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兵
武漢是20世紀20年代北伐戰(zhàn)爭的另一個中心。
革命高潮中的武漢軍校,從上千名女知識青年中選拔了200名,編成女兵隊。女兵們身穿灰色的學兵服,跟男兵一樣訓練,剪發(fā),背槍,列隊走在武漢三鎮(zhèn)的大街上,唱革命歌曲,喊反帝、反封建、反蔣口號,刷標語,散傳單,作演講,演話劇,進工廠宣傳。政治給凡庸的日常生活注入了一股歇斯底里的興奮劑,多年之后,她們當中的成員仍然自豪地說:“當時我們每天都處在興奮之中,根本不理睬社會上對我們的非議?!?/p>
這些女兵還發(fā)動過一個“打倒封建墻”運動。因為武漢軍校設在武昌兩湖書院,女兵隊駐在原育杰中學舊址,兩者中間隔著一道墻,女兵們便說這是封建墻,要打倒,并開始動手拆除隔墻。校方只好解釋說,隔墻只是隔隊,男生隊彼此間也有隔墻。這不是封建,男女有別并非男女不平等。校方還答應在被推倒的墻缺處開一個小門,白天派一個衛(wèi)兵守門,晚上再鎖。但是過了些時候,衛(wèi)兵不見了,小門雖設而常開。
更奇特的是,這些女兵還曾經成立過一個“接吻隊”,專門跟罷工工友接吻。而該隊的隊長原本是南洋一位富商的大小姐。
在漢口,曾經有男工在總工會本部門前集體示威,高呼打倒婦女協(xié)會,宣稱自從國民黨到此地宣傳婦女解放、戀愛自由以來,他們的妻子都不再回家住宿,徹夜在外流連。
武漢還發(fā)生過兩次婦女裸體游行,第一次只有兩個人,第二次人數增加到八個,婦女一律裸體,唯肩頭披一件薄紗籠罩全身,并且喊出“打倒羞恥”的口號。這無疑是將政治革命與生活革命做了最夸張的結合。從這些事情中,我們也可以管窺其后中國革命在私人生活領域帶來翻天覆地影響之由來。
后來成為新儒家代表人物的牟宗三對20世紀20年代中期的這種革命文化及其內蘊的革命精神的兩歧性,有著深切的洞察:《水滸傳》里面那些好漢也是這種境界—— 一種“向下墮”的向上。
(摘自《與民國相遇》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 圖/子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