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我們，都知道近代歐洲人販賣黑奴的事情。但對于非歐洲地區(qū)的奴隸貿(mào)易，卻知之甚少。以至于一直存在至19世紀的北非奴隸制，被很多人所刻意的無視了。而在當?shù)匾?guī)模浩大的奴隸制中，最多的受害者往往就是歐美的白人本身。

繁榮的奴隸市場

1716年的夏天，來自康沃爾的英國小男孩托馬斯·佩洛和15個同伴，在地中海上被巴巴里海盜俘虜。隨后，他們被逮捕到了摩洛哥的奴隸市場。但是運氣不錯的他從白奴中脫穎而出，成為了蘇丹的高級侍衛(wèi)，并在北非生活了20多年后逃回了故鄉(xiāng)，還出版了自己的傳記。

根據(jù)托馬斯·佩洛本人的回憶錄《漫長的被俘與冒險史》，以及法國傳教士，歐洲各國大使的文書，還有其他幸存者的回憶錄，我們可以大致勾勒出18世紀，歐洲白奴在北非的生活圖景。

佩洛回憶道，在靠暴力與掠奪維系的北非伊斯蘭封建政權里，土耳其人與阿拉伯人位于權利金字塔的最頂端。他們下面是當?shù)氐哪柸?，摩爾人下面是希臘人和黎凡特移民，以及15-16世紀被趕出西班牙的猶太后裔。由于穆斯林不能奴役穆斯林，所以整個金字塔的最底層是奴隸。相比之下，被巴巴里海盜捕捉，被穆斯林軍隊俘虜?shù)陌着匚蛔畹?，境遇自然最為悲慘。

18世紀時，一個白奴的平均價格是35英鎊。白奴中的老年女性在草草交易后被打發(fā)到面包房、廚房與紡織廠里。而年輕女子往往會在眾目睽睽下被人把玩調(diào)戲，被威逼利誘皈依伊斯蘭教。然后被閹人奴仆粗暴的洗干凈，最后帶上面紗，沒入后宮。她們唯一的職能，就是為權貴和蘇丹生育小奴隸。

男性俘虜?shù)挠锰幐螅切碛刑厥饧寄艿娜俗叩侥睦锒疾粫涣⒓刺幩?。醫(yī)生、槍炮工匠、鐵匠、木匠、文書、紡織工、工程師、職業(yè)軍人、雇傭軍等，會被挑選出來標高價。穆斯林統(tǒng)治者們意識到了西方的軍事技術的進步，所以摩洛哥蘇丹利用這些俘虜和工匠，以田宅、薪水為誘餌，引誘有專業(yè)技術的俘虜叛教，組建了一隊由歐洲叛教者組成的西式軍隊，而且擁有配套的工匠與小工廠、軍火庫。他們也需要基督徒醫(yī)生來治療本地醫(yī)師治不了的疾病。雖然很多人抱著改宗之后更自由，有更多的機會逃跑的念頭假裝信了異教，但事實證明他們顯眼的膚色和長相，以及受到監(jiān)視的狀態(tài)，讓他們很難重返故鄉(xiāng)。

那些沒有一技之長，和那些不愿意改宗的白奴，就只能等待被集體批發(fā)，淪為苦工的命運了。在白奴市場開市的前幾天，為了讓貨物的賣相好看，那些長得比較好看，身強體壯的男白奴會被多喂食，多灌酒。到了奴隸市場后，除了底褲和腰間的遮羞布，奴隸們被剝得一絲不掛。在眾人面前，出售他們的海盜會用拉扯肌肉的方式來檢驗力量，用木棍撬開口腔，戳戳肚子，還有被專人仔細檢查皮膚，看看是否有性病，皮膚病等明顯病癥。這些疾病會明顯影響勞動的效率，因為買家會讓他們承擔每天超過18小時的體力勞作。

悲慘世界

1723年，法國神父讓·德拉費伊和其他教會成員，帶著貴重禮品前往摩洛哥，希望贖出那些被俘虜?shù)姆▏着?。在到達梅克內(nèi)斯的奴隸營之后，他發(fā)現(xiàn)白奴們要不分晝夜地勞動很久，住在惡臭熏天的地牢和半埋地的土屋里。

由于有很多人皈依了伊斯蘭教，所以他只見到了146名法國俘虜。61歲的杰曼·卡弗利耶因為不愿改教而被關押了40年。還有很多人因為家人無錢贖買，或者不愿改宗，而在奴隸營里度過了三分之二甚至更久的生命時光。

為了防止白奴發(fā)生叛亂，奴隸們每天僅有足以維持生存的大麥粉面包和發(fā)臭的水。

穆斯林統(tǒng)治者命令完全聽命于自己的黑奴衛(wèi)隊嚴加看管白奴。托馬斯·佩洛發(fā)現(xiàn)，蘇丹的軍中，黑人奴隸往往比白奴地位更高。這些黑人士兵喜歡玩一種很殘酷的游戲來懲罰那些舉止不恭敬的白奴。他們將白人拋到空中，然后讓他倒栽蔥地頭著地，以此來打斷他的脖子，或者用木棒暴打腳板心，讓白奴每走一步都十分痛苦。

