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寶斌 仇赟
摘要:國際上越來越多的政治學者,開始關注當今中國的“選賢任能”政治模式,其核心是中國共產黨對“任人唯賢”干部路線和“德才兼?zhèn)洹备刹繕藴实臍v史選擇與實踐運用。本文將從中國共產黨“任人唯賢”“德才兼?zhèn)洹边x人用人思想發(fā)展落筆,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采取溯源性分析、對比性分析和功能性分析三種視角,歷史地、發(fā)展地、辯證地對中國共產黨“選賢任能”道路選擇與實踐進行深入探討和政治學分析,試圖從中西方政治制度差異對比中探尋中國道路“選賢任能”篇章的獨有特色和政治功能。
關鍵詞:選賢任能;任人唯賢;德才兼?zhèn)?;委任制;精英政?/p>
中圖分類號:D26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7-9092(2018)04-0012-010
當今世界,中國的“選賢任能”政治模式越來越多地得到國內外學者的關注,是依靠西方民主選舉的方式推選政治領導人更理想,還是像中國一樣注重“選賢任能”更務實,已然成為中外政治學者討論的一個熱點論題。尤其在西方民主政體缺陷日益暴露的情形下,中國式“選賢任能”政治模式為世界治理提供了“東方智慧”。學者貝淡寧認為“賢能政治的含義是設計一種政治制度,挑選能力超過平均水平的政治領袖做知情的、道德上站得住腳的政治決斷。”并指出,現在中國共產黨“任務的重心轉移到由德才兼?zhèn)涞恼晤I袖進行善政的問題,中國共產黨的選拔和晉升機制因此變得更為尚賢”①。當今中國的“選賢任能”政治模式,其核心是中國共產黨對“任人唯賢”干部路線和“德才兼?zhèn)洹备刹繕藴实臍v史選擇與實踐運用?!叭稳宋ㄙt”干部路線與“德才兼?zhèn)洹备刹繕藴手g存在密不可分的關系,在內涵上高度一致。實行“任人唯賢”的干部路線,歸根到底就是堅持“德才兼?zhèn)洹钡母刹窟x拔和使用標準。從文化根源看,“尚賢”不是中國共產黨人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而是中國共產黨在把握馬克思主義政黨本質屬性的基礎上,繼承和發(fā)揚中華文明的優(yōu)秀文化基因以及公平正義的政治理念,在思想建黨、制度治黨道路上的必然選擇。從制度特色看,中國共產黨的“選賢任能”實踐,既克服了西方國家精英政治日益權貴化、資本化的傾向,又摒棄了蘇共傳統委任制方式封閉僵化、官僚等級的體制惰性。從政治功能看,確定“任人唯賢”“德才兼?zhèn)洹钡母刹柯肪€標準,不但為選拔使用什么樣的干部提供了判斷標準和依據,更重要的是對于中國共產黨塑造政黨權威性、提升政黨凝聚力、促進組織適應性、凈化組織純潔性、保證政策執(zhí)行力、鞏固政權合法性等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功能作用。因此,中共應該有足夠的制度自信、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和文化自信,堅持和發(fā)展好“任人唯賢”“德才兼?zhèn)洹钡倪x人用人思想與實踐,不斷完善中國特色的干部選拔任用制度體系,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提供堅強的干部保證。
一、歷史必然的溯源性分析
中國共產黨確立“任人唯賢”“德才兼?zhèn)洹钡母刹柯肪€和標準具有一定的歷史必然性,在其發(fā)展過程中也形成了自身特色,并成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干部制度的核心,發(fā)揮牽動和指引作用。
1.中國共產黨確立“任人唯賢”“德才兼?zhèn)洹钡母刹柯肪€和標準根植于中華文化“崇德、尚賢、舉能”的歷史傳統。選賢任能是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崇高境界,也是中華民族思想融合的光輝結晶,更是統治階層治理經驗的總結積淀。我國古人早在西周時期就意識到,統治者自身德行決定了政權興亡成敗。從文化上看,周代出現了“以德配天”的思想,《尚書·召誥》提出“皇天無親唯德是輔”,把“德”作為封建統治者政權合法性的前提;《尚書·咸有一德》中還明確提出了“任官唯賢材”的思想,成為任人唯賢思想的發(fā)端。儒家思想者對“仁德”和“德政”進行了系統精辟的論述:孔子的政治理想是“為政以德”,提出“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論語·為政》),“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論語·子路篇》),把德行作為統治者獲得民眾支持的重要品質。孟子提出,“唯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惡于眾也”;“堯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三代之得天下也以為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孟子·離婁上》)。孟子所謂的“仁”即為孔子所謂的“德”,仁德者得天下,失德者失天下,把德行與統治地位的內在邏輯關系清晰地勾勒出來。荀子認為“王者之論,無德不貴,無能不官”(《荀子·王制》)“論德而定等次,量能而授官”(《荀子·君道》),根據品德的高低而排定等級,衡量能力的大小授予官職。不但儒家注重和倡導德行賢能,墨家、法家也主張選賢與能:墨子認為崇尚賢能之人,是為政的根本,“尚賢者,政之本也”“古者圣賢之為政,列德而賞賢”(《墨子·賞賢》),并進一步提出“舉義不避貧賤”“舉義不避親疏”“舉義不避遠近”的用人原則;韓非子認為“官職者,能士之鼎俎也”(《韓非子·六反》)“能,為可以明法,便國利民”(《韓非子·說疑》)??