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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字,喜歡宿墨的那種味道。
淡淡的香,淺藏深掩的墨暈,都是人間少有的美。
當(dāng)然,宿墨中也有臭得濃烈的,尤其是農(nóng)村賣的那種,三五塊錢的,剛打開用還好,若是過了夜再用,那臭味,寫在紙上,恐怕是半年也消不掉。
去年春節(jié)回老家,有朋友讓我寫字,我沒帶墨,就從村里的小商店里買了一瓶。也倒不難用,但就是太臭了,直到年后將字送給朋友,從信封里抽出來時,那味道還很嗆人。
秋天時一位朋友辦展覽,寫的是大字,用的是宿墨,估計是自己調(diào)制的,或是像我一樣買的那種幾塊錢一瓶的。字龍飛鳳舞,寫得精彩,但沒有幾個人說好,都說展廳里的味道怎么怪怪的。
朋友說是因為用了宿墨的事兒。
不懂行的就問,什么是宿墨?
朋友指著作品說,你湊近聞聞就知道了。
那人不明就里,湊近作品一聞,像聞到化學(xué)毒品似的,趕緊用手撲扇鼻子,連說太臭了太臭了。
我的朋友又湊近聞了聞?wù)f,不臭啊,挺好聞的。
之后,我看見說臭的那人又偷偷聞了幾次,估計是他喜歡上了這奇妙的味道。
在北京學(xué)習(xí)時,我的一位老師也常用這種便宜的宿墨,無論寫草書還是寫篆書,宿墨那層次分明的濃淡對比,都豐富了作品的內(nèi)涵,延展了文字的魔力,讓人好生喜歡。
課堂上,老師還告訴我們?nèi)ツ膬嘿I這種墨,可是我奔那地方去了好多次都沒買到,或許是緣分不到吧,讓我至今還惦念著這事兒。
現(xiàn)在我用的宿墨,大都是自己養(yǎng)的。把當(dāng)天用不完的墨倒在筆洗里,第二天它就有那么點味道了。若時間長了,像四川的火鍋老湯,幾十年幾百年不清一次,就成老宿墨了,其味道更純正,寫到紙上,那出神入化的效果一定是妙不可言。遺憾的是,人生壽短,我們都熬不了那么長的年代。
有時候,我也買調(diào)制好的宿墨,一擰開瓶蓋,那高雅的香氣就撲面而來,然后漫延到所有的房間里。
上周有客人來,一進(jìn)房門就問,是什么東西這么香?
我告訴他,是宿墨。
他驚訝了,說宿墨不是很臭的嗎?
我說,人有好壞之分,宿墨有香臭之分,這是一樣的,但不一樣的是,宿墨無論香臭都能寫出好字來,而人一旦壞了,就很難再能做出好事兒來了。
所以,上海的書法大家趙冷月先生說,不是人磨墨,而是“墨磨人”。
宿墨的味道,亦是墨磨人的味道,好壞自知,香臭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