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平

無錫是吳文化的發(fā)源地。明清以來，士農(nóng)工商并駕齊驅，上海開埠之后得風氣之先，經(jīng)濟發(fā)展超越蘇州、常州兩府，成為近代中國民族工業(yè)的發(fā)源地。

無錫為何會在蘇州、常州兩府之間迅速崛起？回顧歷史，涌現(xiàn)出一大批工商精英是彰顯特色的主要緣由。這批精英在各行各業(yè)成為領軍人物，由無錫而上海，由上海而江南，由江南而全國，由國內而海外，獲得了當年流行的“大王”稱謂：如“面粉大王”“棉紗大王”榮宗敬、榮德生，“煤鐵大王”周舜卿，“桐油大王”沈瑞洲，“電池大王”丁熊照，“電氣大王”祝蘭舫，“絲繭大王”薛壽萱，“養(yǎng)蜂大王”華繹之等，他們成為錫商的杰出代表而彪炳史冊。

在這批“大王”級的錫商身上，傳承著無錫人的工商傳統(tǒng)，承載著無錫人的工商文化。他們的行為舉止、品德智慧，無不體現(xiàn)出家教家風的深深烙印。

本文僅以榮氏、蔣氏、周氏、唐氏為例，作一探討。

“面粉大王”“棉紗大王”榮宗敬、榮德生

無錫榮巷是榮氏聚居地，源自山東，先賢榮子琪是孔子七十二賢徒之五十九弟子。榮子琪后裔一支遷錫后，耕讀傳家，人丁興旺，在山南一帶蔚成氣候。

1870年代，榮宗敬、榮德生昆仲出生于榮巷，幼蒙家教，垂聆家訓。三樂堂《榮氏宗譜》詳細記載了《家訓十二則》和訓誡榮氏子弟格言數(shù)則。茲錄家訓三則，格言一則，以展示傳統(tǒng)風貌和育人功效。

蒙養(yǎng)當豫

子弟是族中之根基。子弟出得好，族中便有興隆氣象；子弟出得不好，族中便有衰敗氣象。有志振興者，宜急加意也。古人有胎教，又有能言之教，自小教起，立法周詳，是以子弟易于成材。今俗之教子弟，上者教之作文，取科第而已，文章以外不知也。次者教之雜書算數(shù)、市井狙詐之計，以便商賈營生。下者溺愛過甚，任其游蕩，先人之目未瞑，而嫖賭之資已空，甚至流為乞丐，饑寒以死者，往往而有。此雖子弟之不肖，抑亦父兄失教之過也。吾族中各父兄須知子弟之當教，又須知教法之當正，更須知教子弟之當豫。七歲便入鄉(xiāng)學，讀書多少，隨其資質。漸長有知，便擇端慤賢師日課而外，將孝悌諸故事時加訓誨，再令習禮儀，務篤實，近正士，遠小人。庶幾先入為主，習慣自然?？v不能入學中舉，就是為農(nóng)為工為商賈，亦不失為醇謹之善人。

職業(yè)當勤

士農(nóng)工商，所業(yè)雖不同，皆有本職。惰則職業(yè)廢，勤則職業(yè)修，內可慰父母妻子依賴之心，外可免姍笑于姻里。然所謂勤者，非徒盡力，亦要盡道。如為士者，必須先德行，次文藝，切勿因讀書識字舞弄文法，顛倒是非，造歌謠作，匿名揭帖等。為農(nóng)者，不得竊田水，盜樹木，欺賴租糧。為工者，不得作淫巧，售敝偽器皿。為商者，不得紈绔冶游，酒色浪費。其或越在四民之外，不士不農(nóng)不工不商，茶坊酒肆游蕩終年者，是為國家之游民，是為天地之廢人。倘更有為隸卒、為倡優(yōu)者，廉恥既喪，族中當共逐之。

節(jié)儉當崇

人生福分，皆有限制，如飲食衣服、婚喪喜慶，盡可從儉，不必奢華。一喜奢華，便有許多不受用處，況多費多取。至于多取，不免錙銖必較，惹人憎怨；且不免奴顏仆膝，仰面求人。是節(jié)儉二字，非惟可以惜福，抑且可以養(yǎng)品也。昔人有詩云：常將有日思無日，莫到貧時憶富時。又俗語云：省吃省用省求人。言雖俚，可深思焉。

