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瑤

（吉林廣播電視大學，吉林 長春 130021）

人類在探索追求本源的過程中所產(chǎn)生的精神依賴漸漸成為信仰，這種信仰在人類社會活動中逐漸系統(tǒng)化、秩序化，形成具有行動準繩的組織，宗教由此誕生。隨著國家的形成，宗教與政府國家的政治制度緊密結(jié)合在一起。與傳統(tǒng)歷史學一樣，人類學、社會學與歷史學的研究者們將重心放在政治事件的時間發(fā)展順序上，而忽略了宗教對人類心理和行為方式的影響。

宗教在社會歷史發(fā)展的過程中對人類精神活動與品格塑造具有深刻影響。在人類社會以神學為主流的時代里，人們相信生存于世只是前往永生天堂的一個過程，是上帝的歷練。教條與教義成為生命存在的真理，并將其作為塑造民族精神的依據(jù)。希特勒建立的“德意志基督”的真理在于對猶太教教徒的血腥批判，這一真理使二戰(zhàn)時期的德國人催生了納粹主義，使德意志民族尚武精神走向了極端?！吧耢`的旨意以及某種地理上的特點都可能成為區(qū)別此國與他國、此地與他地的決定性因素?！雹偻粫r期，在大西洋彼岸的新大陸上冉冉升起的美國，其最高法院里掛著一句話：“宗教就是絕對的美國文化?！边@一句揭露美國歷史起源的名言帶著時光追溯到“五月花”號駛進馬薩諸塞海灣的那一刻，清教徒在新英格蘭建立“山巔之城”，除了英國的政體制度外，清教徒將其教義教規(guī)下的清教思想也帶到了這片純凈的土地上。

一、清教徒與美國人的拓荒性格

清教誕生于教皇神權超越《圣經(jīng)》以謀求世俗利益之中。1534年，英國國王亨利八世建立國教，與羅馬教會決裂，開始了宗教改革。然而天主教繁雜的禮儀和教義并未徹底根除，加爾文主義者漸漸對國教產(chǎn)生失望，渴望從國教中清除天主教的陋習，這些加爾文教的教徒就是清教徒。他們在加爾文主義的前提下，將《圣經(jīng)》作為唯一信仰，并在歐洲開始了渲染人心的布道。這一舉動沒有帶來基督教的拯救，卻帶來了瘋狂的鎮(zhèn)壓，血腥瑪麗、伊麗莎白直到查理一世，清教徒在歐洲建造圣經(jīng)里天國世界的愿望一次次被世俗權力扼住咽喉，現(xiàn)實的消極遠沒有清教徒的信仰強大，逃亡成為了他們追求理想之國的階梯。為了逃避英國的舊秩序，大量的清教徒逃亡到新大陸，并將她命名為新英格蘭。這些富有才學與高尚精神的逃亡者對這片殖民地充滿了希望，更多的希望來自于對基督教的信仰與對上帝的信奉。

這一段歷史為美國這個特殊的融合國家奠定了基礎，大量的外來人口在兩個多世紀里從天南海北涌入美國，這些外來的清教徒開始建造自己的理想國度?！俺怂约杭贝俚哪_步，聽不到任何聲響”②，清教徒忍受著疾病和饑餓帶來的痛苦，為信仰而堅持著自然帶來的災難。在歐洲的文明世界里悠閑成長的文明人，在這里需要學習狩獵、耕地、縫補等各種原始活動，還要忍受異樣的氣候和印第安人未知的屠殺。現(xiàn)實里并沒有電影故事里善良的印第安公主，有的只是瘧疾和割人頭皮的野蠻人。在不能忍受的困厄中，文明的歐洲人也會易子而食，變得毫無人性。

這是文明與原始的對抗，維系兩者聯(lián)系的是清教徒百折不撓的理想，以理想為圓心點的新英格蘭漸漸以圓周的形式輻射開來，連同清教徒手中唯一信奉的《圣經(jīng)》在美國殖民地上傳播開來。清教徒布道的成功為美國人奠定了開拓進取的拓荒性格，在之后的兩個世紀里，美國人將地域漸漸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一部美國史大部可以說是對大西部的拓殖史”③，西進運動為美國開拓的疆域是早期美國人拓荒性格的表現(xiàn)。