梢哉f,崇德尚賢舉能不但是儒家思想的核心精神,更是中華文明的融通傳承;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大特點就是推崇“德治”,力圖通過強調治理者的品德和才能,來實現良政和善治。因為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包含著一個值得注意的倫理假定,即認為“人皆可為圣賢”,正是基于這一倫理假定,才為“崇尚德治”和“舉賢任能”提供依據,才會設計出內圣外王、德行天下的治國理念。在二十四史、《群書治要》、《資治通鑒》等歷代典籍中,關于“舉賢”“任賢”“擇賢”“薦賢”“納賢”等的記載和論述屢見不鮮,選賢任能成為封建統治者在長期實踐中總結出來的一條治理經驗和任官原則。其中,北宋司馬光對才德關系的論述被后人廣為傳頌:“才者,德之資也;德者,才之帥也……是故才德全盡謂之‘圣人,才德兼亡謂之‘愚人;德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由此,他提出:“取士之道,當以德行為先”。[宋]司馬光:《資治通鑒·卷一·周紀》第一卷,岳麓書社1989年版,第4頁。中國古代統治者創(chuàng)造的察舉制、科舉制等人才選拔機制也都側重于對“德”與“才”的考察辨別。比如,兩漢的察舉制度對“孝廉”的舉薦標準有四條:“德行高妙,志杰清白”“學通行休,經中博士”“明達法令,足以決疑”“剛毅多略,遭事不惑”,從德行、才學、明法、智謀等方面提出了具體要求。隋唐科舉制度將“孝悌有聞”“德行敦厚”“節(jié)義可稱”“操履清潔”“強毅正直”“學業(yè)優(yōu)敏”“文才美秀”等包括德行、文才、治能等方面內容作為科舉科目。楊隨平:《中國古代官員選任與管理制度研究》,中國社會出版社2010年版,第16、50頁。西方學者看到了中國文化認同與西方民族認同的巨大差異,“儒家倫理對于政治制度特別重要,因為它是確定精英的地位資格的標準,并可用來控制官員的行為”;“為了確保政治決策的公正和明智,中國的傳統依靠為官者的個人素質”;“而統治者的任務就是要看到,真正具有美德的是那些掌權的人”。[美]詹姆斯·R﹒湯森、布萊特利·沃馬克:《中國政治》,顧速、董方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31、32頁。潘維也認為“中國政體與選舉式民主制的差異在于選賢任能。擇優(yōu)錄用的原則是中國歷代治理的核心特點,就像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在選舉式民主中的地位一樣?!鄙钊氲乜?,“任人唯賢”“德才兼?zhèn)洹钡倪x人用人思想一旦上升到文化層面,就與中華民族的集體潛意識相關聯,會在歷史選擇層面自覺進入默認模式,如果強行的手動清除,反而會背負合理性必要性的責問,因為文化認同、文化傳承往往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應該說,中國共產黨選擇“任人唯賢”“德才兼?zhèn)洹钡母刹柯肪€和標準植根于濃厚的中國傳統文化傳統,具有文化傳承上的聯系性,但中共任人唯賢的干部路線與古人選賢任能的德治經驗在本質上是有區(qū)別的,文化上的溯源絕不能抹殺本質屬性上、階級立場上的差異。
2.中國共產黨確立“任人唯賢”“德才兼?zhèn)洹钡母刹柯肪€和標準同源于馬克思主義政黨“民主集中制”的建黨原則。中國共產黨是按照馬克思主義理論和馬列主義建黨學說建立起來的無產階級政黨,是馬克思主義與中國革命實際相結合的產物。民主集中制是無產階級政黨的建黨原則,是無產階級政黨區(qū)別于其他政黨的顯著標志之一。中國共產黨作為無產階級政黨,其建黨原則突出反映在民主集中制的組織原則中,而“在組織中擔任一定職務”的干部要求與其密切相連。無產階級政黨的創(chuàng)始人馬克思、恩格斯在他們的建黨實踐中已體現了民主集中制的思想,在他們起草的《共產主義同盟章程》、《國際工人協會共同章程》等章程和組織條例中明確規(guī)定了一些實行民主集中制的重要原則。比如,規(guī)定“同盟中每年選舉工作人員,不稱職的可以隨時撤換”。關于黨的干部選拔標準,恩格斯在晚年提出過,“要在黨內擔任負責的職務,僅僅有寫作才能和理論知識,即使二者確實具備,都是不夠的,要擔任負責的職務還需要熟悉黨的斗爭條件,習慣這種斗爭的方式,具備久經考驗的耿耿忠心和堅強性格”《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99頁。。這其中已經把政治品質和工作才能作為兩條具體干部標準提了出來。列寧強調,建立“統一的因而也是集中制的黨”,黨必須實行嚴格的集中,以保證黨的集中統一去戰(zhàn)勝敵人,使黨得以生存發(fā)展。1906年4月,在俄國社會民主工黨的第四次代表大會上,民主集中制作為無產階級政黨的一個根本原則被載入黨章,后來又被推廣到世界各國共產黨的建設中,成為指導無產階級政黨建設的普遍原則。從歷史角度看,中國共產黨的組建和發(fā)展受到十月革命的影響,尤其在建黨初期長期作為共產國際的一個支部接受其領導,在建黨原則上選擇和實踐民主集中制具有歷史必然性。毛澤東曾指出,“中國人找到馬克思主義,是經過俄國人介紹的”;“中國無產階級先鋒隊,在十月革命以后學了馬克思列寧主義,建立了中國共產黨”。《毛澤東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470、1472頁。從具體內涵看,民主集中制中“民主”的內涵具體表現在:“黨的所有負責人員、所有領導人員、所有領導機構都是選舉出來的,是必須向黨員作報告的,是可以撤換的。”《列寧全集》(第14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249頁。