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馕
簡介:崖香沒見過這么難纏的師弟,可普天之下也確實(shí)只有這個葉玄之,能懂她所懂、想她所想。他陪她一起教訓(xùn)渣男,幫她開啟新的人生。然后,他竟然告訴她,他要消失了……
1?師弟歸來
“崖——香——師——姐——”
崖香正在收拾花草的手一抖,手下的那棵脆弱嬌貴的斷腸草硬生生地被她扯斷了。
可憐這斷腸草,三年發(fā)芽,三年生長,竟這樣就被葉玄之的一聲呼喚給毀了。
背上卻忽然多出一個人的重量,崖香連忙用雙手撐地,才不至于被那個死乞白賴趴在自己背上的人壓垮。
偏偏葉玄之一點(diǎn)自覺都沒有,還一臉理所當(dāng)然的模樣問她:“為什么沒有做早飯?”
崖香咬咬牙,把地上那棵斷腸草拔了出來,遞到葉玄之嘴邊:“吃。”
葉玄之驚恐狀:“你在逗我?這吃了可是要腸穿肚爛,會死人的!”
崖香用力把他從自己身上抖了下去,隱忍著怒氣,質(zhì)問道:“你知不知道這棵斷腸草我種了多久?”
葉玄之四仰八叉地坐在地上,偏著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斷腸草,忽然扯著嘴巴,露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
“此等劇毒之物,師姐種它干嗎?如今被我毀了,正好一了百了?!?/p>
崖香的手抖了抖,被葉玄之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干脆轉(zhuǎn)身回屋,眼不見為凈。
這“現(xiàn)世報(bào)”是昨日來的。
葉玄之敲開門時(shí),還是一身的風(fēng)塵仆仆。若不是他那灰頭土臉之下,露出的一口白牙以及那句脆生生的“師姐”,她當(dāng)真要認(rèn)不出來他是自己的那個便宜師弟。
先師東方聞音曾礙于世家的面子,破格收了葉玄之當(dāng)作入室弟子。卻不料自打他入門以來,幾乎每天都纏著她、吵著她、黏著她。偏偏師父還說她是師姐,得好好照料師弟。
可這葉玄之向來不著調(diào),沒在萬花谷待多久便說要去懸壺濟(jì)世,先師沒有攔他。他走的那日,還笑瞇瞇地向崖香道別。
“崖香師姐,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彼時(shí)崖香只道這是句托辭,并沒有想到,自己竟真與葉玄之一別六年之久。而讓她更想不到的是,這人竟然找到了她。
昨日,這人大大咧咧地把他的破布兜往桌上一甩,嚷嚷著“看看師弟給你帶什么寶貝了”,便兀自把什么書畫、首飾一股腦兒地倒在她面前展示。他神神道道地說:“想不到大唐現(xiàn)在的物價(jià)這么高了,這些東西可是花了我不少銀子??!”
見自己不理他,葉玄之又一副委屈的模樣,可憐兮兮地說:“崖香師姐,這么久不見了,你就不能給我一個熊抱嗎?”
崖香才懶得理他。又礙于師姐弟的這層關(guān)系,到底沒辦法趕他走。
可顯然,沒眼力見兒的葉玄之并不知道此刻她的內(nèi)心活動。他還不打算放過她,巴巴兒地跟在她的屁股后面,扯著大嗓門繼續(xù)跟她聒噪沒早飯吃的事兒。
“哎呀,師姐,我跟你說啊,這一日三餐里面,早餐是最重要的一頓。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p>
崖香的腦袋嗡嗡地疼了起來。她久居深谷,避世經(jīng)年,哪里被這么吵過?
葉玄之隨她進(jìn)了屋,干脆趴在桌子上耍賴,整個人像條大長蟲似的滾來滾去,嘴里還嘟囔著“好餓好餓”,顯然是不把她煩死不肯罷休。
崖香也當(dāng)真是對他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咬著牙去做飯。那超齡兒童這才“嘿嘿”笑了兩聲,消停了下來。
等她將清粥、饅頭端到葉玄之的面前,他絲毫不顧及形象地大口大口吃了起來,乍一看上去像餓死鬼投胎。這讓崖香覺得驚奇,仿佛這些年,他就沒有吃飽過。
崖香想了想,還是問道:“葉玄之,你當(dāng)年緣何非要學(xué)醫(yī)?”
