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
頭一回來潮時我去他那里哇哇直哭??傊覀z就是這么一種關系。所以他死了以后,我就 不知道到底應該怎樣同別人交往了,甚至不知道究竟怎樣才算愛上一個人。”
她伸手去拿桌面上的酒杯,但沒拿穩(wěn),酒杯落到地上,打了幾個滾,葡萄酒灑在地毯上。我彎腰拾起酒杯,放回桌上。我問直子是不是想再少喝一點,她沉默了半 天,突然身體顫抖起來,開始啜泣。直子把身體弓成一團,雙手捂臉,仍像上次那樣上氣不接下氣地急劇抽咽。玲子扔開吉他,走過來輕輕地撫摸直子的背。當把手 放在直子肩上的時候,直子像嬰孩似的一頭扎在玲子胸口。
“喂,渡邊君,”玲子對我說,“抱歉,你到外邊轉20來分鐘再回來好么?我想等一會她就會好起來的?!?/p>
我點頭起身,把毛衣套在襯衫外面。
“對不起。我對玲子說。
“別介意。這不怪你,別往心里去。你轉回來,她就會完全鎮(zhèn)靜下來的?!闭f著,她朝我閉起一只眼睛。
我踏著夢幻般奇異的月光下的小路,進人雜木林,信步走來走去。月光之下,各種聲音發(fā)出不可思議的回響。我的足音就像在海底下行走的人的足音那樣,從截然相 反的方向傳來甕聲甕氣的回聲。身后時而響起低微而干澀的“咔嚓”聲。林中充滿著令人窒息的沉問,仿佛夜行動物正在屏息斂氣地等待我的離去。
我穿過雜木林,在一座小山包的斜坡上坐下身來,望著直子居住的方向。找出直子的房間是很容易的,只消找到從未開燈的窗口深處隱約閃動的昏暗光亮即可。我靜 止不動地呆呆凝視著那微小的光亮。那光亮使我聯(lián)想到猶如風中殘燭的靈魂的最后忽閃。我真想用兩手把那光嚴嚴實實地遮住,守護它。我久久地注視那若明若暗地 搖曳不定的燈光,就像蓋茨比整夜整夜看守對岸的小光點一樣。
30分鐘后,我折身回去。走至樓門口,里面?zhèn)鱽砹嶙訌椉穆曧?。我躡手躡腳地爬上樓梯,敲了下門。走進房間,不見直子,玲子一個人坐在地毯上彈吉他。她 指了指臥室的門,仿佛說直子在里邊。隨后玲子放下吉他,坐在沙發(fā)上,叫我坐在旁邊,并把瓶里剩的葡萄酒分倒在兩個杯里。
“她不要緊的?!绷嶙虞p輕拍著我的膝頭說,“獨自躺上一會兒就會安靜下來,別擔心,只是心情有點激動。嗯,我們兩人到外面散散步可好?”
“好的?!蔽艺f。
我和玲子沿著街燈下的路面緩緩移動腳步,走到網(wǎng)球場和籃球場那里時,在長凳坐下。她從長登底下取出橙色的籃球,捧在手中團團轉動。稍頃,問我會不會打網(wǎng)球,我說會倒是會,只是非常差勁兒。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