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棟

清朝時候，青州城里有一個名叫鄭源的鑄劍師。鑄劍之余，鄭源還有個特殊的愛好，就是欣賞蝴蝶。為了能夠常見到蝴蝶，鄭源就在自家的花壇里栽滿了蝴蝶喜歡的花草。

春暖花開之時，院子中飛來五顏六色的蝴蝶。蝴蝶似有靈性，每當(dāng)鄭源來到后院，它們就會在一只白色蝴蝶的帶領(lǐng)下，成群結(jié)隊簇擁飛來，在鄭源的眼前翩翩起舞。這只白色的蝴蝶美麗至極，鄭源給它起名為“小白”。由于鄭源對蝴蝶的摯愛，朋友們都稱呼他為蝴蝶迷。

這天，鄭源正在花壇中賞蝴蝶，忽然看到小白趴在花蕊上一動不動，那楚楚可憐的樣子讓鄭源心中一痛。鄭源上前一看，大吃一驚，只見小白左側(cè)的翅膀不知為何折斷了！

鄭源以前看過一本關(guān)于救治昆蟲的雜書，上面有關(guān)于醫(yī)治蝴蝶翅膀折斷的方子。鄭源把小白捧在掌心，回到書房就開始尋找那本書。翻到那本書后，鄭源就按照書中所說，開始采集玫瑰花粉、百合花粉和牡丹花粉等幾十種花粉，用趵突泉水調(diào)勻后，涂在了小白翅膀的折斷處。連涂了七日，鄭源驚奇地發(fā)現(xiàn)，小白翅膀的折斷處開始生長，不久，翅膀就恢復(fù)了原來漂亮的形狀。

這天，鄭源正在后院賞蝴蝶，曹震提著一壇精釀的老酒來了。

曹震也是鑄劍師，兩家常在一起研究鑄劍之道。

鄭源把曹震請進房間。曹震說：“今天是七夕節(jié)，牛郎和織女都可以在鵲橋相會，可我和崔鶯想見一面卻比登天還難！我心中苦悶，特來找鄭兄喝酒澆愁……”

曹震和崔鶯相愛，卻因兩家祖輩有仇恨，不能走在一起。鄭源對此很是同情，忙吩咐廚子做酒菜來。兩人把酒言歡，一直喝到了深夜。

當(dāng)鄭源醒來時，已是次日中午，他感覺頭昏昏沉沉的，曹震卻沒有在房間。一問仆人才知，曹震早上醒來后，見鄭源睡得正香，沒敢打擾就離開了。

鄭源吃過早飯正欲去鑄劍房，從府外忽然沖進來一群官兵，為首的正是賀知府。鄭源跑過去問發(fā)生了何事，賀知府冷哼一聲，說：“你這企圖反清復(fù)明的賊子，今日休想逃脫本官之手！”

鄭源聽后一驚，不由發(fā)問：“賀知府，我們一家都是本本分分之人，你沒有證據(jù)，怎可將罪名妄加于人？”

賀知府說：“想要證據(jù)有何難，本官這就給你證據(jù)！”言罷，讓官兵沖進了各房間進行搜查。一通翻找后，官兵跑來喊找到了證據(jù)。鄭源來到后院的佛堂一看，好幾幅明朝皇帝的畫像正被供奉在佛堂里！

鄭源家中雖珍藏了很多名著古籍，可明朝皇帝的畫像他卻從沒見過。

明朝皇帝的畫像怎么會被供奉在此？雖然鄭源想不通，可證據(jù)確鑿，他以及家中十多口人都被帶走了。供奉明朝皇帝畫像可是死罪，賀知府將鄭源一通拷打，鄭源仍舊不招，賀知府沒辦法，只好先將其關(guān)進牢中。

這天，鄭源正在想心事，有個清脆的聲音忽然傳進耳中。鄭源正好奇聲音的來源，一只蝴蝶飛到了他的眼前。鄭源一看，不由得一驚，這白色蝴蝶竟是自家的小白。

“小白，是你說話嗎？”鄭源看著小白吃驚地問。

“公子，是我說話。我知你蒙受冤情，遭到毒打，特帶來靈藥，以緩?fù)闯??！毙“罪w舞著說完，從口中吐出一粒白色小丸放到了鄭源手中。鄭源服下后，果然神清氣爽，身體的傷痛都緩解了。

鄭源問：“小白，你怎么會說話呀？”

小白說：“公子，我會說話一事咱們以后再談。眼下，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對你說……”小白正要說些什么，牢頭忽然跑來喊：“鄭源，你嘰里咕嚕地自言自語什么呢？知府要提審你，趕快出來！”

