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煙
我常常夢到江南。
雪白的墻,烏黑的瓦,它們的影子落在青青的水里,風(fēng)一吹,便碎了。遠處有三三兩兩的女子捧著木盆走來,大約是剛剛浣洗完衣物。嬉笑聲由遠及近,她們是從王維的詩畫里走出的吧?好一個“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還有什么能和這里的景色比較呢?
每當(dāng)我想要上前同她們打招呼時,便會從夢中醒來。青瓦白墻,嬉笑打鬧的浣衣女,那么真實卻又那么遙遠。
我決定起身前往金陵。
我穿過烏衣巷,踏過朱雀橋,卻不禁失望了。
我夢中素雅文靜的江南已變成人聲鼎沸的風(fēng)景區(qū)。人來人往的朱雀橋,就那樣孤獨地佇立在夕陽里,我卻覺得它比野草叢生時還要凄涼。
“南京咸水鴨!南京咸水鴨!好吃不貴……”“皮薄餡多、湯汁豐富的南京灌湯包!10元一個!”身著漢服的店員,拿著喇叭,用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爭相叫賣。聽到這刺耳的聲音,我只想快步離開。
夜幕降臨,秦淮河岸旁的龍燈被一一點亮。坐在花燈燦爛的游船里,我分不清虛幻與現(xiàn)實。
這是江南嗎?是,這的確是江南。我趴在船舷上,試圖找到“煙籠寒水月籠沙”的景致。但花燈依舊,物是人非。只聽得到小孩子的哭鬧聲,只看得見不停閃爍的閃光燈,卻不見畫舫里的才子佳人。
時間的長河靜靜流淌,緩慢而有力,沖散了江南煙雨,湮滅了金戈鐵馬,將那些氣壯山河、悲天憫人都化作塵土。
這是江南嗎?不是。聽不到溫柔的吳語,看不見哼著小曲的浣衣女,這不是我的江南。
回到家,我又夢到了江南。這次,我坐在搖搖晃晃的烏篷船中,聽著不絕于耳的吳儂軟語,看兩岸的柳絮翻飛。一位撐著油紙傘的女子從岸邊經(jīng)過,見我癡癡地望著她,她莞爾一笑。
如此,教人如何不憶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