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琪
摘 要:郭沫若是中國20世紀初期留日作家的代表之一,其留日小說塑造了一系列個性分明的女性形象。本文對郭沫若留日小說中典型的女性形象進行分析,旨在解讀不同類型的女性形象的人物特點,結(jié)合郭沫若本人經(jīng)歷探討其創(chuàng)作傾向。
關(guān)鍵詞:郭沫若;女性形象;留日學生
郭沫若的留日小說是指郭沫若留學日本時期創(chuàng)作的小說,以及他回國后寫成的回憶日本生活、記錄國內(nèi)生活的小說,這些作品以男女戀愛、家庭生活為主要題材,代表作有《喀爾美蘿姑娘姑娘》《葉羅提之墓》《殘春》《漂流三部曲》,等等。郭沫若受當時興盛的日本私小說影響很深,其小說將作者本人作為其著重描寫的內(nèi)容,小說中的女性形象絕大多數(shù)取材于郭沫若的身邊人。因而研究郭沫若留日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對于解讀郭沫若及當時中國留日學生的生活狀況、特殊心態(tài)都有著重要意義。
本文將郭沫若留日小說中主要出現(xiàn)的女性分為賢妻良母、欲望情人、反叛女子和丑惡女性四類,探討每種類型女性形象背后的文化符號。
一、賢妻良母
“賢妻良母”是郭沫若小說中出現(xiàn)最多的女性形象,主要以“愛牟夫人”“曉芙”等身份出現(xiàn),是以郭沫若妻子安娜為原型創(chuàng)作的。“他的女人是日本的一位牧師的女兒,七年前和他自由結(jié)了婚,因此竟受了破門的處分。他在那時只是一個研究醫(yī)科的學生。他的女人隨他辛苦了七年,并且養(yǎng)育了三個兒子,好容易等他畢了業(yè),在去年四月才同路回到了上海?!边@類人物的總特征是:對丈夫忠貞、溫順、體貼,對孩子耐心、溫柔,對家庭無私奉獻,哪怕生活艱辛也始終樂觀相待。
因為有這樣的妻子,為生計奔波的丈夫有了寬慰,生活即使艱難也不乏簡單的幸福。如《紅瓜》中“我”為了生計躲在古湯寫作,妻子曉芙在家照料三個孩子,一家人難得團聚一次,“我”給妻兒帶回糖食,曉芙贊揚“我”的工作,最后一家人又將“我”依依不舍地送走,文中蘊含濃郁的暖意,展現(xiàn)了一個陽光健康、洋溢愛意的貧賤家庭。
這類妻子還肩負起丈夫的母親的角色?!度f引》中,窮作家松野偷了一本書,他的妻子知道后毫不留情地責備他,之后又向他道歉,甚至將結(jié)婚戒指交給他當?shù)粢再彆梢案袆拥刭澝浪膬?yōu)秀品德,將她比作帶領(lǐng)但丁走向天堂的“貝亞特麗采”,這里的妻子更像是引導孩子走正道的母親;《喀爾美蘿姑娘》中“我”的妻子瑞華,知道了丈夫的婚外情,卻拋下嫉妒和怨恨,主動放棄名分甘心成全丈夫的愛情,她的隱忍與大度已經(jīng)超越了一般的妻子,如慈愛的母親容忍她任性的孩子一樣容忍丈夫出軌,無怪乎“我”掙扎在愧疚與情欲中,多次稱她為“圣母瑪利亞”。
對于文中這類溫婉、賢淑的傳統(tǒng)東方女子,作者是禮贊和謳歌的。當時正值中國爆發(fā)婦女解放運動,女性們紛紛向既存秩序挑戰(zhàn),將傳統(tǒng)女性中好的壞的一并摒除,作者筆下的賢妻良母形象,也是對中國傳統(tǒng)女性身上優(yōu)美品德寄予了某種回想與期望。
二、欲望情人