列寧認為擔任黨的領導職務應當具有清醒頭腦和實際本領,他們既忠實于社會主義事業(yè),又能埋頭苦干、同心協力地工作。他提出干部應該“都是些不僅絕對忠誠而且確實是有學識有才干的人”?!读袑幦罚ǖ?3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03頁。并強調:“要研究人,要發(fā)現有才干的工作人員?,F在關鍵就在這里;不然的話,一切命令和決議只不過是些骯臟的廢紙而已?!薄读袑幦罚ǖ?2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392頁。列寧把選拔使用有才干的人作為貫徹黨的決議命令的關鍵因素,并把忠誠和學識作為干部選拔的兩個基本條件。斯大林繼承了這一思想并把干部條件概括為兩項:“第一,要根據政治的標志,就是說,他們是不是值得政治上的信任;第二,要根據業(yè)務標志,就是說,他們是不是適合做某一項具體工作?!薄端勾罅治倪x》,人民出版社1962年版,第139頁。當然,蘇共在執(zhí)政后期并未很好地踐行“政治標準和業(yè)務標準并重”的干部路線,在執(zhí)政階層和干部隊伍出現了僵化腐敗等諸多問題,黨的領導人最終放棄了無產階級政治立場導致了歷史悲劇,這些都反向證明了干部路線和標準的重要性,值得后人警惕??陀^地看,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俄共(蘇共)與中共在干部選拔標準上存在高度一致性,同樣是無產階級政黨,同樣選擇和堅持了民主集中制的建黨原則,組織路線和建黨原則上的一致性也決定了干部路線上的同源性。但是,中國共產黨在運用和發(fā)展干部委任制的過程中,十分注重將馬列主義建黨原則與中國革命建設的具體實踐緊密結合,并沒有完全照搬蘇聯模式。
3.中國共產黨確立“任人唯賢”“德才兼?zhèn)洹钡母刹柯肪€和標準契合于追求公平正義的價值導向。羅爾斯認為:“正義是社會制度的首要價值,正像真理是思想體系的首要價值一樣?!薄罢x的主要問題是社會的基本結構,或更準確地說,是社會主義制度分配基本權利和義務,決定由社會合作產生的利益之劃分的方式。”[美]約翰·羅爾斯著:《正義論》,何懷宏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1、5頁。羅爾斯的正義論被稱之為分配正義論。從分配正義理論來看,正義就是要確保應該得到回報的人按他們的美德得到利益的原則。即,正義意味著給予人們所“應得”的東西,而“應得”總是與美德聯系在一起。早在兩千三百多年前,柏拉圖在《理想國》中把正義定義為一種德性。他認為,人內心中的正義乃是內心中若干德性的恰當協調或和諧狀態(tài),并認為“每個人必須在國家里執(zhí)行一種最適合他天性的職務”“正義就是有自己的東西干自己的事情”。柏拉圖:《理想國》,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154、155頁。亞里士多德提出了正義的等值授予原則,他指出:“正義的分配是以恰當價值的事物授予相應收受的人……按照這個要旨,合乎正義的職司分配(‘政治權利)應該考慮到每一受任的人的才德或功績(‘公民義務)?!薄俺前钸€應計及優(yōu)良的生活而要求大家都具有文化和善德,那么這兩者才應該是(分配政治權利)最正當的依據?!薄耙载敻惠^多或門望(出身)較高為理由而要求治權歸屬少數人,這可說同樣是不合正義的?!眮喞锸慷嗟拢骸墩螌W》,商務印書館1965年版,第139、140、154、156頁。亞里士多德把德性和知識看作進行政治權力分配的最正當依據,并考慮到功績,而不是財富或門望??梢?,尚賢絕不僅是東方智慧,西方先哲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基于正義的原則,也表達了對賢能的崇尚。確立“德才兼?zhèn)洹钡母刹繕藴?,即以德行和才能作為評價和使用干部的標準,最重要的一條是在價值觀層面樹立了公平正義的價值導向,也確立了對領導職務進行公平分配的基本原則和依據,這對于中國共產黨發(fā)展和完善干部選拔任用制度體系的公平性正義性具有重要意義。干部標準首要回答“選什么樣的人”的問題,選拔制度才能解決“怎樣選人”的問題。追求公平正義,首先要讓具有積極和正向價值意義的目標導向和評判標準,占據優(yōu)勢主導地位。比如:能力、經驗、業(yè)績、忠誠等等都是積極正向性的,比如:背景、關系、金錢、賄賂等等就是消極負向性的。舉例而言,我們說察舉制、科舉制在古代中國具有進步意義,就是因為與世襲制、恩蔭制、貲選制等相比,把德才作為選拔標準比把門第、恩寵、金錢等作為選拔標準更加具有公平性。雖然科舉制、察舉制在具體實踐中出現了種種流弊,但是其出發(fā)點卻充滿正義觀念,樹立了積極的正面的價值導向,其進步意義不容否認。中國共產黨歷史地選擇了“任人唯賢”“德才兼?zhèn)洹钡母刹窟x拔標準和路線,同樣樹立了積極正面的價值導向,在追求公平正義的現代生活中,具有價值引領和行為規(guī)范作用。現實的重心問題,更多地將放在如何把這一干部選拔標準落實到位,而無須質疑這一標準的公正性、科學性。作為中國共產黨干部選拔任用制度的基石,“任人唯賢”“德才兼?zhèn)洹钡母刹窟x拔路線和標準完全能夠經受歷史和現實正義性的拷問。
從上述分析,也印證了這樣的觀點:“中國共產黨的建黨思想與中國傳統哲學及政治文化發(fā)展的歷史也有著深刻的、內在的聯系,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的繼承與對馬克思主義信仰的辯證統一。黨的組織建設和干部工作同樣也體現了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的結合。”陳鳳樓:《中國共產黨干部工作史綱(1921-2011)》,黨建讀物出版社2012年版,第1頁。同時,中國共產黨“任人唯賢”“德才兼?zhèn)洹备刹柯肪€和標準不僅具有鮮明的中國傳統文化特色、無產階級政黨特色,也蘊含了公平正義的核心內涵,為黨的隊伍和黨的事業(yè)發(fā)展壯大奠定了重要的價值基石,并從根本上保證了任何偏離這一核心價值的制度辦法在實踐中能夠得到必要的糾正和完善。
