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兆偉,劉北蘆
(1.沈陽師范大學 教育科學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4;2.遼寧教育行政學院 學報編輯部,遼寧 沈陽 110034)
據《明史·王守仁傳》與《王陽明全集》載,王陽明(1472—1529年)名守仁,字伯安,自號陽明,世稱陽明先生,浙江余姚人。其28歲中進士,官至南京兵部尚書;創(chuàng)立了“致良知”“知行合一”“親民”[1]的理論學說。其三十四世祖王羲之及歷代先人皆為飽讀詩書者,曾祖、祖父、父親皆為進士出身的朝廷重臣。其生于明朝第九個皇帝明憲宗(在位23年)成化八年,即1472年;歷經第十個皇帝明孝宗(在位18年)、第十一個皇帝明武宗(在位16年),去世于第十二個皇帝明世宗(在位45年)嘉靖七年[2],即1529年。王陽明熟讀圣賢書,又曾涉獵佛、道,修養(yǎng)嚴格,知識廣博。而其所經歷的四個皇朝,正是實施科舉以八股取士,學術空疏,圣賢理論嚴重脫離社會的時代。加之多年災荒,民不聊生,官員少有忠正能事之臣,天下亂端頻現。小皇帝、大太監(jiān),下情不能及時上達。于是明朝內地矛盾漸趨激化,多有民變;周邊民族矛盾更加激烈,屢犯中原;西方世界開始覬覦中華利益,倭寇已成群襲擾東南諸地,甚至潛襲中華腹地。朝廷面對種種矛盾難以為計,捉襟見肘,跋前后。王陽明由于受父祖多代影響,以國計民生為重,勇于擔當。當掌權太監(jiān)劉瑾為非作歹,迫害忠良戴銑等,上書直言,反對奸邪當政,望皇帝為戴銑等洗除罪名。劉瑾重責王陽明四十大板后,將其謫為貴州龍場驛驛丞。王陽明到龍場,既無住室,又無食糧,野獸出沒,瘴氣回蕩,與當地人語言不通,難以生存。其決心要活下來,以成就學圣人之志。于萬般無奈中悟明凡事均需格除己心之非以歸于正的道理。在此基礎上,于以后歷任官職上磨礪,逐漸形成了“致良知”“知行合一”“親民”等理論學說。
王陽明學說是明朝中葉儒家思想自我改革的新成果。儒家一貫主張“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3]。但“志、據、依”不是僵化的,主張“中庸、適中”,思想理論必須因時而宜,與時俱進??鬃诱f:“毋意、毋必、毋固、毋我”[3]180。反對主觀臆斷、反對不顧事變而堅持既定主張、反對固執(zhí)己見、反對妄自唯我。以“用康保民、若保赤子、明德慎罰”[4]“周急不濟富”[3]103為前提,而去志道不移,據德不茍,依仁由衷。如何利于“本固邦寧”[4]156,如何利于實現各依名分的社會“均、和、安”[3]385,如何利于實現和諧社會,就如何去努力奮斗。王陽明“致良知”“知行合一”“親民”的思想學說,是明朝中葉解除種種時弊,力挽圣賢文化頹局的一劑良藥,提振了中華民族優(yōu)秀文化的精氣神,點明了良知、良心是中華民族優(yōu)秀文化代代相傳的真骨血,提綱挈領地賦予了儒術新精神、新活力。王陽明思想學說影響了中國乃至韓國、日本等國500年。今日對其創(chuàng)造性地傳承,創(chuàng)新性地發(fā)展,將大有利于新時代的社會治理、鞏固中國人良知、良心的信仰。
據《王陽明全集·年譜》載,明武宗正德四年,即1509年,貴州提學副使席書聘請王陽明主持貴陽書院。在這一年,王陽明開始論說“知行合一”,但未留下當時所論的文字材料。后來學生整理陽明先生講課的內容,謂之《傳習錄》?!秱髁曚洝飞掀d,其最肯定的弟子之一,又是其妹夫的徐愛,“因未會先生‘知行合一’之訓,與宗賢、惟賢往復辯論未能決,以問于先生?!盵1]4-5在此情況下,王陽明系統(tǒng)而全面地闡發(fā)了“知行合一”之論。
1.“知而不行,只是未知?!蓖蹶柮饕浴洞髮W》之論“如好好色,如惡惡臭”為例說,“見好色屬知,好好色屬行,只見那好色時已自好了,不是見了后又立個心去好。聞惡臭屬知,惡惡臭屬行。只聞那惡臭時已自惡了,不是聞了后別立個心去惡。如鼻塞人雖見惡臭在前,鼻中不曾聞得,便亦不甚惡,亦只是不曾知臭。就如稱某人知孝,某人知弟,必是其人已曾行孝行弟,方可稱他知孝知弟,不曾只是曉得說些孝弟的話,便可稱為知孝弟。又如知痛,必已自痛了方知痛;知寒,必已自寒了;知饑,必已自饑了;知行如何分得開?此便是知行的本體,不曾有私意隔斷的。圣人教人必要是如此,方可謂之知。不然,只是不曾知。此卻是何等緊切著實的工夫!如今苦苦定要說知行做兩個,是甚么意?某要說做一個是甚么意?若不知立言宗旨,只管說一個兩個,亦有甚用?”[1]4-5
王陽明此論極力強調了知行一體,不可分。不行的知是不成立的,不行就不是真知??追蜃诱f:“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就是學了天道人心之學,必須時時踐行,不踐行就是沒學。只有學和行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起到實際效能,這才是真知識,真知識正是踐行后得到證明了的知識?!坝信笞赃h方來,不亦樂乎!”學圣人之道“恭寬信敏惠”“溫良恭儉讓”“弘毅”“博施于民而能濟眾”[3]124,自然合群、利群、愛群,眾多同道、同志奔我們而來,豈能不由衷快樂歡悅。這就是知行一體?!叭瞬恢粦C,不亦君子乎!”自己多有修養(yǎng),對他人多有關愛,但這是自心自身提升境界所必須。不是為了他人的認可,更不是為了人家的表彰。在此基礎上,當然“人不知而不慍”了,這就是“知行合一”,這就是君子。一部四書,無論《論語》《大學》《中庸》,還是《孟子》所論都是“知行合一”的,中華民族的偉大圣人為我們民族文化構建的框架就是“知行合一”的。而王陽明點中了這一本真,在長期忽略踐行圣人教誨的情況下,王陽明提出“知行合一”之論,大有利于弘揚中華民族的文化真魂,大有利于中華民族重視理論的踐行,大有利于中華民族實力的增強。
