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紅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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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州方言中形容詞兒化的類型、分布和語義特征
史紅改
(南京大學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
定州方言屬于北方方言保唐片中的定霸小片,形容詞兒化后依然是形容詞是定州方言的一大特點。文章利用結構主義分析法、方言調查統(tǒng)計法和對比分析法對定州方言中哪些形容詞可以加詞尾“兒”構成“A兒”“AB兒”,以及“A兒”“AB兒”“AA兒”“AABB兒”“ABAB兒”的用法以和它們的語義特點進行了簡要分析,最后發(fā)現(xiàn):定州方言中兒化形容詞比某些方言數量多范圍廣,也比某些方言數量少形式少。從語法分布來看,不同的形容詞兒化語法組合能力也有所不同,單音節(jié)形容詞兒化用法較多使用頻率也比較高。從語義上來看,定州方言中的形容詞兒化主要是讓語氣舒緩委婉,特別是受否定副詞“不”修飾時是委婉表達說話者與形容詞相反的意愿。
定州方言;形容詞兒化;語法分布;語義特征
普通話中形容詞一般不兒化,不管是單音節(jié)形容詞還是雙音節(jié)形容詞,一旦兒化,則變?yōu)槊~。例如“錯——錯兒”“亮——亮兒”“尖——尖兒”。但是河南河北有些方言中存在形容詞兒化后依然是形容詞的現(xiàn)象。但是不同的方言區(qū)形容詞兒化的情況又不完全一致。張邱林(2003)一文指出,河南陜縣存在形容詞兒化現(xiàn)象,陜縣的兒化形容詞有兩個突出的語法特征:一是可以受副詞“多”修飾,大多數也可以受副詞“不”修飾;二是經常受由度量衡單位量詞構成的數量成分的修飾;同時指出,陜縣能夠兒化的形容詞只限于“大、高、長、粗、壯、遠、寬、厚、深、重、沉”11個單音節(jié)形容詞。[1]李艷霞(2006)指出,在河南安陽,形容詞兒化現(xiàn)象不僅大量地存在,而且形成了一套有機的完-整體系;不過能夠兒化的形容詞僅限于單音節(jié)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的兒化集中地表現(xiàn)“AA 兒”“A 生生兒”“ABB 兒”三種形式。[2]楊正超(2013)將唐河方言“兒”的表義功能與陜縣、浚縣、確山、宜陽方言進行對比,認為中原官話形容詞短語兒化形式表小稱義功能自北向南存在一種漸變性。[3]董淑慧(2017)指出,隸屬滄惠片黃樂小片的孟村縣方言中也存在形容詞短語主觀小量兒化的現(xiàn)象,指出形容詞短語主觀小量兒化的句法形式有五種,其中A 表示量度形容詞——A 式[程度副詞+A]兒;B 式[程度指示代詞+A]兒;C 式[不+A]兒;D 式[多+A]兒;E 式[不/沒+多+A]兒。[4]
在河北定州方言中也存在形容詞兒化后依然是表性狀的形容詞的語法現(xiàn)象,而且能夠兒化的形容詞不限于表度量的形容詞,也不限于單音節(jié)形容詞,而語義也不僅僅是表小,而能重疊后兒化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也沒有吳繼章(2016)列出那么多。[5]總之,定州方言中的形容詞兒化有自己的一些特點。
為了方便大家認識定州方言中的形容詞帶“兒”尾現(xiàn)象,本文試對定州方言這一語法現(xiàn)象進行簡要的分析。
定州市位于河北省中部,有2600多年的建城史,是“中山文化”的主要發(fā)祥傳承地。雖然距離北京只有200來公里,但是定州方言與北京話有著一些重要差異。比方說區(qū)分尖團音、去聲分陰陽等。不僅如此,“兒”尾除了像北京話一樣做名詞詞尾外還可以做形容詞詞尾。
