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醫(yī)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 安徽 蕪湖 241002)
關于鐵路與社會力量成長之間的關系問題,朱從兵教授有較多的關注和研究①。但朱教授的研究對象主要還是限于早期粵漢鐵路籌建過程中的紳商階層,對民國時期鐵路視域下社會力量的成長則未有論及。本文以1921~1937年淮河流域平漢、隴海和津浦三路鐵路工會為考察對象,探討這一時期鐵路工會的創(chuàng)建發(fā)展過程以及鐵路工會所扮演的雙重社會角色。
作為近代淮河流域重要的社會力量,鐵路工會主要經(jīng)歷了“二七”罷工之前的創(chuàng)立、“二七”罷工后的中落和恢復以及國民政府時期的“黃色工會”②三個階段。
“二七”罷工之前是鐵路工會的創(chuàng)立階段。隴海鐵路工會創(chuàng)建最早,1921年之前,該路的洛陽、開封和徐州等站已經(jīng)成立舊式工人組織“老君會”。1921年11月,該路工人舉行全路大罷工,在罷工過程中,洛陽、開封和徐州等站的“老君會”改稱“鐵路工會”。1922年1月15日,在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指導下,各站工會代表齊集開封,成立隴海鐵路總工會,選舉馮萬祥為會長,凌必應、王福順、胡長清為副會長,游天祥為秘書,總工會下設鄭州、開封、洛陽和徐州等分工會〔1〕。
京漢鐵路工會創(chuàng)建于1922年,在1922年之前,該路的鄭州、許州、郾城、駐馬店、信陽和長辛店等16站已有工人組織,稱為工人俱樂部,1922年紛紛改稱鐵路工會分會〔2〕:淮河流域有鄭州、許州、郾城、駐馬店和信陽五個鐵路工會分會,其中鄭州鐵路分工會1922年8月成立,高斌任委員長〔3〕;許昌鐵路分工會1922年9月成立〔4〕;郾城車站分工會1922年10月成立,委員長為盧存善,會員380余名〔5〕;駐馬店鐵路分工會成立于1922年夏,會員500余名③;信陽鐵路分工會1922年11月成立〔6〕。1922年底,各站工會代表開始籌備成立京漢鐵路總工會,1923年2月4日在鄭州正式成立,成為當時規(guī)模最大、組織最完備的工人組織〔7〕?!敖蚱骤F路工人于京漢鐵路‘二七’事件時,即有組織工會之醞釀?!薄?〕鐵路沿線主要車站浦口、徐州、濟南和天津等站先后建立工會,在淮河流域境內(nèi)有徐州和蚌埠等鐵路分工會,其中徐州鐵路工會是1922年6月由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北方分部委員、津浦鐵路工會委員長、共產(chǎn)黨員王荷波來徐州幫助建立的,姚佐唐任會長〔7〕;蚌埠鐵路工會成立于1922年10月,參加者約有200人,工會領導人趙興旺、王順,工會辦公地點設在一所小學校里,只吸收工人參加〔9〕。
“二七”罷工失敗至1927年是鐵路工會的中落和恢復階段。“二七”罷工失敗后,北洋政府封閉各鐵路工會,鐵路工人集會結社被禁止,鐵路工會領袖和革命工人遭到開除、逮捕,甚至是屠殺。在淮河流域,京漢、隴海二路工會悉數(shù)被解散,津浦鐵路工會自行消失。據(jù)羅章龍回憶,1925年最初幾個月,京漢鐵路-隴海鐵路鄭州站因開除而失業(yè)者80余人,信陽站10余人〔10〕。
