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
內(nèi)容摘要:批量補綴卷首,是古代寫經(jīng)的修復者們有組織、有系統(tǒng)地對寫卷卷首(尤其是首紙)進行統(tǒng)一補綴的方法,作為敦煌寫經(jīng)古代修復中的一種特殊現(xiàn)象,值得在綴合研究中加以特別的關注。本文在寫經(jīng)的綴合中發(fā)掘古人批量補綴卷首的特點,對它在《大般若經(jīng)》寫卷中的分布情況作了總結,歸納出寫經(jīng)修復的六種類型、兩個系統(tǒng),并再次將這種帶有規(guī)律性的認識用之于綴合實踐,在為一些敦煌寫經(jīng)殘卷的綴合提供理論依據(jù)的同時,也嘗試對寫卷的歷史演變和制作過程作出解釋。
關鍵詞:批量補首;綴合;敦煌文獻;《大般若經(jīng)》
中圖分類號:K870.6;8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8)06-0085-13
敦煌寫卷的綴合,既要遵循出土文獻綴合的一般規(guī)律,又需考慮到寫本文獻自身的特點。與甲骨、金石、簡帛等前代出土文獻的綴合一樣,敦煌寫卷的綴合,原則上應該是同一人制作的同一文獻的殘卷、殘片的接續(xù)和拼合。不過,由于書寫材料、書寫方法、抄寫格式都更趨簡易,敦煌寫卷的形式和內(nèi)容往往缺少定式,呈現(xiàn)出參差不一的特點。再加上敦煌寫卷的抄寫與修復交互進行,原抄的寫卷殘損后會加以修補,殘缺、脫落的部分會得到補綴和重抄,不同人抄寫的殘卷也會按內(nèi)容接續(xù)在一起,有時甚至會將多種不同的文獻臨時拼接在一起,利用背面的空白抄寫新的文獻,諸如此類,不一而足。鑒于以上種種寫本文獻的特點,敦煌寫卷在綴合時不能一概而論,除了遵循內(nèi)容先后相承、殘字相互契合、行款格式相同、書風書跡相似等基本原則以外,對于特殊的情況還要加以具體的分析。
批量補綴卷首,作為敦煌寫經(jīng)古代修復中的一種特殊現(xiàn)象,需要我們加以特別的關注。它在敦煌寫經(jīng)中有何表現(xiàn),其特點如何,在具體綴合時應注意些什么?這些是本文所要討論的問題?;趯Σ牧系陌盐?,我們以敦煌本漢文《大般若經(jīng)》寫卷為主要的討論對象。{1}
一 一件殘卷 兩種綴合
敦煌本漢文《大般若經(jīng)》寫卷中有的寫卷似乎可以有兩種不同的綴合結果,如以下四號:
(1)斯2706號,見《寶藏》22/428A—428B{2}。1紙。后部如圖1-1右部所示,首全尾缺,存26行,行17字??瑫?。有烏絲欄。首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卌五”,相應文字參見《大正藏》T5/251A22—251B21{3}。
(2)俄敦1215號,見《俄藏》8/18A。1紙。如圖1-1、圖1-2左部所示,首缺尾殘,存23行,行17字,首行下部“有愿”2字右側(cè)殘損,卷中上端有波浪狀殘缺,尾4行下殘??瑫S袨踅z欄。原卷無題,《孟錄》定作《大般若經(jīng)》卷四五初分譬喻品第十一之四,《俄藏》略同,相應文字參見《大正藏》T5/251B21—251C14?!睹箱洝分^該卷背面有卷號“卌五”,稱該本為7—9世紀寫本。
按:上揭二號內(nèi)容相接,行款格式相同(均有烏絲欄,上下欄線等高,行皆17字,行距相等,字體大小及字間距相近),書風相近(字體扁方,撇輕捺重),書跡似同(比較表1-1所列例字),似可綴合。綴合后如圖1-1所示,斯2706號末行行末“說色無愿”可與俄敦1215號首行行首“有愿相可得”相連成句,中無缺字,二號當為同一寫卷之撕裂。
不過,以上二號的保存情況卻有較大差異,前者保存完整,后者殘損較多,是藏經(jīng)洞原卷本即如此嗎?