二、中國特色的比較性分析
如何看待中國共產黨“選賢任能”思想與實踐的特色,需要在選準參照系的前提下進行比較分析,厘清特色優(yōu)勢。從現代政治發(fā)展的角度看,可比較的參照系有兩條:
1.以傳統“干部委任制”為參照系的比較分析。所謂委任制,是指任免機關按照干部管理權限直接委派干部擔任領導職務的一種方式。干部委任制是列寧主義的建黨原則,產生于特殊的革命時代背景。1919年,俄共八大確立了黨管干部的原則和干部任命制原則。列寧在沙皇專制政府嚴密統治和嚴酷鎮(zhèn)壓的特殊背景下建黨,沒有條件進行合法的公開化組織發(fā)展和干部選任,不得已采用上級對下級干部委任的方式。傳統的干部委任制有這么幾個特點:一是各級領導干部由上級黨的機關甚至上級黨的負責人直接任命。委任是上級權威的授予和傳遞,下降被賦予了上級權威代替上級行使被賦予的權力,從而高度對權力授予的上級負責。二是干部選拔的程序比較封閉簡單,沒有系統嚴密的程序設計,也缺乏必要的民主公開和競爭擇優(yōu)。三是干部選拔的標準是基于絕對忠誠而非才能?!拔螌嶋H上可以界定為一個政治上的權威指定某人擔任某一負有責任的職位的一種權力和公認的權利”;“權威的選擇是任意的,其基礎是信任、忠誠和政治上的親密關系,而不是被選擇者的能力和技巧”。[英]韋農·波格丹諾:《布萊克維爾政治制度百科全書》,鄧正來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452頁。在特殊時期,傳統的干部委任制有力促進了布爾什維克政黨的組織發(fā)展和干部培養(yǎng),發(fā)揮了不可替代的歷史作用。但斯大林時期,在執(zhí)行民主集中制過程中,過分強調集中而忽視民主,在干部制度方面,把特定時期的臨時措施無限放大并使之凝固化教條化,逐漸形成了干部終身制、個人集權制、最高領導者指定接班人制以及領導干部特權化等相聯系的一整套完備的官僚等級制。從干部委任制到官僚等級制,見證了蘇共執(zhí)政階層的蛻變,“一大批沒有能力、沒有個性、沒有理想,而只會順從、唯唯諾諾的社會庸才進入各級領導層,使執(zhí)政階層能力才干平均值下降從而動搖其執(zhí)政地位”黃軍甫:《干部委任制:蘇共執(zhí)政能力衰落的根源》,《城市管理》,2005年第2期。
。從蘇共的經驗教訓來看,委任制通過對權力的高度壟斷以及逐級配置,控制各級組織的機構設置和職務任免,以實現維護組織權威、貫徹組織決策的政治目標。但如果不能在實行干部委任制的過程中,很好地堅持和發(fā)展民主集中制,將會產生新的風險和弊端,過分強調集中而忽視民主,易于將干部任免權集中在個人而非組織手中,主要領導的個人意志甚至能夠主導和影響一級組織的決定,如果沒有完善的干部選拔任用程序設計和健全的干部監(jiān)督以及責任追究機制相配套,干部委任制具有極大的可能性滑向蘇共的官僚等級制。
正是看到了這一風險,中國共產黨對傳統的“干部委任制”不斷進行了創(chuàng)新、完善甚至超越:其中,中國共產黨在堅持“黨管干部”原則的基礎上,確立了“任人唯賢”的干部路線和“德才兼?zhèn)洹钡母刹窟x拔標準就是對傳統委任制的一項重大發(fā)展和貢獻。在委任制干部選拔標準上,除了突出以德為先、政治忠誠外,構建了內涵豐富的“德才兼?zhèn)洹钡母刹窟x拔標準,并使其與不同歷史時期的使命任務相適應。
新時代黨的干部選拔標準,集中體現為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信念堅定、為民服務、勤政務實、敢于擔當、清正廉潔”的“20字好干部”標準,這是中共“任人唯賢”的干部路線和“德才兼?zhèn)洹钡母刹窟x拔標準的繼承發(fā)展和時代特征。與傳統委任制僅強調“信任、忠誠和政治上的親密關系”這一標準不同,中共的干部標準明顯更加科學公正并具有良好的適應性。將德才兼?zhèn)渥鳛楦刹康倪x拔標準,能夠有效防止委任的干部出現政治水準、工作能力的下滑,從而削弱執(zhí)政能力和政黨權威。同時,中共還通過積極探索民主、公開、競爭、擇優(yōu)的干部選拔任用方式,推行干部任期制,廢除了領導干部職務終身制,對委任制干部進行任免和輪換等,豐富和發(fā)展干部選拔任用程序。在委任干部的過程中,必須按照干部管理權限,經過動議、民主推薦、考察等規(guī)定的程序,經集體討論作出決定,才能委派干部擔任某種領導職務,通過健全比較科學完善的干部選拔任用程序,有效防止領導個人說了算和恣意用權。在嚴密的選拔程序中,干部考察程序負責甄別干部的政治忠誠和專業(yè)能力,民主推薦程序以落實和體現民主集中制的組織原則,作為干部考察的前置程序與其對接麻寶斌、仇赟:《民主推薦制度的歷史演進與政治學分析》,《政治學研究》,2017年第2期。,這些程序設計都有助于將“任人唯賢”“德才兼?zhèn)洹钡母刹柯肪€和標準落到實處,堵住了傳統干部委任制的制度漏洞。所以,中國共產黨既選擇和實踐了干部委任制,又改進和完善了干部委任制。
2.以西方“精英政治”為參照系的比較分析。“精英”一詞最早出現在17世紀的法國,意指“精選出來的少數”或“優(yōu)秀人物”。意大利社會學家帕雷托(Vilfredo Pareto)指出:“精英是指最強有力、最生氣勃勃和最精明能干的人,無論是好人還是壞人”[意]威爾弗雷多·帕累托著:《精英的興衰》,劉北成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13頁。。鄧利維和奧利里也提出,精英“最初是指(并且在大部分情況下仍然是指)最好的、最優(yōu)秀的、最高貴的人”[英]帕特里克·鄧利維、布倫登·奧利里著:《國家理論:自由民主的政治學》,歐陽景根等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93頁。。