但這種低迷的局面僅持續(xù)了一年半左右的時間,1925年以后,在第一次國共合作的推動及1924年2月成立的全國鐵路總工會的直接幫助下,京漢、隴海和津浦三路工會漸次恢復。在京漢鐵路,鄭州站鐵路工會1925年1月率先恢復,選舉汪勝友為委員長,工務處司文德為工人總代表,下設俱樂部、閱覽室等,編印有《工會日刊》。2月7日,京漢鐵路總工會恢復成立,會員1200余人〔1〕。1925年3月,郾城、許州和駐馬店三站工會恢復,郾城站工會會員338人,許州站工會會員343人,駐馬店工會會員420余人〔11〕。信陽站工會也于同期恢復,會員達800余人〔12〕。在隴海鐵路,1925年夏先是徐州、開封和洛陽三站工會恢復,復由開封工會發(fā)起,經(jīng)各工會之贊助,于1925年7月20日正式成立隴海鐵路總工會〔13〕。在津浦鐵路,1925年8月,徐州站鐵路工會得以恢復,張炎午為工會負責人;9月,津浦鐵路總工會在浦鎮(zhèn)成立;11月,蚌埠站工會恢復,會員350名〔14〕。
國民政府時期是“黃色工會”階段。1927年國共第一次合作破裂,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各業(yè)工會均被國民政府停止活動。國民黨為達到控制鐵路工人的目的,在平漢、隴海和津浦等路紛紛籌組成立鐵路國民黨特別黨部,津浦路1929年正式建立,平漢和津浦兩路則是1932年正式建立。鐵路特別黨部直接隸屬于國民黨中央,專司監(jiān)督、訓練和訓育鐵路員工,是國民黨政府管束鐵路工人的機關〔15〕。鐵路國民黨特別黨部成立后,對平漢、隴海和津浦三路原有的鐵路工人組織機構進行整頓、改造或者重建,普遍建立了鐵路“黃色工會”。
20世紀30年代,國民黨控制下的鐵路工會在規(guī)模上也有所發(fā)展。在平漢鐵路,至1934年,鄭州鐵路工會有會員1285人,許昌鐵路工會有會員409人,郾城鐵路工會有會員444人,駐馬店鐵路工會有會員479人,信陽鐵路工會有會員959人〔16〕。至1934年,隴海鐵路共設九處分事務所,工會會員約5000名④。位于淮河流域的分事務所包括鄭州、開封、商丘、徐州、新浦和海州共六處,鄭州分事務所有會員777名,開封分事務所有會員642名,商丘分事務所有會員396名,徐州分事務所有會員1402名,新浦和海州分事務所分別有會員465名和1091名⑤。1931年4月,由國民政府認可的津浦鐵路工會正式成立,設有分事務所一至十四處,全路會員總數(shù)為16117人⑥。第一至第三、第九至十四分會所轄站段不在淮河流域境內(nèi),第四至第八分會所轄站段則位于淮河流域境內(nèi),其中第四分會轄明光至固鎮(zhèn)段,第五分會轄石門山至南宿州,第六分會轄南宿州至利國驛段,第七分會轄韓莊至兩下店站,第八分會轄鄒縣至大汶口段。至1935年6月,第四分會有會員1148人,第五分會有會員1890人,第六分會有會員1502人,第七分會有會員913人,第八分會有會員829人〔17〕。
京漢、隴海和津浦三路工會作為近代淮河流域重要的社會力量,扮演了雙重社會角色:一是維護工人群體的經(jīng)濟利益;二是代表工人群體的政治立場。
1921~1937年,鐵路工會雖然受不同政黨影響或控制,在政治選擇上有所差異,但其作為鐵路工人的自身組織,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工人群體的經(jīng)濟利益,在改善工人生活待遇、開展工人救濟撫恤、推行鐵路教育和保障工人社會地位等方面扮演了積極作用。