爾后,我們在《大般若經(jīng)》卷四五殘卷中,又發(fā)現(xiàn)北敦11547號、俄敦1201號B+俄敦1201號C二號好像也可與俄敦1215號綴合:
(4)俄敦1201號B+俄敦1201號C,見《俄藏》8/10B。殘片。如圖1-2中部所示,存8殘行,每行存中上部2—15字,首行右側(cè)殘損,末行僅存下部2字右側(cè)殘形??瑫?。有烏絲欄。原卷無題,《俄藏》擬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初分譬喻品第十一之四”,相應文字參見《大正藏》T5/251B14—251B21。
按:上揭北敦11547號、俄敦1201號B+俄敦1201號C與俄敦1215號三號內(nèi)容先后相接,其中前二號行款格式、書風書跡皆近(均有烏絲欄,滿行皆為17字,行距相等,字體大小及字間距相近,書寫都較隨便,皆是尖鋒入筆,請比較表1-2所列例字),這二號可以先行綴合。俄敦1215號雖與以上二號行款格式、書風書跡相去甚遠,為兩人手筆,但俄敦1201號B+俄敦1201號C與俄敦1215號裂痕基本吻合,特別是俄敦1201號B+俄敦1201號C末行所存2字右側(cè)殘形正與俄敦1215號首行下部“有愿”2字左側(cè)殘字高度契合;而且,進一步對比后我們發(fā)現(xiàn),與此二人書跡相同而分居同一寫卷首紙、次紙的例子又見《大般若經(jīng)》卷四二斯5199號、卷一〇三北敦2504號、卷一二〇北敦6384號等號(后二號首紙、次紙以下書跡分別見表1-2、表1-1所列例字),通過比類互證,亦足以證明上揭三號可以綴合。綴合后如圖1-2所示,北敦11547號末行殘字“為方”下可擬補“便說色樂苦相可得說受想行識樂苦”15字,俄敦1201號B+俄敦1201號C首行“方”字前可擬補“相可得以有所得為”8字,擬補后前二號內(nèi)容銜接;后二號裂痕吻合,分屬左右二號的“有愿”2字合成完璧。由此看來,上揭三號也應出于同一寫卷之撕裂。
如此,則俄敦1215號一號寫卷而呈現(xiàn)出兩種不同的綴合結果,而可綴接的部分皆為寫卷首紙。雖然前一種綴合存在兩號寫卷完整與否的差異,后一種綴合又有抄寫者并非一人的矛盾,但兩種綴合也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那么,這兩種綴合究竟孰是孰非,抑或可以并存?我們又該怎樣看待其中所表現(xiàn)出的內(nèi)在矛盾呢?
在回答這些問題之前,請讓我們先看一看敦煌本《大般若經(jīng)》中批量補綴卷首的現(xiàn)象。
二 古人對寫經(jīng)卷首的批量補綴
敦煌本《大般若經(jīng)》基本上都是卷軸裝寫卷,使用時一次次的展開和牽引,使得卷首較易磨損和脫落,雖然加裝了包首,這種情況仍難改變,故而修補卷首的情況極為常見。我們在綴合中還發(fā)現(xiàn)了古人批量補綴卷首的例子。如下面三組:
1.? 北敦4182號…北敦6460號B
(1)北敦4182號(北2727;水82),見《國圖》56/359A—359B。1紙。后部如圖2-2右部所示,首全尾缺,存22行,行17字。楷書。有烏絲欄。首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二百七十一”,相應文字參見《大正藏》T6/371B17—371C12。背有勘記“般”字?!秶鴪D》條記目錄稱該本為9—10世紀歸義軍時期寫本。
(2)北敦6460號(北2728;河60),見《國圖》87/265A—266B。3紙。首全尾缺,存54行(首紙26行,次紙24行,末紙4行,后2紙接縫處上下欄線對接無間,本是兩紙粘合為一紙,欄線乃粘合后所畫),行17字??瑫?。有烏絲欄。首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二百七十一”,相應文字參見《大正藏》T6/371B17—372A15。首紙背有勘記“二百七十一/廿八袟”,系原卷卷次和所屬袟次。《國圖》條記目錄稱該本為8—9世紀吐蕃統(tǒng)治時期寫本。
