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謙
臘月二十九,爸爸帶著我前往藏在深山里的老家----波子峪。在我的記憶里,每年這個時候,爸爸都會帶我回去,看望依舊靜默地生活在那個偏遠(yuǎn)山村的爺爺奶奶們,也為長眠于地下的我的爺爺上年墳。自從上高中后,爸爸以其不厭其煩的嘮叨試圖限制我的非學(xué)習(xí)時間。惟有這件事,似乎是不可省略的。
波子峪是沂蒙山深處的一個小山村,四面環(huán)山,幾十戶人家,自然天成,靠山而居。車剛到村頭,就看見一位老奶奶倚在墻角張望著。她九十多歲了,是村里輩份最高的老人,高高的,瘦瘦的,拄著瘦骨嶙峋的酸棗木拐杖,走起路來顫顫巍巍的,但精神狀態(tài)很好,神采奕奕的。感覺每次回來,她都守候在村口,等待著回村的游子。我們下車與老奶奶打招呼,老奶奶拉著我的手說:“唉呀,重孫子長這么高了!”
每次來村里,爸爸都會帶些茶葉、牛奶、點心什么的,去看望村里上了年紀(jì)的長輩。每次回去,老家的爺爺奶奶們又用小米、花生、地瓜、雞蛋之類,把車的后備箱塞滿。七奶奶端出一筐油炸的“棋子”---用柿子和面炸的,甜甜脆脆的,非常好吃。而五爺爺準(zhǔn)備的是一堆叮嚀,叮嚀我要好好學(xué)習(xí),叮嚀爸爸好好工作之類。在二奶奶家門口,爸爸凝望了一大會兒,沒有走進去,默默地說:“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啊?!辈痪们?,二奶奶去世了。老宅子空蕩蕩的,有些荒涼。
看望了老人,就跟著六爺爺、七爺爺和幾位伯伯一起去上墳。那座蓋著新土的墳塋,就是二奶奶與二爺爺合葬的地方。而我爺爺?shù)膲灳驮谂赃?,長滿了荒草。我沒見過我爺爺,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已到了另一個世界,我腦海里努力把爺爺?shù)恼掌c眼前的墳塋建立起聯(lián)系。
六爺爺又帶著我到老祖宗墳前祭奠,瞻仰家譜碑,從斑斑駁駁的名字和圖譜里解釋我血脈的來源。在老祖宗的墳塋前有兩株楸樹、兩株柏樹,都是同根異株,相擁而生,枝葉相交互。什么時候長出這奇異的樹,六爺爺似乎也說不清楚。他只說:“是好兆頭,楸樹寓意是千秋萬代,柏樹寓意是龍鳳呈祥……”而此時,七爺爺則與爸爸講起村里村外的事----五爺爺?shù)牡捅=鹪黾恿?、鄰村搞起鄉(xiāng)村旅游了、一個當(dāng)了大老板的姑奶奶回村建養(yǎng)老院了等等。
上完了墳,爸爸帶著我沿山腳和水庫繞了一圈。每到一處,他都試圖把那里曾經(jīng)發(fā)生的故事講給我聽。以前爸爸常說,當(dāng)年是為了離開這里才發(fā)憤讀書的。而今天他卻說:“過幾年,把老宅子翻修一下,退休了就回來住,種點菜,養(yǎng)些雞……”我注視著爸爸----突然發(fā)現(xiàn),魚尾紋已不知在什么時候爬到了他的眼角。
從老家返程已是傍晚時分,冬日余暉里的鄉(xiāng)村有些蕭條,又那么靜美。車將繞過山頭的時候,我回望了一下,我分明看到,墓地的筆挺的楸樹和遒勁的柏樹似乎正在寒風(fēng)中揮手,我鼻子一酸,眼眶里盈滿了淚花……
(作者單位:山東臨沂第一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