首先,改善工人生活待遇。為改善工人生活待遇,鐵路工會代表工人與路方展開斗爭,其斗爭的方式通常有兩種:一是領導工人舉行罷工,提出經(jīng)濟訴求。比如,1925年9月隴海鐵路工會舉行罷工,向路局提出加薪與改善工人待遇的要求,即工人每年支雙薪一月,每月大禮拜兩日及三大節(jié)均給雙薪;車頭工人做工10小時以外者,應該有“加點”工資,洗爐歇工,不得扣除工資;工人生活成本日高,所得不足以維持生活,每人每日加工資一毛;提高出差伙食費,發(fā)給工人及家屬免費乘車票等。后河南省政府、路局和工會三方協(xié)商,將上述條件略加修改,工人的待遇和收入有所提高〔18〕。二是工會出面代表工人向路局索薪。比如,1932年津浦鐵路工會代表工人向路局索薪,原因是路局拖欠工人七、八個月的工資,答應8年還清,但工人認為期限過長,11月眼見年終將至,工人的憤懣終于爆發(fā):“各組組長百六十人,由工會常委率領,前往津浦路管理委員會請愿。該會委員,即電鐵部請示,旋得覆電,謂關于發(fā)放十四年至十六年,十七年至十八年各期員工欠薪一案,經(jīng)詳加審核,規(guī)定全路每月收入不及一百萬時,為維持支出計,可不提發(fā)。滿百萬元時,準予月提二萬元,滿一百二十萬元時,提三萬,滿一百四十萬元時,提四萬元,滿一百六十萬元,提五萬元,滿一百八十萬元,提六萬元,滿二百萬元,即以七萬元為限。并定于本年十二月起,實行提發(fā)。但每月須于第二月十日前核明全路收入后,始得發(fā)給,并由特別黨部、鐵路工會及路局各派代表組成的欠薪委員會,主持發(fā)放。各工友等,當以結果圓滿,遂各安心工作矣?!薄?9〕次年,“津浦路工人聽聞京滬路年終獎金為兩個月薪金,而津浦路只有一個月,憤憤不平,后經(jīng)工會與路局多次交涉,路局同意年終獎金為一個月又四分之一薪金”〔20〕。
其次,開展群體救濟撫恤。在“二七”罷工之前的鐵路工會創(chuàng)建階段,鐵路工會的群體救濟撫恤活動并不多?!岸摺绷T工失敗后,受難工人和失業(yè)工人數(shù)量眾多,亟需救濟。1924年2月全國鐵路總工會成立,即明確提出:“對于‘二七’事件中死傷之工友,吾人既已竭力設法撫恤,則對于此后為工會奮斗而失業(yè)之工友,不僅應與以慰問,并應請求救濟之道而恢復其職業(yè)?!薄?1〕于是通過《關于中國濟難會之決議案》,決定:“本會當竭全力謀中國濟難會之發(fā)展,藉以擴大工人階級的救護事業(yè),凡本會有工會所在的地方,有濟難會之組織的,本會會員須全體加入,以擴大其組織;無濟難會之組織的,本會會員當促此項組織之實現(xiàn),使這種救護機關,因本會之努力而能普及全國,不但于工人階級的救護事業(yè)收莫大的效益,亦所以充實我們戰(zhàn)斗力量的一種有效方法。在鐵路各級工會出版物上經(jīng)常宣傳濟難會工作亦為促進此項組織之道,宜注意之?!薄?8〕在鐵路總工會呼吁下,包括鐵路工會在內(nèi)的社會團體紛紛捐款募資,隴海路徐州鐵路工會發(fā)動全體路工連續(xù)八個月每人每月捐獻“一毛錢”,援助遇難的“二七”罷工死難烈士家屬〔22〕。
除救濟罷工的工友,鐵路工會還推行會員內(nèi)部的救濟幫扶,比如在京漢路許昌鐵路工會內(nèi)就設有救濟會,凡工友病故者,全體工友出半日工資以助其家〔18〕。鐵路工人出險遇難時,鐵路工會往往還會協(xié)助遇難家屬辦理后事及申請撫恤。1934年1月25日,隴海鐵路大浦碼頭飛班工人朱炳立在推運車皮過程中不慎摔倒,致右腿輾傷過重,淪為殘廢,經(jīng)過新浦分事務所向路局申請,該工人獲得路局100元的救濟金⑦。
第三,舉辦鐵路教育和休閑娛樂活動。此舉主要是為增進工人群體的知識技能,豐富其生活。隴海鐵路工會1936年舉辦的鐵路教育和休閑娛樂活動如下:“各大站均立扶輪學校,有五大站設立工人補習學校,鄭州有員工消費合作社,各大站設分社,鄭州有圖書館,各大站均有醫(yī)院,鄭州有交誼會以為員工聚會及娛樂之所,并出版《路工半月刊》,以灌輸工友智識,提高工友技能,增進路局生產(chǎn)為宗旨,銷數(shù)甚廣?!薄?3〕其交誼會,共分智育、體育、游藝三方面,智育方面設有閱報室,內(nèi)遍貼國恥掛圖,借以警惕閱報之員工,并常請名人演講,激發(fā)員工知趣,增助員工學識;體育方面有國術、球類、滑冰等,球隊經(jīng)常往開封、洛陽等處做友誼比賽,頗得好評;游藝方面有電影、平劇、音樂、象棋、燈謎等,平劇成績最好,在鄭州尤為馳名〔24〕。