王陽明此論極為鮮明地道出了“知行合一”的立言宗旨問題。其倡導“知行合一”有個明確的目的,就是要排除、抵制知行不一的社會流疾,甚至是痼疾。自兩漢、魏晉、隋唐、兩宋至元、明,有諸多讀圣賢書,行利天下事者;然而也有諸多讀圣賢書,行利己之事而不顧生靈哀號者,假仁假義,且又愈演愈烈。其讀圣賢書所學的修己利天下之道,只是教別人做的,而自己卻一心鉆營謀求個人名利,貪得無厭,致使蒼生涂炭。明朝王陽明生活的57年間,沒有哪一年沒有民變的,沒有哪一年沒有饑民逃荒的,沒有哪一年邊境全面安靜的。有自然災害問題,但多系官禍,為官者多不像圣賢書要求的那樣,他們口唱為民要樂民之所樂、憂民之所憂,要敬天保民、若保赤子等。而多半是當上了官就設法竊取民脂民膏,使人民難于生活,所以造反亂來,天下不安定。顯然,弊在為官者學一套,做一套;知一套,行一套。當此背景下,王陽明提出“知行合一”,何其高明,何其以天下為己任。后世在學習運用“知行合一”時,往往與陽明先生所論有些走樣,把知、行分作兩部分,但其宗旨的本真卻抓住了,重視實踐、反對空頭的圣道說教,要做到“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盵5]不要只教別人去做,自己不做。上下左右皆同心同德,同修養(yǎng)同實踐,社會豈能不文明?王陽明學說非常清楚,把“知行合一”的知行看作一事、兩事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別忘了強調“知行合一”的宗旨。而注重宗旨,注重踐行,排除坐而學道、坐而論道、“百人事智,而一人用力”[6]之局面,代之以學以致用,人人把圣賢教誨化為自己的行動。這才是陽明先生倡導“知行合一”的苦心所在,本真所在。
2.“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蓖蹶柮髡f:“某嘗說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會得時,只說一個知,已自有行在;只說一個行,已自有知在。古人所以既說一個知又說一個行者,只為世間有一種人,懵懵懂懂的任意去做,全不解思維省察,也只是冥行妄作,所以必說個知,方才行得是。又有一種人,茫茫蕩蕩懸空去思索,全不肯著實躬行,也只是個揣摩影響,所以必說一個行,方才知得真。此是古人不得已補偏救弊的說話,若見得這個意時,即一言而足。”[1]5王陽明認為“知”“行”是絕不可分開的,知是行的開始,行是知的完成;不行,知就沒有完成,不知,行只能是亂行、胡行。所以,必須“知行合一”。那么古圣先賢為什么還把“知”“行”各自單列呢?諸如《論語·季氏》中孔子說:“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盵3]397《中庸》:“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7]《論語·為政》:“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從之?!盵3]26“子曰:‘由!誨汝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盵3]29王陽明認為,古人所以分別強調知、行,只是為了對兩種人補偏救弊地進行教育。教育第一種人不能稀里糊涂地蠻干硬拼,必須注重知,注重循圣賢思想精神去做人處世,所以強調“知”的重要性;而對第二種人,不能學得一知半解的知識,不經實踐去驗證,只是夸夸其談,毫無實際意義,所以強調“行”的重要性。這純屬挽救兩種極端人的救急措施,不等于古圣先賢也認為“知行是兩回事”。本質上講圣賢認為“知行是一體”,而王陽明將其揭示得更鮮明更突出罷了。
3.“知之真切篤實處即是行,行之明覺精察處即是知?!薄秱髁曚洝分衅d,《答顧東橋書》說:“知之真切篤實處即是行,行之明覺精察處即是知。知行工夫本不可離。只為后世學者分作兩截用功,失卻知行本體,故有合一并進之說。真知即所以為行,不行不足以謂之知。”[1]47-48王陽明認為“知之真切篤實處即是行”,其實不行也就不可能“知之真切篤實”,不行則知就未完成。因此說:“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又認為“行之明覺精察處便是知”,其實不知也就不可能“行之明覺精察”,不知則行就沒方向。因此說:“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真正的知,必含行;真正的行,必含知。
4.“‘知行合一’,正是對病的藥?!痹凇秱髁曚洝飞掀d,王陽明自己明白表示“今人卻就將知行分作兩件去做,以為必先知了,然后能行。我如今且去講習討論做知的工夫,待知得真了方去做行的工夫,故遂終身不行,亦遂終身不知。此不是小病痛,其來亦非一日矣。某會說個知行合一,正是對病的藥。又不是某鑿空杜撰,知行本體原是如此。今若知得宗旨時,即說兩個亦不妨,亦只是一個。若不會宗旨,便說一個,亦濟得甚事?只是閑說話?!盵1]5此昭示了王陽明遭龍場謫罰后,而痛定思痛是思國家之痛、人民之痛。深查國家、民族之病根,找到了虛學誤人、空言誤國。上下朝野代代相因,脫離實際的讀圣賢書,坐而論道,振振有詞,多未實踐過為饑民解困、為國家平亂、“為萬世開太平”的社會急需之事。離社會愈來愈遠。更有甚者是科舉中進士做官的人,多數把讀圣賢書與愛民治國分成了兩件事。總是把圣人教誨當成理想社會的作為,而做官面對社會則實行另一套辦法。逐漸知行就變成了兩件事。學一套,做一套;說一套,行一套。圣人思想未能普遍地用于社會,而貪官污吏長期盜用圣人之名去約束百姓,而自身卻無法無天,為所欲為。人民逐漸識破了其騙局,自然由消極抵抗到積極造反、鬧事。天下長期不安寧,最受傷害的還是人民,但為官者也不好過,至于皇帝為首的朝廷統(tǒng)治者們更怕基業(yè)不穩(wěn),復巢無完卵。所以天下安定、和平,是皇帝至庶民一體追求的。而王守仁于遭貶龍場時苦思冥想,于1508年自呼明白了,即悟道了。第二年1509年到貴陽書院講學時,他大講“知行合一”。這當然也是他悟道內容之一?!爸泻弦弧标P鍵在于修養(yǎng)落到實處,知落到行上,學落到干上,實干才能興邦。而于1515年王陽明44歲時,在南京見到了所謂“朱子晚年定論”的一些答疑解惑的信件,其中觀點多與己同。王陽明說:“予既自幸其說之不謬于朱子,又喜朱子之先得我心之同然?!盵1]145朱熹《答潘叔恭》說:“學問根本在日用間,持敬集義工夫,直是要得念念省察。讀書求義,乃其間之一事耳。舊來雖知此意,然于緩急之間,終是不覺有倒置處,誤人不少,今方自悔耳!”[1]153《答林充之》說:“充之近讀何書?恐更當于日用之間為人之本者,深加省察,而去其有害于此者為佳。不然,誦說雖精,而不踐其實,君子蓋深恥之。此固充之平日所講聞也。”[1]154由朱子晚年精熟學說證明王陽明先生揭示“知行合一”學說,完全符合先圣先賢思想之真諦。極為有助于人們理解踐行圣賢思想,提升人們的思想境界,共同從自己的角度以不同的形式貢獻自己的心力于社會。20世紀初,以陶行知先生為代表的一批鄉(xiāng)村教育家,特別強調“知行合一”。他們深入到山東、河北、江蘇、四川等省的部分縣區(qū),踐行自己所學的中外文化知識。一點一滴地做,一點一滴地使農村文化教育進步。這種實干精神正是“知行合一”的體現。坐在研究室里研究一生而不去實踐,是不能獲得真知的。中華民族推翻了三座大山,趕走了日本侵略者,迅速崛起,立于強者之林的歷史過程,均體現了“知行合一”的理念。新時代領導者強調“打鐵還得自身強”,以至“打鐵必須自身強”[8]。只有自己強了,才有廣泛的帶動力,帶頭實干、加油干,才能形成全社會實干、苦干的風氣。一切進步、一切改革的成功、幸福生活、國家富強文明,都是干出來的,不是空講出來的。這都體現了“知行合一”理論的現實價值。
