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女
她是中國近代號稱“寧波商幫第一人”嚴信厚的孫女,外號“84號小姐”的嚴幼韻。家世顯赫、儀態(tài)萬千,又個性十足的嚴幼韻,絕對是當年的風云人物。
有人曾總結,如果將20世紀初的上海名媛圈比喻成一張網(wǎng),那么嚴幼韻就是這張網(wǎng)的中心。這倒并非因為嚴家顯赫、嚴女貌美,而是同一個圈子里,嚴幼韻本身熱情開朗,很會照顧朋友、處處周到友善,這些特質在她以后的生活中也處處可見。
她曾說:“能讓我心儀的男子,必須成熟、富有才華且興趣相投,至于財富倒不重要。只要是嫁給心儀的人,我嚴幼韻甚至愿意出去工作,賺錢養(yǎng)家!”母親聽完大驚,提醒她:“你的生活如此奢華,怎能不在乎錢呢?”那時人們以為,這不過是個從未經(jīng)歷過生活之苦的姑娘的天真之語。卻未想,許多年后,竟一語成讖。
1929年,風華正茂的她嫁給了年輕有為的外交官楊光泩,從此開始了外交官太太的優(yōu)渥生活。走到哪里,他們都是羨煞旁人的一對。然而,命運總是波瀾起伏。1931年,父親嚴子均在上海病逝。1942年,丈夫楊光泩在菲律賓被害。當時,他們已有三個女兒,大的12歲、小的才4歲。
從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闊太太,到一夜之間撐起一家之重,已是艱難。更艱難的是,戰(zhàn)火紛飛下,很多房子都被沒收和查封,物資變得極度緊缺,因為丈夫楊光泩的身份和地位,嚴幼韻自然也被當成了六七戶落難人家的脊梁。嚴幼韻覺得自己也有責任和義務,她責無旁貸地敞開大門,在她的三層別墅里,六七戶人家,臨時組建了一個40多人的大家庭。
之后,事態(tài)越來越嚴峻。戰(zhàn)爭依然在持續(xù),全城都陷入了饑荒,食物極度匱乏,水電都停了,生活也越發(fā)拮據(jù)。然而,他們終究是熬過來了。1945年,戰(zhàn)爭結束,日軍敗退。馬尼拉已然被轟炸成一片廢墟。嚴幼韻帶著大大小小幾十口人,穿梭于城市各個角落,躲避飛濺的彈片和掃射的子彈,利用身邊所有的資源,苦苦支撐著,竟然奇跡般地保全了大家庭所有人的性命。
然而,戰(zhàn)爭結束后,才是真實生活的開始。嚴幼韻沒有選擇回國,也沒有選擇再嫁,為了她和3個女兒,她選擇前往美國,帶著女兒們開始新的生活。
考慮到今后生計和教育,40歲的嚴幼韻,做了一件自己曾天真臆想的事,謀求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份工作:聯(lián)合國禮賓官。這份工作聽著高大上,但其實就是份普通的公務員工作,薪水一般,坐班嚴格,氣氛嚴肅,工作不容有誤。朋友聽說她要上班,開玩笑地說:“你不能工作,否則要求每天9點準時上班的?!边@句玩笑卻成了她嚴格要求自己的動力,此后10余年的聯(lián)合國生涯中,嚴幼韻從未遲到過。
有人說:嚴幼韻總是特別幸運。其實她的幸運,就是憑著一股生活的韌勁,做自己能做的,不斷散發(fā)著光和熱。
1959年,50多歲的嚴幼韻,3個女兒相繼畢業(yè)、結婚。這個時候,另一個男人也終于與她執(zhí)手偕老。他就是曾被譽為“民國第一外交家”的顧維鈞,說起來,他還曾是楊光泩的上司。嚴幼韻萬萬沒有想到,她居然在告別外交官夫人的頭銜多年以后,再被冠以“聯(lián)合國第一外交夫人”的稱謂。那一年,顧維鈞71歲,嚴幼韻54歲。一向鐵面威嚴的高冷外交官,竟開始為自己的銀發(fā)戀人寫情書,開始玩滑雪、游泳、曬日光浴,一起結伴周游各國、四處旅行。嚴幼韻和顧維鈞在一起,他們的晚年生活,可謂是精彩紛呈。直到1985年,顧維鈞逝世。那一年,嚴幼韻80歲。
短的是相聚,長的是別離。嚴幼韻與她的兩任丈夫都如此。此后,她一個人又守著歲月過了32年。這32年里,她經(jīng)歷了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送走身邊一個個至親至愛后,自己也得了腸癌……
所有人都以為這位耄耋老人恐怕要被一連串的厄運擊垮時,卻未想她又一次以向上的生命力給予厄運重重回擊。每一年她的生日,都成了家族所有人的重大聚會。百歲生日那天,她穿著自己選的紫色旗袍,腳踏金色高跟鞋,眼影朱唇、青絲明媚。旁人見了,無不對這位年逾過百的老者景仰三分。2017年5月,嚴幼韻以112歲的高壽仙逝。
真正內(nèi)心強大的人,總是在平心靜氣地消解一切波瀾,不急不促淡雅走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