定州方言屬于北方方言保唐片中的定霸小片。形容詞兒化后依然是形容詞是定州方言的一大特點,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形容詞都能兒化。能夠兒化的形容詞既有單音節(jié)的,又有雙音節(jié)的。這里所說的形容詞兒化是指多數情況下經常兒化,當然也有一些形容詞一般不兒化,但是在某種語境下可能發(fā)生兒化,后者不在本文的統(tǒng)計范圍內。
定州方言中能夠兒化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有30個,為了后面論述的方便,兒化后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記作“A兒”。定州方言中能夠兒化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包括:
大、長、高、寬、沉、厚、多、遠、熟、黑、紅、軟、飽、真、老、齊、強、緊、稠、亮、干、胖、矬、短、酸、香、肥、瘦、粗、好
這些單音節(jié)形容詞兒化后一般是用在否定詞“不”后面,例如:“不大兒、不長兒、不厚兒、不沉兒、不強兒、不熟兒、不軟兒、不老兒、不肥兒、不干兒”等。表示度量的形容詞還可以用于詢問數量的特殊疑問句,例如“這條褲子多么長兒吔(定州方言的疑問語氣詞)?——1米?!薄斑@個閨女多么大兒吔(定州方言的疑問語氣詞)?——十七lia(定州方言的語氣詞)?!薄斑@棵樹多么粗兒吔(定州方言的疑問語氣詞)?——八公分?!?/p>
但是,定州方言中,并不是所有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都能兒化,例如:
(1)高:不高兒——怎么高兒 低:*不低兒——*多么低兒
(2)多:不多兒——怎么多兒 少:*不少兒——*怎么少兒
“高”與“低”,“多”與“少”是兩組語義相對的形容詞,但是在定州方言中,“高”和“多”可以兒化,“低”和“少”一般不兒化。那么能不能就此得出結論,認為表示量度高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可以兒化,而表示量度低的單音節(jié)不能兒化呢?事實并非如此,定州方言中不僅量度高的單音節(jié)形容可以兒化,量度低的形容詞也可以兒化,例如:
(3)長:不長兒——怎么長兒 短:不短兒——怎么短兒
(4)高:不高兒——怎么高兒 矬:不矬兒——怎么矬兒
(5)胖:不胖兒——怎么胖兒 瘦:不瘦兒——怎么瘦兒
在定州方言中,能兒化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也不限于量度形容詞。除了量度形容詞外,定州方言中能兒化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還有一些性質形容詞。例如:
(6)
硬——不硬兒
軟——不軟兒
亮——不亮兒
稠——不稠兒
真——不真兒
熟——不熟兒
定州方言中,有些單音節(jié)形容詞可以直接兒化,有些不能單獨兒化,需要重疊后兒化,有的既可以單獨兒化也可以重疊后兒化。一般來說,能夠直接兒化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也可以重疊兒化。例如:
(7)
不大兒——不大大兒
不高兒——不高高兒
不長兒——不長長兒
不強兒——不強強兒
不軟兒——不軟軟兒
不能單獨兒化,需要重疊后兒化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有:“小、禿、扁、尖、好、早、圓、滿、慢、緊、鼓”等。例如:
(8)
*小兒——小小兒
*禿兒——禿禿兒
*真兒——真真兒