良知、良能、良心之說,源于《孟子》一書。《孟子·告子上》:“雖存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猶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為美乎?”[5]330《孟子·盡心上》:“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盵5]396孟子所提出的“良心”“良知”,其實孔子于《論語》中兩次提到的“恕”與“忠恕”,正是其思想基礎?!墩撜Z·衛(wèi)靈公》:“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3]369孔子認為終身奉行的應該是“恕”,而恕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痹凇墩撜Z·里仁》中:“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釉唬骸ā!映觯T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盵3]69朱熹認為“盡己之謂忠,推己之謂恕”[9]。推己及人,非良心而何?所以良心、良知是圣人早已提出的一以貫之的信仰。
王陽明為使中華道統(tǒng)之精髓有效傳承與踐行,上承孔子、孟子“恕、忠恕、良知、良能、良心”之說,下繼陸九淵“心即理”之說,提出了“致良知”學說。《傳習錄》中篇載1524年王陽明53歲,在《答陸元靜書》中說:“良知者,心之本體,即前所謂恒照者也。心之本體,無起無不起,雖妄念之發(fā),而良知未嘗不在,但人不知存。則有時而或放耳。雖昏塞之極,而良知未嘗不明,但人不知察,則有時而或蔽耳;雖有時而或放,其體實未嘗不在也,存之而已耳;雖有時而或蔽,其體實未嘗不明也,察之而已耳。若謂良知亦有起處,則是有時而不在也,非其本體之謂也?!盵1]69良知,是人心的本體,是永遠明亮而純凈的。心的本體是不顯善惡的,有了意念后,就有善、惡之別了。壞的念頭產生了,而良知還在,但人們不知道存養(yǎng)自己的良知,任私念橫行,那么良知就跑掉了。顯然,這不是良知本身的問題,而是修養(yǎng)不夠,致使良知流失了。即使昏昧糊涂到極點,良知不是不光明,而人不知保持良知的光明,那自然有時就被障蔽了。即使有時良知流失了,心之本體還是常在的,需要以善心善念去存養(yǎng)它;即使有時良知被蒙蔽了,心智本體還是光明的,拂去其灰塵則可。如說“良知”也有起心動念時,那不是良知有了改變,而是“良知”跑掉了,并非心之本體出了問題。所以,修養(yǎng)道德,“孝弟忠信禮義廉恥”“溫良恭儉讓”“恭寬信敏惠”的根本是“致良知”,講良心。失去了良知、良心,去講什么修養(yǎng)、道德都是空的、虛偽的,不會有實質價值的。所以王陽明認為,“致良知”是中華民族文化信仰的核心,其言“我此‘良知’二字是千古圣圣相傳的一點滴骨血也?!庇终f:“某此良知之說,從百死千難中得來,不得已與人一口說盡。只恐學者得之容易,把作一種光景玩弄,不落實用功,負此知耳。”[1]1412而王陽明四十余歲時開始重視孟子所論:“良知、致良知”,到50歲時,經過平息朱宸濠叛亂后,即經過重大事變的磨礪,思想幾近爐火純青。于是正式揭示“致良知”?!锻蹶柮魅つ曜V》載:“益信良知真足以忘患難,出生死,所謂考三王,建天地,質鬼神,俟后圣,無弗同者。乃遺書守益曰:‘近來信得致良知三字,真圣門正眼法藏。往年尚疑未盡,今自多事以來,只此良知無不具足,譬之操舟得舵,平瀾淺瀨,無不如意,雖遇顛風逆浪,舵柄在手,可免沒溺之患矣。’”[1]1411-1412
“致良知”學說,有利于中華民族在傳承、弘揚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抓住要害,傳承精華;更有利于簡化儒家學說,使人們便于掌握儒學的精髓,益于普及,益于踐行。王陽明說:“‘道之大端易于明白’,此語誠然。顧后之學者,忽其易于明白者而弗由,而求其難于明白者以為學,此其所以‘道在邇而求諸遠,事在易而求諸難’也。孟子云:‘夫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人病不由耳!’良知良能,愚夫愚婦與圣人同。但惟圣人能致其良知,而愚夫愚婦不能致,此圣愚之所由分也?!盵1]56人們治學修德,只要去“致良知”,就抓住了根本,以綱帶目,其他修養(yǎng)方面均會相約而善。
1.“良知”是心之本體。王陽明認為,人心本是人性的寓所,性無不善,故知無不良。人心本真是純正自然的善性之心,其內涵的自然情操是善良的、美好的,所以說良知是心之本體。人心本體是善良的、純正的,就是合乎天理的。所以王陽明說天理、人心是一事,不是兩回事。
孟子認為,人與生俱來具有四善端?!睹献印す珜O丑上》:“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于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內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于鄉(xiāng)黨親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由是觀之,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猶其有四體也。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茍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盵5]82孟子早于王陽明1800年,就認為人性本來是善的,人心本來是善的,關鍵是“四善端”需要保持、擴充、弘揚,才能形成真正的完整、完善的善性。孟子所說的善端,就是“良知、良能”,其完善了就是“仁”德。毋庸置疑,王陽明“致良知”學說源于孔子、孟子,但王陽明發(fā)展了孔子、孟子學說,深刻揭示了“恕道、良知、良能、良心”的高尚境界。這與其所處時代所需有著必然的聯(lián)系,也與其吸納佛、道有益修養(yǎng)思想有關,更注重思想境界的提純與拂塵。
