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會飲篇》中探索“柏拉圖式愛情”

王敘雅

（西安鐵路職業(yè)技術學院，陜西西安 710026）

1 引言

“柏拉圖式愛情”并非由柏拉圖本人直接提出，而是由文藝復興時期學者巴爾德沙爾?卡斯諾提發(fā)明的一個詞語，指一種純精神的愛情觀，認為肉體的結合是骯臟的，只有心靈之間渴望與思慕的愛情才是人類最高尚、最圣潔、最理想、最自由、最完美的愛情。這種觀點從15世紀起就主宰著西方關于愛情的看法，以至后來，“柏拉圖式愛情”被作為精神戀愛的代名詞被人們所贊揚和提倡。然而巴爾德沙爾?卡斯諾提所定義的“柏拉圖式愛情”是否符合柏拉圖的本意，柏拉圖對愛情到底持何種見解呢?這就需要我們回到柏拉圖的《會飲篇》中去尋求答案。

2《會飲篇》的文本解讀

《會飲篇》記錄的是一個經過了至少十多年口頭流傳的故事，敘述者阿波洛多羅斯對其朋友講述有關蘇格拉底參加阿伽通舉辦慶宴的事情，但作為講述人的他并沒參加那次慶宴，而是從那次宴會的參與者阿里司托得莫斯那里聽來的。從阿里司托得莫斯的轉述中我們得知，會飲的起因是慶祝阿伽松創(chuàng)作的戲劇在雅典三萬人大會上演出并獲得大獎，主題是大家輪流發(fā)言來贊美愛神?？梢钥吹剑⒉宥嗔_斯的講述是以他自己和阿里司托得莫斯的記憶為根據(jù)的，柏拉圖如此綿延曲折的安排設置，值得我們注意。我們知道，人們不可能完全客觀地傳達別人的思想，在我們傳達時，選擇原則總是在發(fā)揮作用 。因此，《會飲篇》中六位發(fā)言人的講辭都在不同程度上參雜了柏拉圖自己對愛情的見解。

2.1 斐德若的講辭

第一個對愛神進行贊頌的是斐德若，其觀點可概括為三點：首先，愛神是諸神之中最古老的神，而且是人類最高幸福的來源；其次，愛神對人們有激勵作用，激勵人變得神勇，努力做光榮的事情；最后，愛神還激勵相愛的人們，不論男人還是女人，都肯為對方犧牲自己的性命。斐德若通過阿爾刻提斯自愿為丈夫去死和阿咯琉斯為有情人帕特洛克羅報仇的對比，指出神們最贊賞的是情伴對有情人的情（即未成年男子對成年男子的情）。斐德若最后總結到：愛若斯在神們之間年紀最老、最受敬重，也最有權引導人們在生前和死后擁有美德和福氣。

2.2 泡賽尼阿斯的講辭

泡賽尼阿斯在指出斐德諾發(fā)言的缺陷后，開始了自己的頌詞。他首先區(qū)分了天上的愛與地上的愛，認為有兩位性感神阿佛洛狄忒，因此與這兩個性感神相配合的就有兩個愛神，即“屬天的愛若斯”和“屬民的愛若斯”。隨后論說由這兩種愛神引起的兩種愛情，他認為，“屬地的阿佛洛狄忒”的愛是一種非常世俗的愛，存在于男人和女人之間，擁有這類愛情的人在愛的時候更傾向于愛他們愛人的身體，并非靈魂。而“屬天的阿佛洛狄忒”的愛帶來的是值得贊美的成年男子對少男的情愛，擁有這種愛的人不會過度沉溺于肉感欲望，愛的更多的是伴侶的靈魂，希望從有情人那里獲得美德。泡賽尼阿斯延續(xù)了斐德若的話題，即贊揚男同性之愛，并指出美的愛以靈魂來統(tǒng)治肉體的欲望，丑的愛則以肉體的欲望來壓制靈魂。

2.3 厄里克希馬庫斯的講辭

厄里克希馬庫斯從醫(yī)生的視角補充了泡賽尼阿斯的發(fā)言，以醫(yī)術的角度形象地說明了靈魂與身體的不可分割。他認為存在著兩種愛神：一種是有節(jié)制的愛神，這種愛神帶來的愛具有一種調和矛盾沖突的力量，從而創(chuàng)造一種和諧；另一種是無節(jié)制的愛神，人們對其帶來的沒有節(jié)制的愛欲必須加以謹慎防范。最后，他總結說：在自然界和人們各種世俗事務中，愛神所具有的力量都是巨大無比的，但只有其以明智和公正來扶持好的事物時，才能顯示出最大的力量，為人們帶來種種福分。

