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煒
美國作家芭芭拉艾倫瑞克,有一次和《哈潑》雜志的編輯聊天.淡到一個雙方都感興趣的話題——那些缺乏專業(yè)技能的人,怎么靠微薄的薪水生活?所謂微薄薪水,就是每小時掙6到7美元。
芭芭拉在和編輯聊天的時候,隨口說了一句,應(yīng)該有人去做一下調(diào)查工作,到真正的底層去生活。編輯說,這想法不錯,你來干吧。于是,芭芭拉就去打工了,她把這段經(jīng)歷寫成了一本書,題為《我在底層的生活》。
芭芭拉只是去造訪一下底層人民所處的世界,她有實際資產(chǎn)當靠山,有銀行存款、健康保險和房產(chǎn)。她說,她和貧窮打過交道,貧窮并不是一種你想體驗的生活,那里有太多恐懼的味道了。她的父親曾是一名礦工,她的前夫是一個卡車司機,她知道應(yīng)該為低薪勞工鼓與呼。芭芭拉的體驗從佛羅里達的西嶼開始,先租上一個便宜的房子,然后找到一個餐廳侍者的上作。然后又去波特蘭當保潔公司的女傭,再去明尼蘇達做沃爾瑪超市售貨員。
芭芭拉的三份工作都很辛苦.經(jīng)常要用止痛藥來緩解身體的透支,月收入存1200美元上下,可房租的成本在500美元上下,她得出一個結(jié)論,一個身體健康的單身人士,無法靠辛勞的汗水養(yǎng)活自己,原因就是薪水太低、房租太高。富人和窮人在競爭居住的空間,窮人沒有勝算,富人永遠會用高價把窮人住的地方買走,拿去蓋大樓、蓋高爾夫球場,窮人必然耍住進化費更多、更荒敗的、離工作場所更遠的地方。社會對低收入者的住房危機不以為意,政府認定貧窮的標準,還是看食物支出占家庭收入的比例,而食物通貨膨脹的速度較慢,房租卻足總在上漲。低薪工作者總要把收入的40%花在房租上。
芭芭拉的第二份工作是女傭公司。所謂女傭公司,用我們熟悉的詞來說,就是家政服務(wù)公司,女傭的工作就是去給人家打掃衛(wèi)生。書中描述,女傭的保潔工作非常細致。我讀這段的時候,時時感嘆,美國女傭的職業(yè)素養(yǎng)還是可以的。如果她們真按照書中所說的標準打掃了房屋,那比我們找到的小時工要專業(yè)得多。我們的小時工,學會的第一個工作技巧就是磨洋上耗時間。
芭芭拉平常自己做家務(wù)活兒。她不愿意雇人來打掃衛(wèi)生,她十分抗拒這種與他人的關(guān)系。這不是一種簡單的雇傭關(guān)系,她描述了怎么清理廁所里殘留的屎.怎么清理浴室里散落的陰毛。還討論是否一定要跪著清理地板。她認為,一個人匍匐在另一個人腳下打掃地板,去清理馬桶和浴缸這些很私密的地方,是處在一種蔑視或敵意的狀態(tài)下。她們打掃過的房屋大多比較寬大亮麗,主人會在家庭裝飾中展現(xiàn)自己的優(yōu)美品味,而那些骯臟的活兒都由女傭來干。
芭芭拉在沃爾瑪女裝部的工作,也引發(fā)了她和顧客之間的敵對態(tài)度。芭芭拉心里嘲笑那些肥胖的中下階層平民,說他們脖子后而或者膝蓋后面都冒出來巨大的肉塊。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她也開始和同事鬧不痛快,繼而認識到,如果不足她爸爸當年努力改變自己礦工的身份,不給她更好的教育,她可能就真的要在一家沃爾瑪當售貨員,變得苛刻,狡猾,滿懷怨恨。
芭芭拉結(jié)束低薪生活,回到上層中產(chǎn)階級之后,那個通向底層生活的兔子洞就關(guān)閉了。她說,富人或者中產(chǎn)階級,越來越不想和窮人分享空間和服務(wù)。他們把孩子送到私立學校,搬到同一階層居住的地方,不搭乘公共交通.富裕的年輕人也不會在暑假打上,他們不愿意干 那些滿頭大汗、薪水低又對大腦沒什么好處的事情了。富人和中上階層總以不耐煩的態(tài)度對待窮人,他們依賴低薪勞工付出的勞力生活,卻不會產(chǎn)生羞愧。
我讀完了這本書,是否產(chǎn)生羞愧呢?我說不上來,但我的確讀出了餐廳服務(wù)員、小時工以及售貨員對待顧客的那種敵意,或者說得客氣點兒,不友善。不過,我們怎么能強求餐廳侍者、小時工、快遞、外賣掙那么少的工資,還特別真已友善地給您提供服務(w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