人心之初本就具有四善端,良知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即天理,俱在人心中。所以說,良知是心之本體。后天有的人心變壞了,天理良知就離開了,恕道、良心跑掉了;有的人昏憒愚昧,天理良知被蒙上了塵埃,良心蓋滿了污垢。無論欲使壞變?yōu)樯疲€是使昏變?yōu)槊?,均需抓住人心之本體。抓住人心,使其“致良知”,講恕道、良心。有了這個根本就有了治人百病的鑰匙。
2.“格物”是“致良知、誠意”的前提?!秱髁曚洝飞掀d,王陽明認為“格物是止至善之功,既知至善,即知格物矣?!盵1]5《大學》:“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盵7]30大學教育的宗旨,在于使與生俱來的善性明德更光明、更弘大;在于愛人親民,樂民之所樂,憂民之所憂,在于達到最善、最純誠,合乎天道的程度。那么,格物,就是使人達到最善、最誠、合乎天道。不合天道之意念,不合乎善、誠之意念,就要格除?!吧碇髟妆闶切?,心之所發(fā)便是意,意之本體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如意在事親,即事親便是一物;意在事君,即事君便是一物;意在仁民愛物,即仁民愛物便是一物;意在視聽言動,即視聽言動便是一物。所以某說無心外之理,無心外之物?!吨杏埂费浴徽\無物’,《大學》‘明明德’之功,只是個誠意。誠意之功,只是個‘格物’?!盵1]6-7一個人知之良否,意念誠否?深言之,良心正否?均在于“格物”。而格物不是格那件事、那個物,而是格自己心中怎么對待那件事、怎么對待那個物。是以良知、良心對待那件事、那個物呢,還是以惡心、私心對待那件事、那個物?以良知、良心對待事、對待物、對待人,就是“致良知”,意念自然誠純,所以格物是“致良知”、“誠意”的前提,也是“致良知”“誠意”的具體體現。
王陽明進一步揭示格物說:“‘格物’如孟子‘大人格君心’之格,是去其心之不正,以全其本體之正。但意念所在,即要去其不正以全其正,即無時無處不是‘存天理’,即是‘窮理’。天理即是‘明德’,‘窮理’即是‘明明德’。”[1]《7尚書·命》:“惟予一人無良,實賴左右、前后有位之士,匡其不及。繩愆糾謬,格其非心。俾克紹先烈。”[4]246可知,“格其非心”,即“格其非良心”之意由來已久。而漫長的歲月中,主宰社會的君臣多不從自身查找社會問題的原因,更不去省察良知、良心。于是也就不去揭示圣學的本真。王陽明為解決明中葉的社會問題,仰視俯察,尋出圣圣相傳的真諦。格物是向內下功夫,要格除己之非良心、良知之處,以使儒學適應明中葉之需要。歷史事實說明了王陽明學說完全是闡發(fā)圣道,發(fā)展圣道。根本不是攻擊者少保桂萼所說“欲立異以為高”“才美者樂其任意,庸鄙者借其虛聲。傳習轉訛,背謬彌甚”[2]5168。而是通過揭示圣道精華,引導人們踐行圣道,養(yǎng)良心而寡欲,施教化民,惡民之所惡,利民之所利,以追求國泰民安。
既然“格物”是去其心之不正而歸于正,那么按天理而為就是“格物”的目的;一個人如能勝私循理,良知、良心非常清淳,意念誠明,就是致知、誠意。而此致知、誠意是格物的結果;格物是致知、誠意的前提?!爸铝贾薄罢\意”就是修養(yǎng)到“至善”程度了。所以王陽明說:“格物是止至善之功,既知至善,即知格物矣。”實質上講,王陽明把“格物”的功能定位很大,不但是“正其不正以歸于正”,而且是“存天理,去人欲”之功夫?!敖駷槲崴^格物之學者,尚多流于口耳。況為口耳之學者,能反此乎?天理人欲,其精微必時時用力省察克治,方日漸有見。如今一說話之間,雖只講天理,不知心中倏忽之間已有多少私欲。蓋有竊發(fā)而不知者,雖用力察之,尚不易見,況徒口講而可得盡知乎?今只管講天理來頓放著不循;講人欲來頓放著不去;豈格物致知之學?后世之學,其極至,只做得個義襲而取的工夫。”[1]28“格物”之功效非常之重大,但就怕流于口耳相傳,愈傳愈失其本真。必務真實,天理人欲之間,必時時“慎其獨也?!卑l(fā)現、覺察自己私欲邪念有所露頭,即刻遏止、鋤掉。就是在講述天理之際,心中剎那間也可能產生許多私欲,而這些私欲別人是看不到的。自己不及時覺察,不即刻克制,就會泛濫壞德。如口頭講著天理,心中想著非天理;口頭講著去私欲,心中想著如何滿足私欲,這就不是格物之學。而格物就是時時、事事、處處格除其私心邪念,歸心于天理。所以格物之學大哉!
“格物”之學說,決不是因誡人窮盡天理,而要人們冥思苦想脫離社會實際與個體內心存在非天理之實際。如呆坐格物窮理遠離人與社會,那才是真正的“務外而遺內”了。必須隨事而格,隨問題而格,如此精察己心之天理是否受損?是否純正?而用心力去維護本然之良知、良心,久而久之,正如《中庸》所說:“雖愚必明,雖柔必強。”[7]156學者學到一定程度后,都應一事一物、一意一念都不空想,均能結合事事物物,以天理察之,察己心、察己意,非為察別人、察外物。朱熹的“窮至事物之理”[9]4,是針對具體事物,研究事物之理,未能深入己心內察之。這就是朱、王二先生不同之處。但王陽明四十多歲后發(fā)現了朱熹晚年糾正了自己的“即物窮理”的觀點。所以王陽明認為自己學說與朱熹晚年觀點相同。
《傳習錄》下篇中說:“有一屬官因久聽講先生之學,曰:‘此學甚好,只是簿書訟獄繁難,不得為學?!壬勚?,曰:‘我何嘗教爾離了簿書訟獄,懸空去講學?爾既有官司之事,便從官司的事上為學,才是真格物。如問一詞訟,不可因其應對無狀,起個怒心;不可因他言語圓轉,生個喜心;不可惡其囑托,加意治之;不可因其請求,屈意從之;不可因自己事務繁冗,隨意茍且斷之;不可因旁人譖毀羅織,隨人意思處之。這許多意思皆私,只爾自知,須精細省察克治,惟恐此心有一毫偏倚,枉人是非,這便是格物致知。簿書訟獄之間,無非實學。若離了事物為學,卻是著空。’”[1]107-108王陽明雖然講的“心學”“致良知”之學,但實實在在是實學。在官司上格、在人情是非上格、在種種繁難之事上格,而所有之格,皆落在格心之物,格意之物,格知之物上?!靶膶W”是實的,不是空虛的。而要更切實地解決好人心正、人心良的問題,就要切實解決好正己心以正萬事萬物的問題。
3.“致知”“誠意”是“格物”的“止至善”。沒有嚴格的格物,就不可能有“致良知”,就不可能意念誠純?!案裎铩备竦阶罴丫辰?,就是為善去惡,持正去邪,防惡護善,就是“致良知”,良知純正就是誠意。所以“致良知”“誠意”是格物達到的至善程度。大學的功夫在誠意,誠意的工夫在格物?!靶奚?、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精髓在誠意,而根本還是在“格物”。但如只講“格物”重要,而忽略了“致知”“誠意”,那就是枉動,那就是失去了靈魂;如只強調“致知”“誠意”,而忽略了“格物”,那就是空的、虛的,那就失去了基礎和前提。所以王陽明先生一貫認為,三者是一體,不可分的。無論在強調哪部分時,都絕不忽略另兩部分。既對“格物”強調到最重要的程度,也對“誠意”強調到須臾不可離的程度,而對“致良知”更加重視。