“師姐為何忽然問起這個?”葉玄之吃得噴香,說起話來也含混不清。
實(shí)際上崖香剛問出口就后悔了,她覺得自己不該多和葉玄之說話,免得這人蹬鼻子上臉。
可葉玄之卻挑眉一笑,自顧自地說道:“師姐一定是覺得奇怪,當(dāng)年我生于藏劍山莊,為何放著好好的公子哥兒不當(dāng),偏偏要去萬花谷學(xué)醫(yī)。”
崖香卻在聽到藏劍山莊四個字時(shí),眉心一跳,眼中生出些難以名狀的幽怨來。
葉玄之瞧見了,卻輕描淡寫不肯多提。
他淡淡地說道:“只能說人各有志,有人想做那一呼百應(yīng)的大俠,也有人只想做個行走江湖的郎中?!?/p>
崖香的臉色更難看了。
葉玄之觀察著崖香的臉色,歪著腦袋問了句:“師姐,你是不是很不喜歡藏劍山莊的人?”
“胡說八道?!?/p>
崖香雖然如此斥責(zé),但卻像遭了雷劈似的彈起,不肯再與葉玄之多說一句話。
葉玄之望著她離去的執(zhí)拗背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2??心思重重
夜里,葉玄之鬧了肚子。
崖香被他吵得根本睡不著覺,掌了燈到他房間,發(fā)現(xiàn)他臉色慘白地在床上打滾,嘴里還胡亂喊著:“師姐!我肚子要疼死啦!你快給我一刀,給我個了結(jié)吧!”
崖香從沒見過鬧肚子鬧成這樣的人,她皺著眉頭拿來葉玄之的藥箱,往他懷中一扔,道:“你自己給自己扎兩針?!?/p>
葉玄之慘兮兮地瞪她:“要不要這么慘?我雖然是個大夫,但我現(xiàn)在哪有力氣給自己看???”
崖香眉頭緊鎖,指甲快要摳進(jìn)掌心的肉里。
葉玄之一把拉住她的手,道:“師姐,你醫(yī)術(shù)在我之上,你就可憐可憐我,給我治治病吧?!?/p>
崖香猛地把手抽了回來,狠狠地說道:“東方先生已將我逐出師門,自離開萬花谷的那日起,我與先生發(fā)過重誓,今生今世,都不會再行醫(yī)?!?/p>
“那你這是要眼睜睜地看著我疼死??!”葉玄之慘叫,“完了完了,一代名醫(yī)葉玄之,如今竟是要死在腹痛之上?!?/p>
“誰說不用醫(yī)術(shù)就治不了你?”崖香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道,“給我等著?!?/p>
葉玄之目送她離去,偷偷地笑瞇了眼睛。
如今的崖香總算是有了些生動的人氣,他費(fèi)盡心思地逗她、鬧她,也不過是要她能不冷冰冰的,而是能像個常人一樣,有自己的喜怒哀樂。
他又想起當(dāng)自己提著包袱,走過餓殍遍地的世間,避開流離失所的人潮,朝這隱僻的小谷走來時(shí)的場景。他走過那條野草快生得和人一般高的小路,視野才漸漸地開闊起來。他看見一棵梨花樹正在風(fēng)中簌簌搖擺,盛開在枝頭的簇簇白花正隨風(fēng)搖曳。
聽說,桃花谷的梨花樹經(jīng)年長春,可卻不是什么人都有這個福氣能見到的。而他這師姐啊,總愛蹲坐在梨花樹下,不看這滿目的美景,只專注地等待一人。
葉玄之撇撇嘴,把胳膊撐在腦袋后面,一邊忍受著腹部刀絞,一邊想,他可真是不喜歡這個不說話、不理人、一心一意都記掛著別人的崖香。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崖香是被東方聞音撿回萬花谷的。那時(shí)她還是個小乞丐,流落街頭,和其他小乞丐搶飯吃。東方聞音見她瞧她機(jī)靈,便收她做了徒弟。卻不料,六年之前,崖香勾結(jié)五毒教教徒,鉆研毒理。東方聞音氣她心術(shù)不正,一怒之下,這才斷了與她的師徒關(guān)系。
正想著,崖香端著一碗藥走了進(jìn)來。葉玄之又趕緊“咿咿呀呀”,假扮起可憐來。
她把藥推到他的面前:“喝了。”
葉玄之掃了一眼那藥,臉色有點(diǎn)兒綠:“這啥?”
