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仁印
周恩來一生虛懷若谷、平易近人、不驕不躁、謙虛謹慎,他的一言一行都集中體現(xiàn)了中國共產黨人的高風亮節(jié),也體現(xiàn)了對黨無限忠誠的精神。在周恩來的革命生涯中,他顧全大局,視黨的團結為黨的生命,始終把黨和人民的利益擺在第一位。他是中國人民心中一座不朽的豐碑,也是世界人民仰慕的楷模。但同時,為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能夠成功,為了黨的前途命運,為了人民的福祉,一向以溫文爾雅、謙恭和善著稱的周恩來也曾四次大怒,拍了桌子。
1927年,蔣介石和汪精衛(wèi)先后策劃和發(fā)動了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和七一五反革命政變,瘋狂鎮(zhèn)壓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轟轟烈烈的大革命失敗了。此后,中國共產黨走上武裝反抗國民黨的道路。7月中旬,中共中央著手制定湘、鄂、粵、贛4省秋收起義計劃。同時,中共臨時中央常委會議初步決定以在“東征討蔣”口號下云集九江、南昌一帶的賀龍率領的國民革命軍第二十軍、葉挺率領的第十一軍第二十四師和朱德原來領導的第三軍軍官教育團等為基礎,在南昌舉行武裝起義,并派周恩來為前敵委員會書記,赴前敵指導工作。26日,周恩來趕到九江,召集在九江的領導同志開會(即九江第三次會議),傳達了中央的決定,“認為形勢既已如是,對在潯同志的意見完全同意”,最后商定“積極進行軍事之準備”,在南昌舉行武裝起義。
共產國際在接到中國共產黨臨時中央關于在南昌舉行武裝起義的報告后,沒有明確答復,而是給出了模棱兩可的復電,認為“如有成功把握,可舉行暴動”;“如毫無勝利的機會,則可不舉行南昌暴動”。并提出如果沒有成功把握不舉行南昌暴動的話,則要“將在軍隊中的同志退出,派到各地農民中去”。7月26日,當時的中央領導人李維漢、張?zhí)住垏鵂c、瞿秋白以及共產國際、少共國際的代表在武漢舉行會議,對共產國際的復電內容進行討論。大家一致認為“即在漢口亦可見著必有勝利機會”,因此派張國燾赴前敵委員會,目的是“堅決前敵之發(fā)動”。但張國燾認為張發(fā)奎“有妥協(xié)動搖傾向,而表示懷疑舉行暴動的言行”,因而對南昌暴動一事仍舊保留自己的意見。
在27日抵達九江后,張國燾立即召集賀昌、高語罕、惲代英、廖乾吾、夏曦等開會,要根據(jù)共產國際的復電重新討論南昌暴動問題,遭到與會者的強烈反對。但張國燾仍舊在29日兩次給南昌有關方面發(fā)了密電,稱“暴動宜慎重,無論如何等他到時再解決”。30日凌晨,張國燾到達南昌,在當即召開的前敵委員會上,他歪曲中央“堅決前敵之發(fā)動”意見,說中央的意見是“宜慎重”,并把共產國際當成帽子壓人,認為共產國際態(tài)度也不明確,他主張說:“第一,起義如果有成功的把握,可以舉行,否則不可動;第二,應該征得張發(fā)奎的同意,否則不可動。”張國燾這一意見立即遭到周恩來、惲代英、李立三等人的一致反對,認為“起義斷不能遷延,更不可能停止。應當是我黨站在領導地位,再不能依賴張”。并且為此爭論了幾個小時。
起義迫在眉睫,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在激烈的爭論中,為保證武裝起義按照預定計劃進行,周恩來最后憤然以辭職相抗爭,他“砰”的一聲拍了桌子,對張國燾說:“國際代表及中央給我的任務是叫我來主持這個行動,現(xiàn)在給你的命令又如此,我不能負責了,我要即刻回漢口向中央報告!”張國燾沒有想到平時待人溫和的周恩來竟然發(fā)這么大的火,只好表示服從多數(shù)。周恩來后來回憶道:“當時的爭論的確是很激烈的。在我們就要行動時,張國燾趕來竭力反對,氣得我在會上拍了桌子。”