《傳習錄》上篇王陽明說:“大學工夫即是‘明明德’,‘明明德’只是個‘誠意’,‘誠意’的工夫只是‘格物、致知’。若以誠意為主,去用‘格物、致知’的工夫,即工夫始有下落,即為善去惡無非是‘誠意’的事?!盵1]44這更加證明了“格物、致知、誠意”三者是相輔相成的。三者相互同時在起作用,缺一不可的。有時看到王陽明論此三者時,忽而突出“格物”,忽而突出“致知”,忽而突出“誠意”,都不是矛盾的,是統(tǒng)一體?!案裎铩备竦镁?,“良知”就清明,意念就誠純;以誠純的“良知”去“格物”,才能精確“格物”;以“誠意、致良知”為目標,“格物”的方向才更明確。
4.“良知”、天理要純而又純、精而又精。一個人修養(yǎng)、學道,決不能走過場,一定要下定決心,持續(xù)堅持,遇事心動時,一定要窮追狠察,發(fā)心起念是善是惡?覺察到惡念發(fā),就一定把它遏住,不使之泛濫成惡;覺察到善念發(fā),就順勢弘揚它、擴展它,使之形成廣泛的影響。這就是最好的“格物”,也是真正的“誠意”,也就是真正的“致良知”了。《傳習錄》下篇王陽明教育學生誠心向學說:“諸公在此,務要立個必為圣人之心,時時刻刻,須是一棒一條痕,一摑一掌血,方能聽吾說話句句得力。若茫茫蕩蕩度日,譬如一塊死肉,打也不知得痛癢,恐終不濟事?;丶抑粚さ门f時伎倆而已,豈不惜哉!”[1]140可見其對學生要求很嚴格。為什么?因為他的教育要達到的目的任重道遠。正如《論語·泰伯》載曾子說:“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3]163而王陽明講得更具體更嚴厲,都是為了學生要學到真正的道,要真正的“致良知”“存天理”。他說:我輩今日用功,只是要為善之心真切。此心真切,見善即遷,有過即改,方是真切工夫。如此則人欲日消,天理愈明。若只管求外表,說效驗,卻是助長向外追求的毛病。即主張修道之心真切,一絲不茍,一意一念,皆格得分明,心中事件件叫真,時時清明。天理良知純而又純,精而又精,這才是真正地“止于至善”。王陽明在天理、良知修養(yǎng)方面創(chuàng)造了形象恰切的精金說。
他認為圣人心中純乎天理,而無人欲的雜質,猶如精金絕無銅鉛之雜質。金到足色方是精,人到純粹天理方是圣。圣人的才力也有大小不同,猶如金的分量有輕有重,但都是精金。如堯、舜如同萬鎰,文王、孔子如同九千鎰。禹、湯、武王如同七、八千鎰,伯夷、叔齊如同四、五千鎰。才力不同,而純粹天理則同,都可稱為圣人。只是分量不同,而成色都是精純的,就都是精金。普通的勞動者,其間賢明者,也有少量的精金。哪怕只有一兩,雖少,但真有。所以說普通人也可以有圣人的情懷。孟子所論“人皆可以為堯舜”[5]352的道理也就在于此。故學道貴乎精,貴乎天理、良知之純之精。而諸多學者、文人不知學道修養(yǎng)之本是求良知、天理之精粹,而去知識上廣求博采,以為圣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必須將圣人諸多知識逐一學得。所以他們不在求天理、良知之精純上下工夫,而從書本上苦尋,殫精竭慮,仍無所獲。如果沒有一個求良知、天理真純的目的,去廣泛涉獵,那將是知識愈廣泛者人欲愈滋衍,才力愈強者而天理愈被蒙蔽。
總之,王陽明再三強調修德盡性,一定要做到精、做到純,要下大力氣,要在心中樹起道德的砥柱。這個砥柱就是“良知”“天理”。但不能為保持自己的“良知”“天理”就回避社會矛盾,躲進深山,而要勇于擔當治理社會的責任。真的“良知”“天理”是要經過艱苦磨難考驗的,風吹雨打不動搖,利祿、名位誘惑不動搖。處理任何問題時,都能保持“良知”“天理”之純粹,都能以“若保赤子”“用康保民”之情懷對待人民,俯仰無愧,只求天理、良心的精純。于今日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振奮民族精神,努力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之際,尤需弘揚“天理良心”“知行合一”的精髓思想。
1525年,王陽明54歲時思想意志堅定成熟,所寫的《答顧東橋書》明確揭示理在心中,心外無理。“夫物理不外于吾心,外吾心而求物理,無物理矣;遺物理而求吾心,吾心又何物邪?心之體,性也,性既理也。故有孝親之心即有孝之理,無孝親之心即無孝之理矣。有忠君之心,即有忠之理,無忠君之心,即無忠之理矣。理豈外于吾心邪?晦庵曰:‘人之所以為學者,心與理而已,心雖主乎一身而實管乎天下之理,理雖散在萬事而實不外乎一人之心?!瞧湟环忠缓现g,而未免啟學者心、理為二之弊。此后世所以有‘專求本心,遂遺物理’之患。正由不知心即理耳。”[1]48
1.心是人的最高主宰,最準權衡?!靶囊欢?,以其全體惻怛而言謂之‘仁’,以其得宜而言謂之‘義’,以其條理而言謂之‘理’。不可外心以求仁,不可外心以求義,獨可外心以求理乎?外心以求理,此知、行之所以二也。求理于吾心,此圣門知行合一之教?!盵1]48
王陽明于此極為明確而堅定地批評了朱熹心外求理的思想學說;指出心理一體,心,就是仁;心,就是義;心,就是理。求吾心,就是求仁、求義、求理。而真正地求得了仁、義、理,就是踐行了仁、義、理。這才是真正的知行合一的本真?!靶恼?,身之主也,而心之虛靈明覺,即所謂本然之良知也。其虛靈明覺之良知應感而動者,謂之意;有知而后有意,無知則無意矣。知非意之體乎?意之所用必有其物,物即事也。如意用于事親,即事親為一物;意用于治民,即治民為一物;意用于讀書,即讀書為一物;意用于聽訟,即聽訟為一物:凡意之所用,無有無物者。有是意即有是物,無是意即無是物矣,物非意之用乎?”[1]53
王陽明于此強調了“無是意即無是物矣,物非意之用乎?”而王陽明于此所論并非追求哲學之窮境,而是強調良知之心,要起修身為人的主導作用,要把圣人的教導用于實處,強調理論的踐行,這一本質意義與價值是值得重視而效法的。所以王陽明接著講:“毫厘千里之謬,不于吾心良知一念之微而察之,亦將何所用其學乎?是不以規(guī)矩而欲定天下之方圓,不以尺度而欲盡天下之長短,吾見其乖張謬戾,日勞而無成也已?!盵1]56心是人最高的主宰,是裁定是非、權衡利弊的準則,也是人們的最高制約與依賴,非常鮮明。王陽明強調心,強調心、理一體的本質是要人們依心理行事、修身;如修身、行事不當,要從人的主導心去找原因,一念一念地查找問題所在。主導清明,其所指導的諸事諸物,自然合乎良知。即王陽明強調“心即理”最終落腳點是良心、良知落實在社會活動中。在此基礎上王陽明最關注的就是凡事合宜于圣人之道的本真,不僵化、不極端,具體事物、具體時間地點,具體分析,具體對待。