訓弟子格言二則

子孫肯讀書，能孝悌，做好人，行好事，人必曰：“此某父某祖之子孫也?！睘樯瞥鲎宰訉O，而名則歸美父祖矣。為父祖者，豈不生色乎？若不肯讀書，不孝悌，不做好人，不行好事，人亦必曰：“此某父某祖之子孫也?！辈簧瞥鲎宰訉O，而父祖則蒙被惡名矣。有此子孫，豈不短氣乎？夫子孫而有賢者，誠能勸學好問，修德合道，與父祖以美名，亦可以為人矣，亦可以為子矣！

讀書人家，不可輕棄書本。試看開店之人，偶有空間，偷看小說，自悔當初不讀書，街坊上每見此等人不知幾轉回腸。況吾本分內事，可不朝乾夕惕，互相警戒。竟使子孫飽食暖衣，終日無所用心。且又群居終日，言不及義耶。時乎時乎不再來，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晚矣！

榮宗敬、榮德生受此家風教育，從小認真讀書，以德立身，以誠經(jīng)商，雖經(jīng)挫折，砥礪奮進，終獲成功。

從光緒二十七年在無錫創(chuàng)辦保興面粉廠起至民國十一年，兄弟倆在上海、無錫投資建造面粉廠12家，日產(chǎn)面粉8.6萬包，占全國民族資本面粉廠總量的三分之一，因此獲得中國“面粉大王”的稱號。民國以來，兄弟倆看準棉紗行業(yè)，開辦系列紗廠，“造廠力求其快，設備力求其新，開工力求其足，擴展力求其多，因之無月不添新機，無時不在運轉；人棄我取，將舊變新，以一文錢做三文錢的事，薄利多做，競勝于市場，庶幾其能成功。”至民國二十年，紗廠擁有紗錠52萬多枚，布機5300多臺，年產(chǎn)棉紗30余萬件，布200多萬匹。故而兄弟倆又獲得中國“棉紗大王”的稱號。

榮宗敬、榮德生兄弟倆成功之后，十分關心教育，在家鄉(xiāng)創(chuàng)辦了公益性的小學、中學，同時依然十分注重家教家風的傳承。為了更好地教育青少年，培養(yǎng)榮家子弟，榮德生在1926年著手主持編纂《人道須知》一書。全書分孝悌、忠信、禮儀、廉恥、家庭、生活、自治、處世8卷，共7萬余字。前4卷講中華傳統(tǒng)美德的核心內容，后4卷講不同職業(yè)、不同類型的人們在社會和家庭生活中為人處事的常識和準則，條理清晰，循循善誘，入情入理，通俗易懂?！度说理氈穯柺篮螅艿缴鐣钠毡闅g迎，先后印過三版，免費贈送各中、小學和社會各界。2015年，《人道須知》重版，榮德生之孫榮智健在重版前言中寫道：“這本書，比較集中地體現(xiàn)了祖父作為民族實業(yè)家的教育思想。時隔八十五年，《人道須知》得以重版，給這部舊文賦予了新的生命力?！?/p>

“這本書也可看作是祖父留給后代的家訓，對父親榮毅仁產(chǎn)生過很大的影響。如今無錫圖書館還收藏著一本他曾讀過的第二版《人道須知》，封面上有他的親筆簽名和兩方印章，書里面有他圈點和勾劃的警句。父親年少時代的一篇好文章、近幾年被多種書報轉載的《自策銘》，就是讀了《人道須知》以后寫出來的?！?/p>

榮毅仁寫《自策銘》時才15歲，已立志自勉。他寫道：“凡欲成大事業(yè)者，必先自立志。余作自策之銘，以自勉，且自克也?！?/p>

家教家風貴在傳承，榮家誠信仁厚的家風代代相傳。榮德生故居承德堂中堂高掛著一副對聯(lián)：“發(fā)上等愿，結中等緣，享下等福；擇高處立，就平處坐，向寬處行?！边@是榮德生本人的座右銘。在承德堂右側榮德生的書房里，高掛著“戒欺”二字匾額。榮德生將“戒欺”作為誠實守信的經(jīng)營之道，一生信守不渝?！敖淦邸币渤蔀闃s氏家庭的家訓，做人的根本。