崖香冷冷一笑,眼中閃過一絲促狹之意,她道:“毒藥?!?/p>
葉玄之泫然欲泣:“師姐,你竟如此討厭我……”
崖香瞪他:“毒死你,還要處理你的尸首,我嫌麻煩。這是以毒攻毒,你把這毒藥喝了,肚子就不疼了?!?/p>
“唉——”葉玄之搖頭晃腦,掙扎著爬了起來,說道,“其實(shí)啊,師姐,就算這是毒藥,你讓我喝,我也會喝了的?!?/p>
崖香一怔:“你傻了?”
“當(dāng)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的時(shí)候,他的智商的確是會下降?!比~玄之大口大口地喝完毒藥,抖了抖空碗,半滴湯藥沒剩下。他又朝崖香咧嘴一笑,“喝完了?!?/p>
崖香一愣,等反應(yīng)過來,一張臉迅速地?zé)t起來。
“胡說八道?!彼龏Z過藥碗,轉(zhuǎn)身朝門外走去。
葉玄之托著下巴,笑瞇瞇地看著她。不想片刻之后,肚子傳來咕嚕一聲。他登時(shí)面如菜色,掙扎著朝茅廁跑去。
崖香忍俊不禁,又飛快地收起自己的笑容,免得被葉玄之發(fā)現(xiàn)。
被葉玄之這么一鬧,崖香哪里還睡得著?她坐在梨花樹下,也不知自己是該思考方才他那句話的深意,還是先屏蔽從茅廁傳來的驚天巨響。
半盞茶的工夫后,葉玄之兩腿打戰(zhàn),哆哆嗦嗦地從茅廁走了出來。他顫巍巍地走到她身旁坐下,嘆道:“師姐,你夠狠的啊,我這一瀉千里,現(xiàn)在菊花疼過肚子。”
崖香皺眉:“菊花是什么?為何會疼?”
葉玄之連忙打著哈哈,將這個話題帶過。他道:“不如我們來個有獎知識競猜。你還記不記得小時(shí)候,師父總會考我們醫(yī)理。”
崖香臉上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先生常被你氣得吹胡子瞪眼?!?/p>
“哎呀,老頭子脾氣就是不好?!比~玄之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崖香看了一會兒,說道,“師姐,那我可就問了。嗯……紅信,風(fēng)茄,鈴蘭這三種毒藥,對應(yīng)如何去解?”
崖香一貫沒什么表情的臉上卻是臉色一變,她猛地站了起來,死死地盯著葉玄之。
方才那點(diǎn)溫馨的氣氛登時(shí)煙消云散。
崖香的臉上涌上怒意,她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問道:“楊炎給你多少錢?才請得動你來解毒?”
葉玄之倒是十分坦然地迎著她的目光,“一萬兩黃金,換楊大俠未婚妻的一條命。我覺得,這買賣能做?!?/p>
崖香渾身顫抖,仿佛所有信念都被摧毀了一般,原本就白皙的臉色顯得更加蒼白。
“所以,這就是你來找我的目的?”
葉玄之想了想,扯出一個不知該如何形容的笑容。
他說:“我只是想讓你開心,僅此而已?!?/p>
3?前塵舊事
楊炎師承藏劍山莊,是江湖上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拇髠b。而他與未婚妻丁翎的相識相知,也是江湖上為人津津樂道的佳話。
不料,前段時(shí)間丁翎出門游玩一圈后便感染惡疾,昏迷不醒。楊炎請來葉玄之為她診脈,他診出眼前這個面色灰暗、唇色烏青的女人是中了名為胡不歸的毒。
卻不料,聽見“胡不歸”三字,楊炎的臉色大變。
葉玄之瞧著他,笑得意味深長:“楊大俠,莫非是你犯下了什么過錯,結(jié)果報(bào)應(yīng)到丁女俠的身上?”