“夫舜之不告而娶,豈舜之前已有不告而娶者為之準則,故舜得以考之何典、問諸何人而為此邪?抑亦求諸其心一念之良知,權輕重之宜,不得已而為此邪?武之不葬而興師,豈武之前已有不葬而興師者為之準則,故武得以考之何典、問諸何人而為此邪?抑亦求諸其心一念之良知,權輕重之宜,不得已而為此邪?使舜之心而非誠于為無后,武之心而非誠于為救民,則其不告而娶與不葬而興師,乃不忠不孝之大者?!盵1]56-57不告而娶、不葬而興師史無明典可據,全憑一顆良心的判斷,心就是最高的理,就是天理,就是最高最正確的裁判?!睹献印罚捍居邝諉枴吧┠鐒t援之以手乎?”孟子明確地說:“嫂溺不援乃豺狼也?!盵5]201禮之大者是利于天下萬民,救人于水火就是最大的禮、最高的禮,不能因為拘于一般的“男女授受不親”之禮,就見死不救。但此事是無先例的,沒有可參考的,只能憑心、憑良心而決斷。但這救人之命作為最大的原則,就是最佳的標準。其為中華民族中庸思想中的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權衡利弊思想的基礎。而權衡靠什么?靠良心。在此意義上,心、良心,是人們的主宰,也是萬事萬物的主宰。而由于統(tǒng)治者以權勢擴張自己的欲望,明朝中期以后,巨商富賈與官府勾結,魚肉百姓,土地兼并,貧者無立錐之地,官逼民反,蒼生涂炭。王陽明“哀民生之多艱”之同時,又覺得尚有一線之希望,揭示圣道的真髓,以啟天下之良知。天下各色人等若有良知,各自可守本分,不肆欲他利,天下自然趨向和諧。
2.省察克治,永保主宰之清明。王陽明說:“所幸天理之在人心,終有所不可泯,而良知之明,萬古一日。”[1]64良知乃幾千年來圣圣相傳的真經之精華,萬不可輕率以其外道為學,莽撞踐行。一定要對圣教之真諦體味明晰,愈明晰者自然在踐行中“虛心函泳,切己體察”[10]。良知、良心虛靈明察,意念端正誠明,格物中肯,天理良心即昭然世間。多人如此,社會當然就風清氣正,和諧向上,國泰民安。所以,人心方寸之間萬不可忽也。
王陽明于《傳習錄》上篇說:“吾輩用功,只求日減,不求日增。減得一分人欲,便是復得一分天理?!薄皩W,是學去人欲,存天理。從事于去人欲,存天理,則自正。諸先覺考諸古訓,自下許多問辨思索、存省克治工夫。然不過欲去此心之人欲,存吾心之天理耳。”[1]32-36一切修養(yǎng)皆是去吾心之欲,存吾心之天理。王陽明所謂“無心外之理,無心外之物”,即指凡天理必為良知、良心所認可;良知、良心所不認可者,非為天理;心外,即良心不肯定者;良心、良知不肯定者,當然就不是天理了。所以,王陽明認為“無心外之理”。物,事,或萬事萬物。所謂“心外之物”即良心、良知外的事物,不合乎良知、良心的事物。圣人與學為圣人者,凡舉事皆合乎良心良知,所以,無不合乎良知、良心的事物。昔時多家誤讀此言,未解真諦?!安徽\無物”其實即“無物不誠”。圣人與學圣人者,對待萬事萬物皆誠,沒有哪一事物不誠,“明明德”當然只是個誠意。誠意是怎么得來的,就是“格物”格出來的。通過一事一物地“格”,“以全其本體之正。但意念所在,即要去其不正以全其正,即無時無處不是存天理,即是窮理。”[1]7
王陽明認為,天理、人欲之精微處,必時時省察克治。人的修養(yǎng)絕不是一勞永逸的,而是時時刻刻要省察自己內心些微的變化,如非天理則即刻清除,如合乎天道者,則固之、堅之。即王陽明所謂:“善念發(fā),而知之,而充之;惡念發(fā)而知之,而遏之;知與充與遏者,志也,天聰明也,圣人只有此,學者當存此。”[1]25如只是口頭空講天理,內心私心雜念不及時清除,天理是天理,人欲是人欲,各行其是,那怎么可以?講天理就是必須去掉人非分之欲,去掉人非分之欲,就必須堅守天理。只有如此所為,才是真正的“格物、致知”之學。
王陽明于《傳習錄》下篇中說:“圣人無所不知,只是知個天理;無所不能,只是能個天理。圣人本體明白,故只是知個天理所在,便去盡個天理?!盵1]110修養(yǎng)內心一定要誠、要純、要精,他把此事比作求精金,精金哪怕少,也比泛泛而論天理良知強得多。因為只要心中存有天理,就會愈養(yǎng)愈廣大,所以一定要向圣人學習,“只是知個天理”,便無所不能守住良知良心。
3.明晰立言宗旨,內心自律。王陽明在《傳習錄》下篇中說:“諸君要識得我立言宗旨。我如今說個心即理是如何,只為世人分心與理為二,故便有許多病痛。如五伯攘夷狄、尊周室,都是一個私心,便不當理。人卻說他做得當理,只心有未純,往往悅慕其所為。要來外面做得好看,卻與心全不相干。分心與理為二,其流至于伯道之偽而不自知。故我說個‘心即理’,要使知心、理是一個,便來心上做工夫,不去襲義于外,便是王道之真。此我立言宗旨。”[1]137-138
王陽明關于立言宗旨的闡述,真似圣人再現。為什么說“心即理”?是有針對性的,就因世人把心與理分而為二;天理歸天理,提出講一講、論一論則可,而自己心中所思所求仍然是邪念妄心;如此下去,人類社會自然混亂無序,互越權限,而不自律自修。正因為此,王陽明才提出“心即理”,要人們在自心下功夫,不去外表學“正義”,要把天理良知的根扎在心中。心中有天理良知,所行所為則無非合乎天理良知之事。孔子關于鬼神問題的看法,就是針對其當時社會存在的無敬畏心理與過分迷信鬼神而提出的有關論述。《論語·八佾》:“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盵3]45《論語·先進》:“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問死?!唬骸粗?,焉知死?’”[3]233《說苑·辨物》載:“子貢問孔子:‘死人有知無知也?’孔子曰:‘吾欲言死者有知也,恐孝子順孫妨生以送死也;欲言無知,恐不孝子孫棄不葬也。賜欲知死人有知將無知也,死徐自知之,猶未晚也?!盵11]此節(jié)文字生動而深刻地揭示了圣人對待鬼神問題的態(tài)度是有針對性的,是為了解決問題而采取的具體說法。所以偶講鬼神,是為了震懾邪惡的需要,教化人們趨善的需要而已。而本質上是不相信有什么鬼神的。但也不完全否定,因為有時還用以進行教化。而對自己弟子則明確教導要力行人事,免談鬼神。所以當子路問及如何對待鬼神問題時,孔子說如何對待人的問題尚未解決,怎么能去探討鬼神之事呢?子路又問關于死的問題,孔子說:活著的問題還未弄明白,怎么去探討死的問題呢?顯然,孔子一貫重社會人事、重現實,但對鬼神問題懸而不下結論,即對鬼神之事留有余地。一般“不語怪力亂神”,實在避不開,亦設法將其解釋到利于社會進步、利于人類修德和諧上來。可見圣賢為天下之忠誠惻怛,千方百計利天下萬民。而王陽明立言宗旨,則與孔夫子一脈相承,為國家、民眾,用心良苦啊!