津浦鐵路工會也普遍設立了扶輪學校以及多種職工補習教育機構和休閑設施。津浦鐵路淮河流域境內(nèi)之蚌埠、徐州、臨城、兗州、泰安等分事務所皆設有職工子女小學校,并出版《工訓周刊》以宣傳知識與思想〔23〕。在平漢鐵路,鄭州鐵路工會設有工人俱樂部1所,內(nèi)有種種娛樂、武術及電影機設備,有藏書4000余冊的圖書館一座〔25〕;許州鐵路工會設置閱報室,除本路工會機關報外,還有《國民新報》《工人周刊》《京漢工人流血記》《一九二五年中國工會》等書刊,俱樂部還設有三弦、簫、笛、象棋及留聲機等,以助工友暇時之娛樂,另外,工會還設有工人補習學校,“學生尚為發(fā)達”〔18〕。
最后,在鐵路工會的領導下,一些苛待鐵路工人的員司和工頭受到懲處,工人的合法權益得以維護。比如,1922年2月,鄭州機務處全體工人發(fā)表宣言,歷述廠首陳福?!叭我鈩儕Z工人的自由,待遇工人如牛馬,種種劣跡”,向路局提出撤換陳福海等五項要求。京漢鐵路工會和全國各地工會紛紛表示“極端贊助”,并以“全體力量為之后盾”,從而迫使路局答應工人的要求〔26〕。在隴海鐵路,工人們經(jīng)常受到監(jiān)工和各級頭目的苛責和欺凌,1921年11月,在鐵路工會的組織下,全路舉行罷工,要求罷免該路總管法國人若里;路局員司須依照章程執(zhí)法,不得虐待工人。1922年2月,在隴海鐵路總工會的督促下,若里被開除職務⑧。1925年,京漢路郾城工務223號道棚工人閭毛與鄉(xiāng)人發(fā)生訟案,被鄉(xiāng)人勢力所迫,解送郾城縣署羈押,并受責打。報告工會后,工會派人營救,該工人才重獲自由〔5〕。
通過上述活動,原本分散的鐵路工人個體逐漸被凝聚成具有共同經(jīng)濟利益和社會地位的群體,同時也顯示了鐵路工人群體共同的政治立場。
在近代中國社會風云巨變的時代轉(zhuǎn)換中,鐵路工會不僅僅只是代表工人群體經(jīng)濟利益的社會組織,它也顯示了工人群體的政治立場:1921~1927年,鐵路工會公開反對地方軍閥和帝國主義,與中國共產(chǎn)黨關系密切;1928~1937年,鐵路工會受國民黨控制,政治立場發(fā)生逆轉(zhuǎn),演變成“黃色工會”,淪為國民黨政府的附庸。
1.1921~1927年的鐵路工會
(1)公開反對北洋軍閥專政和帝國主義。1921~1927年,鐵路工會組織和領導工人運動,公開反對北洋軍閥專政和帝國主義。京漢鐵路“二七”大罷工即是鐵路工會反對北洋軍閥專政的公開行動。1923年2月1月,京漢鐵路各站工會決定在鄭州成立京漢鐵路總工會,結果開會代表被軍閥吳佩孚軍隊所阻,難以進入會場?!叭w(代表)大憤,先推代表再三理論,終不允許,相持二小時久,最后乃不顧生死,沖開陣線,擁入會場,但會場已被軍警包圍,代表及來賓所住旅館,皆被重兵包圍,不許偶語,總工會在酒館所定的酒席也不準開售。代表及來賓完全失去自由,飲食不得。各團體所贈匾額對聯(lián)等,也盡被摔毀,棄置道旁??偣?,被軍隊占領,驅(qū)逐職員,搗毀一空?!薄?2〕總工會于當晚決定2月4日舉行全路總罷工,并向吳佩孚提出五項復工條件〔27〕。2月4日,鄭州鐵路工人首先罷工,沿線之郾城、許昌、駐馬店和信陽等工會紛紛響應,全路罷工得以實現(xiàn)。2月7日,吳佩孚采取大規(guī)模鎮(zhèn)壓工人罷工的報復手段,逮捕和謀殺京漢鐵路沿線重要車站之鐵路工人,淮河流域境內(nèi)的鄭州、信陽、漯河和駐馬店鐵路工人受難頗重,信陽鐵路工會執(zhí)行委員胡傳道“因軍警強迫開車,不允,竟被斷去一臂”〔28〕。2月9日,罷工失敗,總工會亦被解散。