20世紀80年代，榮毅仁請鄧小平題寫“戒欺室”三字，高掛在辦公室內，成為家風傳承的真實寫照。

“絲繭大王”薛壽萱

清道光二十七年（1847）初夏的一個傍晚，無錫城中前西溪當朝新科進士薛湘家中又添一丁，取名薛福成，排行老三。

從幼年起，由于父親常年在外做官，薛福成更多受到母親的教育。母親顧氏，秉持家風，“延師課子”，每晚讓兄妹圍坐燈下，讀書寫字，不得偷懶。平時課案，母親常常以父親和族中讀書人為例，鼓勵孩子們勤奮讀書，又以《薛氏家訓》和《顧氏家訓》條規(guī)為內容，進行道德品行、禮儀行為教育。薛福成和眾兄妹一起，秉承家風，寒窗苦讀?！懊繗w自塾中，必親理其余課。寒暑風雨之夕，誦聲至夜分乃罷?！毕特S八年（1858），長兄薛福辰鄉(xiāng)試中舉。來年春天，薛福成考上生員，成為秀才。正當他在科舉道路上全力準備進士考試之時，父親故去，太平軍東進占領了蘇、錫、常地區(qū)，無錫飽受戰(zhàn)火摧殘，人們四處逃命，薛福成一家逃至蘇北寶應。此后幾年，薛福成經(jīng)受了戰(zhàn)爭的苦難，立志“濟時艱而匡世運”，主張“經(jīng)世實學”，為此他寫出了《選舉論》等政治文章。當?shù)弥鴩獊韺殤螅窗蜒笱笕f言的《上曾侯相書》面呈曾國藩，受到贊賞，并入曾國藩幕府，成為曾門四弟子之一。

同治十一年（1872），薛福成將思考多年的治國理政的見解寫成《應詔陳言》奏疏，其中善賢才、籌漕運、開礦產(chǎn)、恤商情、購甲船、練水師等建議，陸續(xù)被朝廷采納。薛福成由此聲名鵲起，受到洋務派大員們的重視，進了直隸總督李鴻章幕府。1879年，薛福成完成14篇共2萬余字的重要論著《籌洋芻議》，系統(tǒng)闡述了富國強兵的理論和措施，震動朝野，有力推動了洋務運動的發(fā)展。他呼吁的“工商立國”的政治主張和倡導的“官督商辦”等具體實踐，深深地影響了薛氏家族。薛福成將親筆撰寫的對聯(lián)高懸廳堂：“情話悅親朋，莫談邑中獄訟錢糧事；交友擇俊賢，愿識天下學問經(jīng)濟人。”要求親朋子侄重識見、重實務、干實事。經(jīng)世致用，興辦實業(yè)，成為薛氏家族的價值追求和家風門風。薛氏子侄為此矢志不渝，努力奮斗，終成大業(yè)。

薛福成長子薛南溟，光緒十四年（1888）中舉，入李鴻章幕府，后任天津縣、道、府三署發(fā)審委員，專理華洋訟事。光緒二十年，秉承父志，投身商界，在上海開辦永泰絲廠，所產(chǎn)“金雙鹿”絲獲萬國絲綢博覽會金像獎，聲譽日隆，銷路大開。至20世紀20年代初，形成擁有5家絲廠、14家蠶廠的永泰絲業(yè)集團。在創(chuàng)辦實業(yè)的同時，薛南溟悉心培養(yǎng)兒子薛壽萱，不僅課以學業(yè)，還授以家訓家規(guī)?！堆κ霞矣枴分?，對于讀書如是勸導：“天下事，利害常相伴。惟讀書則有利而無害。不問貴賤、老幼、貧富，讀一卷，便有一卷之用，讀一日，便受一日之益。”薛南溟不僅循此讓薛壽萱讀新式學堂，還送他出洋留學，攻讀經(jīng)濟管理。

1921年，薛壽萱在美國伊里諾思州立大學學成歸國，繼承父業(yè)，經(jīng)營絲廠，銳意革新，培養(yǎng)優(yōu)秀人才，培育蠶?；?，選育優(yōu)質絲繭，自營外銷產(chǎn)品。1926年，薛壽萱發(fā)起組織無錫興業(yè)制絲股份有限公司，控制了蘇、浙、皖地區(qū)600余家繭行，形成了以永泰為核心的絲繭壟斷集團。無錫開工的絲廠占江蘇全省的92%，絲車設備占全省的95%，生產(chǎn)水平已超過上海、浙江、廣東、安徽等省市，成為全國著名的“絲都”“絲碼頭”，薛壽萱成為當之無愧的中國“絲繭大王”。