王陽明的思想學說,是積極擔當社會責任的學說,要從根本上解決人心的高尚境界問題,而高尚境界必須體現于如何對待社會萬事萬物上。如果坐而論道,遠離社會實際,那就是空道、虛道、妄道。高境界要深入社會諸事中去考驗鍛煉。那么,依王陽明觀點,學什么、做什么,都離不開人民。學道為官者如不親近人民,就是邪道、歪道?!渡袝ご笥碇儭罚骸暗挛┥普?,政在養(yǎng)民?!盵4]135曾國藩《挺經》載:“天下事在局外吶喊議論總是無益,必須躬自入局,挺膺負責,乃有成事之可冀?!盵12]德再高要表現在善政上,善政就是愛民、親民、惠民。再好的管理者也得進入到群眾之中,去依天理、良知處理問題,挺胸擔當。不然,總是局外喊叫不平,就是不去實干,這又有何益處?曾文正公這番話,恰符合王陽明當時的心境。所以,王守仁在“親民”與治民問題上,一是堅決主張學道為入局行道,責無旁貸;二是堅決依古圣先賢親民思想去治理社會。這是龍場悟道的重要內容之落腳點。悟道,主要是悟通了堅持活下去的理由與信心?;钕氯サ闹卮笕蝿站褪切摒B(yǎng)好自己與治理好社會。所以王陽明思想學說中,“親民”與治民,修齊治平是極其重要的部分。
1.同代官員論王陽明“親民”思想。詹士黃綰是王陽明的朋友,也是最好的學生。王陽明、湛若水、黃綰曾定交為友。10年間交往中,黃綰深知王陽明真是自己的老師,于是特執(zhí)贄禮拜王陽明為師,此后一直循師徒之禮。王陽明平定寧王朱宸濠之后,功勛卓著,震驚朝野,引起多方忌妒與抑制。而其去世后,學友祭奠廣泛,歌功頌德者云集,朝廷持偏見者誣蔑陽明學是偽學,所以朝廷對王陽明遲遲不表追謚。甚至下詔宣稱陽明學是偽學,對其弟子無端擠壓。黃綰仗義上書為師辯解,主要講了兩方面事情:第一,是王守仁對國家、朝廷立下了大功勞:(1)寧王朱宸濠謀反日久,上下關系盤根錯節(jié),故反叛之日,中外諸臣,多懷觀望。若非王守仁心懷忠義,勇任討賊之事,不顧滅族之險,倡議江西各州府勤王,運籌伐謀,則天下安危未可定;(2)王守仁平定贛南、粵北諸路匪寇;(3)平定田州、思恩叛亂;(4)平定八寨。這是王守仁踐行圣賢理論治國、平天下的有效作為。王守仁本著愛人親民的指導思想,以教化為先,以當地帶頭人治理當地,平定后又輔以持續(xù)教化的方針,頗見成效,為朝廷樹立了治理邊地與根除匪患的一個模式。但當時朝廷因權臣狹隘,視而不公。黃綰力陳,以抒正義之懷。第二,黃綰大陳王守仁學說之光明,豈可謂之偽學?!捌鋵W之大要有三:一曰‘致良知’,實本先民之言,蓋致知出于孔氏,而良知出于孟軻性善之論。二曰‘親民’亦本先民之言,蓋大學舊本所謂親民者,即百姓不親之親,凡親賢樂利,與民同其好惡,而為矩之道者是已。此所據以從舊本之意,非創(chuàng)為之說也。三曰‘知行合一’,亦本先民之言,蓋知至至之,知終終之,只一事也。守仁發(fā)此,欲人言行相顧,勿事空言以為學也。是守仁之學,弗詭于圣,弗叛于道,乃孔門之正傳也,可以終廢其學乎?”[1]1464-1466
黃綰的上疏內容,從側面看出王守仁從學說到為官建功立業(yè)的實踐,都貫穿著他的“親民”思想學說。這份奏折可以說是對王守仁一生功績和學說的總結概括,綜觀《王陽明全集》,可知黃綰總結得十分精確恰切。
3.傳承儒家道統(tǒng)的主要特征即“親民”。正因為王陽明學說中突出“親民”,更充分證明他實為古圣先賢道統(tǒng)的傳承人。《尚書·蔡仲之命》說:“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懷。為善不同,同歸于治;為惡不同,同歸于亂?!盵4]227上天無親疏遠近之別,只要有德于民者,它就輔助;民心無有固定的成見,但對于別人的恩惠永不忘懷。正因為此,《論語·陽貨》孔子說:“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3]409人民需要關懷愛戴,管理者努力學好道,就去很好地愛人親民,所以王陽明思想學說是上承孔、孟,下法朱、陸,一以貫之的。只是欲簡化圣學,露出精髓,使人易于抓住圣學核心,集中于“知行合一”而已。那么作為修己治人,以至治國、平天下者,其“知行合一”落腳點就是“親民”“愛人”。只有“親民”“愛人”者,才能真正地治國平天下。所以,王陽明學說中重要一部分是“親民”。
《傳習錄》上篇開篇就論“親民”。王陽明認為《大學》開篇:“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這個“親民”是正確的,朱熹將其改為“新民”是不對的?!啊淤t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如保赤子’;‘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之類,皆是‘親’字意?!H民’猶孟子‘親親仁民’之謂,親之即仁之也。百姓不親,舜使契為司徒,敬敷五教,所以親之也。《堯典》‘克明峻德’便是‘明明德’?!杂H九族’至‘平章’‘協(xié)和’,便是‘親民’,便是‘明明德于天下’。又如孔子言‘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便是‘明明德’,‘安百姓’便是‘親民’。說‘親民’便是兼教養(yǎng)意?!盵1]2“明德慎罰”教養(yǎng)人民,使之奉公守法,禮讓和睦,免于遭到懲罰,即使有了犯法、犯罪者,也盡力寬大為懷。王陽明在贛南整治匪患過程中就是如此而為。前文已有論述。
《傳習錄》上篇王陽明說:“只說‘明明德’而不說‘親民’,便似佛老?!盵1]29王陽明33歲,主山東鄉(xiāng)試。其策問議國朝禮樂之制:“老、佛害道,由于圣學不明;綱紀不振,由于名器太濫,用人太急,求效太速?!盵1]1352《傳習錄》上篇中,載王陽明指導蕭惠時說:“吾亦自幼篤志二氏,自謂既有所得,謂儒者為不足學。其后居夷三載,見得圣人之學若是其簡易廣大,始自嘆悔錯用了三十年氣力。大抵二氏之學,其妙與圣人只有毫厘之間。汝今所學乃其土苴,則自信自好若此,直鴟竊腐鼠耳?!盵1]42佛氏不論善惡,一切都不管,不可以治天下。老莊認為“絕圣棄智”[13],“身如槁木,心如死灰”[14]當然不能治天下,所以王陽明大肆弘揚孔、孟先圣“親民”“愛人”思想是儒道精髓在明代的再展光輝,以更切實地提高官民自身素質,以利于緩和明代的諸多矛盾,使人民生活得到一些安定、和平,豐年能吃飽飯,荒年不至于餓死。