傷病白奴的下場十分悲慘，只要他們一息尚存，就要為主人勞動。在了解到了俘虜?shù)谋瘧K處境之后，西班牙國王腓力三世在1690年請求，摩洛哥蘇丹允許西班牙教會在奴隸營地建立小型醫(yī)院，來治療患病的基督教奴隸。

順從或逃亡

為了困住這些有價值的俘虜，蘇丹經(jīng)常用賜給奴隸侍衛(wèi)妻子，來維系手下的忠誠。

當然，這樣做的更現(xiàn)實的目的是讓奴隸們制造更多的小奴隸。其中的一些歐洲奴隸借此獲得了比故鄉(xiāng)更高的經(jīng)濟地位，但代價是賣力討好新主人。為蘇丹提供新的航海技術與武器技術，出海殺掠同胞，奴役其他的白奴。

年幼的托馬斯·佩洛一開始是武器庫的清潔工。他由于頭腦機靈，再加上很能領會領主的不言之意，佩洛受到了重視。在離開了奴隸營，給貴族主人當了一段時間的跟班后，他被穆萊·伊斯邁爾蘇丹召入宮中，成為了王子穆萊·齊丹的親隨，來檢驗他的忠誠與才干，為以后服侍蘇丹做好準備。

過了若干年錦衣玉食，但是深感不快的奴隸生活之后，擁有大量財富的佩洛沒有忘記自己在康沃爾的故鄉(xiāng)，終于找到了一個得以脫身的機會。在1738年登上了一艘愛爾蘭船只，穿過直布羅陀海峽并逃回了英格蘭。

但是對于其他那些長期營養(yǎng)不良，和歐洲難友待在一起，不會說阿拉伯語的普通白奴，逃亡就是困難重重了。逃亡的終點是大西洋沿岸的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要塞據(jù)點，比如休達。但是，阿爾及爾、梅肯尼斯、迪黎波里等城里都有黑人衛(wèi)隊監(jiān)視白人逃亡者，鄉(xiāng)間也有蘇丹的眼線和耳目。

遲到的復仇

從18世紀開始，英國政府就在與北非統(tǒng)治者積極溝通，以謀求白奴的獲釋，但小規(guī)模的使團無法震懾當?shù)氐慕y(tǒng)治者。19世紀初，英國海軍上將西德尼·史密斯爵士在了解了北非白奴的悲慘境遇后，發(fā)起了旨在營救北非白奴的運動：非洲白奴解放者騎士會。1814年，趁著維也納會議的機會，他們在議程的末尾，向歐洲各國的統(tǒng)治者遞交了“懲治與文明世界和人道作對的法外暴君，終止白奴貿(mào)易”的請愿書。

這份請愿得到了南歐各國統(tǒng)治者的支持，并最終在不列顛得到了應有的重視。兩年后的1816年，英國外交大臣，力主廢除黑奴貿(mào)易的卡斯特雷勛爵說服了英國政府，向地中海派遣艦隊，來迫使流氓統(tǒng)治者就范。而艦隊的指揮官正是地中海艦隊海軍中將，托馬斯·佩洛的同宗后人愛德華·佩洛爵士。

對于北非海盜而言，公正的貿(mào)易遠不如搶劫歐洲商船，販賣白人奴隸的圣戰(zhàn)更光榮、更實惠，因此竭力阻擋英國海軍入港。然而，英國人的炮彈如下冰雹般激烈地落下。阿爾及爾共有2000海盜和居民喪生，傷者不計其數(shù)。在一邊倒的戰(zhàn)斗中，英國人僅僅付出了141死74傷的代價?？吹轿羧辗比A的城鎮(zhèn)淪為一堆堆瓦礫，當?shù)氐慕y(tǒng)治者奧馬爾向英軍無條件投降，并宣布永久廢除基督徒奴隸制度。

英國海軍大獲全勝的消息不脛而走，迅速傳到了突尼斯，迪黎波里，梅克內(nèi)斯等地的穆斯林統(tǒng)治者那里。只能欺負商船，但難以和真正的海軍抗衡的海盜后臺們紛紛識相地宣布，永久廢除基督徒奴隸制。各地的白奴拍賣市場被永久閉市。

愛德華·佩洛的功績也在南歐各國流傳開來。他被西班牙授予勒查爾斯三世騎士勛位，被那不勒斯授予了圣費迪南騎士勛位。撒丁島與尼德蘭也授予了他榮譽騎士的稱號，來感謝他終止了禍害已久的白奴買賣。而他的紋章上，就有一個抓住十字架，掙脫鐐銬的奴隸。

（《國家人文歷史》2018.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