傅又見面了?!崩畲竺鳑]有回應(yīng),目光瞥過來一瞬,說:“你今天想要怎么做?”莫天琪說:“我說了,這里要搬掉,今天最后一天。”李大明說:“為什么非要把我逼到這個地步呢?”莫天琪說:“你別搞錯,不是我逼你,是你不配合工作?!彼D(zhuǎn)向協(xié)管小王,讓他把告知書拿出來。小王咂了一下嘴說:“莫隊,告知書你自己拿著呢。”莫天琪這才想起,摸摸口袋,在。不知為何,他有些緊張,眼前這個家伙實在讓人覺得壓抑,就像個炸彈,隨時可能爆炸。endprint

      莫天琪把告知書打開,攤在李大明面前。讓他意外的是,李大明冷不防一把抓過來,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唰”的一聲他將紙撕開,再撕,等莫天琪反應(yīng)過來,告知書已變成了八片碎紙。

      小王怒道:“媽的,你這是抗法!”李大明看著他,嘴里發(fā)出一聲冷笑,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轉(zhuǎn)身走幾步,坐到一把鐵靠椅上。小王卷起袖管,上前,想要動手的樣子,被莫天琪攔住,使了個眼色。

      莫天琪抓了把椅子,放在李大明面前,也坐下。

      這次,他盯住李大明的眼睛。

      他說:“這事拖了這么長時間,今天必須做個了結(jié)?!?/p>

      李大明說:“怎么做了結(jié),你倒是說給我聽聽。”

      莫天琪說:“我說過不止十遍?!?/p>

      李大明說:“我知道,你讓我搬嘛,那就賠我錢?!?/p>

      莫天琪說:“沒錢賠。”

      李大明說:“為什么沒錢賠?”

      莫天琪說:“你這洗車場是違章建筑,做的是無牌生意,拆遷是天經(jīng)地義的,如果這都要賠償,那國家要賠多少錢進去。”

      李大明說:“我不管你們這些,我一個鄉(xiāng)下人,搞不懂你們這些。”

      莫天琪說:“既然你來到城里,就該配合這里的政策,這里需要發(fā)展,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p>

      這時,小王插嘴:“莫隊,別跟他浪費口舌了,沒用的,交給拆遷辦吧,他們自有辦法?!?/p>

      李大明一聽,渾身一顫,說:“辦法?什么辦法?難不成你們想來硬的?”

      小王說:“對付你這種人,就該來硬的?!?/p>

      李大明站起身,捏緊拳頭,說:“行,行,很好,這樣很好?!?/p>

      他來到那口米缸前,背對他們,掀開米缸的木蓋,這里面,在白花花的米堆間,半埋著一把刀,露出半邊刀柄在米粒上。這是他昨晚在小商品市場的地攤上買的,想著可能用得著,當(dāng)然,他只是想作為一種威懾的工具,讓他們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把他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此刻,他在四周凝寂的空氣中,在一縷陽光散射的幽微光線中,彎下腰、伸出手,指尖慢慢接近刀身,他感到一股寒氣在逼近,握它在手,或許一切都會順利解決。

      然而這時,他的耳邊傳來一個聲音,極其微弱而短暫,沒聽清是什么。接著又是一聲,這次他聽清了,是貓叫。聽到貓叫的李大明像被電擊了一下,哪里來的貓?他的胸口正挨著米缸,腦袋半露在缸沿,視線落在米缸壁和鐵皮棚壁之間的夾縫中,一處黑暗的、狹小的空間,三只剛出生的小貓和一只黑色的母貓,小貓眼睛還沒睜開,粉嫩的嘴巴和四只細小的腿,一只純白色、兩只花斑紋;母貓臥在小貓之間,用整個身體包圍住它們,抬頭和李大明對視,一動不動,嘴角微微咧開,發(fā)出低沉的“嗚”聲,一對眼睛發(fā)出黃色的詭異的光。