《殘春》《喀爾美蘿姑娘》和《葉羅提之墓》中出現(xiàn)了一類欲望女性的形象,她們是作為上述母性妻子的補充——性欲對象而出現(xiàn)的。郭沫若在寫這類形象時多寫到“夢境”,主人公在夢境中實現(xiàn)現(xiàn)實中為道德所不允許的欲望,以彌補賢妻無法給予的激情,但這僅僅屬于“精神出軌”的范疇。
郭沫若在評論《批判與夢》中承認受到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說的影響,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有嘗試潛意識的書寫。弗洛伊德將意識分為意識、前意識與無意識(潛意識)。無意識包含人的本能沖動,以及出生后被壓抑的人的欲望。這種欲望因為社會行為規(guī)范不允許滿足,而被壓抑到內(nèi)心深處,意識不能將其喚起。小說中的男主人公見到女子姣好的面容和美好的身體,心中暗自起了連他自己也沒有發(fā)現(xiàn)的欲望,是處在潛意識中的欲望。
弗洛伊德在《夢的解析》里提出了一個著名的論斷,認為夢是人的無意識欲望的滿足,夢的內(nèi)容在于欲望的達成。睡眠時,前意識放松警惕,無意識的本能欲望能改頭換面繞過前意識的審查,進入意識層面,從而以夢的形式顯現(xiàn)出來。
在上述的幾篇小說中,夢境的書寫寄托了主人公潛意識里對女性的渴求。在夢里,“我”為脫了衣服的S姑娘診察,欣賞她美妙的胴體;葉羅提與嫂嫂纏綿,“他們都在戰(zhàn)栗,在感著熱的交流,在暖蒸蒸地發(fā)些微汗,在發(fā)出無可奈何的喘息的聲音”;《喀爾美蘿姑娘》中的“我”暗戀賣糖餅的少女,白天偷看她,夜里兩人在夢中互表愛意。在睡夢的放松狀態(tài)下,白天有悖倫理道德的罪惡欲念開始蔓延開去,再無所謂倫理道德,只有男女之間最原始的本能。
這類欲望女性是香艷、多情、嫵媚的,充滿著不可抵擋的誘惑力,與主人公圣母一般的妻子形成鮮明對比。然而這類形象卻并非真實存在的,她們的現(xiàn)實原型是中規(guī)中矩的少女、少婦,她們并不知道主人公對她們的苦戀和意淫,也并未主動引誘任何人。因而“欲望情人”的女性形象的特別之處在于,她們是主人公自我想象后加工的結(jié)果,而不是真實的個體。
三、反叛女子
《牧羊哀話》中的朝鮮貴族少女閔佩荑、《落葉》里的日本少女菊子,都屬于反叛女子。貴族小姐閔佩荑不顧門第、階級,與仆人的兒子尹英兒相愛,后來英兒為救閔家父女而犧牲,閔佩荑選擇堅守愛情的忠貞,放下身份獨自牧羊,唱著哀婉的牧歌默默懷念自己的愛人,是個突破封建禮教、勇于追求愛情的女性。
菊子姑娘癡情于中國留學生洪師武,為了寫下飽含深情的四十一封信,為了愛情甘愿拋棄祖國、無視孝道、不顧世俗的眼光,寧愿忍受艱苦的生活只為與愛人廝守,在愛意被拒絕后傷心地漂泊南洋。這正像安娜為了跟郭沫若在一起與家人決裂,哪怕婚后生活艱難、受人歧視,也從未后悔。
郭沫若是封建婚姻的受害者,他不顧傳統(tǒng)孝道、社會輿論的壓迫娶了日本妻子,比誰都能體會反叛過程中的痛苦。這類角色的命運都是悲劇的,但仍不懈追求、永不屈服,也涵蓋了作者自己的精神。新文化運動猛烈抨擊封建思想,破除包辦婚姻,提倡人人平等、自由戀愛,這時期涌現(xiàn)出了許多娜拉式反叛女性,她們勇敢地走出封建家庭的囚牢,去追求真正的愛情。無論是閔佩荑還是菊子,她們都具有反叛精神,代表的是新時期的進步女性,在當時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意義。
四、丑惡女性
