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柏林

哲學家在寫作自己的著作時，都是在表達自己對自然界、人類社會和思維的一般看法；即使用筆曲折、在著作中通過某人或某些人說話，實際上也還是通過他或他們來表達自己的那些看法，比如柏拉圖的《對話集》、莫爾的《烏托邦》和康帕內(nèi)拉的《太陽城》等等，都是如此。尼采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以下簡稱《查說》）就是尼采借一個叫查拉圖斯特拉的傳道者的言語來表明自己的主張。

尼采哲學歷來眾說紛紜，這是由其內(nèi)容的復雜性和影響的廣泛性決定的；它的歷史命運也十分曲折，各個國家、階級或集團都在利用和改造他的某一部份、某一方面來為自己服務。我們在這里要表達一種觀點，這個觀點可能有某些人在過去表達過，后來又被更多的其它觀點湮沒了，就是：尼采是魔道中人，而且尼采是魔道的圣徒、殉道者和預言家，所以尼采的哲學也就是魔道哲學，由此推論，我們也就自然會得出這樣一個結(jié)論：尼采和耶穌基督（代表上帝和神道）、馬克思（其學說目前是關于人的發(fā)展的最高層次的理論）可以說是等量齊觀的，世界上缺少了這三者哪個都不行。

下面我主要通過對《查說》中的《查拉圖斯特拉前言》（以下簡稱《前言》）的管窺來證明上面所說的四個觀點，這四個觀點如果被大家接受，那自然也就得出了上面所說的結(jié)論。

一、為什么說尼采是魔道中人？

為論證這個觀點，我們分兩個步驟進行。

第一步驟：先通過《前言》找到相關論述，從而得到證明。

當查拉圖斯特拉在深山中孤獨地修行了十年后，他打算下山傳道，在告別老年圣者后，他想：“真不可想象?。∵@個老年圣者悠游于林下，竟然沒有聽到任何關于上帝已死的消息呢！”（P005）這說明當上帝死后，尼采才開始傳道，這種“道”肯定不同與上帝之道，而且可能是上帝曾經(jīng)禁止的“道”，只有上帝死了，才可以傳這種“道”，所以尼采之道完全同上帝之道相敵對?！鞍言S多人從人群中引誘開一一這就是我出來的目的。”（P014）“查拉圖斯特拉要把牧人稱為強盜”。（p014）“瞧這些善良正直的人們（牧人）！他們最仇恨誰呢？最仇恨破壞他們價值體系的人，最仇恨破壞者、違法者一一但破壞者和違法者是創(chuàng)造者”（P014）“瞧這些最虔誠的信徒！他們最仇恨誰呢？最仇恨破壞他們價值體系的人，最仇恨破壞者、違法者——但破壞者和違法者是創(chuàng)造者?！保?P014）“……他們（創(chuàng)造者）是在新標牌上寫上新價值的人”。（ P014）“創(chuàng)造者，……人們稱他們是毀滅者、蓄與惡的蔑視者。可他們是收獲者、歡慶者”。（ P014）“查拉圖斯特拉尋求一道創(chuàng)造、一道收獲和一道歡慶的人。他與烏合之眾、牧人和尸體有什么關系呢！”（ P014）以上幾小段集中闡發(fā)了尼采對現(xiàn)實中的牧人的看法：“牧人”在這里是指首領，從最高的意義上說，是基督教中的上帝。尼采要把上帝所領導的人們分化出來；另外，因為“牧人”是強盜，是既有價值體系的維護者，他們最仇恨那些破壞他們價值體系的人，而這個價值體系的破壞者和違法者，在尼采看來卻是真正的創(chuàng)造者，是應該得到肯定的人。尼采在這些地方表明了自己完全是上帝的敵對者。

第二步驟：上一步驟只說明尼采是上帝的完全的敵對者，但還不能說明尼采就是魔道中人。以下通過本步驟，可一般的說明尼采是魔道中人。

尼采完全與上帝相敵對，但還不能說尼采就是魔道中人，因為無論西方還是東方，實際上都存在著三種類型的哲學或宗教，分別與神、魔和人相對應，它們是神學、魔學和入學。東方的神學，比如佛教、道教；魔學，比如楊朱學說和厚黑學；入學，比如儒學（也可能有人不這么理解）。西方的神學，比如基督教；魔學比如絕對自我的哲學、無政府主義學說（或這二者其中的一部分）；而入學比如馬克思主義學說。當然，神、魔、人的學說有時不是獨立的，它們也會相互參差融合，但基本形式就是這三類，因為天地間就是這三類存在物會產(chǎn)生自己的學說，且各派在自己內(nèi)部、在根本的觀點上都是一致的，并且這三種學說都在不斷的發(fā)展演變之中。我們說尼采是魔道中人，尼采哲學是魔道的哲學，不僅指他們完全與西方基督教神學相對立、因此肯定不是基督教神學的派別，而且他們也不屬于入學。馬克思主義是西方哲學中入學發(fā)展的最高峰，他對西方基督教神學的批判也是相當徹底的，對整個西方資本主義社會也是有巨大顛覆性意義的，但是至今也沒有人把尼采哲學歸于馬克思主義派別，而且至今也同樣沒有人把馬克思主義歸于尼采哲學的這一派，而普遍的共識是，尼采哲學是叔本華哲學的發(fā)展和集大成化，所以，無論是叔本華哲學還是尼采哲學，都只能歸于魔學。西方的啟蒙運動就是反對上帝的運動，它最終產(chǎn)生了兩大成果，就是代表入學的馬克思主義和代表魔學的尼采哲學（包括叔本華哲學），可以說正是這兩大成果有意無意的聯(lián)合，共同解構了傳統(tǒng)的基督教世界，為自己在世界上爭得了更大的地盤。當然，尼采本人肯定不會承認自己是魔道中人，他在《前言》中有三處（ P005、P006、P011）指出自己反對魔鬼或認為魔鬼不存在。但魔鬼在人世間又怎么會對人說自己是魔鬼，魔道之學又怎么會公開的承認自己就是魔道之學？