無錫薛氏家族以薛福成、薛南溟、薛壽萱祖孫三代為代表的“篤學務實，經(jīng)世致用”的家風，傳承于世。

“煤鐵大王”周舜卿

在無錫《周氏宗譜》中，家訓家規(guī)、宗訓宗規(guī)頗為完備。尤為突出的是把周敦頤的《愛蓮說》通篇文章作為家訓：“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后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也。”這體現(xiàn)出周氏家族教育子孫要“出淤泥而不染”，具有獨善其身的高尚情懷。

在《周氏宗規(guī)》中，周氏家族教誨子孫，做人首先要“敦大本”，爾后要“重道德”。

敦大本，即：“木本水源，人皆知身所自出……又云，本必先顛而后枝葉從之，良不誣也?！币鉃椋簠⑻熘荆赜衅涓?，懷山之水，必有其源，天地大自然蘊育了人類，怎么能違背天道忤逆天理而做人?。∵@樣，不只是命運不會順利平安，還要愧對眾友親朋，又會遭受災禍。古人說：“子孫昌盛，百代不衰”，又說“軀干首先倒下，然后枝葉就會隨著衰枯。”這話一點不錯啊。

重道德，即：“凡人立身處世，必有所以自重而后人重之……若往事欺飾，專尚狡詐，譬猶駕舟無舵，行事無轄，其不至顛覆者幾希？”意為：大凡人立身處世，必定要以身作則，德行垂范，才能贏得別人的尊重。自古賢能者，以禮法治理天下，因此確立了制度規(guī)范人的行為。君子安于所處地位，努力做好應該做的事情，等待機遇的到來。所謂講道德，就是要固守住做人的良好本質。善待別人，就能得到別人的敬重，合情合理地處理事情，就能順利地得到解決。雖然沒有將仁義道德掛在嘴上，只要身體力行，所做之事就沒有不符合道德規(guī)范的。如果凡事文過飾非虛偽狡詐，猶如駕著沒有舵的船，開著壞輪子的車一樣，有幾個沒翻船翻車的？

周舜卿就是在這樣的家教家風中度過了他的童年。清同治六年（1867），周舜卿隨族叔前往上海，在同鄉(xiāng)開設的利昌煤鐵行當學徒。小小年紀，吃苦耐勞，勤奮學習。他每天要去浦江的洋輪上駁運煤鐵，煤鐵號相應發(fā)給菲薄的午餐補貼，他寧可挨餓也要省下一點，積攢起來作為學費，到夜校學習英文。每晚，他為省路費堅持步行到夜校學習，“風雨不輟，寒暑不間”，練就了較為流利的一口英語。學徒期滿，成為接洽外商的店員。

在十里洋場，周舜卿不忘家訓，“出淤泥而不染”，以德立身。一次外出收賬，在路上撿到一張1000元的支票，他拾金不昧，找到了失主英商大明洋行的大班帥初。帥初很受感動，聘他到洋行當職員。1878年，帥初開設升昌五金煤鐵號，為大明洋行銷售鋼鐵器材，任命周舜卿為經(jīng)理。帥初病故后，其兒子料理遺產(chǎn)，除取走盈利資金外，連店帶貨全部送給了剛滿30歲的周舜卿。周舜卿獨掌煤鐵號后，以誠經(jīng)營。不久，又投資開設了震昌煤鐵五金號，一面銷售洋商鋼鐵器材，一面經(jīng)銷煤鐵原料，形成良性循環(huán)的進銷鏈，生意日隆。又先后在漢口、無錫、蘇州、常州、鎮(zhèn)江、溫州和日本長崎，開設多處煤鐵分號，他被譽為中國“煤鐵大王”。

周舜卿發(fā)家后，不忘家鄉(xiāng)父老鄉(xiāng)親，在老街四周拓地百畝，開辟300米長的街道，興建道路、橋梁和市房，開設店鋪、作坊，又出資建造多所學校，捐資置田千畝，建造莊屋，開辦義莊，創(chuàng)設敬老院，老集鎮(zhèn)面貌煥然一新。1902年，這座新鎮(zhèn)被命名為“周新鎮(zhèn)”，意為“周家新建的街鎮(zhèn)”。

