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晶，齊向華

1山東中醫(yī)藥大學外國語學院，山東 濟南 250355；2山東省中醫(yī)院

中國古代的時空觀，其概念來源于古代哲學家對“宇宙”的解釋。《辭?！罚?］對宇宙的釋義為：“宇，空間的總稱；宙，時間的總稱?！薄坝睢焙汀爸妗钡挠^念，起源于《尸子》所載：“上下四方曰宇，往古來今曰宙”。如把“宇”和“宙”這兩個字組成一個詞語，即為時間和空間的總稱，現(xiàn)今統(tǒng)稱為時空。古代哲學家認為，時間可用以統(tǒng)攝空間，在一維時間里，分割、共享多維的空間［2］。

《難經(jīng)》相傳為戰(zhàn)國時期秦越人所撰?！峨y經(jīng)集注·序》曰：“黃帝八十一難經(jīng)者，斯乃勃海秦越人所作也，越人受桑君之秘術(shù)，遂洞明醫(yī)道，至能徹視藏府，刳腸剔心，以其與軒轅時扁鵲相類，乃號之為扁鵲?！彼抉R遷稱之為：“至今天下言脈者，由扁鵲也”，更是對《難經(jīng)》在診脈方面貢獻的肯定與稱贊。《難經(jīng)》的脈診記載，從不同角度充分表達了古代的時空觀，分別從“獨取寸口”“尺寸與上下”“脈之陰陽”“切脈的指法”“遲、數(shù)脈”“歇止脈”“損、至脈”“四時脈”等方面闡述了脈診和脈象中所包含的時間與空間概念，現(xiàn)分析如下：

1 獨取寸口

《難經(jīng)·一難》曰：“十二經(jīng)中皆有動脈，獨取寸口，以決五臟六腑死生吉兇之法，何謂也？然：寸口者，脈之大會，手太陰之脈動也。人一呼脈行三寸，一吸脈行三寸，呼吸定息，脈行六寸，人一日一夜，凡一萬三千五百息，脈行五十度，周于身。漏水下百刻，榮衛(wèi)行陽二十五度，行陰二十五度，為一周也，故五十度復(fù)會于手太陰。寸口者，五臟六腑之所終始。故取法于寸口也?！保?］

《難經(jīng)·一難》闡釋了切脈“獨取寸口”的原理，提出寸口是“脈之大會”“五臟六腑之終始”；強調(diào)“寸口”為診脈部位，明確脈診的具體空間定位［4］。

《難經(jīng)·一難》還提出：根據(jù)呼吸頻次來計算脈氣在體內(nèi)的循行狀況。正常人一呼脈氣行三寸，一吸脈氣亦行三寸，一個呼吸周期中，脈氣共行六寸。一晝夜，正常人體呼吸13 500次，脈氣共行50個周次，循環(huán)于全身，稱為“1周”。此時正值漏水下注100刻，脈氣也走完了50周次，其中，榮衛(wèi)在白晝循行25周次，在黑夜亦循行25周次，一晝夜運行50周次后，復(fù)會合于手太陰，由于運行的起止點均在寸口部，故稱“五十而復(fù)大會”。這些論述是對脈氣在體內(nèi)運行的時間、空間及其與呼吸周期關(guān)系的概括，體現(xiàn)了脈診中的時間概念。

2 尺寸與上下

《難經(jīng)·二難》曰：“脈有尺寸何謂也？然：尺寸者，脈之大要會也。從關(guān)至尺是尺內(nèi)，陰之所治也；從關(guān)至魚際是寸內(nèi)，陽之所治也?！保?］

《難經(jīng)·二難》主要闡述了尺寸的空間部位劃分及其陰陽屬性。寸口分寸、關(guān)、尺3部，其位置的劃分，是以關(guān)部為分界，從關(guān)后到尺澤歸屬尺部，從關(guān)部到魚際歸屬寸部。以陰陽屬性來劃分，也是以關(guān)部為分界，關(guān)之前為陽，寸部在關(guān)之前，為心、肺所屬，心為陽中之陽，肺為陽中之陰，故寸部為陽之所治；關(guān)之后為陰，尺部在關(guān)之后，為腎所屬，腎為陰中之陰，故尺部為陰之所治。從時空觀角度來看，《難經(jīng)·二難》中關(guān)于寸口脈分3部的論述，可以明確尺、寸的陰陽屬性，且與內(nèi)臟脈象所反映的部位有關(guān)；強調(diào)了關(guān)部作為尺、寸的空間位置與陰陽屬性劃分的重要性。