      這是一幀奇怪的定格畫面,一個彎腰弓背的男人,趴在米缸口,手指懸在一把刀的上空,停止了。他的目光凝視著一對貓眼,雙方似乎在探尋彼此腦袋里的想法。誰能想到在他簡陋的鐵皮屋里,一只母貓選擇在這里生下它的孩子們。

      他直起腰,恢復(fù)站立的姿態(tài),莫天琪和小王看著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們搞不懂他為何突然走向一只米缸,等著看他下一步的動作,準(zhǔn)備采取應(yīng)付辦法。不料他合上了米缸蓋,轉(zhuǎn)過身,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夜幕降臨,甬城的夜有一抹曖昧的色調(diào),天空猶如被一塊黑布蒙起來,月亮星星全看不見。夜空下,東一處、西一處聳立著高高的工業(yè)煙囪,煙囪口冒出黑色濃厚的煙,沒有風(fēng),煙一直升上去,仿佛能觸到天際,和云融為一體。

      工業(yè)區(qū)往東,沿著一條四車道的馬路,通向商業(yè)區(qū),這里一改黑燈瞎火的面貌,燈光明亮耀眼。大型商場、購物街等場所人流涌動,人們穿得光鮮亮麗,臉上掛著微笑。再往東,燈光寂滅,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此處圍著一道堤,堤外便是甬江。水面寬闊,江水平靜,只有在泥沙船開過時才掀起波瀾,一圈圈規(guī)律地拍向石堤。

      不遠處有一座橋,數(shù)十條鋼纜連接著橋頂一塊熠熠生輝的牌子,遠遠能看到“慶豐橋”三個大字。橋左岸是個公園,柱燈每隔十米立著一盞,頂部形狀像燈籠,散發(fā)出幽微的光。長凳上坐著三三兩兩的情侶,享受著這月下江邊的浪漫。

      在公園左側(cè),便是甬城剛落成不久的火車站,兩條嶄新的軌道臥在候車站臺兩側(cè)明亮的燈光下。乘客們提著大包小包,等待動車的到來。

      李大明站在人流后,肩上扛著一個帆布行李袋,這里有這些年他舍不得丟掉的日常用品,不過是些用久的鍋碗瓢盆。車子到站后,他走進車廂,位置靠窗,他將袋子拎上行李架,坐下來。五分鐘后,車子開動,速度越來越快,他把手肘支在窗沿上,撐著下巴,看窗外閃過的站臺,一出站,四周漆黑一片。

      一小時前,他給家里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是妻子。他說,他回來了。妻子沒說什么,他知道妻子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他問道:“亮亮睡了嗎?”亮亮是他小兒子的名字,妻子說:“還沒”。過了一會兒,亮亮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一陣暖意襲過他心頭,他說:“爸爸要回家了?!眱鹤诱f:“太好了,什么時候回來呢?”他說:“馬上就回來啦”兒子在電話那頭兒高興地喊著“爸爸要回家啦?!崩畲竺鞑恢肋€能說什么,就問到了那幾只貓?!柏垈冞€好吧,亮亮有沒有好好照看它們?”兒子說:“貓們都長大了,爸爸到家就能看到,它們長成了大貓,每一只都漂亮極了。”

      此時,他坐在這輛干凈整潔的車內(nèi),想起兒子的聲音。隨著列車的行駛,在流動的夜色中,他仿佛看到那幾只貓的樣子,看到兒子在陪它們玩兒……他出了神,不一會兒眼前便展開一副圖景:藍色的天空下,久遠而熟悉的村莊,一塊塊縱橫交錯的田野在天際線下若隱若現(xiàn),小河蜿蜒,河面上倒映著落日橘紅色的霞光,蜻蜓在半空中飛翔,落到野草上,靜立不動。多數(shù)田頭都荒蕪了,夕陽下那一片萋萋的荒草,偶爾有一位老人的身影行走在田埂上,背著一把鋤頭,不知走向何方。手握鋤頭的觸感再次浮現(xiàn)掌心,李大明攤開手掌,幾個老繭在車廂照明燈下清晰可見,他摸了摸上面的死皮,一股力量注入心間,讓他迫不及待想要即刻抵達那塊土地,看到妻子、孩子和那幾只長大的小貓。endprint