臉色難看的楊炎這才慢慢道來:那年他剛滿十八,別了師門闖蕩江湖,只因行俠仗義和蜈蚣門的門徒結(jié)下梁子,遭他們暗算。身受重傷的他沖沖圍剿,最終暈死在逃亡的路上。等他再醒來時(shí),見到的便是那時(shí)同他差不多年紀(jì)的崖香。
故事說到這里差不多也明了,不過是像所有話本里唱到的那樣,在美好的年紀(jì)相遇,卻敵不過歲月的洪荒。受了傷的楊炎感念崖香對他的照顧,與她許下了終身,卻不料出了萬花谷后,他執(zhí)著于名望聲威,將這誓言忘了個干干凈凈。
崖香是何等貞烈性子,發(fā)現(xiàn)自己被楊炎所負(fù),她遠(yuǎn)赴五毒教學(xué)習(xí)毒理。東方聞音對她十分失望,這才將她逐出師門。
葉玄之于是向楊炎許下了承諾,說自己愿意替他走這一趟,來討這個解藥。
只是,當(dāng)葉玄之面對崖香,挑明來意后,到底也是傷了她。
入夜,月色皎皎。
微風(fēng)從敞開的窗戶中吹送進(jìn)來,葉玄之看著窗外,卻見月下漫天花雨的美景。梨花瓣正在風(fēng)中翩翩起舞,滿天的雪白花瓣,竟好似一場皓雪一般。
崖香坐在樹下,葉玄之走了過去。
崖香先他一步開了口:“丁翎中的毒,確是我下的。我以為,他既然愛她,必會為她來求解藥。我只是想再見他一眼,問問他為何對我許下承諾卻不肯兌現(xiàn)。”崖香笑了笑,道,“我以為他只對我狠心,沒想到對任何人他都是如此?!?/p>
葉玄之嘆了口氣,道:“師姐啊,男人呢,都是大豬蹄子?!?/p>
崖香扭過頭來,怔怔地看著葉玄之。
葉玄之笑道:“什么山盟海誓,男人愛你的時(shí)候說的是一路話,不愛你的時(shí)候說的又是一路話。古往今來,之所以怨女比癡男多,是因?yàn)榇蠖鄶?shù)男人啊,都渣?!?/p>
崖香憤憤地扭過頭:“我不懂你在說什么?!?/p>
葉玄之道:“我是說呢,你既然認(rèn)清了楊炎的真面目,又何苦還執(zhí)迷不悟呢?”他一臉曖昧地撞撞她,又道,“像我這樣不渣的男人已經(jīng)很少啦,你應(yīng)該好好把握?!?/p>
崖香一怔,聽明白葉玄之的意思以后臉蛋先是一紅,后又恨聲道:“我總要為自己討個說法?!?/p>
葉玄之長嘆一聲,道:“既然你心意已決,那我……”
崖香閉上眼睛,等著葉玄之與她割袍斷義、罵她蛇蝎心腸。
“那我只能舍命陪君子了?!?/p>
崖香難以置信地看著葉玄之,卻發(fā)現(xiàn)眼前這人一臉壞笑,還是一副不著調(diào)的模樣。
葉玄之一把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躍躍欲試道:“走走走,我們現(xiàn)在就去研究,搞死渣男的一百種方法!”
崖香怔怔地看著眼前不知道從哪兒來了精神的男人,卻忽然覺得眼前的葉玄之的面容變得模糊了起來。她的腦子開始嗡嗡的疼,一些雜亂無章的聲音紛紛擾擾地涌進(jìn)自己的腦海。那聲音有男有女,分明這樣對她說道——
“放手吧,崖香,不要一錯再錯?!?/p>
“你怎么可以傷害無辜的人?”
“勉強(qiáng)是沒有幸福的。”
“把解藥交出來吧?!?/p>
眼前忽然多出許多人,他們有男有女,模樣打扮各異。一個個是道貌岸然的俠士模樣,口口聲聲說著的卻是逼迫她的話。
崖香捂著腦袋,想要將這些不知從何而來的人和聲音通通驅(qū)趕走!而更多的則是恐懼,因?yàn)樗耆洸黄鹱约菏窃谑裁磿r(shí)候見過這些人,聽過這些聲音。
——憑什么?憑什么你們這些局外人要逼我原諒?那些傷沒有傷在你們身上,那些痛你們也沒有切身體驗(yàn)過,卻慷他人之慨,要我大方釋懷?
崖香的手忽然被人抓住,從掌心里傳遞而來的溫度讓她狂跳的心頓時(shí)安靜了下來。她微微地喘著粗氣,平復(fù)呼吸,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看向站在她面前的葉玄之。
葉玄之拉著她,笑容是那么的堅(jiān)定溫暖。
他說——
“別怕,崖香?!?/p>
“無論你想做什么,我都會陪著你?!?/p>
4?重新開始
丁翎蘇醒的消息在不脛而走,葉玄之一時(shí)聲名大噪。而楊丁二人的婚禮,終于得以如期舉行。
崖香和葉玄之坐在桌前,二人面前放著一堆包裝精美的補(bǔ)品。崖香攥著一個小包粉末的手卻有些抖。
自打那日葉玄之說要舍命陪君子,便干脆將崖香堂而皇之地帶回了楊府,對外只說崖香是他的助手,感染風(fēng)寒不宜露面見人。楊炎不疑有他,一門心思都在丁翎身上,自然也不會多注意葉玄之身邊的小丫頭。
葉玄之撐著下巴看她,笑得還是那樣吊兒郎當(dāng)。他道:“打定主意就放吧?!?/p>
崖香瞪他:“這可是毒藥!”
