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富恩
在南宋理學陣營中,有一面燦爛的旗幟,這就是乾道、淳熙時期(1165—1189年)鼎盛一時的婺學。它以綜合當時各家學說為己任,故其思想反映了南宋社會思潮的總趨向。由于其創(chuàng)始人呂祖謙為婺州(今浙江金華)人,一生講學、著述等學術(shù)活動亦以婺州為中心,故這個學派被稱為婺學,亦稱呂學或金華學派。
自宋開國以來,呂祖謙所屬家族東萊呂氏是一個延續(xù)了百余年的大家族,曾八代出十七位進士、五位宰相,有“累朝輔相”之稱。呂祖謙家族人才輩出,究其原因,正在于家規(guī)家訓的教化。呂氏門風既通過言傳身教傳達,也通過家規(guī)家范的撰述來實現(xiàn)代際傳承。呂祖謙從小就學“中原文獻之傳”,因家學淵源所致,其治學為官深受家風的影響,他匯編了《家范》六卷,分別為《宗法》《昏禮》《葬儀》《祭禮》《學規(guī)》《官箴》,從敬宗收族、明理躬行、清慎勤實等方面闡述了其家訓思想?!端问贰焚澲疄椤熬蛹抑?,皆可為后世法”。
寬宏兼容的治學特點
呂祖謙并不是以一個有作為的政治家彪炳史冊,而是以思想敏銳和學識宏富的思想家著稱于世。
呂祖謙治學的特點是經(jīng)史并重,文道并重,道德與知識并重,性理與事功并重,堅持“道并行而不相?!薄疤煜率馔就瑲w”的宗旨,以求同存異、“和而不同”為原則,與各學派之間和諧相處。對學術(shù)上持不同見解的“相反之論”者,呂祖謙有著寬宏兼容的雅量與氣度,深受當時學界的贊譽,亦為后世的楷模。
呂祖謙治學沒有門戶之見,不論是對前人還是對同時代學者的學說見解,他均能持論公允。史評呂祖謙“兼總眾說,巨細不遺,挈領(lǐng)提綱,首尾該貫……渾然若出一家之言”,開創(chuàng)了理學分支“呂學”。當時,他與朱熹、張栻齊名,被稱為“東南三賢”。他多次開館講學,門生眾多,為理學培養(yǎng)了大批優(yōu)秀人才。呂祖謙治學的學風、方法和宗旨等與眾不同,這是他最終能成為南宋理學大儒的重要基礎(chǔ)。
“育實材而求實用”的育人目標
呂祖謙在浙江武義的明招山兩度結(jié)廬守墓,著書講學不輟。從培養(yǎng)“實材”的目標出發(fā),呂祖謙強調(diào)看書學習主要是學習治國的技藝,而不是“徒觀文采”,就是說要領(lǐng)悟書中君臣大義和治國良策。
他針對當時讀書中舉的狀況,指出不應(yīng)該把中舉作為讀書的唯一目標。他說:“人能以科舉之心讀書,則書不可勝用矣?!眳巫嬷t還從經(jīng)世致用的思想出發(fā),提出學習必須要有“惇厚篤實”的學風,無論什么人,就其天生的氣質(zhì)來說,總是有點褊狹的,但這種天生的氣質(zhì)并不是固定不變的,而是可以改變的?!皩W”的工夫就是改變氣質(zhì)的極好手段,因此,他主張學者要把“學”的工夫花在改變自己方面,而不要把主要精力放在“治言”方面?!熬又畬W治氣而不治言”,因為氣質(zhì)一變,自見為學的功力。朱熹乃當世屈指可數(shù)的大學問家和教育家,也崇尚呂祖謙的學識和教育有方,曾特地將愛子送往呂祖謙門下受業(yè),并贊譽“學如伯恭(呂祖謙的字),方是能變化氣質(zhì)”。