韋伯認為,官僚制的最大優(yōu)越性在于專業(yè)知識,“官僚體制的行政管理意味著根據知識進行統治,這是它所固有的特別合理的基本性質”[德]馬克斯·韋伯:《經濟與社會》(上卷),商務印書館1998年版,第250頁。。從本義看,精英與大眾是二分概念,其含義中至少包括兩個要素:一是“優(yōu)秀的”這一價值因素;二是一個共同體中的“少數人”這一經驗要素。蘇哲:《精英——民主”模型:中國政治模式的經驗描述與理論重構》,《浙江社會科學》,2011年第3期。同時,所謂的精英是能力判定標準下的“少數人”,而非道德判定標準下的“少數人”。后來,受到米歇爾斯“寡頭鐵律”的理論影響,精英的含義也發(fā)生了變化,精英這一概念變成了“少數人統治”的代名詞?,F實中,以文官制為代表的知識精英和以選舉制、任命制為代表的權力精英,壟斷了西方以行政與政治二分為基礎的國家權力結構,所謂民主選舉幫助精英階層完成了對國家權力的合法化操控。不論是以政黨中立、“功績原則”、考錄擇優(yōu)、職位常任等為特征的西方文官制,還是以總統提名、意識形態(tài)、非常任制等為特征的政治任命制,都是建立在少數人統治基礎上的“精英政治”,這與中共建立在人民民主專政基礎上的干部管理體制有著本質差異;而西方由資本操控選舉、最終代表集團利益的政治精英與中共由黨的代表大會選舉、代表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的執(zhí)政階層有著本質區(qū)別。
中國共產黨選擇的“任人唯賢”“德才兼?zhèn)洹备刹柯肪€和標準,雖然對干部的德才水平等提出了較高的標準和要求,但是與西方吹捧的政治精英主義有著本質不同,中共執(zhí)政階層從未允許“干部”以“精英”自居。首先,中國共產黨是代表人民行使執(zhí)政權和干部選拔權,堅持人民立場是最為根本的階級立場,這有別于西方權力精英被資本控制的赤裸裸現實。中共干部與人民的關系不同于西方精英與大眾的關系。我國憲法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權力屬于人民,干部的權力最終目標是為人民服務?!拔鞣絿业恼尉?,大多是選舉制度塑造出來的政治交易者,他們以占據高層職位作為主要目的,在選舉的背后,支撐其進入政治和政府領域的基礎則是資本的扶助和顯要的出身。政治精英的成長,首先要得益于資本的扶助,才能進入政治市場,這就直接導致了金權政治的產生。所有奉行民主制度的資本主義國家都會孕育出金權政治這一形態(tài),所有在這一政治形態(tài)下產生的政治精英,尤其是政客化的精英人物,從根本上來說,都是被資本所控制,被資本家所綁架的政治明星?!眲⒔ㄜ姡骸缎滦途⑴c使命政治:共產黨執(zhí)政體系的干部制度基礎》,《探索與爭鳴》,2010年第11期。正如列寧所說:“資產階級民主同中世紀制度比較起來,在歷史上是一個大進步,但它始終是而且在資本主義制度下不能不是狹隘的、殘缺不全的、虛偽的、騙人的民主,對富人是天堂,對剝削者、對窮人是陷阱和騙局。”《列寧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630頁。其次,中國共產黨在確立“任人唯賢”干部路線和“德才兼?zhèn)洹备刹繕藴实耐瑫r,始終把人民群眾當作真正的英雄,把歷史活動看成是由人民群眾推動的偉大事業(yè),并沒有夸大干部的作用。相反,中共培養(yǎng)干部的一項重要使命就是組織、宣傳和動員群眾,共同為符合人民大眾、中華民族整體利益的奮斗目標而努力。這既跳出了封建統治者“上智下愚”、“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的階級局限,也不同資產階級把政治看作“少數人”的事務,夸大精英人物的個人作用,強調“一個優(yōu)秀的人品抵得上一萬個平民”,主張國家機關只能由少數“精英”人物來管理。是否承認人民群眾的歷史推動作用,是馬克思主義政黨與資產階級政黨的重要區(qū)別之一。馬克思在總結1848年革命經驗時,就對英國神父托馬斯·卡萊爾所鼓吹的“英雄崇拜”進行了批判,指出他的理論“一言以蔽之,即應崇拜天才”,最后只能得出一個答案,即世界“應該由貴人、賢人和智者來統治”?!恶R克恩思格斯全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307頁。第三,西方政治體制對領導階層的選擇標準,受精英政治理論影響往往突出和夸大專業(yè)能力的重要性,甚至認為“不管何種政治統治和意識形態(tài),專家治國論應該應用到所有的現代社會”。對專業(yè)能力的夸大和強調,不但忽略或者故意回避了權力的階級屬性這一根本問題,能力只是權力行使的基本條件,權力行使到底為了誰的利益才是政治體系運行的根本問題。即使權力掌握在最有地位、最有才能、最有智慧的“貴人、賢人和智者”手中,政權屬性如果不屬于人民也是無益的。而且,由于人的稟賦、能力、境遇等方面的差異,過分強調“能力論”會引導個人競爭進入“叢林法則”的廝殺戕害,導致“贏者通吃”“輸者全無”的局面,從而破壞了社會公平正義的基本準則。人類政治文明不應建立在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基礎之上,在“才智”或者“資本”等占優(yōu)勢地位的精英階層也不應借優(yōu)勢地位成為侵犯其他普通人平等行使政治權利的理由。所以,中國共產黨選擇的“任人唯賢”干部路線與西方精英政治在階級立場、正義觀念上有著本質的區(qū)別。
概括地講,中國式“選賢任能”既突出馬克思主義政黨的政治需要和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繼承,將干部的“德”放在首位,又根據不同時期的形勢需要,對干部的“才”提出時代性要求。雖然,現實中還存在與“德才兼?zhèn)洹边x人用人標準不相一致的諸多問題,但是中共干部選拔標準在多重因素制約之下,既克服了西方國家資本主導政治、權力精英日益權貴化的傾向,又摒棄了蘇共傳統委任制方式僵化封閉、日益官僚化的操作方式,選擇了政治標準與能力標準同時兼顧、導向激勵與制度塑造互動發(fā)展的正向模式,走上了重新締造政黨權威性、增強政治合法性的中國特色干部選拔任用制度發(fā)展之路。