“我知道啊,這是斷腸草的粉末,無色無味,殺人于無形。雖然當(dāng)時(shí)被我不小心毀了吧,但是毒性還在。”葉玄之頓了一下,道,“我和楊炎說過要送他一些補(bǔ)品,只要你把這粉末往這些補(bǔ)品里一放,我保證他會乖乖地把這些喝下去。不消三秒,他就會嗝屁著涼?!?/p>
崖香的表情更加猶豫。
這時(shí),門外傳來?xiàng)钛椎穆曇簦瓉硎撬麕е◆嵊H自來到葉玄之的客房門前拜謝。
葉玄之拍拍崖香的手,整理整理衣襟率先走了出去。
門外,楊炎和丁翎對葉玄之作揖,楊炎道:“葉大夫的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
“好說好說?!比~玄之一笑而過,沖屋內(nèi)喊道,“小丫兒,還不趕緊把送給楊大俠的補(bǔ)品拿出來?”
等了好一會兒,戴著面紗的崖香才走了出來。她走到楊炎面前,而他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朝她抱拳拱手,道:“多謝姑娘。”
崖香的手一顫,猶豫了一會兒,才把那包補(bǔ)品遞了出去。
夫妻二人又是好一番道謝,請葉玄之、崖香一定一定要留下參加婚禮。葉玄之也沒多做推拒,大大方方地應(yīng)下,笑瞇瞇地目送這對伉儷相攜走遠(yuǎn)。
等人徹底看不見了,他才扭頭看向崖香。她正盯著方才楊炎離去的方向出神。
“下藥了?”
崖香點(diǎn)了點(diǎn)頭。
葉玄之拍手稱快:“恭喜恭喜,大仇得報(bào)?!?/p>
崖香扭過頭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垂下眼眸,輕聲說道:“我下的只是瀉藥?!?/p>
葉玄之并不驚訝,笑瞇瞇地說道:“我知道?!?/p>
“你知道?”崖香瞪眼看他。
葉玄之笑笑,“我知道你不會真的想害他。我知道,你是個對自己比對別人狠的人。”
崖香沉默半晌才道:“你剛才和他說話時(shí),我就在窗后看著他,我忽然就覺得,他好像不是六年前那個人了,我好像對他一點(diǎn)兒也不熟悉。”
“哦?”葉玄之故意拖長了音,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崖香知道他眼中的意思,無非是笑她頓悟得晚,原以為刻骨銘心的男人到頭來也不過只是一張模糊不清的臉。她自己也覺得可笑,原以為自己對他恨之入骨,卻不料再見他時(shí),更多的是種索然無味。
她只是在想,這六年來,一心想著要復(fù)仇的自己,未免有些傻。
崖香自嘲一笑:“想不到,我竟困了自己六年。先前,我總以為自己恨他,現(xiàn)在想來,不過是我怕承認(rèn),自己早已不愛他了。”
她想了想,又道:“甚至,我有時(shí)竟會忘了,當(dāng)時(shí)為何會喜歡上他?!?/p>
“你當(dāng)然不知道,那都是設(shè)定好的?!?/p>
崖香不解:“什么?什么是設(shè)定?”
葉玄之卻又打起了哈哈,他裝模作樣地說道,“我是說,人嘛,都是悅己型的動物,沒有誰愿意一直沉浸在痛苦里。你能及時(shí)醒悟,很好,很好?!?/p>
他說著拍了拍崖香的腦袋,她有些不好意思,一巴掌將他的手揮掉。
她嗔道:“胡鬧,我是你師姐,你怎么總是沒大沒???”
