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英豪
“你一定要去這個地方,這里可埋藏著我的美好青春記憶啊?!?/p>
得知我要去他的家鄉(xiāng)旅行,在北京的瑞士朋友佩特里興奮地拿出一份地圖,迅速用紅筆圈住一個地方,在旁邊寫上Grand Chalet(大木屋)。
他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1976年,一個法國畫家和他的日本妻子在瑞士阿爾卑斯山區(qū)旅行,被那里幽靜恬適的環(huán)境深深吸引。他們來到一個叫做羅西尼耶爾的村子,住在一棟18世紀末的瑞士木屋旅館里。這個旅館遠近聞名,曾經接待過包括法國大作家維克多·雨果在內的很多名人。畫家喜歡這個地方,決心買下這棟房子,并把它改成一套巨大的“別墅”。
“你知道嗎,為支付這筆錢,畫家所要做的,僅僅是答應給一個在紐約叫做馬蒂斯的畫商畫幾幅新作品而已?!?/p>
這個畫家,就是專畫“情色少女和貓”的巴爾蒂斯,畢加索稱他為“20世紀最偉大的畫家”,寫實主義畫派的“末代皇帝”。無論是倫敦的泰特美術館,還是紐約的大都會美術館,都以擁有這位畫家的作品為榮。
那位畫廊經紀人馬蒂斯先生,沒錯,他是另一位著名畫家馬蒂斯的親弟弟。
佩特里說,他的童年經常是在這棟木屋里度過的。巴爾蒂斯和日本妻子生了一個女兒,叫羅拉,和佩特里同歲,“我們在附近一個學校上學,經常在一起玩。放學回家,她會跳上我的自行車。然后我們去她家的大房子里玩耍?!?/p>
那時候,巴爾蒂斯經常呆在自己屋子里畫畫,不太愛說話,就一個人,怪怪的?!爱斎?,我們還小,不知道他那么有名?!被貞浧鹜?,佩特里的眼睛放著光。
如今,這棟四層高的瑞士木屋就聳立在我的眼前,最上層的原色杉木板上雕刻著1754的字樣,旁邊是兩只麋鹿。木屋一共耗費了200棵杉樹,有40個房間、100多扇窗戶。大門緊閉,里面只有日本遺孀出田節(jié)子和一群貓咪作伴。
瑞士沃州旅游局的萊拉女士說,盡管畫家已經去世,仍不斷有人前來探望。這座木屋依然保持著巴爾蒂斯生前神秘莫測的氛圍,它似乎和周圍的群山和大湖一起,筑起一道天然的屏障,呵護著他們深居簡出的晚年生活。
無法想象,在這樣一個安靜的所在,一個看起來與世隔絕的地方,也曾經歷過“談笑有鴻儒”的繁華。在這個朋友眼中的游樂場里,羅拉曾經在布列松的鏡頭前“做足姿態(tài)”,也曾經在某個下午和費里尼喝茶,看到大衛(wèi)·鮑伊采訪自己的父親。
據佩特里回憶,最大的排場,可能是2001年畫家去世那天的葬禮了。“村子里突然出現很多陌生的面孔,人頭攢動。畫家各地的親朋好友,總統、超模、親王都來了。對了,U2的主唱波諾還在葬禮上為他獻聲呢,我都聽到了,但是忘了唱了什么?!?/p>
我們去旁邊的巴爾蒂斯博物館參觀。入口處掛著一幅巨大的照片,一身花色毛線衣打扮的老年巴爾蒂斯坐在沙發(fā)上,手撫摸著沙發(fā)上的貓,眼神里充滿了柔情。
老照片的下面,蹲著一只黑色的流浪貓。
照片墻后面的一個小屋子里,正在放映一部以小木屋為線索的畫家紀錄片。跟隨丈夫將近半個世紀的節(jié)子回憶自己初來乍到時的感受:“這里的一切,都讓我覺得似曾相識。小木屋,山區(qū)的景色、整潔的修葺,安靜的人們,一切都那么像日本,所以一下子我就適應下來了。怎么說呢,是這個木屋子找到了我,而不是我試著在這里住下來?!?/p>
這棟龐大的木屋,同樣在羅拉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羅拉設計的首飾,給人一種飄忽、寂寥的感覺。
在一次訪談中,她說自己的創(chuàng)作靈感來自小時候的木屋生活,還有媽媽帶來的侘寂美學。它們像行走在木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腳步聲,至今縈繞耳邊,讓她念念不忘。她覺得自己五行缺土,會一直飄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