三、政治作用的功能性分析
確定“任人唯賢”的干部路線和“德才兼?zhèn)洹钡母刹繕藴?,不但為選拔使用什么樣的干部提供了判斷標準和執(zhí)行依據,更重要的是其對于中國共產黨自身的發(fā)展、路線方針的貫徹執(zhí)行以及權威的樹立、政權的鞏固等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功能作用。這主要體現在以下六個方面:
1.塑造政黨權威性。馬克思主義認為,政黨是一定階級、階層或集團的積極分子為維護本階級、階層或集團的利益,圍繞奪取政權、鞏固政權或影響政府而結合起來采取共同行動的政治組織?,F代政治是政黨政治,所以政治權威集中體現于執(zhí)政黨的權威。中國共產黨作為現代中國社會的領導核心,同時是現行政治體系的執(zhí)政黨,中國共產黨的權威塑造對于鞏固執(zhí)政地位、領導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事業(yè)等具有現實意義。塑造政黨權威是中國現代政治發(fā)展中的重要內容,也是轉型發(fā)展國家保持政治穩(wěn)定的核心要素和推進深化改革的根本保證?!疤幱诂F代化之中的政治體系,其穩(wěn)定取決于其政黨的力量,而政黨強大與否又要視其制度化群眾支持的度。那些實際上已經達到或者可以被認為達到政治高度穩(wěn)定的處于現代化之中的國家,至少擁有一個強大的政黨?!盵美]塞繆爾·P.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王冠華、劉為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377頁。中共執(zhí)政階層推崇和踐行的“選賢任能”,注重選拔任用在政治上和能力上“德才兼?zhèn)洹钡母刹浚扔欣谔岣邎?zhí)政黨干部隊伍的整體素質,在一定程度上也有利于提高建立在政黨整合能力基礎上的權威性。政黨的政治整合能力主要是立足于利益多元化的社會環(huán)境,借助于體制內外的各種組織和團體,將不同群體聚攏到共同目標追求上來,一起為實現這種共同目標而努力。中國共產黨的干部制度服從和服務于政黨整合能力的提升,能夠培養(yǎng)和選拔一大批具備共同政治信仰和必備專業(yè)才能的干部是中國共產黨的組織優(yōu)勢和干部優(yōu)勢。通過強有力的干部隊伍組織動員廣大群眾,破除改革發(fā)展中的利益藩籬,調整和再分配不斷分化的利益結構,使社會各利益主體在整合重組、深化改革中達成共識和默契,這些都是中國共產黨執(zhí)政優(yōu)勢和權威影響的重要體現。政黨權威塑造的目的就是要使政黨權威主體的意志不斷轉化為能促使政黨權威客體服從的支配行為,以實現特定的價值目標,這既構成了政黨運行的內在動力,也提升了執(zhí)政黨的政治影響。所以,能否培養(yǎng)和打造一支“德才兼?zhèn)洹钡膱?zhí)政骨干隊伍,關系政黨權威的塑造和政黨影響力的實現。
2.提升政黨凝聚力。歷史和現實都表明,一個政黨,一個國家,能不能為了共同的目標追求團結一致、凝心聚力,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這個政黨、這個國家的興衰成敗。有學者認為,中國最頂端的權力架構是“核心的列寧主義”,“核心的列寧主義最基本的特征是一黨執(zhí)政的原則……這個架構用列寧本人的話說,乃是一個領袖或者是一小群領袖,領導一個受高度紀律約束的政黨,用自上而下的權力輸送方式管治黨內事務、管治國家事務。”丁學良:《辯論“中國模式”》,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44頁。列寧主義的建黨原則是確保馬克思主義政黨團結統一的重要原則。而一個政黨組織越團結,就越具有內聚力,其制度化程度也就越高。一方面,政黨的凝聚力靠政黨組織的權威性作為支撐,沒有組織的權威性全體黨員將淪為一盤散沙,以民主集中制原則為指導的中國共產黨,很大程度上通過“上級服從下級、地方服務中央”的組織原則,對各級基層組織和廣大黨員進行統一領導,確保各級組織和黨員服從和執(zhí)行黨的綱領、黨的紀律、黨的政策,提升內在的凝聚力、執(zhí)行力;另一方面,干部在提升政黨凝聚力中發(fā)揮重要作用,政黨的團結很大程度上靠黨的干部來實現,“黨依靠干部聯系黨員和群眾,依靠干部對群眾進行堅強領導”,尤其是在“德才兼?zhèn)洹备刹繕藴氏屡囵B(yǎng)出來的黨員干部,在政黨認同、信仰認同、目標認同上高度一致,政治上的可靠性決定了干部群體和黨員群體在組織目標中能夠形成同向合力,而非異向斥力。通過干部標準的導向激勵和價值塑造,使黨員和干部產生對組織的認同感、歸屬感,這是政黨組織意識共同體的鍛煉過程。一種思想和理念一旦被組織內全體成員所廣泛接受,那么它就有了上升為意識形態(tài)的可能,從而成為組織共同追求的理想化愿景。從某種意義上說,“德才兼?zhèn)洹辈粌H是一種干部選拔標準,而更像是政黨集體意識的塑造標準,為提升政黨凝聚力發(fā)揮同化和粘合作用。正如臺灣學者蔡文軒等觀察到的那樣,“中國共產黨培養(yǎng)了一批又一批忠誠的,具有相同意識形態(tài)的精英群體。中國共產黨因此可以避免執(zhí)政黨內部的分裂,把下一代領導人打造成為有一致性意識形態(tài),年輕、受過良好教育、能夠承擔中國現代化任務的干部。而這些干部又反過來繼續(xù)支撐共產黨韌性權威體制。”Wen-HsuanTsai and Chien-Wen Kou,“The Party's Disciples: CCP Reserve Cadres and the Perpetuation of a Resilient Authoritarian Regime”,China Quarterly,2015,Volume3,p15.