葉玄之卻忽然傾身將她抱住,不顧她的驚訝和掙扎,將這個擁抱慢慢收緊。
葉玄之在她耳邊輕嘆道:“傻崖香,因?yàn)槲艺J(rèn)識你,比你認(rèn)識我要久得多。”
崖香慢慢平靜了下來,她愈發(fā)覺得葉玄之奇怪。這種感覺就像那日她平白無故感受到許多人在她面前對她說話的聲音、要她原諒楊炎時(shí)一樣,仿佛葉玄之和那些奇奇怪怪的人一樣,她不知他們從何而來,也不知他們最終會去到何方。
這個認(rèn)知讓崖香有點(diǎn)恐懼。因?yàn)樗X得,這會讓自己失去這個師弟。
崖香突然說道:“我們走吧?!?/p>
葉玄之來了精神,笑著問道:“你想去哪兒?”
崖香搖搖頭,赧然道:“我不知道,我只去過萬花谷、五毒教。我現(xiàn)在不想報(bào)仇了,卻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兒。”
葉玄之笑道:“那可有太多地方能去啦!想我大唐錦繡河山,波瀾壯闊,就算是看一輩子都看不完。你就跟著我,以后我們兩個人相依為命,走到哪兒就玩到哪兒,可好?”
許是葉玄之的笑容太過燦爛,崖香覺得,自己的心竟然隨著他描繪出的未來而怦怦跳了起來。
那似乎是她從未感受過的生命力。
5?落日余暉
葉玄之制定了一系列行程計(jì)劃。第一站,他要帶崖香去天策府看落霞。
葉玄之不差錢,租了輛馬車,帶著崖香一路北上。沿途二人經(jīng)過不少地方,各有各的曼妙綺麗。
崖香只覺得自己好像被解放了一樣,仿佛掙脫了某種束縛,她可以自主地選擇一切。喜怒哀樂都成了她此刻才切實(shí)感受到的情緒。
好不容易到了天策府,葉玄之拉著她的手,一路來到凌煙閣前。
凌煙閣是太宗皇帝為唐朝開國功臣們修建的,也是天策府最受人敬仰的地方。葉玄之摟著崖香,讓她閉眼,隨后竟縱身一躍,跳上凌煙閣的屋頂。
“睜眼吧。”葉玄之湊近崖香的耳邊輕聲說道。
崖香睜開雙眸,立刻被眼前的壯麗景象征服:大片大片的火燒云延綿不絕,黃昏的晚霞將世間都鍍上了一層金光。夕陽溫暖而又永恒,那霞光落在身上,竟是前所未有的包容圣潔之色。
崖香喃喃道:“我從不知道,這世間還有如此美景?!?/p>
葉玄之拉著她坐下,道:“我原來呢,很喜歡來這里,一坐就是一下午。對著這片夕陽啊,我便覺得什么煩惱都不見了。”
崖香只當(dāng)他口中的“原來”是他離開萬花谷、在江湖上懸壺濟(jì)世的那段時(shí)間。她不免又有些好奇:“你也有煩心事?”
“當(dāng)然。”葉玄之笑笑,輕聲道:“我……喜歡一個姑娘,但我跟那姑娘,不可能在一起?!?/p>
崖香猛地一怔,也不知為何心中陡然生出懊惱和醋意。
只聽葉玄之又道:“我看著那姑娘一次一次地犯傻,著急的不得了。后來我發(fā)現(xiàn),除了我以外,沒人能改變她的命運(yùn),于是我就來了。我想幫她擁有她自己的人生?!?/p>
崖香不甘地問道:“那你成功了嗎?”
葉玄之笑了笑,“成功了。我想,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過得很開心?!?/p>
崖香的聲音冷了幾分,“既然如此,你又緣何不去陪她,要來陪我?”
葉玄之哈哈大笑,那笑聲肆意,讓崖香更惱。
“你笑什么?”
葉玄之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鼻尖,笑道:“我笑你啊,吃自己的醋。我對你說過那么多次我喜歡你,你怎么就是不肯相信呢?”