在罷工過程中,鐵路工人提出“全世界的勞動者聯(lián)合起來”和“打倒軍閥”等政治口號。正如陳獨秀所言:“‘二七’運動,是中國工人階級開始和軍閥血戰(zhàn)之第一幕”〔29〕。國民大革命期間,鐵路工會積極組織鐵路工人參與討伐北洋軍閥。1925年9月,京漢鐵路總工會和隴海鐵路總工會在鄭州集會,召開成立河南全省總工會,發(fā)出“打倒親日賣國軍閥,援助國民革命的軍隊”〔30〕的號召。京漢南段、隴海東路及津浦中段均有鐵路工人組成的交通隊協(xié)助國民革命軍破壞敵人的鐵路,因此而死傷入獄者,在在皆有〔18〕。
1921~1927年,鐵路工會另外一個鮮明的政治立場是反對帝國主義,聲援“五卅運動”就充分體現(xiàn)了這一點。1925年5月30日“五卅運動”爆發(fā)后,為聲援上海工人運動,全國各地工人、商人、農(nóng)民和學生紛紛進行游行、集會、罷工、罷課和罷商。京漢鐵路總工會也迅速響應,在《時事新報》刊文稱:“全路工友,聞之發(fā)指,此而可忍,我四萬萬同胞將萬劫不復矣!望全國各界同胞共起奮斗,非達到廢除不平等條約,取消全國租界,收回領事裁判權之目的不止。不僅懲辦行兇捕警,賠償死者家屬,并向我國道歉,而為善后之保證已也。我京漢鐵路全體3.7萬工友,愿取一致行為,誓為后盾”〔31〕。為了在經(jīng)濟上援助上海工人,京漢鐵路工會向路局自請每月增加工作一日,即以所得薪資援助上海罷工工人。6月22日,京漢鐵路工會聯(lián)合隴海鐵路工會召開援滬大會,兩路局警務、機務、車務和電務等處職員均加入,會上決定“每人捐一日工資,約5萬元以上,匯滬”〔32〕。
(2)與中國共產(chǎn)黨關系密切。鐵路工會是在中國共產(chǎn)黨的籌劃下成立的。1921年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之初,即將發(fā)動工人運動作為中心工作,全力組織籌建全國鐵路工會。在“二七”罷工之前,中國共產(chǎn)黨已在北方諸鐵路工人中進行黨團活動,聯(lián)絡工人,并宣傳馬克思主義。1921年秋,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就曾派李震瀛等人赴隴海鐵路的鄭州、洛陽、開封、徐州等站進行活動,組建鐵路工人組織〔28〕。次年,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又著手籌建京漢鐵路工會,派李震瀛赴鄭州向河南境內(nèi)各站鐵路工人宣傳馬列主義,傳播革命思想,啟發(fā)工人覺悟。受此促動,是年底,該路各站工會紛紛建立。“二七”大罷工后,1925年,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馬文彥、張昆弟、王荷波、李震瀛等人來到鄭州,著手恢復被解散的京漢和隴海鐵路工會:2月,京漢鐵路總工會在鄭州恢復,李震瀛主持日常工作;7月,隴海鐵路總工會在開封正式恢復,8月發(fā)表《隴海鐵路總工會恢復宣言》⑨。
這一時期,中國共產(chǎn)黨在鐵路工會運動中起著關鍵作用。比如,1921年11月隴海鐵路工人第一次罷工并取得勝利,就與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發(fā)揮的重要作用不無關系。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在該路工人罷工首日,即決定派北方部主任羅章龍赴洛陽聯(lián)絡該路罷工指揮機關,并發(fā)揮領導作用,同時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還派員赴津浦、平漢等路動員各路工人積極響應該路工人罷工。