《難經(jīng)·十四難》曰：“上部有脈，下部無脈，其人當吐，不吐者死。上部無脈，下部有脈，雖困無能為害。所以然者，人之有尺，譬如樹之有根，枝葉雖枯槁，根本將自生。脈有根本，人有元氣，故知不死。”［3］

“上部有脈，下部無脈”，這里所言“上部”是指寸脈，“下部”是指尺脈，“無脈”往往由于邪氣實或正氣虛。尺部無脈，若為邪氣實，患者應(yīng)出現(xiàn)嘔吐，若能吐則邪從上而解，若非邪氣實的吐證，而是患者元氣衰竭的征象，會導(dǎo)致患者死亡?！吧喜繜o脈，下部有脈”，若出現(xiàn)寸部無脈的脈象，病雖重但不會危及生命。因為尺脈猶如樹的根部，即使損及枝葉，但若未及根本，尚能恢復(fù)生機，尺部有脈，即脈有根，元氣未傷，因此患者不會死亡?！峨y經(jīng)》通過對尺脈、寸脈和上部、下部的空間概念劃分，充分說明下部脈即尺脈在脈診中的重要性，并提出對于判斷疾病預(yù)后的指導(dǎo)作用。

3 脈之陰陽

《難經(jīng)·四難》曰：“脈有陰陽之法，何謂也？然：呼出心與肺，吸入腎與肝，呼吸之間，脾受谷味也，其脈在中。浮者陽也，沉者陰也，故曰陰陽也?！保?］

《難經(jīng)·四難》解釋了脈象之陰陽，從脈象辨別陰陽。首先提出：呼出與心、肺相關(guān)，心肺居于隔上，呼氣出于上焦故屬于陽，故心、肺所主為浮脈；吸入與肝、腎有關(guān)，肝腎居于隔下，吸氣入于下焦故屬于陰，故肝、腎所主為沉脈。浮脈屬于陽，所主為心和肺，沉脈屬于陰，所主為肝和腎。脾位于中焦，在人體呼出與吸入代謝過程中，脾的脈氣既不浮也不沉，位于浮沉之間，有和緩而從容的感覺，是正常的脈象，即有胃氣的涵義。

浮脈的脈象位置表淺，輕按即得，屬陽脈；沉脈的脈象位置深沉，重按始得，屬陰脈。脈象的浮、沉，正是脈診在不同空間維度的表象，并與臟腑相結(jié)合，進一步闡釋了脈象的陰陽屬性。

4 切脈的指法

《難經(jīng)·五難》曰：“脈有輕重，何謂也？然：初持脈，如三菽之重，與皮毛相得者，肺部也。如六菽之重，與血脈相得者，心部也。如九菽之重，與肌肉相得者，脾部也。如十二菽之重，與筋平者，肝部也。按之至骨，舉指來疾者，腎部也。故曰輕重也?！保?］提出了運用5種不同指力進行切脈的基本指法，以獲得在空間層次上有不同深度的脈象感知［5］。由輕而重的取脈指法，從而獲得肺心脾肝腎5臟的反應(yīng)，并以菽豆的多少作為空間層次標準以分輕重，說明《難經(jīng)》非常重視診脈時空間層次劃分的切脈指法。

5 數(shù)、遲脈

《難經(jīng)·九難》曰：“何以別知臟腑之病耶？然：數(shù)者腑也，遲者臟也。數(shù)則為熱，遲則為寒。諸陽為熱，諸陰為寒。故以別知臟腑之病也?！保?］

從時空觀角度看，數(shù)脈和遲脈的脈診要素強調(diào)脈搏搏動時間上的差異，一呼一吸脈至的次數(shù)，超過5次為數(shù)脈，不足4次屬遲脈。數(shù)脈屬陽，主熱證，主腑??；遲脈屬陰，主寒證，主臟病。通過脈象的遲與數(shù)，通過時間次數(shù)的差異來區(qū)分臟病與腑病，判斷疾病的陰、陽、寒、熱屬性。