呂祖謙提倡學者對于不同的學術(shù)觀點要“泛觀廣接”,因而也要與自己意見不同的人交往和交換思想,才有利于自身學術(shù)水平的提高。在《麗澤書院學規(guī)》里,呂祖謙規(guī)定學生“毋得互相品題,高自標置,妄分清濁”。他與朱熹、陸九淵、陳亮等人的學術(shù)交往中既有合作、接納,又有批評,而措辭上則總是中肯。
呂祖謙堅持“德教為本”的方針。他認為對于有志于講學的學者,首先應(yīng)該具備“忠信”之心,這是一個根本。他說:“大抵為學之道,當先立其根本,忠信乃實德也。”“人但患無忠信”,有了“忠信”,就好比有一顆種子埋在心田中,“可生”“可長”“可成”,“進德修業(yè)”就有了根本保證。
清慎勤實的為官之道
呂祖謙曾在他的門人戴衍新官上任而請教于他時,對為官之道發(fā)表過見解。他說:“當官之法唯有三事。曰清、曰慎、曰勤。知此三者,則知所以持身矣?!?/p>
所謂“清”,就是說當官須“廉潔”,絕不能嗜利貪財。呂祖謙對歷史上的一些廉潔之吏稱頌不已,為自己有“至為廉潔”的先人而自得。對自己,他也總是以“清廉”“儉潔”作為行動準則。呂祖謙在家道衰落時期,自甘清貧,并與部下訂了禁條,諸如不可法外受俸、多量俸米、買非日用品、托外邑官買物等,親友如要雇船夫,不可用官錢,須自己出錢。
對官場中嗜利貪財者,呂祖謙則給予勸告與抨擊。他認為貪贓者開始總是不能克制自己貪婪的欲念,而存有“不必敗”的僥幸之心,結(jié)果膽子愈來愈大,無所不為,最終“至于敗”。呂祖謙要求對這類事情一定要“戒之在初”,因為即使等到貪贓后“役用權(quán)智”,竭精殫智地遮掩蒙混,而有幸得免,又怎么能和“初不為之”相比呢?
所謂“慎”,是指處于禍福變幻的官場上,務(wù)必謹慎小心。呂祖謙曾關(guān)照初入仕途的門人們:“當官既自廉潔,又須關(guān)防小人。如文字歷引之類,皆須明白,以防中傷,不可不至謹,不可不詳知也?!眳巫嬷t告誡他們,要時刻警惕手下一些“猾吏”所設(shè)下的香餌,否則就會為其所賣,遺恨終生。如果當官的“不自省察”,受其賄賂,吞下他們的釣餌,就只能聽任“小人”“猾吏”的擺布了。一個叫范育的人當庫務(wù)官時,隨行的箱籠都放在官廳上,以防別人的懷疑和誹謗。對此,呂祖謙大為贊揚。他說:“凡若此類,皆守官所宜詳知也?!?/p>
所謂“勤”,呂祖謙認為為官應(yīng)該做到“職分之內(nèi),不可惰”,盡一切可能將本職工作做好,否則即為“曠職”。對待官事要像對待家事一樣,“如有毫末不至,皆吾心有所不盡也”,他還認為“處事者不以聰明為先,而以盡心為急;不以集事為急,而以方便為上”。
呂祖謙對勞心、勞力的高下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呂祖謙認為“勞心”是指坐而論道,只說不干,而“勞力”則是親自動手去做,腳踏實地去干。呂祖謙將民間的諺語“勞心不如勞力”作為千古不易的“要言”,不僅是較為正確的“為官之道”,而且還具有更廣泛的意義。
縱觀呂祖謙一生,天年不足,長期患病而不輟學術(shù)活動。在僅僅二十年的學術(shù)生涯中,呂祖謙考證了大量古代典籍,編纂修訂了眾多史學著作,撰寫了不少學術(shù)專著,可謂學富五車,著作等身。他深厚的家族傳承、淵博的學識、平和的氣度,依然讓后世仰之彌高,敬之彌深。研究其人其文,探討其思想的全貌和繼承發(fā)揚其中有價值的部分,時至今日仍有積極的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