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無雙
外婆曾當過中學美術(shù)老師,我出生后由她帶大到八歲。那八年里,我每次從她嘴里聽到的故事都不光只有聲音,她總是一邊嘴動著,一邊手也同時動了。小鴨子找媽媽,龜兔賽跑、小馬過河,小兔子拔蘿卜……外婆的筆和故事一起進行中,我的眼前于是就出現(xiàn)了一只只形象生動的鴨子、小龜、小兔、小馬。在年幼的人看來,這是不是很神奇?因此盡管我母親是作家,但畫還是比文字更早就抵達我眼前和心中。十八歲臨高考前,已許久不過問我學業(yè)的母親突然看了看我新寫的作文,竟然驚喜地說:“哇,寫得這么好,你以后也可以當作家?。 蹦翘煳颐摽谡f了一句后來讓她一直耿耿于懷的話:“誰愛當作家,作家最沒意思了?!?/p>
“最沒意思”當然是瞎說,它只是相對于其他而言,我的“其他”就是繪畫。
大學四年我在北京電影學院學的是電腦動畫,這沒什么不好。動畫定位大多是年輕人,因此在繪畫的風格上往往忽略現(xiàn)實的還原性,而在畫面的生動性和豐富性上有更高的要求,并注重動感和有效夸張,對色彩的飽滿度、悅目性,以及條線的簡潔有力明晰,也與傳統(tǒng)繪畫有一定程度的迥異。而通過學習和掌握Flash、maya等諸多電腦動畫制作技術(shù),則對傳統(tǒng)繪畫的構(gòu)圖、人物的設(shè)定以及畫面的布光用色等也有全新的理解。就如同到另一時空進行了一次愉快而收獲頗豐的旅行,當工作后不再有機會加入動畫制作團隊時,我重新拿起的畫筆,竟不知不覺有了大學四年高強度學習所留下的痕跡。
這世界每天都有那么多不如意的事發(fā)生,人與人之間彼此傷害,互為敵人,即使大自然山川景色因不時被糟蹋污染而漸漸失去原本的容顏。對此我無能為力,只是選擇默默埋頭畫一些非現(xiàn)實的作品,星象、騰龍、生肖、鬼神……它們與當下生活保持一定的距離,卻又是真實呈現(xiàn)在我腦中的另一種現(xiàn)實:天高地闊,清風朗月,色彩斑斕,安靜祥和,自由自在,與人為善,無欲無求。無論如何,它們都比現(xiàn)實更干凈和美好,也更讓人放心地把自己完全托付進去。所以,與其說我是低著頭一張張地畫出它們,不如說我是以祈禱的姿態(tài),希望畫中的景象能逐一降臨。
親情是美好的,友愛是溫暖的,這是當年外婆筆下的小鴨子、小兔子、小馬、小龜們告訴我的。畫筆與任何武器相比都軟弱無力,也微不足道,但一根根線條,說不定就是一條條通向純凈世界的道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