小說中,內(nèi)心兇惡歹毒的女性構(gòu)成了中國留學生悲慘命運的一環(huán)。《曼陀羅華》中哈君的妻子是最典型的代表。她內(nèi)心狠毒,因疏忽害死了親生兒子,竟想著用兒子的死騙哈君家中的錢。文中不斷暴露她的險惡和虛偽,她虛榮心極強,病態(tài)般地愛美,年年稱自己二十歲,連看兒子解剖都要特意裝飾華麗;《人力之上》中的S君夫人雖不至于兇險殘暴,卻也是個虛榮的惡妻,最終使S君在勞累中得病致死。
甲午中日戰(zhàn)爭后日本對中國加緊侵略,中日矛盾日益加劇。日本國內(nèi),日本人瞧不起“支那人”,中國留學生受盡屈辱。《行路難》里的房東婦人,蔑視前來退租的愛牟,“兩只眼睛在冰冷之中燃著怒火”,貧窮外加仇國人的身份使留學生們被歧視,房東婦人是千萬日本平民的代表,愛牟的悲慘遭遇也是許多留日的中國人共有的。
丑惡的日本女性為中國留日學生原本悲涼的處境雪上加霜,通過這類形象的書寫,展現(xiàn)了留學生們經(jīng)濟拮據(jù)、舉步維艱的生活狀況,也反映他們漂泊他鄉(xiāng)的孤獨、抑郁心境。作者在文中憤怒地指責丑惡女性的茹毛飲血,亦是在社會深層次挖掘主人公所遭受苦難的根源,表達對日本侵略行徑的憤怒,以及對國人處境的無限同情。
五、結(jié)語
郭沫若留日小說書寫的女性形象主要來源于日本女性,一定意義上也是文學化了的日本形象。郭沫若對于日本的感情是復雜的,一方面他懷著學習日本先進科學文化的心態(tài)漂洋過海,在日本收獲愛情,有了妻子和孩子,日本曾給了他家庭的溫暖,也是見證了他創(chuàng)作生涯的初始,他在《立春前夜話撒豆》中寫道:“我的青春的一半是在日本度過的,我對于日本有第二故鄉(xiāng)的感覺”。因此他筆下美好的日本女人,也蘊含著他對日本的深厚情感。
但另一方面,郭沫若留日期間飽受漂泊之苦,也因中國人的身份受盡屈辱,他對日本又是心懷怨恨的,如他在《行路難》中抗議道:“日本人喲!日本人喲!你忘恩負義的日本人喲!我們中國究竟何負于你們,你們要這樣把我們輕視”。他不僅為日本侵華而憤怒,也因日本人對中國人的仇視而悲憤。郭沫若對于日本的矛盾心理,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他對日本女性形象的雙重判斷。
參考文獻:
[1]劉光華.郭沫若早期自我小說中的日本女性形象[J].郭沫若學刊,1988(03):26-31,78.
[2]武繼平.論郭沫若早期小說的敘事策略[J].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2009(05):140-148.
[3]吳佩謙.郭沫若筆下的日本女性形象[J].安徽文學(下半月),2011(03):10-11,15.
[4]王曉琴.永遠之女性,領(lǐng)導我們走——論郭沫若小說中的女性崇拜意識[J].安徽商貿(mào)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學報,2006(1):58-61.
[5]張振會.《落葉》中的菊子姑娘形象淺析[J].現(xiàn)代企業(yè)教育,2012(04):124-126.
[6]郭沫若.漂流三部曲[M]//郭沫若.郭沫若全集(文學編·第九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
[7]郭沫若.葉羅提之墓[M]//郭沫若.郭沫若全集(文學編·第九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