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立慶
我是一個刑事一體化理論真誠的信仰者、積極的宣傳者和不成功的實踐者。按照分工,我要評論一下梁根林老師和周光權老師的報告。作為梁老師的學生談不上評論,把梁老師發(fā)言中的一些要點做一些歸納。
梁老師實際上主要談了三個問題,一是罪刑法定的當代化、罪刑法定的實質化問題。特別是他從罪刑法定不僅是規(guī)則之治,不僅是良法之治,而且要實現(xiàn)良法善治,從這個高度來理解罪刑法定的實質化。從這個角度來說才可能使得我們的法官等司法者能夠真正實質性而不是機械性地來理解法律條文的規(guī)定,才可能盡量避免類似于許霆案、趙春華案等所謂奇葩案件的出現(xiàn)。這實際上又回到了儲老師所講的,出罪要講合理性、入罪要講合法性的問題。只有對罪刑法定原則做實質性理解,才能使儲老師剛才所說的這兩點真正落到實處,也才能使梁老師所說的“裁判的說理”能夠真正說清楚、說透徹,才能做到個案的實質正義。所以,罪刑法定的實質化確實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命題,這種命題的理解也有賴于刑事一體化的觀念。
梁老師第二點提出的是刑事政策的觀念化,也就是刑事政策的刑法化問題。就是說,一些政策性考量不應該僅僅停留在純粹的本體的意義上,而必須觀念化地具體落實到體系之中加以貫徹。梁老師具體舉了先強奸后通奸這樣的例子(儲老師在上午也提到過),來為刑事政策如何貫徹到刑法解釋之中提供了一個生動的注解。確實,只有將預防犯罪的必要性、需罰性這樣一種指標和觀念作為認定犯罪與否的實質性因素,最終的結論才可能是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統(tǒng)一。按照儲老師的歸納,這樣才是將國法與人情相融合。如果完全不考慮需罰性問題,不考慮特殊預防的必要性,只是機械按照法律的規(guī)定教條式適用,可能就難以避免那些奇葩案件的發(fā)生。所以,刑事政策問題在刑法體系之中落實和罪刑法定的實質化,這兩者實際上是相輔相成的,共同服務于具體案件的妥當解決。
第三點,梁老師還特別提到了刑法理論的階層化、刑法理論的融通化問題。他從只有階層化地區(qū)分不法和責任的體系才能使得辯護方的辯護權充分發(fā)揮,才能使得刑法更加充分地體現(xiàn)合理組織對犯罪的反應,而不僅僅是有效組織對犯罪的反應。應該說,就是通過階層體系而合理組織對犯罪的反應,我覺得這樣一種觀念實際上也是一體化的思維觀念在具體的犯罪成立條件之中的具體貫徹。這是我對梁根林教授的報告的一些注釋或者叫聽后感。
周老師主要是從犯罪學的角度來講犯罪學研究對于刑法學研究的重要意義。應該說,犯罪學研究本身的意義當然不容低估,儲老師也杰出地實踐著刑法學和犯罪學本身的一體化研究。儲老師本身也是犯罪學領域的權威性、代表性的學者。光權教授提到的用犯罪學的知識保持對立法本身的評估和批判,用犯罪學的經(jīng)驗來評估我們的立法到底有必要還是沒有必要,我覺得這些觀念也確實都很重要。這里邊還涉及到了一個光權教授所提的,關于犯罪調查犯罪統(tǒng)計制度的問題,應該說這是中國犯罪理論興旺發(fā)達的基礎,如果沒有一個有效的犯罪檢索系統(tǒng),使得這些本應該公開的數(shù)據(jù)能夠充分地為研究者所知悉的話,犯罪學的研究也只能停留在有限的舉例,那這種意義的犯罪學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犯罪學。只有在大數(shù)據(jù)時代,能夠充分信息公開、共享的前提之下,這種犯罪學才能夠真正的發(fā)達和繁榮起來。
這里邊涉及到一個問題,中國現(xiàn)在的犯罪學不發(fā)達,到底是誰的責任?既是犯罪學者,像王平老師這樣的犯罪學者本身的責任,但同時也是刑法學研究者們自身應該反思的地方:我們是不是也應該打通刑法學和犯罪學進行研究?但更重要的是,在我看來,犯罪學不發(fā)達,應該是就像苗庭長等等也都提到的,實際上我們的決策者、當政者也存在著一定責任。如果真的能夠充分將這些數(shù)據(jù)披露出來的話,相信我們的犯罪學,進而我們整個刑法學研究會上一個新的臺階。這是對兩位老師觀點的一些想法。
接下來,我想稍微說一下我自己對于刑事一體化的體會。事實上我在十多年前在讀博士生期間,曾經(jīng)在陳老師主編的《刑事法評論》上寫過一篇關于刑事一體化的文章,那里邊我梳理了李斯特、耶塞克、北大已故的甘雨沛先生,包括從李斯特的整體性法學,到甘老師曾經(jīng)提出過全體刑法學的概念,再到儲老師提到的刑事一體化等等。在我看來,怎么樣來理解儲老師獨特的學術貢獻,這是需要思考的問題。假如說,刑事一體化僅僅就意味著作為一個刑法學者要研究犯罪學,研究行刑,它的意義可能就并不是那樣重要。因為這些東西,人家李斯特早就說過了。但是儲老師真正的、獨特的、不可替代的貢獻在于,他不單是提出了作為方法論的刑事一體化,還提出了作為觀念的刑事一體化,也就是,在整個的刑法機制完善這個意義上來理解和實踐刑事一體化。所以,今天儲老師還特別提到了刑法現(xiàn)代化的問題,刑法機制順暢運行的問題,提到了去重刑化的問題。我覺得將這些完整地作為刑事一體化的內涵,一體性加以理解的話,對于我們準確理解刑事一體化不光是一個方法,更是一種觀念,是追求刑法現(xiàn)代化、刑法機制的協(xié)調,在這樣的目標之下來理解,包括其他的如“嚴而不厲”的思想,都可以在這樣的一個刑法機制協(xié)調運行的大框架之下來解決,才是真正理解了刑事一體化這樣一個博大精深的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