按:北敦6460號可分作北敦6460號A(首紙,26行)和北敦6460號B(后2紙,28行)兩部分,如圖2-1所示,次紙卷心明顯高于首紙,兩紙接縫處上下欄線錯落不相接,且前后兩部分行款格式、書風書跡有別,非出一人之手,北敦6460號A應是后來補綴的。而北敦4182號與北敦6460號B內(nèi)容相近,行款格式、書風書跡似同,當出于同一人之手。試作綴合如圖2-2所示,二號雖難以直接綴合(比勘完整寫卷西北師大6號,可知二號間仍缺4行文字),但欄線、字體、書風等皆相吻合,北敦4182號所存22行經(jīng)文加上缺失的4行,正合于《大般若經(jīng)》寫卷每紙28行而首紙抄寫26行的通例,故此二號仍應出于同一人之手{1}。
2.? 斯4581號+斯5334號B
(1)斯4581號,見《寶藏》36/624A—624B。1紙。后部如圖3-2右部所示,首全尾缺,存26行,行17字??瑫?。有烏絲欄。首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二百七十五”,相應文字參見《大正藏》T6/392A2—392B1。
按:與上文北敦6460號的情況相似,斯5334號也可分作斯5334號A(前2紙,26行)和斯5334號B(第3紙,28行)兩部分,如圖3-1所示,第3紙卷心明顯高于次紙,兩紙接縫處上下欄線錯落不相接,且前后兩部分行款格式、書風書跡有別,非出一人之手,斯5334號A應是后來補綴的。而斯4581號與斯5334號B內(nèi)容相接,行款格式、書風書跡似同,當出于同一人之手,斯4581號很可能是斯5334號B之前原來的首紙。試作綴合如圖3-2所示,斯4581號末行行末“八解脫清凈”與斯5334號B首行行首“故佛十力清凈”相連成句,中無缺字,可見此二號確為同一寫卷所撕裂{2}。
3.? 斯4582號+北敦6777號B
(1)斯4582號,見《寶藏》36/625A—625B。1紙。后部如圖4-2右部所示,首全尾缺,存26行,行17字。楷書。有烏絲欄。首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二百七十八”,相應文字參見《大正藏》T6/409A2—409B2。
(2)北敦6777號(北2753;潛77),見《國圖》93/192B—196A。5紙。首殘尾缺,存138行,行17字,首9行下殘??瑫?。有烏絲欄。首題存“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劫余錄》定作《大般若經(jīng)》卷二七八初分難信解品三十四之九十七,相應文字參見《大正藏》T6/409A2—410B28。首紙背有勘記“二百七十八”,背有古代裱補。《國圖》條記目錄稱該本為8—9世紀吐蕃統(tǒng)治時期寫本。
按:與上文北敦6460號的情況相似,北敦6777號亦可分作北敦6777號A(首紙,26行)和北敦6777號B(后4紙,112行)兩部分,如圖4-1所示,次紙卷心明顯高于首紙,兩紙接縫處上下欄線錯落不相接,且前后兩部分行款格式、書風書跡有別,非出一人之手,北敦6777號A應是后來補綴的。而斯4582號與北敦6777號B內(nèi)容相接,行款格式、書風書跡似同,當出于同一人之手,斯4582號很可能是北敦6777號B之前原來的首紙。試作綴合如圖4-2所示,斯4582號末行“眼界清凈故十八佛不共法清”與北敦6777號B首行行首“凈”字相連成句,中無缺字,可知此二號確為同一寫卷所撕裂。
通過進一步比較,我們發(fā)現(xiàn),上述三組古人補綴的經(jīng)文首紙{1}北敦6460號A、斯5334號A和北敦6777號A的筆跡驚人的一致,很可能出于同一人之手。試比較表2-1所列例字。
表中例字書風近同,用筆稍顯稚嫩,控筆能力較弱,書寫不夠流暢,字法欠佳,重心不穩(wěn),字形松散。如“故”字形旁“攵”的寫法基本一致,捺畫皆為敗筆,且字形重心失衡;“以”字右側(cè)兩筆與左側(cè)三筆距離較開,字形過于疏松;“斷”字書寫習慣相似,構件“”皆作“凵”,出于同一人之手應無疑義。