2.4 阿里斯托芬的講辭

阿里斯托芬的講辭是《會飲篇》中最著名的段落，也是所有柏拉圖對話中最光輝的篇章之一。他通過講述一個陰陽人的神話故事，意在說明愛欲就是人類對完整的追求和回歸。從前世界上存在三種人：男人、女人和既男又女的人，他們體力和精力都十分旺盛，想與神們比高低，因此宙斯和其他神們商量對策，決定把這些人切成兩半，因此出現(xiàn)了三種人：女同性戀、男同性戀和異性戀。因為人類本來是渾然一體的，所以被分開的兩半相互思戀，試圖重新結合到一起，回歸原始的整體和健康。最后，阿里斯托芬總結說，全世界的男女只有找到和自己相配合的愛人才能實現(xiàn)自己的愛，因此愛情不是在肉體得到歡樂，而是要使有分而合的欲望得到實現(xiàn)。

2.5 阿伽通的講辭

首先，阿伽通不同意斐德若提出的愛神是最古老的神的說法，他認為愛神在諸神中，是最年輕最輕柔的神。其次，他主要論述了愛神的美德：愛神是正義的，不論做什么，都不會使用暴力；愛神是明智的，統(tǒng)治著快感和情欲；愛神是勇敢的，能治住無敵于天下的勇者；愛神是智慧的，有無窮的創(chuàng)造力，樣樣精通；愛神是善良的，消除隔閡，締造友愛。在他看來，因為愛神本身是最美的、最好的，才會有其他許多美好的東西，愛是所有品德的源泉。

2.6 蘇格拉底的講辭

蘇格拉底通過轉述第俄提瑪對其的教誨來表達自己對愛情的見解。首先，愛神是介乎美丑、好壞、聰明和不明事理、神和人之間的一種精靈，是豐盈和貧乏的統(tǒng)一。其次，愛神的出身決定了其本身并不擁有美好的東西，但又總在圖謀美和好的東西，因此愛欲就是人們欲求自己擁有美好的東西的欲望。再次，愛欲是永遠欲求擁有好的東西，那么人們必然通過一定的行為方式來實現(xiàn)這樣的愿望，這種方式就是在美中孕育和生產，靈魂方面孕育的子女（即各種美德）比身體方面的更美、更長久。最后，論述愛欲的最終的奧秘是這樣的：從愛慕一個美的身體開始，逐漸上升為所有美的身體，再從美的身體上升到美的操持，由美的操持上升到美的種種學問，再從美的種種學問上升到認識美本身，最終認識美的本質。

3 “柏拉圖式愛情”的真正內涵

六位發(fā)言完畢后，柏拉圖已經完全闡釋出了他的愛情觀。毫無疑問，蘇格拉底的見解可以全部歸入柏拉圖的愛情觀名下，其他幾位也在不同程度上參雜了柏拉圖的主張。

首先，身體的愛欲和靈魂的愛欲共同構成了柏拉圖的愛情觀。柏拉圖并沒有完全回避身體的愛欲，在強調靈魂愛欲重要性的同時也認為身體的愛欲必然存在，只是提倡人們要把握好身體愛欲與靈魂愛欲之間的關系。從此處可得出在柏拉圖的愛情觀念里，只要人與人之間有愛情，那么身體上的愛欲并不是什么可恥的、低級的事情，關鍵是要有節(jié)制，要讓心靈的欲望統(tǒng)治肉體的欲望。所以說，“柏拉圖式愛情”不是一種純粹的精神戀愛，它也包含有身體之愛的內容。

其次，贊揚男同性之愛也是柏拉圖愛情觀的重要內容。無論是泡賽尼阿斯對“屬天的阿佛洛狄忒”所帶來的情愛對象僅限于男性的論述，還是阿里斯托芬對由男人剖開的男人是最優(yōu)秀的男人的論述，我們都可以看到，柏拉圖認為男同性之愛是受神贊許的，是最高尚的愛情。所以說，“柏拉圖式愛情”主要不是指發(fā)生在男女之間的異性之愛，而是指發(fā)生在男性之間的同性之愛。

因此，“柏拉圖式愛情”的真正涵義，其實是一種存在于成年男性與未成年之間，用靈魂愛欲統(tǒng)治身體愛欲，以追求美和善為目標的愛情。

[1] 柏拉圖．柏拉圖的《會飲》 [M]．劉小楓，譯．北京：華夏出版社，2003．

[2] 涂江波．“柏拉圖式愛情"辨正[J]．西安石油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