周舜卿造福鄉(xiāng)梓，卻不居功自傲，晚年回歸故里，仍然布衣藤杖，形若鄉(xiāng)間老翁。一如周氏家訓所云：“夫道德云者，非高瞻遠矚之謂也，但是率其天然之性葆其固有之?！?/p>

紡織業(yè)巨子唐驤廷、唐君遠

晚清無錫以“布碼頭”著稱于世。運河之畔的北塘地區(qū)店鋪林立，一片繁華。出身于布商世家的唐驤廷，18歲從嚴家橋鎮(zhèn)進城創(chuàng)業(yè)，與人合作在北塘開設九余綢布莊。

無錫唐氏耕讀傳家，其22條家規(guī)從為人處事到修身齊家，條理清晰，說教明了。序言曰：“家政者，所以肅綱紀也。使規(guī)矩不嚴，而條教不設，則后昆小子，曷由率從。謹取古今格言，兼本先人遺訓定為家規(guī)二十二條，以為世世子孫炯鑒。”唐氏家規(guī)與眾不同地單列了“定生業(yè)”一條：“居家必有治生之業(yè)，士農(nóng)工商，皆治生業(yè)也。吾宗為父兄者，須量弟子材質，各治一業(yè)，不可聽其游惰?！睆娬{治業(yè)德行，“不可任意妄行”，“寡廉鮮恥”。并告誡子弟“尚勤儉”，致慎行。明令“如游手好閑，不務本業(yè)，縱欲猖狂，賭博嬉戲者，皆盜賊之階也……喚入宗祠以責之。”

唐驤廷依循家訓立業(yè)安身，注重德行，待客謙恭有禮，經(jīng)營誠信有道。當時的綢布莊，售貨都不標價，由店員與顧客討價還價成交，常有欺詐顧客，引發(fā)糾紛之事發(fā)生。唐驤廷提出綢布行業(yè)要誠信經(jīng)營，明碼標價，并帶頭在九余綢布莊公開掛牌，表明價格，并且一律不還價。開始連一些顧客都感到不習慣，擔心不還價吃虧了。九余綢布莊堅持實貨實價，不留虛頭，并主動替顧客量體斷料，劃算套裁，提供方便，用誠信和服務贏得了人心，贏得了市場。同行相互仿效，逐漸形成了明碼標價的良好風氣。

1917年，唐驤廷瞄準市場，與他人合資創(chuàng)辦麗華機器織布廠，銷售旺盛。1920年，又創(chuàng)辦了麗新染織廠，重金聘請英國工程師湯麥斯主持漂染業(yè)務，并召回時在東吳大學就讀的兒子唐君遠，協(xié)助湯麥斯開發(fā)業(yè)務。唐君遠很快掌握了業(yè)務，1925年擔任廠長，在管理上多有創(chuàng)新。其中一項，便是把家訓中的內容賦予時代特點，制定了廠訓“智愛勤慎”，勉勵全廠員工從四個方面一體執(zhí)行。唐君遠從國內外購進先進設備，使麗新廠發(fā)展成為中國第一家紡紗、織布、染整、印花一條龍的全能工廠。數(shù)年間新品迭出，如“泡泡紗”“海昌藍不褪色布”“九冥圖府綢”“印花斜紋嗶嘰”和“協(xié)新不蛀呢”等，成為市場暢銷的品牌，歷久不衰。

唐君遠兒子唐翔千在香港發(fā)展實業(yè)，取得成功后仍不忘家訓。他說：“唐氏世代以勤儉為治家創(chuàng)業(yè)之本。余繼承先輩遺訓，兢兢業(yè)業(yè)，不敢稍有隕越?！庇终f：“一個家庭你只要看他的家庭作風怎么樣，作風好，他的后輩一定不會差到哪里去。所以，身教重于言教?！?/p>

這就是唐驤廷、唐君遠、唐翔千三代優(yōu)良家教家風的傳承?！靶奚睚R家治國平天下”這一中華民族優(yōu)秀文化傳統(tǒng)的名言，在唐氏家風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唐翔千在全球錫商大會上說：“錫商有一個特點，無論離家多遠、多久，那份愛國之心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