所以，尼采肯定不承認自己是魔道中人、自己的哲學是魔道哲學，但實際上，他卻最終成了魔道中人，他的哲學也就最終成了西方基督教意義上的魔道之學。

二、為什么說尼采是魔道的圣徒？

一般而言，任何信仰都因自己擁有信徒而存在，但信徒又可以分為普通信徒和圣徒，后者比前者稀少的多。這兩者之間的區(qū)別是：圣徒不僅虔誠的信仰某種信仰，而且還勇敢的、一絲不茍的去踐行這種信仰，因此他們道德品質(zhì)高尚的程度遠遠超于普通信徒，比如基督教中的圣徒奧古斯丁、托馬斯·阿奎那等。這無論在神道、人道和魔道中都是如此。而我們?yōu)槭裁凑f尼采是魔道中的圣徒呢？按《前言》中所說，查拉圖斯特拉不知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傷害，在三十歲時“帶著灰燼進山”（P004），在山中孤獨地潛心修道十年，然而他不僅沒有消沉，反而擁有了偉大的道德品質(zhì)。你聽查拉圖斯特拉怎么說： “看呀，我對自己的智慧已感厭倦，猶如采集過多的蜜的蜜蜂一樣。我需要人們那伸開的雙手?！保≒003）“我要饋贈和分送，直到人群中的智者對其愚昧、貧者對其富有再次感到快樂?！保≒003）“為此，我必須下山至幽深處，正如你（太陽）傍晚所為，落到海的背后，還將光明帶給下面的世界”。（P003）“我必須像你（太陽）一樣下去，正如人們所說的‘日落，我要向他們（人們）走去?！保≒003）“……我要贈送人們一個禮物！”（P004）“不，我不施舍（要贈送禮物）”。（P004）當查拉圖斯特拉說到這里，你難道沒有感覺到他那崇高而偉大的情懷和抱負！尤其是同在林中的老年圣者問查拉圖斯特拉，為什么你非要出去縱火，并因此而受罰，為什么像你這樣一個覺醒的人非要去昏睡者那里？查拉圖斯特拉卻說： “我愛人們?！保≒004）這句回答讓人不禁想到了耶穌，耶穌不就是因為太愛人類而最終為人類受難而死的嗎？！現(xiàn)在看來，尼采也是如此??！這樣的人又怎么會是普通信徒，他一定是圣徒！

