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胡
美不需要發(fā)明,它或許就藏在我們身邊流失的時間里,和最不易察覺的細節(jié)中。
偶然亂入了一個畫家朋友梵的圈內(nèi)“雅集”。梵是一位畫畫寫字賦詩彈琴六藝加身的80后女子,說話常常風(fēng)趣實在,又極愛畫癡肥喜感的古典美女,自稱“文藝工作者”,末了還要加一句“不是文藝青年的文藝啊”。
仲冬的陰沉天里,來到梵的朋友圈雅集地。梵的朋友一早奔出來迎接我們,只遠遠看見一位穿著紅棉袍的人。這就是今天的東道了,一位資深斫琴師。
這是由一套老式一室一廳改造的斫琴工作室,有一個玻璃頂陽光房,著實符合雅集的調(diào)性,主人給這里起了一個“斫心堂”的雅號。琴桌上一對古琴,一臺古箏,小物件不少,都是樸實古雅的,茶桌、魚池、官帽椅,插在青花瓷瓶中的枯蓮蓬,墻上掛著的一幅“聽琴”的書法,就連陽光房的水泥墻面也特意做成了龍鱗造型。
梵和琴師一個彈一個唱,先來一曲《陽關(guān)三疊》,然后兩人和琴對彈,接著又是梵彈奏一曲古箏《春江花月夜》。朋友們早來齊了,都立在周邊聽兩人彈奏,一邊調(diào)侃梵的琴藝生疏了,一邊嬉笑吃茶。電磁爐上的鐵壺冒著絲絲熱氣,擱板上一只檀香裊裊婷婷,像是醉了,“龍鱗”上不知什么時候映出一道太陽的余暉……
上半場極盡風(fēng)雅之能事,頗具儀式感,下半場畫風(fēng)急轉(zhuǎn),開始準備吃肉喝酒。所有人嘻嘻哈哈過家家似的去廚房,洗菜、切肉、剝蒜……等到大餐奉上天色已黑,一伙人拉出工作臺做桌,架起電磁烤爐,開瓶紅酒,圍坐一起說笑,等烤肉嗞嗞起來……
這不正是“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的畫面么?當(dāng)初白居易給他的朋友劉十九發(fā)了一條文藝的微信,說:今晚約嗎?一個平淡將雪的冬夜也因此成為文學(xué)和生活雙重美學(xué)的經(jīng)典。
最具儀式美的有趣聚會,公認的是東晉的“蘭亭修禊”。那一年三月三,王羲之與當(dāng)時的四十二位名士在蘭渚山下聚會,他們吃喝賞景曲水流觴,寫下許多詩作以及《蘭亭集序》,成為后來者膜拜、模仿的經(jīng)典雅集。追溯起來,曲水流觴本是普通老百姓的原創(chuàng)。人們舉行祓禊儀式之后,就坐在河渠兩旁,從上游放置酒杯,酒杯順流而下,停在誰的面前誰就取杯飲酒,后來被王羲之們發(fā)展為停在誰面前誰就作詩。古人真會玩啊。
歷史上有一位頂有名的女性也很會制造儀式和趣味,那便是李清照。她和趙明誠常常在飯后玩“賭書飲茶”。她本人也是一位茶藝高人,擅長“活火分茶”,就是利用茶末與開水的反應(yīng),在茶碗中沖出各種栩栩如生的圖案,在“茶會”上茶友們常以此為樂。因為宋朝人是將茶葉研成末,再以開水沖,以筅擊拂,這有點像現(xiàn)在咖啡師的“拉花”技術(shù)。
梵說,其實他們這幾個人一年也就這么聚一次。在我看來,一次也夠我們滿血復(fù)活了。生活藝術(shù)大師林語堂說:一般人不能領(lǐng)略這個塵世生活的樂趣,那是因為他們不深愛人生,把生活弄得平凡、刻板,而且無聊。生活美學(xué)大師豐子愷先生說:生活的藝術(shù)就是涵養(yǎng)“趣味”。
新年將至,聚會季又來了。如果沒有儀式感,我們的聚會可能就只剩下……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