與后補的經(jīng)文首紙書風一致的情況相反,上述三組古人補首前的次紙以下部分北敦6460號B、斯5334號B和北敦6777號B的筆跡各別,顯非一人所抄。請比較表2-2所列例字。
綜觀以上三組綴合,可以得到以下幾點認識:
1.原來的經(jīng)文首紙所抄經(jīng)文無誤,且多數(shù)完整,但在古代已與次紙以下的經(jīng)卷分離;
2.次紙以下的經(jīng)卷在古代已被修復;
3.各組古人后補的首紙筆跡相同,系同一人所抄,補綴的時間可能比較接近;
4.各組次紙以下部分筆跡各別,非一人所抄;
5.被補首經(jīng)卷的卷次相對集中。
第1點說明首紙與經(jīng)卷分離的原因主要是自然脫落,脫落的首紙也未被廢棄,而同樣被保存了下來;2、3、4三點說明古代即有專人或?qū)iT的機構負責對不同寫經(jīng)人抄寫的佛經(jīng)加以修補;第5點說明經(jīng)卷的修補似乎不是隨機的,而更像是有組織、有計劃進行的。
古人這種批量補綴卷首的工作,也為本文第一部分的疑問提供了答案——俄敦1215號在古代也應被補綴過卷首,它所呈現(xiàn)出的兩種綴合結果,是不同歷史階段的產(chǎn)物,彼此之間并不矛盾。我們可以對其演變過程作如下推測:斯2706號+俄敦1215號本為同一原卷,當首紙斯2706號脫落后,古代的修復者在俄敦1215號前補綴或重新補抄{1}了首紙北敦11547號…俄敦1201號B+俄敦1201號C,成為北敦11547號…俄敦1201號B+俄敦1201號C+俄敦1215號這樣相對完整的卷子;后來,修復過的寫卷又被撕裂,俄敦1215號首行下部右側(cè)的殘紙留在了俄敦1201號B+俄敦1201號C上;以上四號殘卷都在藏經(jīng)洞中保存了下來,并隨著藏經(jīng)洞的開啟,流散于三大館藏。
三 古人批量補首的六種類型
依照古人修復時補綴的首紙的筆跡,我們可將《大般若經(jīng)》寫卷中古人批量補首的寫卷分為若干類型,并按其所抄經(jīng)文在《大般若經(jīng)》中卷次的大致順序,將本文第一部分中以北敦11547號…俄敦1201號B+俄敦1201號C為代表的寫卷稱為類型Ⅰ,將第二部分中以北敦6460號A為代表的寫卷稱為類型Ⅳ,以此類推,我們在《大般若經(jīng)》寫卷中已發(fā)現(xiàn)了六種批量補首的類型,涉及63個卷次的97號寫卷,現(xiàn)將其匯總?cè)绫?-1{2}。
我們又將該六種類型中古人補綴的卷首的代表用字匯總?cè)绫?-2{3}。
通過表3-1、表3-2,并結合相關線索,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
1.各類型的共同之處是:(1)同一補綴者修補的卷數(shù)在三個以上;(2)批量補綴的都是卷首尤其是首紙;(3)補綴的卷首的抄寫者與原卷抄寫者不是一人;(4)被補首的卷次相對集中。
2.各類型間的區(qū)別特征是:(1)類型Ⅰ補綴的首紙中有武后新字;(2)類型Ⅱ補綴的卷首的紙幅在2紙以上;(3)類型Ⅲ補綴后的寫卷明確標明曾屬敦煌報恩寺藏經(jīng);(4)類型Ⅰ、Ⅱ、Ⅲ、Ⅳ的補經(jīng)人只以寫經(jīng)修復者的角色出現(xiàn),其筆跡一般只見于補綴的卷首尤其是首紙,而類型Ⅴ、Ⅵ的補經(jīng)人同時又是抄經(jīng)人,除了補綴卷首外,又另外抄寫有很多相對完整的《大般若經(jīng)》寫卷{1}。
3.各類型內(nèi)、外的關系是:(1)同一原卷抄寫者在同一類型中重復出現(xiàn)(如王瀚在類型Ⅰ,陰再清在類型Ⅵ),說明該類型(即寫經(jīng)組織)具有一定的穩(wěn)定性;(2)同一原卷抄寫者跨類型出現(xiàn)(如王瀚見于類型Ⅰ、Ⅱ、Ⅳ,法堅見于類型Ⅰ、Ⅱ,伯明和Ⅰ/140的抄寫者見于類型Ⅰ、Ⅳ,田廣談見于類型Ⅳ、Ⅵ),說明所跨類型Ⅰ、Ⅱ、Ⅳ、Ⅵ的寫經(jīng)組織之間具有某種聯(lián)系,而類型Ⅲ、Ⅴ的原卷抄寫者與其它四種類型均不相涉。
1、2兩點印證和豐富了本文第二部分的認識:寫經(jīng)的修復是古人長期性的工作,有不少專門人員和組織投身其中,批量進行而卷次集中的卷首補綴工作,充分顯示出佛經(jīng)修復工作較高的組織性和計劃性。
