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染
A bull in a china shop,“闖入瓷器店的公牛”,這是一句英語中的經(jīng)典厘語,意思是,在一個需要舉止得體、細致周密的場合里,闖入了一個行事莽撞、笨手笨腳的家伙。
這個詞的起源,來自于19世紀的英國報紙。1816年,阿姆赫斯特勛爵奉命出使中國,代表英國政府與滿清王朝進行貿易洽談,但是卻在覲見皇帝的禮儀上碰到了磕頭的難題,交涉了很多次。清廷好不容易通融英國見君王的禮儀接見,日期也都訂妥,但是阿姆赫斯特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而氣跑了,結果一無所獲。當時英國多家報紙刊登的漫畫,把阿姆赫斯特畫成一頭闖進瓷器店的公牛。
在最近突然成為爆款的王菊,因為“黑、土、壯”的形象和不加掩飾的直率,在《創(chuàng)造101》這個偶像養(yǎng)成節(jié)目中,成為了那個闖入瓷器店的母牛。
王菊的意外爆紅,在很多人看來,幾乎就是又一次“反主流文化”的勝利:在審美上,厭棄了千篇一律的網(wǎng)紅臉;在個性上,代表了不完美也可以有態(tài)度的獨立女性精神。
聽上去很有道理,但實際上大家心知肚明:在大多數(shù)秀場里,從奧斯卡到戛納的紅毯上,能夠上頭條的永遠是瓜子臉和大長腿。
在遠離秀場的生活場景中,很少有人真正會以“黑、土、壯”作為審美標準。很多“菊內人”,一邊熱情高漲地要幫王菊上頭條,一邊又在絞盡腦汁地計算一日三餐的卡路里,精細搭配自己的減肥代餐。
就像《新周刊》總結的:口口聲聲說愛王菊,其實你們心里最想做的是范冰冰。
提起大眾文化反叛的先鋒,人們一定會想到20世紀60年代的披頭士樂隊。20世紀60年代是一個多變、躁動的年代,迷茫絕望的情緒在1968年達到了巔峰。這一年,美國總統(tǒng)肯尼迪被刺殺身亡。同一年里,代表社會進步聲音的民權運動領袖馬丁·路德·金也死于一個白人兇手的槍下。法國在這一年爆發(fā)了“五月風暴”學生運動。全球的年輕人似乎都想跑上街頭發(fā)泄自己的不滿情緒。
而這一時期,披頭士樂隊將新鮮的元素與搖滾的靈魂不斷碰撞,不斷追求音樂風格的突破。不論是流行搖滾、民謠搖滾、迷幻搖滾,以及早期的重金屬,披頭士樂隊都是其引領者。他們以反上流社會、反正統(tǒng)藝術的風格,鋒利且敢于接觸社會敏感問題的歌曲內涵,以及在舞臺上與世俗挑戰(zhàn)的舉止,成為大眾文化反叛的代表人物。
將反叛的精神主流化,這正是披頭士樂隊風靡世界的內在原因和偉大之處。
而這也正是與當下“菊文化”區(qū)別最大的地方。不少文化評論者振振有詞地總結王菊現(xiàn)象:大眾審美正在經(jīng)歷一場變革,認為“王菊不僅僅代表一小撮群體的審美,更意味著推翻僵化審美觀念的可能性。”
這種觀念真是大錯特錯了。王菊身上的確具有一定的反偶像特質,但這種特質,在歷經(jīng)上百年的商業(yè)文化熏陶、無數(shù)品牌推動塑造才形成的主流審美世界面前,根本無法撼動主流,更不可能成為主流。
事實上,“菊文化”中,真正讓所有“菊內人”沉迷其中的,是一種創(chuàng)造“話術”和自己動手塑造“偶像”的權力。
很多王菊粉絲很快創(chuàng)建和找到了組織,自稱為“陶淵明”,因為陶淵明獨愛菊。LGBT人群也大量被王菊圈粉,因為王菊走過了從不被接受到被人們喜歡的過程,這正是LGBT人群感同身受的身世。
這些組織展現(xiàn)出的強大應援力,成為改變王菊命運的力量。他們創(chuàng)造了屬于自己的亞文化和語言體系。粉絲們還創(chuàng)造了各種喪心病狂的“菊話寶典”:菊躬盡瘁、大菊為重、菊促不安、菊世無雙、菊手之勞、一菊兩得、菊止大方、菊之門外、菊安思?!?/p>
“pick王菊,其實就是pick平凡的自己”,這是很多“菊內人”的心態(tài)。他們更享受的,其實是這種平凡人的權力:他們不愿意躲在偶像的陰影下仰望,更愿意用自己的戰(zhàn)斗力,把偶像送上馬、扶一程。
但也別忘了,他們同樣具有隨時把偶像拉下馬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