*軟兒——軟軟兒
*扁兒——扁扁兒
*鼓兒——鼓鼓兒、
*尖兒——尖尖兒
*早兒——早早兒
其中“尖兒”在定州話中是存在的,但是它們兒化后與普通話一樣,是名詞性的,沒有形容詞性的“尖兒”,例如“不尖兒、可尖兒”在定州話里一般不說。但是重疊后兒化的“尖尖兒”可以是形容詞性的,且經常使用,例如“這鉛筆削得不尖尖兒、這土堆得忒尖尖兒”。
為了后面論述的方便,重疊后兒化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記作“AA兒”。
根據張邱林(2003)[1]、李艷霞(2006)[2]、董淑慧(2017)[4]等已有文獻來看,河南陜縣、安陽以及河北孟村等地的方言中,能夠兒化的形容詞限于單音節(jié)的量度形容詞,但是,定州方言中,不僅能兒化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數量更多,范圍更廣,而且還有一些雙音節(jié)形容詞也經常兒化。主要有以下20個:
軟和、宣乎、大方、明光、光滑、干凈、緊巴、直流、曲流、硬邦(bang)、著急、著慌、爛糊(hu)、脆生、蔫堆、支愣、黏糊、熟唭、拔涼、合適
在定州方言中,以上這些雙音節(jié)形容詞都是可以兒化后依然是形容詞性的,而且有的形容詞在日常交際中基本以兒化形式出現(xiàn),比如“軟和、爛糊、支愣、熟唭”這幾個詞只能以兒化形式出現(xiàn)在交際中?!靶酢⒚鞴?、緊巴、直流、曲流、硬棒(bang)、爛糊(hu)、脆生、蔫朵、支愣、熟唭”這些雙音節(jié)形容詞是定州方言詞,普通話是基本沒有的。
為了后面論述的方便,兒化后的雙音節(jié)形容詞記作“AB兒”。
定州方言中,不僅存在雙音節(jié)形容詞兒化的現(xiàn)象,而且還大量存在雙音節(jié)形容詞重疊后兒化的現(xiàn)象。主要有:
干干凈凈兒、熱熱鬧鬧兒、利利索索兒、安安靜靜兒、整整齊齊兒、大大方方兒、清清楚楚兒、明明白白兒、高高興興兒、干干巴巴兒、粗粗啦啦兒、細細溜溜兒、方方正正兒、四四方方兒、黏黏糊糊兒、直直溜溜兒、稀稀糊糊兒、軟軟和和兒、宣宣乎乎兒、明明光光兒、緊緊巴巴兒、硬硬邦邦兒、拔涼拔涼兒、繃直繃直兒。
當然,也有學者(如郭銳(2004))把這種詞單獨歸為一類,叫做“狀態(tài)詞”。[6]不管是把它們看作雙音節(jié)形容詞的重疊式,還是把它們看作形容詞的一個小類(狀態(tài)形容詞),還是把它們單獨歸為一個詞類(狀態(tài)詞),總之,定州方言中這些詞的重疊形式在日??谡Z中經常以兒化的形式出現(xiàn),甚至有些詞只能以兒化形式出現(xiàn),如“干干凈凈兒、直直溜溜兒、大大方方兒、明明白白兒”等。需要注意的是,在定州方言中絕大多數雙音節(jié)形容詞兒化的形式是“AABB兒”,如“干干凈凈兒、熱熱鬧鬧兒”等,但是也有個別的雙音節(jié)形容詞兒化采用“ABAB兒”形式,如“拔涼拔涼兒、繃直繃直兒”。
綜上所述,定州方言中存在“A兒”“AA兒”“AB兒”“AABB兒”“ABAB兒”五種兒化形容詞。
在定州方言中,表示量大的單音節(jié)量度形容詞一般都能兒化構成“A兒”,表示量度小的一般不構成“A兒”,但是也并不絕對不行。表示量度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兒化后,主要有三種用法:
1.用在特殊疑問句
表示量度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兒化后可以用在“怎么、多么”等特殊疑問詞后面,用于詢問數量。例如:
(9)這個小孩子兒怎么lie(句末語氣詞)?
(10)這個小孩子兒怎么lie(句末語氣詞)?
(11)這條路多么ye(句末語氣詞)?
(12)這條繩子多么ye(句末語氣詞)?
(13)你家的桃樹怎么lie(句末語氣詞)?
(14)你家的桃樹多么lie(句末語氣詞)?