二、清教與美國人的自由主義。

在清教徒來到美國之前，西班牙和法國殖民地上的天主教已經(jīng)將西歐十字軍精神根植在這片土地上。為永存而存在的生命使更多人愿意為信仰而奮斗，就在這時，需要實踐證明其真理的清教徒來到了馬薩諸塞。被英國國教排除的異己并沒有因為生存而斷送對《圣經(jīng)》真理的執(zhí)著，這里的自由主義沒有傳承加爾文主義的消極觀，也沒有因為這一座布道的伊甸園而陷入烏托邦精神之中，它更愿意將無階級的平等觀念布道給精神饑渴的人們。

美國是由那些從英國壓迫中逃出來的人建立的，在民族的深處自然存留著源自祖先的反對壓迫的自由精神。從更廣闊的視角來概括，則可以說美國的自由主義便是沒有壓迫的制度。漸漸地便衍生出美國獨特的民主政治，它依賴于英國的習慣法，卻比英國更加尊重平等原則，美國更為先進的文明是在沒有封建主義社會演變的前提下，與存留封建特性的歐洲社會相結(jié)合的情況下產(chǎn)生的。所以這種自由主義帶有先天性，是自然而然存在在人們心里的，無需后天教導，這使自由主義在美國成為了與生命同樣自然的存在。托克維爾曾說過，“美國人的最大優(yōu)勢是，他們無需經(jīng)歷一場民主革命就實現(xiàn)了一種民主形態(tài)；他們生來就是平等的，而非后來才變成平等的?！雹苓@一方平等的國土建立于一群反對專制主義凌駕宗教的虔誠教徒的信仰下，因此，統(tǒng)治這里的政府首先便被規(guī)定需要以清教徒的身份參與議政和擔任法庭工作。清教徒雖然反對英國王室的宗教專制，但對母國的政體仍抱著優(yōu)越于世界的自信，這源自于英國人的習慣原則，“‘習慣’實際上就是個人或者群體按照社會文化的要求在相似的條件下作出的相似反應”⑤，依照英國的社會習慣，清教徒在照本宣科的政體之上增加了推動他們奔走他鄉(xiāng)的自由主義，從而開始了美國民主政治的開端。

在美國早期的法律之中，自由主義被定義為在追求宗教道德感和向善原則之下的平等，這看似為“自由”帶上的枷鎖將民主帶到了美國。在對待樂于“殉教”的教友會教徒，清教徒無條件的自由便成為了相對的。教友會的教徒扭曲地用苦行方式在異教領土上傳播教友會教義，他們將異教徒所帶來的肉體折磨作為上帝的歷練，馬薩諸塞海灣殖民地一會通過的關于處死入侵異教徒的法令更成為了教友會教徒趨向這里的動力。其中以教友會教徒瑪麗·戴爾的故事最能體現(xiàn)出清教徒仁慈與殘忍并存：他們在瑪麗的面前將瑪麗的兩個教友會同伴處死，并有預謀的釋放了瑪麗（這一舉動或許是瑪麗讓清教徒想起了自己在歐洲受到排擠的經(jīng)歷）。然而，對于瑪麗而言，這無疑是上帝的旨意，給她第二次傳教的機會。于是，在第二次踏上馬薩諸塞殖民地時，瑪麗終于如愿以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真正的自由是不存在的，美國人的自由主義是在信仰與人道都符合一定標準的前提下存在的，這也是任何一種精神或制度存在的保證。

三、清教徒與美國人的實用主義

實用主義作為哲學名詞產(chǎn)生于十九世紀七十年代，由哈弗大學皮爾士等人首先提出，其“皮爾士原理”是實用主義的雛形。至今為止，對美國實用主義已經(jīng)有了其特點的概括，“強調(diào)行動，注意效果，提倡開拓進取，這是美國實用主義哲學三個主要特征，也是它的基本精神所在”⑥。美國的實用主義哲學是隨同“五月花”號一同跨越大西洋來到馬薩諸塞海灣，“離開了清教主義背景，不要說文學和政治學，就是哲學實用主義也難以理解”⑦，被英國國教迫害的清教徒渴望尋找樂土實踐真正的上帝救贖，新英格蘭的荒涼使美國殖民地上的清教徒意識到無休止的神學研究無法給予他們奶油和面包，他們很樂意放棄繁雜的教義與儀式，將對上帝的精神播種轉(zhuǎn)為耕作腳下的土地。