“二七”大罷工也是在中國共產(chǎn)黨直接領導下發(fā)動起來的,京漢鐵路50多名共產(chǎn)黨員是這次大罷工的主要策劃者和實施者,其中包括時任中共北方區(qū)委與勞動組合書記部負責人兼京漢鐵路總工會黨團書記的羅章龍,黨團成員史文彬、許白昊、李震瀛、康景星、林育南、項英、吳雨銘、李求實、林祥謙及施洋等人〔28〕。罷工委員會的領導層也多為共產(chǎn)黨員,楊德甫為罷工委員會的委員長,凌楚藩、史文彬為副委員長,項德龍(項英)為總干事。高彬、姜海士、劉文松在鄭州執(zhí)行總工會的命令,吳汝明、史文彬、洪尹福在長辛店執(zhí)行總工會的命令,林祥謙、羅海澄、曾玉良在江岸執(zhí)行總工會的命令〔33〕?!拔遑\動”期間,中國共產(chǎn)黨積極策動全國各地鐵路工會聲援。在京漢鐵路工會,共產(chǎn)黨員全國總工會代表王若飛、京漢鐵路總工會秘書李震瀛及李立三等人參加并主持包括鐵路工會在內(nèi)的鄭州各界反帝愛國運動大會。
2.1928~1937年的鐵路工會
1928~1937年,鐵路工會的政治取向發(fā)生逆轉(zhuǎn),完全演變成國民黨政府的官辦工會,其原因有二:一是受鐵路國民黨特別黨部的監(jiān)督和指導;二是受制于《工會法》和《鐵路員工服務條例》。《工會法》明確規(guī)定工會的主要功能是:“關于改良(工人)工作狀況,增進會員利益之事業(yè)”,禁止工會舉行罷工、怠工〔34〕?!惰F路員工服務條例》也明文規(guī)定:“員工藉端聚眾罷工、怠工或聚眾要挾妨害秩序”,將面臨開除和刑責懲辦〔35〕。
在國民黨的控制下,鐵路工會的罷工很少,偶爾為之,也多半是為了純粹的經(jīng)濟利益。至于涉及全民族的反帝愛國運動,鐵路工會也會參與,但其政治立場與1928年之前截然不同,主要是配合國民黨的政治行動,并為其搖旗吶喊。比如,1933年陳銘樞、李濟深等在福建發(fā)動兵變,建立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反對蔣介石對外妥協(xié)投降,主張抗日。事變發(fā)生后,隴海鐵路工會公開發(fā)電,進行譴責:“陳銘樞、李濟深輩,負隅閩海,背叛中樞,標榜人民政府,不惜勾結匪共,盜擁護農(nóng)工之美名,施剝削人民之毒計,揭竿怪誕,騰笑外邦,此賊不讖,民無噍類,本會誓以至誠,謹率全路七千職工一致?lián)碜o中央,聲討叛逆。”〔36〕由此可見,此時的鐵路工會儼然已成為國民黨的附庸,與1921~1927年期間與中國共產(chǎn)黨關系密切的鐵路工會有著天壤之別。
綜上,鐵路工會是近代淮河流域一支重要的社會力量,組織分布廣,會員人數(shù)多,它不僅代表著工人群體的經(jīng)濟利益,也體現(xiàn)著鐵路工人群體的政治立場。1921~1937年間,在中國共產(chǎn)黨和國民黨兩種政治勢力的影響下,鐵路工會的政治立場呈現(xiàn)階段性差異:1921~1927年期間,鐵路工會與中國共產(chǎn)黨關系密切,公開反對北洋軍閥和帝國主義;1928~1937年后則成為國民黨的政治附庸。
1921~1927年是近代鐵路工會最具進步性和最能體現(xiàn)其社會凝聚力的階段,在其努力下,原來渙散的工人群體日益集合起來,并在馬克思主義影響和引導下,逐漸從自由的工人階級成長為一股自覺的政治力量,部分工人甚至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成為政治黨派中的一員。比如,1921年11月領導隴海鐵路第一次罷工的工人領袖游天祥、王符圣、白眉珊和王忠秀等都被吸收入黨〔37〕。