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晶
我們這一代,物質(zhì)生活算很好的,平日不愁吃穿,對過年也似乎不再那么盼望。所以,迷糊的年假過后,還存在印象中的,怕只有壓歲錢了。
那外婆那代人呢?
大人聊家常時,聽起過外婆說她們的小時候:穿的是破布片縫的馬褂,吃的是喂牲口的米糠,睜眼就是干不完的農(nóng)活,上學是件發(fā)生在有錢人家孩子身上的新鮮事。外婆沒讀過書,只識阿拉伯數(shù)字,想必外婆也不會渴望讀書,在蒙昧繁瑣的農(nóng)家,填飽肚子是唯一想著的事。然而這也很難,外婆有四個兄弟姐妹,但活到成年的只有她。外婆苦苦地熬,熬到媽媽長大,也還是窮。等到了現(xiàn)在,外婆搬進了大舅的大房子,可她已經(jīng)是老人了。
孩子時候的她,從來沒有收過壓歲錢。
今年過年,要強的媽媽和倔強的外婆又像兩個小孩般鬧脾氣了,互相誰也不理睬誰,可是大家都知道她們心里彼此都最疼對方。這不,大過年的,死撐面子的媽媽偷偷地派我替她把孝敬長輩的紅包給那個“倔老太婆”。
拿著媽媽給外婆的紅包,好像就拿著長輩們給我的壓歲錢一樣,我突然靈機一動,想逗逗外婆。
把紅包塞到她手里的時候,我湊到她耳邊大聲地說這是我給她的壓歲錢,外婆突然眼睛一亮,一反病態(tài),伸出兩支枯瘦的手,捏著紅包,舍不得放進口袋,拿在手里,湊近了端詳,顫抖的嘴唇不住發(fā)出驚嘆:“喲呀,喲呀,這是我的掛掛錢呀,我都有掛掛錢呀……”(方言:掛掛錢即壓歲錢)
我突然覺得此刻的外婆像極了一個受寵若驚的孩子。我為自己的謊言而難受,可我也為自己這個突然的謊言而欣慰。
每一年,我把收壓歲錢視為理所應當,接過壓歲紅包只會禮貌性的說聲謝謝而已。我想如果外婆是個孩子時,她的媽媽給她一個小紅包,她應該會興奮的跑起來吧,但是現(xiàn)在,外婆受幾十年糖尿病并發(fā)癥折磨,累得跳不動了。
我和她分別時,她手里緊攥著那個紅包。我說,一定要看著我考完大學,外婆久違地笑了。
過年,最開心最期盼的,不是累煩的大人,不是麻木的小孩,是長期孤獨的老人。我們不能把他們遺忘在褪色的年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