8月1日凌晨,在以周恩來為書記的前委領導下,賀龍、葉挺、朱德、劉伯承等人率領黨所掌握和影響下的軍隊2萬多人,在南昌城頭打響了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第一槍。經過4個多小時激烈戰(zhàn)斗,起義軍占領了南昌城。南昌起義在全黨和全國人民面前樹立起一面革命武裝斗爭的旗幟,使千百萬革命群眾看到了希望,標志著中國共產黨獨立地領導革命戰(zhàn)爭、創(chuàng)建人民軍隊和武裝奪取政權的開始。
在第五次反“圍剿”作戰(zhàn)中,中央紅軍失利了。此時的中央蘇區(qū),四面皆被國民黨軍隊包圍。中央蘇區(qū)內,由于常年征戰(zhàn),資源枯竭,中央紅軍對敵作戰(zhàn)行動越發(fā)受到限制。1934年10月,在中共中央和中革軍委的率領下,紅一軍團、紅三軍團、紅五軍團、紅八軍團、紅九軍團以及中共中央機關、中革軍委機關和直屬部隊共8.6萬余人從江西瑞金等地出發(fā),被迫實行突圍和戰(zhàn)略大轉移,開始了舉世聞名的長征。
長征初期,“左”傾領導人采用了“大搬家”式的戰(zhàn)略轉移,導致紅軍的行軍迅速和作戰(zhàn)機動性受到了嚴重的影響。另外,由于“左”傾領導人軍事上的錯誤領導,中央紅軍在接連突破敵人的4道封鎖線后,由最初出發(fā)的8.6萬余人驟降至3萬余人,殘酷的現(xiàn)實使部隊“明顯地增長了懷疑、不滿和積極要求改變領導的情緒”。
1934年12月15日,紅一軍團擊敗駐守黎平的貴州軍閥王家烈的部隊,占領黎平縣城。中共中央政治局隨后于18日舉行黎平會議,繼續(xù)對紅軍的行動方針問題進行討論,以從組織上解決當時最為緊迫、爭議最大、關系全局的進軍方向問題。會上,博古置“圍剿”的國民黨軍隊是中央紅軍的五六倍且在北上湘西的路上張網以待這一客觀事實而不顧,仍然堅持由黔東北上湘西與紅二、紅六軍團會合,創(chuàng)立新的革命根據(jù)地;李德因為“發(fā)高燒沒有出席”,但周恩來事先征求過他的意見,他和博古一樣頑固不化,也堅持由黎平北上湘西與紅二、紅六軍團會合。毛澤東繼續(xù)在會上分析敵我形勢,主張繼續(xù)向貴州西北進軍,在川黔邊建立根據(jù)地。他的這一主張得到了與會大多數(shù)人的贊成。黎平會議最終通過了《中央政治局關于戰(zhàn)略方針之決定》,并以中央書記處名義發(fā)至各軍團及軍委縱隊首長。
李德看到黎平會議決定的譯文后,大發(fā)雷霆,和周恩來發(fā)生了激烈的爭論。周恩來對李德如此霸道和固執(zhí)己見十分生氣,批評了李德。當時“兩人用英語對話,吵得很厲害”,在李德印象中“往??偸呛苕?zhèn)定自若的”周恩來這次“顯得有些激動”,他“把桌子一拍,擱在桌子上的馬燈都跳起來,熄滅了”。周恩來在1943年回憶說:“李德因爭論失敗大怒。此后我與李德的關系也逐漸疏遠。”周恩來這次拍桌子,給毛澤東留下深刻印象。在1956年八大之前的七屆七中全會上,毛澤東還說:“總理那次拍了桌子,一下子就把局面扭轉過來了,也是老實人不發(fā)火的緣故吧?!?
黎平會議意義非常重大,它促使了“三人團”的進一步分化,“開啟了中央紅軍擺脫嚴重危機、實現(xiàn)歷史性轉折的通道”,使中央紅軍從極端危險的境地走了出來。
1966年開始的“文化大革命”使黨、國家和人民遭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最嚴重的挫折和損失。8月29日晚,86歲高齡的無黨派民主人士、全國人大常委和政協(xié)常委章士釗的住宅,被大約二三十名戴著“新北大紅衛(wèi)兵”臂章、身著沒有領章的舊軍服、頭戴沒有帽徽的舊軍帽的青年男女查抄。章士釗第二天凌晨直接寫信給毛澤東,懇求他“在可能的范圍內稍稍轉圜一下,當有解鈴之望”。毛澤東在信上指示“送總理酌處,應當予以保護”。周恩來接到這份批示的當天,立即嚴厲批評有關人員,并立即作了3條指示:l、把抄走的東西全部歸還章士釗。2、派兩名解放軍戰(zhàn)士到章家負責保衛(wèi)工作,防止紅衛(wèi)兵再抄家。3、將章秘密轉送到三〇一醫(yī)院加以保護。同時,周恩來利用毛澤東讓其“酌處”,保護章士釗的機會,親筆寫下“一份應予保護的干部名單”,包括宋慶齡、郭沫若、章士釗、程潛、何香凝、傅作義、張治中、邵力子、蔣光鼐、蔡廷鍇、沙千里、張奚若、李宗仁等十幾位高級民主人士,還有人大常委會、國務院及所屬各部委、全國政協(xié)、各民主黨派中央、最高人民檢察院、最高人民法院的負責人。這份名單上的第一人就是宋慶齡。