一般來說只有表示量度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兒化才能用在特殊疑問句中,兒化形容詞既可以是“A兒”,也可以是“AA兒”。
2.能受否定副詞“不”修飾
定州方言中所有能夠兒化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都能夠受否定副詞“不”的修飾,不管是否表示量度。否定副詞“不”和“A兒”“AA兒”組合后,一般做判斷句的謂語。例如:
(15)你穿著這皮鞋怎么樣?——不/不。
(16)這條褲子怎么樣?——不/不。
(17)你覺得這衣服怎么樣?——不/不。
(18)這書包沉吧?——不/不。
(19)你看這小伙子怎么樣啊?——個兒不/不。
(20)你覺得這閨女怎么樣???——她人品不。
(21)這蘋果好吃唄?——不。
否定副詞“不”和“A兒”“AA兒”組合后,還可以作補語。例如:
(22)壘得不齊兒
(23)熬得不稠兒
(24)看不真真兒
(25)削得不尖尖兒
(26)煮得不軟軟兒
3.一般不能直接修飾名詞
不管是“A兒”,還是“AA兒”,一般都不能直接修飾名詞,少數單音節(jié)形容詞可以和“不”組合構成“不A兒”做定語修飾名詞。例如:
(27)我喜歡的書包——*我喜歡的書包——*我喜歡大大兒的書包
我喜歡的(di)書包——我喜歡的書包——我喜歡不大大兒的書包
(28)我買了一條的裙子——*我買了一條的裙子——*我買了一條的裙子
我買了一條不的裙子——我買了一條的裙子——我買了一條的裙子
定州方言中絕大多數“A兒”“AA兒”是不能直接修飾名詞的,即使跟“不”組合也是不可以自由修飾名詞的。
前面說過,定州方言中能夠兒化的雙音節(jié)形容詞一般是方言口語詞,數量也是有限的。但是這些“AB兒”的語法分布比“A兒”“AA兒”要廣一些。 “AB兒”主要語法分布如下:
1.能受“可”“挺”“忒(音tei)”等程度副詞修飾
定州方言中能夠兒化的雙音節(jié)形容詞用在肯定句作述語時,前面一般都要有“可”“挺”等程度副詞修飾。例如:
(29)這烙餅可哩。
(30)這桌子可哩。
(31)這棵樹還挺。
(32)這花生炒的挺兒。
(33)這青菜忒(音tei)。
特別需要注意的是,因為能夠兒化的雙音節(jié)形容詞基本都是定州方言詞,因此有的詞沒有對應的漢字,只能根據口語發(fā)音假借同音字了,比如“宣乎”“蔫堆”“支愣”“蔫乎”“硬邦”等。
不過“拔涼兒”“繃直兒”這兩個雙音節(jié)形容詞不能受“可”“挺”“忒(音tei)”等程度副詞修飾,原因應該是這兩個詞本身已經帶有程度性,嚴格來說它們是狀態(tài)形容詞。
2.能受否定副詞“不”修飾
與“A兒”“AA兒”一樣,雙音節(jié)形容詞兒化后也能夠受否定副詞“不”的修飾,構成“不AB兒”,作判斷句的述語,也可以做補語。例如:
(34)這被子不軟和兒
(35)這棍子不直流兒
(36)她一點兒也不著急兒
(37)這粥熬得不爛糊兒
3.能構成“的”字結構
在定州方言中兒化后的雙音節(jié)形容詞“AB兒”比兒化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A兒”“AA兒”還多一種用法,就是“AB兒”后面可以加“的3”構成“AB兒的”,用于轉指有“AB”性質的東西。不過在定州方言中“的3”讀作“di”。例如:
(38)這個桃兒太硬,給我個的。
(39)這根筷子是的。
(40)給我換根的
(41)把的花兒都扔了吧?
與其他兒化形容詞相比,“AABB兒”“ABAB兒”的用法最簡單。一般來說,“AABB兒”“ABAB兒”不能受“可”“挺”“忒”等程度副詞的修飾,也不能受否定副詞“不”的修飾。它們一般只能和“的”組合在一起用于對事物進行判斷,也可以和“的”一起用作狀語,修飾動詞。例如:
(42)你覺得這個閨女怎么樣兒???——挺好,大大方方兒的。
(43)這小伙子怎么樣兒唻?——還行,粗粗啦啦兒的。
(44)這剛從井里打上來的水拔涼拔涼兒的。
定州方言中雖然存在著大量形容詞兒化的現(xiàn)象,但是,從上面的語法分布來看,這些兒化形容詞的用法是有限制的,是不自由的。
定州方言在口語交際中,用于詢問數量時經常用采用“怎么/多么+ A兒/AA兒”結構,例如:
(45)a.這雙鞋怎么大兒唻?
b這西瓜怎么沉兒唻?
c.你的腳多么長兒唻?
d.那棵樹多么高兒唻?