      幾天后一個尋常的周末,莫天琪的一個難得的休息日,他已經(jīng)連續(xù)一個月沒休息,對這天倍感珍惜。這些天,焦慮方面的毛病有所減輕,他坐在陽臺,泡了一杯綠茶,陽光肆意地播灑在陽臺和玻璃桌上,灑在茶杯上,照得他從頭到腳通泰舒暢。他閉起眼睛,深吸一口氣,揉了揉太陽穴。

      他想起幾天前自己最后一次去那個違章洗車場的場景,其實他無需再去,李大明已答應(yīng)搬走,一切手續(xù)正在按部就班進行,沒他這個中隊長什么事了。但不知為何,他還是想去看一下,去的時候正是陰天,天空飄著綿綿細雨,走進空地,已見不到來洗車的大型卡車的影子。他走到空地中央,意外地發(fā)現(xiàn)一個人影站在鐵皮棚的門外,正是李大明,背對他,出神地望著鐵皮棚的輪廓??吹剿?,莫天琪心里有點兒不是滋味,本想避開,不過最后還是喊了他一聲。

      李大明轉(zhuǎn)過頭,兩人面對面站著,就像那天在鐵皮棚里的場景。

      李大明比莫天琪高出半個頭,莫天琪一直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讓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在最后一刻放棄了之前一直死守的這塊領(lǐng)地。他本來是沒抱多大希望讓他搬走的,面對這樣一個固執(zhí)的男人,他已打算采取強制手段,小王說得沒錯,沒必要跟這種人浪費口舌。但他在最后一刻妥協(xié)了,死守時如此堅定,妥協(xié)時同樣毫不猶疑,莫天琪捉摸不透他內(nèi)心的想法。

      有那么一會兒,莫天琪很想搞清楚問題的答案,但忍住沒問出口,事情已圓滿解決,沒必要再去追究什么原因。

      雨下大了,李大明說:“你又來了?!蹦扃髀牫鲞@不是質(zhì)問,而是一聲尋常的招呼。

      莫天琪說:“對,來看看。”

      李大明說:“怕我賴著不走?”

      莫天琪說:“沒有,只是來看看?!?/p>

      李大明說:“放心,我說過走就會走,你也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

      莫天琪琢磨著這句話,不容易?或許這就是問題的答案……

      突然他又說,“對了,有件事想拜托你?!蹦扃饕惑@,他能有什么事拜托自己?剛想問,李大明從腳下捧起一只箱子,莫天琪這才注意到,里面睡著三只小貓,毛茸茸的。李大明說:“這是我在這里養(yǎng)的一只母貓生的貓仔,現(xiàn)在我要回家了,帶不走它們,不知你能否收養(yǎng)?”莫天琪不知如何作答,這么一個要求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從沒養(yǎng)過任何寵物,但面對一個離開城市返回農(nóng)村的男人,他無法拒絕。

      此時,他在陽臺上伸了個懶腰,三只小貓正在他腳邊的貓窩中酣睡。貓窩是他在寵物店買的,做得很精致,小貓們睡在里面有足夠的空間,他還買了一大袋貓糧和貓沙,打算將它們當(dāng)寵物貓來養(yǎng)。它們長得確實漂亮,一點兒沒有野貓的邋遢樣。莫天琪彎下腰,伸出手指,在每只貓的腦門兒上輕輕揉了揉,貓們張嘴打個哈欠,兩只前爪前伸,繼續(xù)睡它們的覺。莫天琪感到陽光似乎明亮了些,他就在明亮的陽光中,靠著椅背,安然地打起了瞌睡。

      責(zé)任編輯/張小紅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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