依據(jù)2.(3)和3.(2),我們似乎至少可以歸納出兩個寫經(jīng)修復系統(tǒng):Ⅰ、Ⅱ、Ⅳ、Ⅵ為一個系統(tǒng),可稱為龍興寺寫經(jīng)修復系統(tǒng){1};類型Ⅲ為另一個系統(tǒng),為報恩寺寫經(jīng)修復系統(tǒng)。由于材料的限制,尚不明確類型Ⅴ該獨立成一系統(tǒng)還是歸入上面兩個系統(tǒng)中之一。不過,兩個寫經(jīng)修復系統(tǒng)所指向的敦煌地區(qū)兩大寺院,透露出佛教寺院很可能就是寫經(jīng)批量修復的組織者和實施者,不同的佛教寺院在佛經(jīng)修復時既有共同之處,又各有特點。
需要說明的是,施萍婷《三界寺·道真·敦煌藏經(jīng)》{2}一文曾考察過敦煌三界寺和尚道真尋訪古壞經(jīng)文、大量修補頭尾的歷史,其中就有“道真修《大般若》壹部,修諸經(jīng)十三部”(見斯5663號《中論》卷二題記)的記載。本文揭示的批量補首現(xiàn)象,也從側(cè)面證實了施說。不過,除了道真以外,寫卷的修復應是當時眾多寺廟、團體甚至個人都在進行的常規(guī)性工作{3}。
四 古人批量補首現(xiàn)象對于
寫卷綴合的啟示
《大般若經(jīng)》寫卷中大量存在的古人批量補首現(xiàn)象,對于今人的敦煌殘卷綴合工作有兩方面的啟示:
1.? 行款、書跡不同的殘卷能綴合
寫卷綴合一般是將同一人所寫的同一寫卷的不同殘卷綴合在一起,但如果寫卷曾被古人補綴過卷首,修補過的寫卷倘若再次分裂,當古人補首、原卷卷首、原卷卷首以下部分同時以殘卷的形式呈現(xiàn)在今人面前,依據(jù)行款、書跡似同的原則,把原卷卷首與卷首以下部分綴接在一起尚不甚難,但要深入認識寫卷的演變過程,也應把行款、書跡不同的古人補首與原卷卷首以下部分綴合起來,一并加以研究。例如以下三號:
(1)斯4590號,見《寶藏》36/671A—671B。1紙。后部如圖5-1右部所示,首全尾缺,存26行,行17字??瑫?。有烏絲欄。首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二百八十”,相應文字參見《大正藏》T6/419A2—419B2。
(2)北敦6370號(北2758;咸70),見《國圖》85/285B—293B。12紙。前部如圖5-1、圖5-2左部所示,首殘尾缺,存336行,行17字,首6行下殘。楷書。有烏絲欄。原卷無題,《劫余錄》定作《大般若經(jīng)》卷二八〇初分難信解品三十四之九十九,相應文字參見《大正藏》T6/419C1—423B21。背有古代裱補。《國圖》條記目錄稱該卷為8—9世紀吐蕃統(tǒng)治時期寫本。
(3)俄敦10908號,見《俄藏》15/92B。1紙。如圖5-2右部所示,首尾皆殘,存26行,行17字,首5行下殘,尾7行下殘??瑫?。有烏絲欄。首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二百八十”,相應文字參見《大正藏》T6/419A2—419B2。
按:上揭前二號內(nèi)容前后相近,行款格式相同(天頭地腳等高,行間皆有烏絲欄,字體大小相似,字間距及行間距皆相近,行皆17字),書風相似(尖鋒入筆,字體舒朗),書跡亦同(比較表4-1所列例字),當可綴合。綴合后如圖5-1所示,二號間仍有缺文,比勘同卷次較完整經(jīng)本斯3170號,二號間缺失28行經(jīng)文,正當1紙。綴合復原后,二號銜接處合于《大般若經(jīng)》整紙28行而首紙抄26行之數(shù)。