3.促進組織適應性。適應性是后天獲得的組織性,是適應環(huán)境挑戰(zhàn)的能力和存活能力。亨廷頓認為,“在制度化程度很高的政治體系中,只有那些現在非重要職位上得到訓練的人才有望按正常渠道獲得最重要的領導職位。復雜嚴密的政治體系設置了各種各樣的部門和職位,使從政人士在獲取最高官階之前得到鍛煉,從而有助于加強該體系的自主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最高領導層是政治體系的核心;而次要的官職、邊際組織以及半政治性組織則形成一個漏斗,意欲進入核心的人必須首先通過它的過濾。這樣,政治體系便可在不損害一根毫毛的情況下,同化新的社會勢力,吸收新的從政人士。”[美]塞繆爾·P.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王冠華、劉為,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7頁。也就是說,干部選拔標準一定程度上是由政治體制主要是組織適應性決定的,它不但承擔選拔什么樣的人進入政治體系的問題,而且承擔將來源于不同渠道、不同身份、不同背景的從政人士在政治體制內接受組織同化的功能。這種同化的程度、進度往往也決定了個人在何時、什么層級能夠擔負什么樣的責任和職位。這一同化過程,同時也是淘汰過程,適應的個體被組織接受和選擇,不適應的個體被組織體系排斥和淘汰。當“德才兼?zhèn)洹⒁缘聻橄取背蔀橹袊伯a黨選拔干部的標準后,就已經豎起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將不符合這一標準的人阻擋在執(zhí)政骨干之外,同時對進入執(zhí)政體系的干部也以這一標準進行塑造和強化,對違背這一標準原則的人將通過干部出口機制進行排除。組織的存在性、故態(tài)性遠高于個體,而個體的自主性、適應性遠強于組織,這就決定了組織中的個體通過自身適應性完成組織的同化是必然結果。而個體在選擇加入組織(不論是政黨組織還是其他組織形態(tài))的同時,就已經自我選擇被這個組織所同化。同時,個體的加入也為組織的發(fā)展增加了多樣性和可塑性。現在,中共面臨的新問題是既要有效克服市場化、資本化的環(huán)境影響,防止資本滲透、僭越乃至主導和操控中共執(zhí)政階層的內部運行,以保持政權的性質和服務宗旨不發(fā)生變化;同時還要積極回應經濟發(fā)展、社會孕育、意識覺醒下的多重現實訴求,使執(zhí)政階層有足夠的定力和能力適應、掌控、引領未來的發(fā)展方向,以確保無產階級政權的穩(wěn)固。而不同渠道、不同身份、不同背景的干部加入,也為組織自身的發(fā)展提供了新的機遇和可能,在接受和默認共同價值觀的基礎上,干部群體的差異性至少為組織應對、適應外部環(huán)境的變化,并根據不同情勢調整戰(zhàn)略提供了更多的選擇性和可能性。
4.凈化組織純潔性。只有堅持政治標準與能力標準相統一,并且始終把政治標準放在第一位,才能保證民主集中制原則下的各級組織領導權特別是黨、政、軍的領導權牢牢掌握在忠于黨的組織、忠于國家政權、忠于無產階級的干部手中,這對于確保無產階級政黨性質,確保政黨組織的先進性和純潔性,確保各級組織始終堅決貫徹執(zhí)行黨的意志、決議、政策等具有決定性作用。同時,廉潔是善政的八項重要指標之一俞可平將“善政”概括為八個要素,即民主、責任、服務、質量、效益、專業(yè)、透明、廉潔。。掌握公共權力、公共資源和公共政策制定的各級干部只有廉潔奉公,才能確保公共權力的行使合乎法律和制度規(guī)范,公共政策的制定是為了促進社會公共利益福祉,公共資源的分配是為了保障公民權利而非謀求私利。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深入發(fā)展,社會經濟成分、組織形式、就業(yè)方式、利益關系和分配方式日趨多樣化,生活在人群之中的廣大干部的思想活動獨立性、選擇性、多樣性、差異性也明顯增強,對其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的同化塑造提出了新的考驗,部分干部因缺乏嚴格黨內生活鍛煉和重大政治風浪考驗,黨性修養(yǎng)、作風養(yǎng)成和道德品行等方面的潛在問題開始暴露出來。在現實中,有的干部不能恪守“廉潔奉公”的準則,而是站在部門利益、小團體利益乃至個人利益的立場上,或站在國內外資本利益的立場上,侵害公共利益,覬覦國家利益;有的干部不能認清黨員干部的身份,妄議中央大政方針,喪失政治底線;有的干部放松自我要求,在其位不謀其政,慵懶散,為官不為等等,這些都與以先進性、純潔性為目標的執(zhí)政黨建設不相適應。如果一個政黨沒有自我糾正、自我完善的能力,其自身的存在和發(fā)展也將面臨極大的風險和挑戰(zhàn)。干部一旦觸碰道德的底線、政治的紅線、紀律的高壓線,就已經偏離了“德才兼?zhèn)洹钡母刹繕藴剩呦蛄朔疵?。這種情況下,中共的干部路線和干部標準同樣承擔著衡量干部夠不夠格、變沒變質的檢驗作用,凡是偏離這一路線標準的干部,不論級別多高、貢獻多大,都將受到黨紀的誡勉和問責,情節(jié)嚴重的還將被清理出干部隊伍。干部標準不但同化、影響體制外想要加入的群體,增強個體的共同意識和組織認同,同時也排除、篩查和清理體制內不符合標準的群體,以維護政黨組織機體的純潔性和同源性。
