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傳國
離中考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教室里充滿了緊張的氣氛,令人感到壓抑。天氣越來越悶熱,再加上窗外知了的聒噪,更讓人焦躁不安。
一天中午,我正在辦公室備課。班長付潔走了進來,低聲而急促地問:“張老師,班主任來了嗎?”我抬起頭,看到她含著淚水的眼和堆滿委屈的臉,知道一定發(fā)生了什么事。
“離上課時間還早,班主任還沒來哩。遇到啥事兒了?我能幫你解決嗎?”我關(guān)切地問道。這一問,她強忍的淚水終于決堤而出,哭著說道:“張老師,你去看看教室外面就知道了……”我趕忙起身奔向教室,老遠就看到教室外的水泥地上赫然畫著一幅畫。上前一看,我也不禁怒從中來。這是一幅白色粉筆畫,畫著一只張牙舞爪的大王八,旁邊寫著幾個大字:付潔是個王八蛋!這大概是身為班長的付潔“得罪”了哪個學生,這家伙以此報復。
一定要把他揪出來,讓班主任狠狠地批評他一頓,然后叫他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向付潔賠禮道歉??墒恰_@樣做合適嗎?一是這要花費時間調(diào)查,會影響大家備考,而且萬一查不出來怎么辦?二是就算查出來,依班主任那火燎毛的脾氣,這家伙難免會受皮肉之苦,如此一來,他非但不能心服,反而很可能會一時沖動輟學,一生受影響也未可知。
我記起多年前做班主任時,班上有一名男生,穿著邋遢,不講衛(wèi)生,還經(jīng)常和同學打架。我?guī)状稳貙λ拔墓ノ涠贰保瑓s收效甚微,只好讓他退學回家了。多年以后他幾次與我相遇,總是遠遠地躲開。也許是我當年簡單粗暴的處理方式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吧。我因此內(nèi)疚過:如果當年換一種方式來處理,結(jié)局也許就不一樣了。
想到這里,我決定換一種方式來處理眼前這件事。我緩步走進教室,一臉的嚴肅。大家看來都已經(jīng)知道了剛發(fā)生的事,齊刷刷地把視線投向我。教室里異常寂靜,似乎在等待一場暴風雨的來臨。我盡力抑制著憤怒的情緒,從容而嚴厲地說道:“這件事你們都知道了。付潔作為班長為我們班付出了很多,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不管是誰、不管是什么原因?qū)Ω稘嵅粷M,都不能用這種手段傷害她。對她有意見,應(yīng)該以理性的態(tài)度、正確的方式來表達。這事單憑筆跡就能查出來,但我不想弄得滿城風雨,只想大事化小地解決:一是當事人趕快請別人把那幅畫擦掉,免得班主任知道了會把事兒鬧大:二是當事人向班長寫封道歉信。這事到此為止。我現(xiàn)在還要去做付潔的工作,她受到的傷害太大了?!?/p>
當我回到辦公室的時候,付潔還在流淚。我安慰她說:“這件事確實讓你受了委屈。我剛才已經(jīng)處理好了,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批評了相關(guān)人,讓他向你賠禮道歉。而你呢,可不能因此耽誤了自己的備考。你的目標是考上重點高中,這就像你正在攀登一座高峰,登山的路上難免會有荊棘掛住你的衣角,刺傷你的皮膚,絆住你前行的腳步,你會因此哭泣嗎?你會因此停步不前,放棄登山嗎?絕對不會的。而你剛遭遇的不就是一棵刺傷人的荊棘嗎?你若為此耿耿于懷,耽誤了登山的行程,那就太不值得了吧?……”我的話還未說完,付潔已擦干了眼淚,說:“謝謝老師,我知道該怎么做了。”很顯然,她已經(jīng)甩掉了那棵荊棘,解除了心理包袱,準備繼續(xù)自己的征程了。
當我再次來到教室前,那幅畫已經(jīng)了無蹤跡。
第二天,我發(fā)現(xiàn)辦公桌上躺著一封信,信上說:“老師,我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您卻……謝謝您這樣處理。我已經(jīng)向班長道歉了,保證今后不再這樣做……”話語很誠懇,但末尾沒有署名。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肇事者是誰,因為沒必要知道——有些時候,不知道比知道更好,真相水落石出未必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
中考過后,付潔如愿考取重點高中。
三年后,我收到付潔發(fā)來的一則短信:“老師,我考取了華中科技大學。謝謝您對我的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