由于鐵路工會政治色彩鮮明,其他產(chǎn)業(yè)工會開始向其靠攏,在諸多政治斗爭中選擇與其站在同一條戰(zhàn)線上。在淮河流域鐵路沿線,“二七”大罷工和“五卅”慘案發(fā)生后,各類產(chǎn)業(yè)工會紛紛響應,聲援鐵路工人和上海工人,抵制外貨。當時河南鄭州的豫豐紗廠工會剛成立,適逢“五卅”慘案消息傳入鄭州,京漢鐵路總工會委員長劉文松、鄭州分工會委員長汪勝友和工人總代表司文德等協(xié)助豫豐紗廠工人舉行聲援上海工人的罷工運動〔38〕。中興煤礦工會成立伊始,積極支持北伐軍,同北洋軍閥張宗昌及其支持的資本家進行斗爭。由此,鐵路工會和其他產(chǎn)業(yè)工會從初始階段的一般社會組織,逐漸凝聚成社會的革新力量。
但1928~1937年期間,平漢、津浦和隴海等路鐵路工會因受到國民黨政府高壓政策的影響,完全演變成“黃色工會”。其政治立場也發(fā)生逆轉(zhuǎn),淪為國民黨政府的附庸。
注釋:
①參見朱從兵《張之洞與粵漢鐵路——鐵路與近代社會力量的成長》,合肥工業(yè)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朱從兵《中國鐵路史研究方法漫談》,《社會科學輯刊》2017年第4期第111-115頁。
②“黃色工會”一詞源于西歐,是指為資產(chǎn)階級所收買、控制的工會。1887年,法國蒙索明市工人罷工,資本家收買工賊組織了一個假工會來破壞工人罷工。當時罷工工人打碎了這個工會會所的玻璃窗,資方改用黃紙糊窗子。從此,資本家操縱的工會被稱為“黃色工會”。中國的“黃色工會”是指土地革命戰(zhàn)爭開始(即1927年大革命失敗后)被國民黨所操縱、收買、控制,為國民黨統(tǒng)治服務效勞的工會,與其相對應的是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紅色工會”。參見中國共產(chǎn)黨歷史大辭典編輯委員會《中國共產(chǎn)黨歷史大辭典(增訂本)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第390頁,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年版。
③駐馬店老區(qū)建設促進會《駐馬店革命老區(qū)》,編者印行2009年版,第194頁;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河南省駐馬店市委員會文史委員會《駐馬店市文史資料》(第1輯),編者印行1991年版,第8頁。
④綠籐《最近兩年來各地工會概況》(續(xù)),《勞工月刊》第3卷第5期,1934年5月1日,第3頁;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河南省鄭州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鄭州文史資料》(第3輯),編者印行1987年版,第58頁。
⑤隴海鐵路管理局《隴海年鑒》,編者印行1933年版,第71頁。
⑥濟南鐵路總工會工運史編寫組《濟南鐵路工運史資料選編》(第5輯),編者印行1986年版,第52頁。
⑦《隴海工會二十年度二月份重要工作報告》,《路工半月刊》第2卷第1期,1934年1月10日,第27頁。
⑧《隴海罷工之最后勝利》,《工人周刊》第30號,1922年2月19日,第2版。
⑨開封市總工會工運研究室《開封市工人運動大事記》,編者印行1988年版,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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