當北京狂熱的紅衛(wèi)兵醞釀以“出身于剝削階級”“妹妹宋美齡是蔣介石的老婆”等理由沖擊位于后海北河沿46號的宋慶齡住宅時,周恩來挺身而出,在1966年9月1日對首都紅衛(wèi)兵發(fā)表講話,他說:“宋慶齡是孫中山的夫人。孫中山的功績,毛主席在北京解放后寫的一篇重要文章《論人民民主專政》中是肯定了的。他的功績也記在人民英雄紀念碑上。南京的同學一定要毀掉孫中山的銅像,我們決不贊成。每年‘五一‘十一在天安門對面放孫中山的像是毛主席決定的。孫中山是資產階級革命家,他有功績,也有缺點。他的夫人自從與我們合作以后,從來沒有向蔣介石低過頭。大革命失敗后她到了外國,營救過我黨很多地下工作的同志;抗日戰(zhàn)爭時期與我們合作;解放戰(zhàn)爭時期也同情我們。她和共產黨的長期合作是始終如一的。我們應當尊重她。她年紀很大了。今年還要紀念孫中山誕辰100周年,她出面寫文章,在國際上影響很大,到她家里貼大字報不合適。她兄弟三人姐妹三人就出了她一個革命的,不能認為她妹妹是蔣介石的妻子就要打倒她。她的房子是國家撥給她住的。有人說:‘我敢說敢闖,就要去。這是不對的,我們無論如何要勸阻?!敝芏鱽硖匾舛谥醒刖l(wèi)局負責人楊德中負責宋慶齡住宅的安全,指示公安部和北京衛(wèi)戍區(qū)給宋慶齡家里增派了警衛(wèi)。由于周恩來的保護,宋慶齡的住宅沒有受到沖擊,人身沒有受到迫害。
然而在“破四舊”中,宋慶齡在上海的寓所受到紅衛(wèi)兵沖擊,父母在萬國公墓的墓地被破壞,石碑被推倒,墓中的骸骨被挖掘出來,實行“暴尸”。在紅衛(wèi)兵看來,萬國公墓安葬的多是過去的達官貴人,尤其是宋氏墓地,里面埋葬的是“人民公敵”蔣介石的岳父母,必須予以摧毀。宋慶齡萬萬沒有想到,已經去世35年的父母竟然暴尸荒郊,她心靈上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失聲大哭。
悲憤的宋慶齡打電話給當過她多年秘書的廖夢醒,托她通過鄧穎超把這個情況告訴周恩來。鄧穎超聽后極為震驚,馬上告訴了周恩來。周恩來聞訊大怒,一氣之下拍了桌子,當即給上海方面打長途電話,責令他們趕快修復宋慶齡父母的墳墓,不得借故拖延。在周恩來的嚴令下,被“四人幫”控制的上海市革委會和民政局抓緊時間重修了宋氏墓地,重立了墓碑,但立碑人只寫了宋慶齡的名字,宋家其他五個子女的名字都未刻上。當鄧穎超把重修新墓的照片親自送給宋慶齡,并征求她還有什么意見時,宋慶齡對周恩來夫婦的幫助極為感動。她緊緊地擁抱鄧穎超,說“恩來的這份恩情,我將永生不忘”。
“文化大革命”初期,江青等人制造了“新文革與舊政府的斗爭,要打倒國務院為首的第三個司令部”,要揪出中國大的“保皇派”。林彪事件后,周恩來被江青等人視為奪取更高權力路上的最大障礙,因而他們掀起一浪接一浪反對周恩來的逆流。
1973年11月,基辛格訪華。周恩來和葉劍英等與基辛格就中美關系、臺灣問題及其他有關問題舉行多次會談。11月17日,毛澤東依據(jù)不可靠匯報,誤認為周恩來在與基辛格會談中講了“錯話”“軟話”,屈服于美國的壓力,犯了右傾錯誤,并讓政治局開會討論幫助。于是,政治局開會對周恩來、葉劍英的所謂“右傾錯誤”展開批判。江青等人斥責此次中美會談是“喪權辱國”“投降主義”,在會上肆意攻擊說與周恩來的斗爭是“第十一次路線斗爭”;斥責周恩來是“右傾投降主義”,是“錯誤路線的頭子”;污蔑周恩來要“迫不及待”地代替毛澤東等。當時的周恩來雖然癌癥已在擴散、身體已很虛弱和疲憊,但他對污蔑之詞實在忍無可忍,起而與之爭辯,沖著江青拍了桌子說:我周恩來一輩子犯過很多錯誤,可是右傾投降主義的帽子扣不到我的頭上!我是忠于黨,忠于人民的!
周恩來大義凜然和對黨的無限忠誠感動了在座的不少人。這次持續(xù)半個多月的“批周”會議后的12月9日,毛澤東發(fā)話平息了江青打倒周恩來的企圖,說“總理不是迫不及待,江青自己才是迫不及待”。(題圖為震怒中的周恩來)
(責任編輯:胡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