值得注意的是,上揭二號綴合后,兩號在完整性上存在較大的差異:北敦6370號前6行下殘,而斯4590號通卷保存得很完整。與之相反,俄敦10908號卷尾卻與北敦6370號卷首殘損軌跡連貫,且二號卷中皆有殘洞;其次,俄敦10908號所抄內(nèi)容正與斯4590號相同,亦與北敦6370號前后相接。再次,俄敦10908號與批量補首類型Ⅳ補綴的首紙(如卷二七五斯5334號A)的筆跡相同(比較表4-2所列例字),而北敦6370號與類型Ⅳ中補綴前的原卷(如卷二七二斯891號B、卷二七五斯5334號B)的筆跡相同(比較表4-1所列例字),可知俄敦10908號與斯4590號、北敦6370號也屬于批量補首類型Ⅳ。根據(jù)該類型的特點,以上三號可能的演變情況是:斯4590號…北敦6370號再加上尚未發(fā)現(xiàn)的次紙為原卷,其后斯4590號脫落,古人在剩下的部分前補綴了首紙俄敦10908號;經(jīng)過流通使用,修復后的卷子日漸殘損,補綴的首紙俄敦10908號的后部下方、原卷次紙和北敦6370號前6行下部均有殘損;后來,隨著藏經(jīng)洞寫卷的流散,而今只余俄敦10908號、斯4590號、北敦6370號三號殘卷懸隔三地、天涯相望矣。
所幸,當我們掌握了古人批量補首的規(guī)律,在將本為同一原卷的斯4590號與北敦6370號綴合復原的同時,我們還可根據(jù)類型Ⅳ的特點,將古代就曾被寫經(jīng)修復者補綴成一卷的俄敦10908號與北敦6370號再次綴合在一起,綴合后如圖5-2。
2.? 古人已綴接的寫卷可以拆分
寫卷經(jīng)古人批量補綴首紙,導致原卷首紙與次紙以下部分區(qū)隔兩處,今人欲明寫經(jīng)歷史,宜上推至寫卷為古人修復前的原貌,必要時可將古人補綴的首紙與原卷次紙以下部分拆分開來,并將原卷首紙與次紙以下部分重新加以綴合。不然,則可能發(fā)生同出一卷的殘卷失綴、不同寫卷的殘卷誤綴的問題。
這方面典型的例子即如《大般若經(jīng)》卷二八五的北敦7644號與北敦3432號{1}。北敦7644號(存2紙,首紙為包首,次紙26行)與北敦3432號第3紙同為田廣談所抄,兩者內(nèi)容相接,沒有缺訛,本屬同一原卷,北敦7644號為卷首。但由于北敦7644號早已脫落,古人在北敦3432號第3紙前面補配了另一人所抄的新的卷首(亦存2紙,首紙為包首),遂成現(xiàn)今所見北敦3432號次紙與第3紙兩人所抄、行款書跡皆異的局面。假如我們掌握了古人批量補綴卷首的特點,對照表3-1、表3-2,確知上揭二號屬于批量補首類型Ⅳ以后,便可對北敦3432號加以大膽拆分,迅速準確地還原原卷的面貌。
遺憾的是,《國圖》雖已發(fā)現(xiàn)北敦3432號“前2紙為后補”,但在綴合時并未對該卷加以拆分,進而將北敦7644號與北敦3432號第3紙綴合復原在一起,而是錯誤地將北敦7644號與北敦8545號綴合在了一起,卻沒有考慮到能與北敦8545號綴合的實為北敦14705號?!秶鴪D》的這種做法,既不利于對北敦3432號、北敦7644號寫經(jīng)原貌及其演變過程的認識,又給正確理解北敦8545號與北敦14705號的關系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煩,是不可取的。究其致誤之由,還是對于古人批量補首的現(xiàn)象認識不足,沒能將本非同一人所抄而古人已經(jīng)綴接在一起的寫卷拆分開來的緣故。
在本文中,我們考察了批量補綴卷首這種敦煌寫經(jīng)中大量存在的特殊修復現(xiàn)象。通過具體綴合過程,我們了解了古人批量補綴卷首的特點,并對它在《大般若經(jīng)》寫卷中的分布情況作了總結,歸納出六種類型、兩個系統(tǒng),得出批量補首是古代寫經(jīng)的修復者們有組織、有系統(tǒng)地對寫卷卷首(尤其是首紙)進行統(tǒng)一補綴的認識。我們又將這種帶有規(guī)律性的認識用之于綴合實踐,在為一些敦煌寫經(jīng)殘卷的綴合提供理論依據(jù)的同時,也嘗試對寫卷的歷史演變和制作過程作出解釋。
與以往人們關注寫卷修復后的外部形態(tài)不同,本文對批量補首現(xiàn)象的發(fā)掘,更深入到對寫經(jīng)歷史演變過程的考察之中,深入到對寫經(jīng)制作過程和寫經(jīng)組織形式的研究之中,當然,也為寫經(jīng)的綴合等基礎文獻的整理提供了新的視角。我們熱切期待人們在關注這一現(xiàn)象的同時,對敦煌寫本文獻的基礎整理和研究有更多新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