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清和
魏晉南北朝以后,茶由西南的巴蜀地區(qū)向廣大中原地區(qū)傳播,中國茶業(yè)的重心,沿著長江逐漸由西向東偏移,客來敬茶成了普遍的禮儀。
南齊武帝蕭賾崇尚節(jié)儉,他臨終前訂立遺詔,以茶飲作為祭品,可見蕭賾愛茶的至死不渝。從晉代開始,道教、佛教與茶結(jié)緣,以茶醒神,以茶修行,以茶悟道,以茶養(yǎng)生。詩僧皎然言茶:“稍與禪經(jīng)近,聊將睡網(wǎng)賒?!庇钟小叭嫳愕玫?,何須苦心破煩惱”,“孰知茶道全爾真,唯有丹丘得如此”。皎然的“三飲”,層層遞進,神韻迸發(fā),深刻揭示了茶的精神屬性。茶飲三碗時,道已證,集已斷,苦已滅,云開月見,煩惱自是蕩然無存,又何須去除煩惱呢?皎然借手中的三碗茶,斷無明,破煩惱,明心見性,把禪茶一味的體悟,明確地闡述出來,并在中國歷史上首次總結(jié)和提出了“茶道”一詞,為后世中國茶道的豐富和發(fā)展,指明了方向。從此,國人的飲茶格局,突破了解渴、醒神、保健的物質(zhì)層面,上升到滋養(yǎng)心靈的精神層面。不僅如此,皎然的“三飲”,還影響和啟蒙了晚唐盧仝《七碗茶歌》的問世。隋朝立國39年而亡,如過眼煙云,不容忽視的是,它既為大唐帝國的建立奠定了基礎(chǔ),同時也是陶瓷史上一個新時代的開端。白瓷的燒制技術(shù),在隋代克服了鐵元素對呈色的干擾,而臻于成熟。另外,開國皇帝楊堅罹患腦病,經(jīng)常頭疼,后遇一僧人對他講:“山中有茗草,煮而飲之當愈?!贝撕蟮臈顖裕?jīng)常飲茶,頭痛之患果然奏效。皇帝好茶,朝野皆知,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臣民們聞知此事,紛紛采茶飲茶,由上而下,極大地推動了茶的發(fā)展和普及?!端鍟酚涊d:“由是竟采,天下始知茶?!?/p>
唐代執(zhí)壺
隋文帝作為中國歷史上最有影響力的皇帝之一,身體力行,對飲茶的推動和影響,其榜樣的作用是無法估量的,甚至孕育了大唐第一個茶文化高峰的到來。
唐代虎皮三彩碗
初唐704年,孟詵編撰的《食療本草》寫道:“茗葉利大腸,去熱解痰,煮取汁,用煮粥良。又茶主下氣,除好睡,消宿食,當日成者良。蒸搗經(jīng)宿,用陳故者即動風(fēng)發(fā)氣。”文中的“蒸搗經(jīng)宿”,可以明確地證實,唐代初期的制茶技術(shù),已經(jīng)存在蒸青和搗壓工藝了。也就是說,陸羽《茶經(jīng)》記載的“蒸之,搗之,拍之,焙之,穿之”經(jīng)蒸青、搗壓的茶餅,業(yè)已存在。這充分表明,初唐時期茶的制作,很清晰地進入了蒸青綠茶的時代,這是我能查閱到的關(guān)于蒸青綠茶的最早史料。
公元701年出生的李白,在《答族侄僧中孚贈玉泉仙人掌茶》詩序云:“余游金陵,見宗僧中孚,示余茶數(shù)十片,拳然重疊,其狀如手,號為‘仙人掌茶’?!痹娦蛑械南扇苏撇瑁侵附?jīng)過蒸壓過的餅茶,茶餅以片計量,故餅茶又稱“片茶”。后來,鄭谷《峽中嘗茶》詩中有“開緘數(shù)片淺含黃”,白居易也有“綠芽十片火前春”。李白詩中的“曝成仙人掌,以拍洪崖肩”,其中的“曝”,不能單純理解為生曬,他所表達的準確意義,應(yīng)如《茶經(jīng)》記載的“蒸之、搗之、拍之、焙之”等,是一整套的完善的蒸青制茶工藝。如果再深究一下,此時茶葉的制作工藝,如果僅僅依靠曬青,又如何能壓得成餅茶呢?只能像早期樸素原始的“以米膏出之”了。僅僅依靠米漿黏結(jié)、或是沒有經(jīng)過蒸壓的餅茶,又如何“以拍洪崖肩”呢?更不會如李白所言:“拳然重疊,其狀如手?!?/p>
大唐盛世,以僧人皎然、文人錢起為代表的文人雅士,開始以茶集會、揮翰賦詩,一時風(fēng)云際會,蔚然成風(fēng)。安史之亂以后,大約在公元756年,年僅24歲的野人陸羽,離開故鄉(xiāng)湖北竟陵,經(jīng)過巴山峽川,尋泉問茶,來到江南,輾轉(zhuǎn)于太湖之濱,結(jié)識了湖州杼山妙喜寺的住持皎然,“為緇素忘年之交”。陸羽通過皎然,也介入了皎然的權(quán)貴才子朋友圈,借此拓展開闊了自己的視野和眼界。皎然大師長陸羽13歲,隱心不隱跡,在皎然不遺余力的幫助和籌劃下,陸羽得以安心閉門對書。根據(jù)陸羽的《陸文學(xué)自傳》記載:“常扁舟往山寺,隨身惟紗巾、藤鞋、短褐、犢鼻。往往獨行野中,誦佛經(jīng),吟古詩,杖擊林水,手弄流水,夷猶徘徊,自曙達暮,至日黑興盡,號泣而歸?!绷钊似婀趾筒唤獾氖牵懹馂槭裁磿棵刻柶鴼w?難道他也不堪寂寞的折磨和重壓?從中能夠窺見,陸羽性情的異于常人。但陸羽的運氣真的是好,在皎然盡心盡力的資助下,他可以衣食無憂,“閉關(guān)對書,不雜非類,名僧高士,談宴永日”。又在詩僧皎然無私的策劃、指導(dǎo)下,陸羽開始心無旁騖地著述《茶經(jīng)》。
之后,陸羽根據(jù)湖州刺史顏真卿編纂的《韻海鏡源》,重新對《茶經(jīng)》原稿進行了一次較大的修改,尤其對初稿中的“七之事”作了增訂。大約公元780年,又在皎然的資助下,《茶經(jīng)》得以順利付梓刊行。《茶經(jīng)》甫一問世,中國飲茶革命的面目,便煥然一新了,如宋詩云:“自從陸羽生人間,人間相學(xué)事春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