小白繞到鄭源耳后說：“公子，我沒有時間跟你多說了，此次知府提審你是為了得到你家的鑄劍秘籍，他們?nèi)绻破?，你就以咬舌自盡為由唬他，必然能保得周全?！闭f完，小白從口中又吐出一粒紅丸給了鄭源，說：“你將紅丸含在口中，到時候一咬，紅丸就會化成血色的汁液?！毙“渍f完就飛走了。

鄭源被帶上大堂，賀知府讓衙役下去后，說：“鄭公子，你雖然口口聲聲說冤枉，可證據(jù)被我搜到了，我有心護著你，可是王法不答應(yīng)啊。我今天提審你呢，就是想跟你商量個事兒，只要你答應(yīng)，本官就保你不死?！?/p>

鄭源問：“商量什么？”賀知府說：“聽說你有一本家傳的《鑄劍名譜》，上面記載著鑄造各個時期名劍的制作工藝，你只要將此鑄譜交出，我便放了你，如何？”

“哈哈，你妄想！《鑄劍名譜》乃是我家祖?zhèn)鞯拿丶?，就是丟了身家性命，也不能將鑄譜給你！”鄭源笑道。

賀知府氣憤不已，將衙役喊上大堂，就要對鄭源動用大刑。賀知府喊話的空當(dāng)，鄭源已將紅丸含進嘴里。鄭源喊道：“如果你們動刑，我就咬舌自盡！”見衙役上前，鄭源便將紅丸咬碎，接著從唇角溢出了鮮紅的汁液。

賀知府沒有得到《鑄劍名譜》舍不得讓鄭源死，見鄭源嘴角流血，嚇得不輕，只好把他先押回大牢。

鄭源被押回大牢不久，曹震來探監(jiān)了。

曹震說：“鄭兄被抓之事我已聽說，特來探望?！编嵲锤兄x之后，將自己被抓的經(jīng)過以及賀知府以《鑄劍名譜》作為要挾之事說出后，曹震說：“鄭兄你好糊涂??！俗話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現(xiàn)在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賀知府手中有從你家搜到的明朝皇帝畫像，隨時都可以要你的命，人若沒了性命，鑄譜又有何用？”

“曹兄的話雖然有理，可《鑄劍名譜》是我家祖輩用多年的心血研究繪制而成，一譜在手，便可在鑄劍界獨占鰲頭，如果將其給了賀知府，我如何面對列祖列宗??？”鄭源說。

曹震卻說：“可是你不交出《鑄劍名譜》，家里的十多口人就會遭殃，他們可是你家忠實的仆人啊，鄭兄你怎可為了一本秘籍，忍心看著他們白白死去？”

曹震這一番話，說得鄭源心里很不是滋味，這些仆人對他忠心耿耿，他確實不忍心看著他們跟著自己遭殃。可他又不想便宜了賀知府，只好說先想想再說。

晚上，小白飛來了。小白說：“公子，曹震如若再來勸說，你務(wù)必答應(yīng)將《鑄劍名譜》獻給賀知府?！?/p>

“我想，賀知府就算得到《鑄劍名譜》，他也不會放過我的?！编嵲凑f。

“公子不必擔(dān)憂，你將鑄譜給賀知府后，我自有辦法救你出來?！毙“自诘玫洁嵲吹拇饛?fù)后，就飛走了。

第二天一早，曹震又來了。鄭源按照小白所說，答應(yīng)將《鑄劍名譜》給賀知府。賀知府聞訊后，將鄭源帶到客廳問他是否說話算數(shù)？鄭源點頭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苯又?，他將《鑄劍名譜》藏于鄭府假山劍冢之內(nèi)的具體位置說了出來。

賀知府將鑄譜很快找到了，可他并沒有兌現(xiàn)釋放鄭源的承諾，反而將鄭源再次押上大堂，以鄭源私藏、供奉明朝皇帝畫像為由，判鄭源及家仆死刑，秋后問斬。就在這時，從府衙外忽然沖進一個女子。女子對著賀知府喊道：“賀知府，巡撫大人駕到，你還不快來迎接！”

女子話音落地，一臺大轎隨即被抬進了府衙。賀知府一看，來人果然是張巡撫。賀知府連忙行禮問安，張巡撫坐到堂椅上說：“賀知府，本府得到消息說你勾結(jié)曹震，用明朝皇帝畫像陷害鄭源，為的是得到鄭源的《鑄劍名譜》，不知此事是否屬實？”

“巡撫大人，下官冤枉??！下官接到舉報，說鄭源府上私藏明朝皇帝畫像，到鄭府后，果然發(fā)現(xiàn)畫像供奉在佛堂里，至于什么《鑄劍名譜》，下官聞所未聞！”賀知府說。