(46)a.這雙鞋怎么大大兒唻?
b這西瓜怎么沉沉兒唻?
c.你的腳多么長長兒唻?
d.那棵樹多么高高兒唻?
示例(45)(46)都是定州方言在詢問某物的度量時的常用句式。在定州方言這種特殊疑問句中,量度形容詞的兒化能夠起到延長音節(jié),舒緩語氣的作用,特別是在句尾一定要有“唻、吔”等語氣詞,使得定州方言的特殊疑問顯得舒緩到有點兒嗲。
在定州方言中,形容詞兒化最典型的、使用頻率最高的還是單音節(jié)形容詞的兒化,包括單音節(jié)形容詞直接兒化和單音節(jié)形容詞重疊后兒化。而單音節(jié)形容詞兒化最主要的用法還是它的否定形式。
定州方言中,“不A”“不A兒”“不AA兒”三種形式并存,但是三種格式的語義并不完全相同。
“不A”中,否定副詞“不”直接否定形容詞A表示的性狀特征,如:“不高”,只是否定“高”這種性狀,至于是否“低”或者“不高不低(適中)”并不隱含其中;“不長”只是否定具有“長”的性狀特征,不會隱含“短”或“長短適中”意義。
(47)這箱子沉唄?——不沉,提動嘮。
(48)這雙鞋大唄?——不大,正合適兒。
(49)這棍子粗唄?——不粗,正好兒。
定州方言中的“不A兒”不僅是否定形容詞A的性狀特征,而且隱含形容詞A的相反意義,或者說“不A兒”的語義主要是說話人想表達的與形容詞A的相反的性狀特征。在定州方言里,“不高兒”意思是“有點兒低/有些矮/有點兒矬”;“不寬兒”意思是“有點兒窄”;“不亮兒”意思是“有點兒暗”。
“不AA兒”與“不A兒”語義差不多,但是比“不A兒”的程度有些加深。比如,“不高高兒”要表達的真實意思其實就是“矮/低”,甚至是“很矮/很低”;“不大大兒”真實意思就是“小”,甚至是“很小、太小”;“不深深兒”真實意思是“淺”,或者是“很淺、太淺”。
眾所周知,普通話中作為名詞詞尾的“兒”有表“小”的意思,比如“盆兒”“車兒”“刀兒”“勺兒”等,與此相同,定州方言中的名詞詞尾的“兒”有表“小”的意思。但是定州方言 “不A兒”“不AA兒”中的形容詞詞尾“兒”并沒有表“小”的意思。比如“高兒”“亮兒”“沉(重的意思)兒”并不是“有一點兒高”“有一點兒亮”“有一點兒沉”的意思,它最主要的作用是語氣和緩委婉。用“不AA兒”時,則是和緩委婉地表達出A的反義的意思。因此“不長長兒”的實際語義是“短”,“不稠稠兒”的實際意思是“稀”。在言語交際中,否定容易引起交際對方的不愉快,因此說話者既要表達自己真實的意思,又不想引起說話者的不愉悅或者反感,他就會選擇“不A兒”、“不長長兒”這種表達形式。比如:
(50)a.這件衣服不大兒=這件衣服有點兒小
b.這個姑娘不高兒=這個姑娘有點兒矮
c.這條褲子不長兒=這條褲子有點兒短
d.他帶的錢不多兒=他帶的錢有點兒少
比方說在城里打工的孩子回家時給媽媽買了一件漂亮的上衣,高高興興地送給了母親,母親一試穿,發(fā)現(xiàn)尺寸不合適,如果直接說“不行,穿不得(di),太小了/太瘦了”,這種評價會讓孩子心里不爽。因此定州人選擇了“不A兒”甚至“不AA兒”,既舒緩委婉地傳達了自己的意見了,同時還不會讓孩子難過。
“不AA兒”中形容詞A重疊后,除了語義上比“不A兒”的程度有些加深外,還使否定語氣更加委婉。如果說話人用的是“不AA兒”,基本上就是全面否定了。比方說對方說“這個盤子不大兒”,他的意思是離自己得要求有距離,可以換也能湊合;如果他說“這個盤子不大大兒”,那你就最好給對方換一個大一些的了。
通過前面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定州方言中的雙音節(jié)形容詞兒化的比較少,重疊后兒化的也有限,不僅數量少,而且用法也比較單一。
這些雙音節(jié)形容詞兒化的主要作用就是口語化,增加委婉舒緩的語氣。
(51)你看這樹的(di)
(52)這地板擦得(di)可哩
(53)這信上寫得(di)的(di)
(54)你看地板擦得(di)干凈的(di),的(di)
至于“不AB兒”的語義,與“不A兒”基本一致,“不硬邦兒”就是有點軟,“不軟和兒”就是有點兒硬的意思。不過因為雙音節(jié)形容詞兒化與雙音節(jié)形容詞重疊兒化更多用肯定形式,因此這時的“兒”尾主要是舒緩語氣的作用。
綜上所述,在定州方言中存在著比較豐富的形容詞兒化現(xiàn)象,它比某些方言數量多范圍廣,也比某些方言數量少形式少。從語法分布來看,不同的形容詞兒化語法組合能力也有所不同,單音節(jié)形容詞兒化用法較多使用頻率也比較高。從語義上來看,定州方言中的形容詞兒化主要是讓語氣舒緩委婉,特別是于否定副詞“不”組合使用時能夠方便傳達出說話者相反的意愿。
[1] 張邱林.陜縣方言的兒化形容詞[J].語言研究,2003(3):108-112.