崖香的臉登時(shí)紅了起來,也不知是被那夕陽余暉照的,還是被葉玄之的話臊的??伤屑?xì)一想,便又覺得葉玄之所說的是那么回事,想來他那時(shí)是認(rèn)為自己還愛著楊炎,所以覺得和自己無法在一起。
時(shí)過境遷,她卻忽然有些羞于告訴他,她似乎早就沒那么喜歡楊炎了……
崖香只好訥訥地說道:“葉玄之,你的話,我總是聽不懂……”
“聽不懂,那就聽不懂吧?!比~玄之笑得還是淡淡的。
“可是……”崖香咬了咬唇,下定決心似的說道,“可是,我覺得,你跟那姑娘,也不是沒可能在一起……”
葉玄之失神了,笑容凝固在他的嘴角。他不敢相信地看著崖香,仿佛自己方才沒聽見她說的話。
“崖香……”
忽然,天邊的晚霞消失了。不僅如此,連夕陽也隨之淡去,原本美麗的黃昏幕布被大片大片的黑暗吞噬,仿佛剎那之間黑暗降臨,卻又找不到一點(diǎn)兒月亮的蹤跡。
“這是怎么回事?”崖香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葉玄之眉頭緊鎖,眉宇之間隱約有些隱忍的怒意。他緊緊地?fù)е孪悖瑢⑺o(hù)在自己的身后。
崖香怔怔地看著葉玄之,她忍不住伸出手,撫上他的臉。而那觸手的溫度卻讓她為之一顫,葉玄之的臉冰冰涼的,不知為何,一點(diǎn)溫度都沒有。
“葉玄之……”
他們面前,憑空多出幾個黑衣人。那幾個黑衣人的穿著打扮在崖香看來十分奇怪,他們穿著黑色的短上衣和修身的長褲,臉上還帶著全黑的墨鏡。
“找到病毒的源頭了。”其中一個黑衣人冷冷地說道。
崖香有些害怕,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她問葉玄之:“他們是誰?”
“別怕,崖香?!?/p>
又一個黑衣人冷冷地說道:“被病毒篡改過的代碼也找到了,現(xiàn)在進(jìn)行修復(fù)。”
“他們在說什么?”
回答崖香的,是幾乎要將她的身體穿透的疼痛感!她發(fā)出凄慘的痛呼聲,卻發(fā)現(xiàn)身邊的葉玄之竟也露出和她一樣的痛苦神情。
不,他看起來比她還要痛苦。他的身體慢慢蒸發(fā)成綠色,大段大段崖香看不懂的奇怪符號充斥在他的體內(nèi),讓他看起來好像隨時(shí)都要蒸發(fā)掉。
“葉玄之!”她慌慌張張想抓住他的手,可是手卻從他的掌心中穿透而出。
那兩個不知何時(shí)上前的黑衣人一左一右地抓住了她,她用盡全身力氣掙脫,可還是掙脫不掉。
“葉玄之!葉玄之!”她大聲地叫著他的名字。
葉玄之的聲音越來越小,崖香只看見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即使聽不見聲音,她卻看懂了他要說的意思。
他說:崖香,做你自己。
黑衣人伸手貼上崖香的脖頸,她只覺得頸后傳來一陣劇痛。在她失去意識之前,她聽見那黑衣人毫無感情的聲音:
“病毒清除中,代碼修復(fù)完成,游戲按原設(shè)定進(jìn)行?!?/p>
什么代碼?什么游戲?
崖香想:我和葉玄之分明是人。
6??重蹈覆轍
臘月十八,是楊炎和丁翎大婚的日子。被大紅喜字籠罩著的楊府熱鬧非凡。
行禮的時(shí)辰到了,楊炎牽著丁翎的手款款而出,眼里滿是柔情。
龍鳳雙燭長明,案前焚著熏香。一對新人站在堂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忽然,丁翎軟軟倒下,楊炎的力氣也像被抽盡了一般,摔在地上。場面登時(shí)大變,方才還拍手叫好的賓客們?nèi)缃窕杌璩脸?,橫七豎八地癱在地上。
寂靜無聲的喜堂上,由遠(yuǎn)而近傳來一陣腳步聲。
喜堂正對著大門,紅色的綢緞在風(fēng)中翻飛,有個面無表情的白衣女子從門外緩緩地走了上來,白衣勝雪,襯得那鮮紅凄絕刺眼。
崖香在烏黑發(fā)梢上別了一朵梨花瓣,裹在素凈白衣里的是她從來不曾展露的曼妙身姿。
她來了,終究還是不肯放下。
崖香跨入喜堂,一身凄然的白和熱鬧的喜堂相比起來顯得格格不入。她麻木地望著楊炎,麻木地走到他的身邊。
她感覺到自己對他的恨,卻又似乎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恨他。
她麻木地說道:“其他人只是中了離魂散,兩個小時(shí)之后自然會安然無恙?!?/p>
楊炎目眥欲裂:“你到底還是不肯放過我!”