與英國相比，這一時期新英格蘭的清教徒幾乎放棄對神學的爭論，而是全心全意的將生命奉獻于實踐神學真理之中。

在神學研究方面，殖民地清教徒約翰·諾頓的《正教派福音傳教士》“只不過是英國神學家著作的粗淺撮要”⑧，他們堅持的正教信仰在社會生活中得以傳承，卻漸漸放棄了精神上的探索，亦很少有派別間的神學辯論。在英國，宗教派別的產(chǎn)生往往需要得到其他派別的承認，產(chǎn)生分歧也要通過詳細闡述或澄清其學說以得到正統(tǒng)地位。然而，在新英格蘭只需開辟另一個殖民地即可將沖突化為烏有，這使神學辯論的意義在美國殖民地越來越稀薄，直到美國清教徒發(fā)現(xiàn)，相對于無意義的爭論如何在荒蕪的土地上生活下去更有探索價值。清教徒只相信《圣經(jīng)》中上帝的旨意，這是清教徒宗教生活的唯一準則，這使清教徒對《圣經(jīng)》中務實的思想深信不疑，摒棄了對教義無意義的追求。

在法律方面，清教徒將帶有母國習慣法影子的英國憲法作為新英格蘭政府最早的法律準則的藍本，在其中灌注了實用主義的態(tài)度，約翰·溫斯洛普曾在一六三九年十一月的大事記中寫道：“……根據(jù)當?shù)氐牧晳T在實踐中稍加改變……那就不算是違背英國法律?！彼环矫婵隙擞刹豢蓜訐u的地位，另一方面又強調(diào)了實用主義的基本原則。隨后的時間里，清教徒統(tǒng)治的新英格蘭不斷依照其實用主義和習慣法雙重原則制定修改法律，將《圣經(jīng)》中的法律和自然法融合進新英格蘭的規(guī)例上。但因為新英格蘭的法律是在宗教統(tǒng)治之下制定的，便無法避免“懺悔贖罪”和“牧師的恩惠”，使理論與實際脫軌，帶有不可磨滅的狹隘。

在布道方面，清教徒往往比其他教派表現(xiàn)得更具有煽動性。這是因為清教理論中對現(xiàn)世的信奉使清教徒更加積極的致力于現(xiàn)世生活。清教雖起源自加爾文的消極理論，然而殖民地的荒蕪卻時刻提醒著清教徒打消對“烏托邦”和“千禧年”的幻想，清教徒誠心侍奉的只有上帝，他們相信上帝的萬能與仁慈，并渴望將仁慈傳播到每個人的信仰中。關于善的信仰使清教徒執(zhí)著于在實踐真理的殖民地上進行無休止的布道?！安嫉牢膹囊檬ソ?jīng)經(jīng)文，并盡可能簡單地開始”⑨，由簡到繁，有淺到深，如此具有說服力的教義更加平民化和世俗化，使新英格蘭的居民“克服所有困難去聽布道，這更證明布道和禮拜堂在新英格蘭人生活中占有多么重要的地位”⑩。在更加貼近生活與生命的布道講述中，《圣經(jīng)》已不再空喊著靈魂救贖，而是真正意義上的教導人們悔悟，在新英格蘭的絞刑架前，有許多罪犯在聽授布道后都真心懊悔自己的所作所為，達到了布道存在的價值。

四、結(jié)語

跨越大西洋的清教徒在馬薩諸塞海灣的登陸不僅為美國帶來了先進的文明，也為美國人早期國民性格奠定了基礎。這一段殖民地歷史在土著印第安人原有的群體心理而產(chǎn)生的團結(jié)精神之上，將拓荒、自由、務實等名詞印刻在美國人的生命中，并生生不息的繁衍下去。美國先進文明衍生出的秩序感正是我們國家所缺少的，這也是歷史文化差異所導致的必然結(jié)果，美國在拓荒中誕生，在自由中成長，在務實中走向強大，也在其性格缺陷中展現(xiàn)了不可避免的驕傲和荒誕不羈，開放的社會環(huán)境使美國人在現(xiàn)代社會暴露了人類固有的陰暗面，這也是美國自由主義和務實主義所導致的弊端。

注 釋：

①張濤.美國學運動研究[M]，商務印書館，2004年版，第103頁。

②閻照祥.英國貴族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③勞倫·斯通著，于民 王俊芳譯.貴族的危機[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④亞力克西·德·托克維爾.美國的民主（Democracy in America）[M]，波士頓，1873 年，第二卷，第 123 頁。

⑤張濤.美國學運動研究[M]，商務印書館2004年版，第108頁。

⑥王元明.行動與效果：美國實用主義研究[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26頁。

⑦董小川.儒家文化與美國基督教新文化[M]，商務印書館1999年版，第190頁。

⑧丹尼爾·布爾斯廷.美國人：開拓歷程[M]，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3年版，第8頁。

⑨PERRY MILLER：The new England mind:the seventeenth century.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54.P332.

⑩丹尼爾·布爾斯廷.美國人：開拓歷程[M]，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3年版，第1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