三、為什么說尼采是魔道的殉道者？

一種信仰要存在，就得有信徒，信徒中出類拔萃的是圣徒，但圣徒中愿意為信仰受難甚至獻出生命的，就是殉道者。殉道者是一種信仰的信徒中具有最高精神境界的群體，比如很典型的殉道者有耶穌、布魯諾，馬克思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殉道者。我們?yōu)槭裁凑f尼采是魔道的殉道者？前面我們已經(jīng)說明了尼采不僅是魔道中人，而且還是魔道的圣徒。實際上，尼采不僅僅如此，尼采甘愿為自己的哲學離開大學講壇，也甘愿為自己的信仰殉難。在個人生活方面，他始終靠很低的薪水度日，一生孤獨漂泊，無家無兒無女，還要時時的忍受著病痛的折磨，最后，年紀輕輕就失去了生命，而且他早就明白自己這祥做早晚是要殉道的。當然，我們也可以從《前言》中管窺到他寧愿殉道的蛛絲馬跡。在《前言》的第四部分，他特別強調(diào)他所謂的“超人”就是情愿“毀滅”的人：“我愛那些人，他們首先不在星球的彼岸尋找一個毀滅和犧牲的理由，而是為塵世而犧牲，使塵世成為超人的塵世?！保≒007）“我愛那一類人，他活著為了求知，并通過求知讓超人有朝一日活著。于是他情愿自己毀滅。”（P007）“我愛那樣的人，他工作和發(fā)明是為超人建造屋宇，為超人準備土地、動物和植物。于是他情愿自己毀滅?！保≒007）“我愛那從自己道德中確立自己的傾向、愛好與厄運的人，為自己的道德而活，或者為自己的道德而死?！保≒008）“我愛那樣的人，他的靈魂慷慨大方，他不求謝，他不報答：因為他總是贈予，而不保存自己。”（P008）“我愛那樣的人，他擲骰子贏了會感到羞愧，他會問：我擲錯了嗎？因為他決意毀滅?！保≒008）“我愛那在行動之前口出金言的人，而且他恪守多于許諾，因為他決意毀滅?！保≒008）“我愛那為未來辯護并救贖逝者的人，因為他決意為今人毀滅。”（P008）“我愛那樣的人，他因為愛神而懲罰神，因為他必須惹神發(fā)怒而毀滅自己?！保≒008）“我愛其靈活過于豐富而忘卻自己的人，萬物皆備于他，于是，萬物也就隨他一起毀滅。”（P008）“我愛那思想自由和心靈自由的人，他的頭只是心的內(nèi)臟罷了，而心促使他毀滅?！保≒008）“我愛所有這樣的人，他們?nèi)缤瑥母邞矣谌藗冾^頂?shù)臑踉评锝迪碌某林赜挈c一一他們宣告閃電的來臨。并作為宣告者而毀滅?！保≒008）這些尼采所集中闡發(fā)的超人的形象，最后都是要甘于“毀滅”的人。但在這里不能消極地理解這種“毀滅”，而應該是積極理解的“毀滅”，因為這些超人就是毀滅舊世界的戰(zhàn)士，這些戰(zhàn)士只有通過自己的犧牲、自己的毀滅，才能建立起新的世界、超人自己的世界。當然，尼采也說自己是超人來臨前的宣告者：“……我是閃電的宣告者，是從烏云里降下的沉重雨滴，這閃電就叫超人?！保≒008）其實，尼采本人也是超人世界中的一員，他是用筆毀滅舊世界的戰(zhàn)士，他也是殉道者，他為自己所塑造的查拉圖斯特拉，在下山傳道前，就已經(jīng)非常明白自己的未來： “——如此，查拉圖斯特拉開始了他的毀滅。”（P015）

四、為什么說尼采是魔道的預言家？

我們說尼采是魔道的預言家，主要是就兩個方面而言的：一方面，是尼采在西方哲學領域的顛覆性貢獻。尼采（包括叔本華）開始了現(xiàn)代西方哲學的潮流，他們一反幾千年來西方理智主義研究的哲學傳統(tǒng)，而倡導非理性主義，這以后的西方哲學在研究對象上就轉(zhuǎn)移到了人的意志、情緒、語言等方面，并且深深打上了非理性主義的烙印，所以尼采可以說是新哲學傳統(tǒng)的預言家。另一方面，是尼采哲學在社會歷史領域的影響。當尼采在十九世紀末轉(zhuǎn)向二十世紀初時宣布“上帝已死”的預言時，當時的歐洲和世界正到處都是戰(zhàn)爭與革命，又沒過多久，就前后發(fā)生了兩次世界大戰(zhàn)。非常有意思的是，希特勒還將《尼采全集》贈送給了墨索里尼，這就意味著尼采哲學成為了納粹德國的官方哲學，并且隨著納粹德國的勢力蔓延至幾乎整個歐洲，其顯赫地位就如日中天、登峰造極了！尼采哲學成為納粹德國的官方哲學，這是偶然還是必然？我認為，這更多的是一種必然。首先，一般而言，有什么樣的哲學或宗教，就可能出現(xiàn)什么樣的國家，比如基督教就有基督教國家，馬克思主義就有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國家，佛教就有印度這樣的國家等等，尼采哲學為什么就不會有自己的國家呢？其次，尼采哲學中的許多觀點和納粹德國的世界觀是一致的，這兩者可以說是血脈相通的?？尚Φ氖牵Ｌ乩毡唤裉齑蟛糠值娜朔Q為“魔鬼”（希特勒也說自己信仰上帝，但今天沒什么人相信），而魔鬼所信仰的，當然就是魔道哲學，因此，這也可以成為尼采哲學是魔道哲學的證明。當然，這不是從嚴格的學術的角度上來說的，這是從民間的角度上來說的！僅供參考而已。另外，從個人的際遇來看，尼采可以說是一個蕾良的人，從沒聽說他曾傷害過什么人，他也從來沒有觸犯過當時的法律，盡管他在思想上非常激進，與當時的基督教社會格格不入，但他也僅僅只是個激進的思想家而已！這樣一個善良的人，可能從來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和納粹德國的大規(guī)模種族屠殺扯上關系。從尼采的個人際遇和其著述來看，他恐怕也不會贊成納粹的種族大屠殺。

當然，尼采哲學還有許多預言都成為現(xiàn)實，比如，他成功預言到了今天西方與中國在價值觀方面將爆發(fā)決戰(zhàn)，前者的價值觀是“我要”，后者的價值觀是“你應該”；前者的象征物是獅子，后者的象征物是巨龍。這個預言就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之查拉圖斯特拉的演說》的第一篇《論三種變形》中，它緊跟著《前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