“你可知你夫人中的是什么毒?我窮盡畢生之力才研究出來的至毒——一人心。普天之下,無人可醫(yī),無藥可解?!?/p>
崖香緩緩地抬起了手,撫上了楊炎的臉。纖長的手指掃過他的眉峰,拂過他的眼角。
忽然,崖香的手指跳了跳,她覺得有哪里不對勁,記憶深處,似乎她曾經(jīng)像現(xiàn)在這樣摸過另一個人的臉,只是那個人的臉頰冰冷,毫無溫度。
那個人是誰呢?崖香垂下腦袋想了想,卻發(fā)現(xiàn)自己怎么都想不起來。
“丁翎中的胡不歸的毒不是已經(jīng)解了嗎?怎么……怎么會變成一人心呢?”
“胡不歸的解藥里有一味應(yīng)子蘭,一旦遇上了神農(nóng)草,就會觸發(fā)毒性,變?yōu)橐蝗诵?。我將神農(nóng)草磨碎了藏進(jìn)香囊里,讓你派來求藥的人帶了回來。丁翎吃了解藥,又聞過香囊,所以毒發(fā)?!?/p>
崖香說到這里,又生生頓住。等一下,那個楊炎派來求藥的人是誰?為什么她想不起他的模樣了呢?
她有些恍惚,一些男男女女的臉又涌進(jìn)她的記憶里,他們有著各種各樣的身份,來到她那里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為楊炎求解藥。
但是,為什么有一個人的臉,她始終想不起來呢?
楊炎罵道:“你好狠毒的心!”
楊炎罵她的話喚回了她的思緒,她只好繼續(xù)說下去:“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一人心此毒,無藥可解,唯有以血還血,以心換心,一命換一命。楊炎,你愿意用你的命,換她的命嗎?”
楊炎一怔,不知如何作答。
崖香于是大笑:“原來如此,到頭來我愛的,始終是個無膽鼠輩?!?/p>
——不,不對。崖香頭痛欲裂,她記得,有誰對她說過,讓她做自己。她記得,她喜歡的并不是眼前的楊炎。
崖香卻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動,她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舉到楊炎身前。她俯到楊炎耳旁,低聲道:“我用我自己把丁翎的命還給你,這樣,就算你不愛我,你也永遠(yuǎn)不會忘記我。”
崖香抬起頭,對著楊炎微微一笑:“再不見了,楊炎?!?/p>
她提起匕首,正準(zhǔn)備往自己手腕上狠狠割下,卻覺得眼前一黑,渾身的力氣像沒有了一樣,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那個懷抱讓她無比的熟悉。
耳邊傳來了一個聲音,吊兒郎當(dāng),帶著笑意。
那人說:“我好不容易改掉的故事線,我可不能讓它再回到原本的結(jié)局。”
7??真相如斯
崖香手中的匕首陡然掉落在地。
待她看清抱她的人的模樣時(shí),那些她想不起來的、理不順的回憶通通找到了一個出口——
“葉玄之……”她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這三個字脫口而出時(shí),眼淚卻掉落在地。
葉玄之的臉色蒼白,看起來十分虛弱。可他還是笑著應(yīng)下了她:“哎?!?/p>
周圍的一切剎那間停止,連楊炎和丁翎,都變成了兩個不會動的物什。
崖香終于想了起來,她驚聲道:“我怎么會在這里?楊炎和丁翎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那天的黑衣人是誰?”
“崖香,你聽我說,我的時(shí)間不多了?!比~玄之抬起手,替她捋了捋凌亂的額發(fā),他輕聲道,“我跟你,我們不過都是數(shù)據(jù)?!?/p>
崖香瞪大眼睛。
葉玄之說,在另一個時(shí)空里,有一些人,他們研究出了一款游戲。在那個游戲里,他們設(shè)定了許多的NPC,每一個NPC都有著自己的故事線。
崖香的故事線,就是其中之一。她是個被負(fù)心人負(fù)了的傻姑娘,玩家要幫負(fù)心人拿解藥,所以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說服她,試圖讓她原諒??赡巧倒媚铮瑓s反借著玩家之手,完成了自己的復(fù)仇大計(jì)。
可她分明是個善良的人,她根本不忍心傷害那個負(fù)心人,所以打定主意以命換命,要用自己的死來懲罰他。
葉玄之說到這里,輕聲笑了笑:“你說,她是不是很傻?”
崖香根本不敢聽葉玄之說的話,她捂起耳朵,道:“你不要說了!你不要說了!”
可葉玄之偏不如她所愿,他繼續(xù)說道:“我本來只是那些開發(fā)游戲的人,植入在游戲中的一個保護(hù)程序,為的是確保游戲能順利進(jìn)行。不知道是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我有了自己的意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