女子跪在地上說：“我有證據(jù)證明賀知府和曹震有勾結(jié)！”

張巡撫問證據(jù)在哪里，女子說：“鄭公子的鑄劍工藝全國無人可比，曹震一家雖然也很具盛名，可多年來一直位列鑄劍界第二位，為了贏得‘鑄劍第一之名，他便勾結(jié)其表叔賀知府，以明朝皇帝畫像陷害鄭公子，然后要挾鄭公子交出《鑄劍名譜》，此譜現(xiàn)已落到了曹震手中，就在昨晚，得到鑄譜后的曹震送給賀知府萬兩銀票作為答謝！”

賀知府大吃一驚，接著大喊：“你胡說八道！”張巡撫讓女子拿出證據(jù)。女子說：“曹震送給賀知府的銀票就藏在賀知府床下的木匣中！”

張巡撫派人一搜，果然在賀知府床下的木匣中搜出了萬兩銀票。一個知府每年的俸祿不過幾百兩銀子，當(dāng)張巡撫問賀知府這銀票從何而來時，賀知府一時語塞，隨即撒謊說是祖上留下的，可說出后他就后悔了，他家世代都是農(nóng)民，這些情況張巡撫都知道。在女子的帶領(lǐng)下，張巡撫來到了曹震府上，可在書房中搜查一番，卻什么都沒有找到。

這下賀知府和曹震得意了，張巡撫臉上也有些不悅，問女子：“你不是說《鑄劍名譜》就藏在書房嗎？怎么沒有？”女子眼珠一轉(zhuǎn)，然后翩翩起舞，不一會兒，有數(shù)不清的蝴蝶向女子飛來。蝴蝶在女子面前飛來飛去，似乎有所表達。

就在這時，女子說：“我已經(jīng)得知《鑄劍名譜》藏在何處了！”接著，她手指一揮，成群結(jié)隊的蝴蝶飛向了高大的白楊，從白楊上的鳥窩里將《鑄劍名譜》托了出來，然后送到了女子手中。

張巡撫拿過《鑄劍名譜》打開一看，上面印著鄭源祖輩至今的印章。曹震看后傻了，一下癱倒在了地上。在張巡撫的拷問下，曹震如實招了伙同賀知府陷害鄭源之事，并交代那日他來找鄭源到后院喝酒，目的就是把鄭源灌醉，待鄭源醉得一塌糊涂之際，他悄悄潛入佛堂將明朝皇帝畫像供奉在了里面。

鄭源含冤昭雪，跪在女子身旁磕頭答謝救命之恩。張巡撫納悶了，女子怎么得知曹震和賀知府狼狽為奸之事呢？女子說：“巡撫大人還記得昨晚蝴蝶仙子入夢之事嗎？”張巡撫聽后一驚，問：“你怎么知道我的夢？”隨即他想到了什么：“對，你就是昨晚入夢的蝴蝶仙子！”

見女子點頭，張巡撫說：“仙子體察民情，來我夢中說出鄭公子被陷害一事，我一開始還有些不敢置信，沒想到卻是事實！”

鄭源聽后不敢相信，蝴蝶仙子居然為了救他，入了張巡撫的夢中，想到此又要下跪磕頭，蝴蝶仙子忙扶起鄭源說：“公子不必謝我，而是你先救了我?。　?/p>

蝴蝶仙子見鄭源吃驚，她說：“公子，我就是小白??！蝴蝶要修煉成仙子，得經(jīng)歷上萬次的劫難。得知公子非常珍愛蝴蝶，為了更好地修煉，我便來到你的花壇而居，上次的斷翼之苦正是修煉經(jīng)歷的第一萬劫，此劫非常兇險，一旦無法飛翔，就極有可能會遭到天敵的危害，到時所有的修煉將前功盡棄。見我翅膀折斷，公子不辭辛勞為我悉心醫(yī)治，使我順利渡過最后一劫，成為了蝴蝶仙子。你忽然陷入牢獄，我覺得此中必有隱情，于是在對賀知府跟蹤后，得知了他和曹震的詭計。于是將計就計，在賀知府將《鑄劍名譜》從你手中拿到，交給曹震和曹震將銀票送給賀知府后，我連夜來到巡撫夢中，求他來此為你伸冤！”

鄭源聽后，感動地不知說些什么，他萬萬想不到，自己一個凡夫俗子竟有緣和蝴蝶仙子相識。他暗暗發(fā)誓，今后一定要更好地對待蝴蝶，做一個更好的蝴蝶迷。

選自《新聊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