[2] 李艷霞.安陽方言形容詞兒化調查[J].安陽師范學院學報,2006(4):82-83.
[3] 楊正超.中原官話唐河方言形容詞短語兒化研究[J].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3(2):151-156.
[4] 董淑慧.河北孟村方言形容詞短語的主觀小量兒化[J].中國語文,2017(2):209-214.
[5] 吳繼章.冀南方言詞語重疊形式的兒化及相關問題[J].河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6):110-115.
[6] 郭銳.現(xiàn)代漢語詞類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
(責任編輯:黃文麗)
Types, Distribution and Semantic Features of Adjectives+er(兒) in Dingzhou Dialect
SHI Hong-gai
(School of liberal arts,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Jiangsu, 210023, China)
Dingzhou dialect belongs to the Dingba piece in the northern dialect Baotang area. The adjectives+er(兒) are still adjectives, it is a major feature of Dingzhou dialect. The article uses structuralist analysis, dialect survey statistical method and comparative analysis method. Which adjectives in Dingzhou dialect can be combined with the ending "er(兒)" to form "A+er(兒)", "AB+er(兒)" "A+er(兒)" "AB+er(兒)" and "AA+er(兒)". The usage of "AABB+er(兒)" and "ABAB+er(兒)" was briefly analyzed with their semantic characteristics. Finally, it was found that the adjectives+er(兒) in Dingzhou dialect is wider than some dialects, and less in some dialects. .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grammatical distribution, different adjective grammar combinations have different abilities, and the use of monosyllabic adjectives is more frequent. From the semantic point of view, the adjectives in Dingzhou dialect are mainly to make the tone soothing and euphemistic, especially when the negative adverb "bu(不)" is modified to euphemistically express the opposite of the speaker and the adjective.
Dingzhou dialect; adjective+er(兒); grammatical distribution; semantic characteristic
2018-06-25
史紅改(1974—),女,河北定州人,南京大學在讀博士研究生,北京開放大學講師,研究方向:現(xiàn)代漢語語法、詞匯。
1673-1417(2018)03-0057-08
10.13908/j.cnki.issn1673-1417.2018.03.0013
H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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