王陽明整個思想體系,“知行合一”“致良知”“心即理”“親民”最終目的,都是要解決社會問題,都是要使人民“養(yǎng)生喪死無憾”,都是要使“老有所養(yǎng),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盵4]1414所以王陽明思想學說是光輝的,是革新儒家思想,突顯儒家思想實踐性的新發(fā)明、新發(fā)展。他認為“夫孔孟之訓,昭如日月,凡支離決裂,似是而非者,皆異說也。有志于圣人之學者,外孔孟之訓而他求,是舍日月之明,而希光于螢爝之微也,不亦繆乎?”[1]1418
王陽明可謂為國家、為人民“鞠躬盡瘁,死而后已”[15]。其千方百計解決明中期的社會問題。儒學發(fā)展到明朝中期,嚴重脫離社會實際;上層管理者多不能做人民的表率風范,卻向底層人民屢增盤剝,致使“山中賊”猖獗,而“心中賊”[1]188泛濫。國將不國,家將不家。其于龍場悟道,不是悟一般的道理,而是悟治理天下之大道,天下之廣大,天下之混亂,天下之不公,必于人心的方寸之間解決根本問題;使儒學簡易化,抓儒學之綱,即抓天理良心。這是儒學的核心,是精髓。傳播“心學”“致良知”“知行合一”,既適合上層的高修養(yǎng),也利于不識字者掌握踐行儒學的精華。王陽明學說批判了脫離社會實際與脫離人們修養(yǎng)實際的形式儒學,斥責了虛偽的理學,強調圣人之學的實用價值;揭示了儒家思想的根本、要害處就在于“良知”“良心”,使人們掌握了這根本、要害處,就易于鞏固中華民族良心信仰問題與解決社會秩序問題。所以,有人認為王陽明學說是對儒家思想的重大改革,類似歐洲16世紀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
1517年,王陽明先生46歲,奉旨平定匪患,踐行“知行合一”的學說,醞釀“致良知”的學說。在猖獗土匪面前,不能不鎮(zhèn)壓,然而如何釀成的此種形勢,如不從匪患之因上治理,今日鎮(zhèn)壓,明日復起;而土匪中又分各種情況致使其成匪的,多為被裹挾者,不能一律殺戮。多種多樣的社會現象,官場的博弈,都成了王陽明踐行自己理論學說的考場。王陽明堅毅地踐行著自己的學說,欲從思想上使人們明晰儒家思想的真諦而同時踐行之,以恢復儒道治國的長遠效力。而這一年,歐洲德國的馬丁·路德(1483—1546年)提出了對天主教進行改革的學說,即《九十五條論綱》,其中激烈反對教皇逼迫人們買贖罪券。當時教皇宣稱,信眾買了贖罪券,持券人就有了懺悔之道,就可以縮短自己或是家人和朋友在煉獄受苦的時間。人們幾乎把最少的生活消費外的所有錢都買了贖罪券,生活十分艱難。馬丁·路德明確表明自己的看法:“贖罪券決不能赦免罪過;教皇本人無權作此赦免;赦免罪過之權屬于上帝。教會的決定只能影響世上眾生,在煉獄中不起作用;教皇為煉獄中的人所能做的只是祈禱?;酵街灰嫘幕诟木偷玫搅松系鄣纳饷?,與贖罪券無關,也就不需要贖罪券?!盵16]“基督徒是完全自由的主人,不從屬于任何人。”[16]7這樣,新教就揭去了教皇教廷愚民盤剝暴利的遮羞布。這種主張使教眾擺脫了教皇教廷非分統(tǒng)治,形成了思想大解放。但馬丁·路德尊重世俗的社會管理秩序,主張有政府,維護政府權威。這樣,新教不但得到廣大人民擁護與支持,也得到了政府的支持。馬丁·路德宗教改革思想被西方有見識的思想家認為,它是西方資本主義500年發(fā)展的思想源頭,是歐美資本主義倫理形成的基石。
王陽明比馬丁·路德早出生11年。當時,明朝儒家思想進入八股取士的僵化階段,嚴重脫離實際,貪官污吏打著“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的旗號,而欺詐百姓,橫行鄉(xiāng)里,致使蒼生涂炭,哀鴻遍野。有擔當精神的官員、學者都苦思苦想治國良方,但莫衷一是。于是,王陽明提出“天理良知、致良知、知行合一”“親民”的理論學說,力矯時弊。既要統(tǒng)治者、文化人講良知、良心,知行合一;也要人民講良知、良心,知行合一?;ハ嘀v良知、良心,互相多一分認可,多一分理解,盡量達到各方面的和諧。與此同時,歐洲的天主教思想已經進入到全社會愚民化階段,嚴重扼殺人性,教皇教廷通過強迫人民購買贖罪券,吸盡人民全部血汗,顯然比明朝中期更殘酷,更無人性。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九十五條論綱》如同昏天暗地的一聲響雷,炸開烏云,見到了太陽。其重要主張是:“無需買贖罪券”“不需要教皇教廷,人人可以與上帝對話”“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要尊重社會秩序、支持政府”“基督徒是大眾最恭順的仆人,他服從于大眾”[16]6-7。王陽明與馬丁·路德同時代,具有本質相類似而形式不同的社會背景,都提出了切合本地時需的改革主張;都主張使信仰簡明、實用;都不同程度地維護和鞏固了各自的信仰。不同之處在于宗教改革后的西方文化更熱烈、張揚;所追求目標的旗幟是天堂,實質是個體擺脫群體的自由。王明陽學說影響下的中華之文化更冷靜、深沉;所追求目標的旗幟是社會相對的均、和、安,實質也是社會相對的均、和、安。馬丁·路德在西方的歷史地位被認為非常崇高,其所起的歷史作用也很巨大。但今天,用美國歷史學家雅克·巴爾贊的話說:宗教改革后的西方世界500年,是“從黎明走向衰落”的500年。而王陽明思想學說潛在地促使中華民族不忘本來,堅守良心信仰;無論遭到野蠻侵略、殺戮,還是文化浸潤,都能保持文化自立、民族精神、愛國圖強、厚積薄發(fā)。500年后的今天,中華新時代民富國強,光耀世界。所以,亦應把王陽明作為歷史上重要改革家來對待,并弘揚其思想;進一步提升王陽明的歷史地位,有助于增強中華民族的文化自信,鞏固中國人的良心信仰,有利于早日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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