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摩斯探案集》中的華生一角常為讀者輕視。事實上,柯南·道爾在創(chuàng)作時有意弱化華生這個人物的存在感。他不僅僅是該系列偵探小說中的一個故事人物,更對該作品的文本敘事作出貢獻。重新審視該人物有益于讀者領略該系列偵探小說的敘事魅力。
柯南·道爾所創(chuàng)作的《福爾摩斯探案集》系列小說在歐美偵探小說史上占據極其重要的位置。該系列小說成功塑造了文學史上一對拍檔,即私家偵探福爾摩斯和助手華生兩個角色。書中兩人聯(lián)手破獲無數(shù)離奇案件。但是,對于讀者而言,偵探福爾摩斯的人物形象更為突出。對于他的外貌、穿著、探案手法等,偵探小說迷們如數(shù)家珍,而對于華生一角,只留下了“福爾摩斯的助手”一個模糊的印象,甚至有讀者認為華生在書中總顯得有些笨拙。事實情況恰好相反。重新解讀這一角色提供了一個新的角度,讓人們重新認識該系列偵探小說的敘述魅力。
歐美偵探小說之父愛倫·坡在《莫格街謀殺案》中塑造了偵探杜賓一角,這一人物后來為眾多經典偵探小說作家?guī)韯?chuàng)作靈感,福爾摩斯這一人物形象便是其中之一。事實上,愛倫·坡在其偵探故事中還塑造了另一個不太顯眼的角色,即小說的敘述者“我”。無人知曉他的真實姓名,愛倫·坡也未特意為這個角色安排名字。小說通篇以第一人稱“我”講述故事?!拔摇奔仁菙⑹稣撸彩枪适轮械囊粋€人物。這樣看來,柯南·道爾在塑造華生這一人物時也受到愛倫·坡創(chuàng)作思維的啟發(fā)。華生在《福爾摩斯探案集》中也肩負雙重任務。一方面,他作為故事中的人物,充當福爾摩斯大偵探的助手。另一方面,他是故事的敘述者,負責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但是,人們僅憑這一點并不能認為華生是對愛倫·坡作品中“我”的簡單模仿,事實上,在《福爾摩斯探案集》這一系列作品中,他的人物形象更為生動,且該人物在敘述故事時起到更為重要的作用。
人物性質和塑造手法一直是敘事研究的一個重要領域。一個人物的外貌、衣著打扮等描寫往往是作家塑造人物最為直接的手法之一。人們可以先從外貌特點來認識華生。在該系列小說開篇的《血字的研究》一書中,華生初次登場,向讀者介紹了自己過往的生活經歷??履稀さ罓柌⑽刺匾饷枋鋈A生的外貌和衣著特點,而是通過人物自述方式,簡單使用了“形銷骨立”“虛弱不堪”“憔悴”“健康狀況糟糕透了”“面黃肌瘦”等幾個詞匯。此時,讀者心中的華生便是一個從戰(zhàn)場上負傷歸來,在英國無親無故、身體羸弱的人物形象,其他并無特別印象。后文中柯南·道爾只言片語提及華生的婚姻狀況,小說中對于華生的介紹僅此而已。與福爾摩斯相比,柯南·道爾顯然有意弱化了華生的外貌特點,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人物的存在是為了引出主角福爾摩斯。
一、故事中的“華生”
讀者眼中的華生,首先是故事中的一個人物。福斯特在《小說面面觀》中提出,人物是敘事作品中的首要因素,因為具有豐富內心活動的人物通常包含深刻的心理感受。小說藝術的魅力在于揭示出人物內心活動的豐富性,而關于人物內心世界的敘述則有利于讀者從小說中獲得道德知識。福斯特將人物分為“扁平人物”和“圓形人物”兩類。“扁平人物”是指那些無論故事情節(jié)進展到哪個階段,思想和行動方面都不會出現(xiàn)很大轉變的人物,是一種類型化人物?!皥A形人物”的心理活動更為復雜多變,更接近于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人物。評論者多認為“圓形人物”更具藝術價值,因為這種人物的復雜性有助于作家在故事層面制造懸念和驚奇,也有利于增加故事的逼真性。華生醫(yī)生屬于“扁平人物”。這是源于偵探小說本身的敘事特點。事實上,偵探小說是一種以情節(jié)取勝的小說類型,故事中人物性格的刻畫并不是敘事的重點。華生的性格特點也無太大起伏。一般來說,小說中的這種“扁平人物”在描述時難免落入俗套,但是,華生是該系列小說不可或缺的人物。