6 歇止脈

《難經(jīng)·十一難》曰：“經(jīng)言脈不滿五十動而一止，一臟無氣者，何臟也？然：人吸者隨陰入，呼者因陽出。今吸不能至腎，至肝而還，故知一臟無氣者，腎氣先盡也?！保?］

本難所言為歇止脈，“不滿五十動而一止”，是時空觀中強調(diào)時間規(guī)律的脈象，屬于后世所言脈來緩慢而有規(guī)律歇止的代脈?！拔唠S陰入，呼者因陽出”，強調(diào)呼吸與內(nèi)臟的關(guān)系，與《難經(jīng)·四難》所言：“呼出心與肺，吸入腎與肝”具有相同的含義。由于脈氣不滿五十動而一止，從這種時間規(guī)律判斷，吸氣只能至于肝，不能入于腎，故而腎氣先衰［6］。

7 損、至脈

《難經(jīng)·十四難》曰：“脈有損至，何謂也？然：至之脈，一呼再至曰平，三至曰離經(jīng)，四至曰奪精，五至曰死，六至曰命絕，此至之脈也。何謂損？一呼一至曰離經(jīng)，再呼一至曰奪精，三呼一至曰死，四呼一至曰命絕。此損之脈也。至脈從下上，損脈從上下也。”［3］

《難經(jīng)·十四難》指出：脈搏一呼兩次，一吸兩次，這是正常人的平脈，是古人利用時間概念以醫(yī)生自己的呼吸次數(shù)來測定患者脈搏至數(shù)?！懊}有損至”，是從時間層面上反應(yīng)脈象特征，損脈的至數(shù)減少，至脈的至數(shù)增多，太過或不及的脈搏至數(shù)都是病脈，但由于其在病變程度上的差異，分為“離經(jīng)、奪精、死、命絕”等，來判斷疾病預(yù)后的好壞。

“至脈從下上”“損脈從上下”表明疾病的根源所在以及傳變過程。至脈所表示的病由腎起始至肺，是由下向上進行傳變；損脈所表示的病由肺起始至腎，是由上向下進行傳變。“損、至脈”充分說明了疾病的上下空間傳變，可以判斷疾病的傳變及預(yù)后情況。

8 四時脈

《難經(jīng)·十五難》曰：“經(jīng)言春脈弦，夏脈鉤，秋脈毛，冬脈石。是王脈耶？將病脈也？然：弦、鉤、毛、石者，四時之脈也。春脈弦者，肝、東方木也，萬物始生，未有枝葉，故其脈之來，濡弱而長，故曰弦。夏脈鉤者，心、南方火也，萬物之所茂，垂枝布葉，皆下曲如鉤，故其脈之來，來疾去遲，故曰鉤。秋脈毛者，肺、西方金也，萬物之所終，草木華葉，皆秋而落，其枝獨在，若毫毛也。故其脈之來，輕虛以浮，故曰毛。冬脈石者，腎、北方水也，萬物之所藏也，盛冬之時，水凝如石，故其脈之來，沉濡而滑，故曰石。此四時之脈也?！保?］

《難經(jīng)·十五難》遵從時間概念中四季的萬物變化，分析描述了四時正常脈象特征：春脈弦，夏脈鉤，秋脈毛，冬脈石，表達了中醫(yī)整體觀與時間概念相統(tǒng)一的思想［7］。說明《難經(jīng)》十分重視時間因素對脈象的影響。

綜上所述，《難經(jīng)》將時間、空間的概念應(yīng)用到脈診與脈象的描述中，充分闡釋了獨取寸口，尺寸與上下，脈之陰陽，切脈的指法，遲、數(shù)脈，歇止脈，損、至脈及四時脈中的時間要素和空間要素，體現(xiàn)了古代時空觀在傳統(tǒng)中醫(yī)經(jīng)典著作《難經(jīng)》思維框架中的作用，充分表達了脈診、脈象與時空和諧統(tǒng)一的思想，反映了中醫(yī)整體觀與時空觀的密切關(guān)系，掌握《難經(jīng)》脈診與脈象中的時空觀，對于診斷疾病、判斷預(yù)后有積極的指導(dǎo)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