5.保證政策執(zhí)行力。一個領導偉大革命、建設和改革的黨,如果沒有一大批能夠有效執(zhí)行政策、高素質的干部隊伍,是不能完成其歷史任務的。中共幾代領導集體都很重視干部問題,始終把干部隊伍建設作為黨的建設的一項重要任務。毛澤東明確指出,政治路線確定之后,干部就是決定的因素。鄧小平同志在南方談話中指出:“正確的政治路線要靠正確的組織路線來保證?!薄爸袊氖虑槟懿荒苻k好”“關鍵在人?!敝泄哺邔右呀浶纬晒沧R,必須選拔政治上可靠的干部,擁護并執(zhí)行黨的基本路線和方針政策的人進入各級領導班子,這是關系到黨和國家前途與命運的戰(zhàn)略問題。干部的第一職責就是貫徹執(zhí)行政黨業(yè)已確定的路線方針政策。與西方的公共政策制定易于受到資本操控、民粹爭鋒和短期收益影響不同,中共的各項政策論證與制定往往基于國家的整體利益和長遠目標,超越了局部利益、民眾情緒和短視行為,更加具有科學理性。這對掌握政策的制定和執(zhí)行的干部骨干隊伍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西方學者通過中西政治制度對比,認為:“身居高位的人不但要具備專業(yè)知識,還要有經驗和歷史深度。他們必須是有素養(yǎng)的賢能之士?!薄斑x賢任能選拔出來的領袖能夠做出考慮相關各方長遠利益的決策?!薄爸腔壑卫硪蠊竦臋嗬c義務實現更好的平衡,抵制民粹主義和宗派主義的政治情緒,通過建立協商機構避免選舉制度的負面影響,組建超越特殊利益集團的賢能、獨立的行政機關,來從制度上保證實現長遠利益和公共利益?!盵美]尼古拉斯·伯格魯恩、內森·加德爾斯:《智慧治理:21世紀東西方之間的中庸之道》,格致出版社2013年版,第51、98、100頁。在現代治理的理論發(fā)展和實踐中,智慧治理被寄予了改善和提升不同政治結構治理能力的期望,而基于整體利益和長遠利益的選賢任能成為智慧治理的重要選項。中國共產黨確立并堅持的“任人唯賢”干部路線和“德才兼?zhèn)洹备刹繕藴?,保證了通過建立一支優(yōu)秀的治黨治國治軍的干部人才,使政黨的發(fā)展目標和各項政策得到有效執(zhí)行與實現,這無疑對久議不決、政令不暢的民主政體提供了學習和借鑒的樣本。
6.鞏固政權合法性。政權合法性或正當性是指人們內心對政治權威和政治秩序的自覺認同。對于中國共產黨的執(zhí)政合法性來源,不同學者有不同的理解。意大利經濟學家洛蕾塔·拿波里奧尼認為:“中國共產黨執(zhí)政的合法性取決于不斷滿足民眾的福祉。”“中國共產黨作為執(zhí)政黨集中精力為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做實事,而不是將精力花在西方所謂的自由選舉上?!盵意]洛蕾塔·拿波里奧尼:《為何中國共產黨比我們資本主義國家經營得好》,《紅旗文稿》,2012年第18期。貝淡寧認為,“中國共產黨通過以下三個來源獲得了合法性:民族主義、政績合法性和政治尚賢制?!紊匈t制正在變成越來越重要的合法性來源?!薄案邔诱紊匈t制是中國模式的基礎”。[加]貝淡寧:《賢能政治:為什么尚賢制比選舉民主制更適合中國》,中信出版社2016年版,第121、177頁。亨廷頓指出,“政黨在提供合法性和穩(wěn)定性方面的重要意義和傳統社會的制度性遺產之間存在著反方向的變化關系。”[美]塞繆爾·P.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王冠華、劉為,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69頁。知名學者張維為認為,一個“文明型國家”數千年形成的政治理念和歷史傳承是最大的合法性來源。這種歷史合法性最大的特點就是“選賢任能”的政治傳統和“民心向背”的治國理念,這是中國模式的核心競爭力之一。這種傳承的一個核心是“民心”的理念,即“得民心者得天下”;另一個核心是“選賢任能”理念,即治理國家必須靠人才。張維為:《中國震撼:一個“文明型國家”的崛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73、85頁。不論哪種解釋,選賢任能在提高政權合法性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是毋庸置疑的。一方面,合法性是政黨權威的內在要求,政黨權威是合法性的外在表現形式,選拔德才兼?zhèn)涞母刹窟M入執(zhí)政階層通過提高政黨權威提升了政權合法性;另一方面,選拔任用德才兼?zhèn)涞母刹?,更加容易實現政黨的政治目標,能夠做出符合長遠利益的政治決策和實績,而執(zhí)政黨能否不斷創(chuàng)造新的政策績效滿足人民大眾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這是執(zhí)政黨維護政權穩(wěn)定和保持政黨權威最基本的職責使命。所以,“任人唯賢”干部路線和“德才兼?zhèn)洹备刹繕藴实拇_立對提高政黨權威性、政權合法性起到了重要的支撐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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