讀者常為小說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jié)、精彩的破案過程所吸引,那是因為讀者最為關心的問題就是案件是“誰做的”“怎樣做的”“為何要做”。事實上,這三個問題的答案都是通過華生與福爾摩斯的對話揭示出來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華生性格特點的統(tǒng)一性正是作家為了弱化讀者對人物的關注,轉而聚焦案件本身所作出的努力。另外,兩人的對話內容多圍繞案件性質、作案手法、嫌疑人身份等關鍵信息展開。每當讀者對案件產生疑問時,華生都會詢問福爾摩斯,最終疑惑得以解答。華生一角恰恰成為讀者與偵探之間的橋梁。當讀者無法理解偵探的意圖時,華生都會暗中幫助讀者獲取信息。讀者閱讀的過程變成了另一個偵破的故事。偵探與罪犯的較量演變成作者和讀者之間的一場智力比拼,而在這場比拼里,華生一角功不可沒。
二、敘述者“華生”
講故事要用聲音,而觀察故事則要用眼睛和意識。雖然敘述者是講故事的人,但感知者則是觀察事件的人物。在《福爾摩斯探案集》中,“誰看”和“誰說”成為敘述的重點。下面以《巴斯克維爾的獵犬》一文為例來具體分析。
與之前柯南·道爾的作品一樣,《巴》的敘述者是華生醫(yī)生,他作為福爾摩斯的助手,見證并參與該案件的偵破。換句話說,華生既是講故事的人,也是觀察事件的人物。作為故事的親歷者,華生參與了整個案件的調查過程。作為觀察者,他對人物和環(huán)境的描寫往往暗含人物的意識。對于讀者而言,華生就是他們的眼睛,但是讀者看到的并非人物或環(huán)境的真實情況,而是經過人物加工處理后的帶有主觀判斷的描述。這主要反映在華生陪同亨利去往巴斯克維爾莊園對沿途風景及莊園內部的描寫上。跟隨華生的視線,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是遠方“灰暗蒼郁”和“險惡”的小山、“陰暗”的沼地。華生暗道“總覺得這一帶鄉(xiāng)間有一些凄涼的味道”,連落葉也變成了“造物主灑在重返家園的巴斯克維爾家族后裔車前的不祥的禮物”。這段文本描寫為接下來發(fā)生的故事營造了恐怖氛圍。但是,華生在描述風景時顯然知曉故事的后續(xù)發(fā)展,那么這段描述就變成了對讀者的預警。這些描寫的目的在于為整個故事做好情感上的鋪墊。此外,當華生描述亨利的外貌特點時,他評價道“如果在那恐怖的沼澤地里,果真出現(xiàn)了什么困難和危險的事,他至少是個確實可靠的、會勇敢地擔當起責任的同志?!笔聦嵣?,說這段話時敘事者華生早已知道亨利將面對的危險經歷,他的描述對于讀者而言有預敘的效果。預敘技巧的使用主要是為了將讀者的注意力集中在即將發(fā)生的故事上。同時,該小說大部分內容是以華生的回憶錄形式展開的。雖然第一人稱敘述者華生不同于全知全能的敘述者。但是當他講述故事時,他對于整個案件的來龍去脈是了然于心的。為了制造懸念,柯南·道爾刻意安排華生在講述故事時有意隱去一些真相,直到小說結尾處才揭開真相。例如,華生一早就知曉巴斯克維爾獵犬的傳說是被兇手斯臺普吞惡意歪曲的,但是他選擇直到故事高潮處才向讀者揭開這一真相。
三、結語
《福爾摩斯探案集》因塑造出福爾摩斯這一經典人物形象而為讀者喜愛,但是小說的成功同樣有賴于其敘事的魅力。柯南·道爾有意安排華生成為故事的敘述者,同時他也是故事中一個重要的人物。通過他的聲音,作家講述了一起起撲朔迷離的案件;通過他的眼睛,讀者觀察到一幕幕與案件相關的環(huán)境描述。華生一角的存在不僅幫助作家制造懸念、營造小說氛圍、保持小說文本的敘述張力,而且極大地滿足了讀者的閱讀樂趣。
(蘭州城市學院)
基金項目:本文系蘭州城市學院青年教師科研資助項目“歐美偵探小說之敘事學研究”(項目編號:LZCU-QN2016-14)的階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作者簡介:吳穎(1983-),女,甘肅蘭州人,碩士研究生,講師,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