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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奔的縣城

      2018-08-13 23:40陳紙
      廣西文學(xué) 2018年7期
      關(guān)鍵詞:報刊亭縣城

      陳紙 本名陳大明,曾用筆名橙子。1971年8月生于江西省永豐縣。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廣西作家協(xié)會理事,發(fā)表長篇小說《下巴咒》《逝水川》《原鄉(xiāng)人》,出版中短篇小說集《天上花》《少女為什么歌唱》《玻璃禪》《問骨》,隨筆集《撥亮內(nèi)心的幽光》,詩集《時光圖案》,文藝評論集《魚說》《紙風(fēng)景》《相遇的盛宴》等。在《人民文學(xué)》《中國作家》等文學(xué)刊物上發(fā)表中短篇小說九十多篇。獲第十屆“《作品》獎”、第六屆“《北京文學(xué)》獎”、中國小說學(xué)會“文華杯”全國短篇小說大賽一等獎。曾就讀于中國文聯(lián)第七屆全國中青年文藝評論家高級研修班、魯迅文學(xué)院第八屆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2014—2015年度廣西簽約作家、2016年度中國作家協(xié)會簽約作家。

      1

      人類的童年時代都是借“口”了解外部世界的,我也不例外。作為一位土生土長的村里孩子,關(guān)于世界上最美味的蘋果,是與外面的世界——縣城有關(guān)的。

      蘋果,粉紅色的蘋果,普通的蘋果,卻給我青澀的童年帶來了香甜的記憶。那是我童年第一次有了一種“外來”的味道,那是一種來自神秘遠(yuǎn)方的味道,那個地方開始漫進(jìn)我童年的心房,我開始有意識地記住了在江西省的那座喚作“永豐”的縣城。我站在家門口,看到外婆肩搭一條汗水浸透的舊毛巾,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邁進(jìn)我家陰涼的門檻里。外婆說,她逛縣城回來路過這里。外婆在我爺爺?shù)淖⒁曄?,來不及坐下來,便從挎著的小竹籃里掏出一個圓圓的東西來。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見到蘋果,那個蘋果來自遙遠(yuǎn)的縣城,那個來自縣城的蘋果讓一位五六歲小兒郎記住了來自縣城的第一種味道。

      我記住了,縣城那個離我村莊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那個憑我小腳小步永遠(yuǎn)也走不到的地方。我從此記得了那個縣城帶來的美妙味道。

      后來,我記住了,也分外留神爸媽的行蹤,我時不時能聽到他們在哪一天會突然說:今天去當(dāng)街?!爱?dāng)街”,即是去縣城的意思。那時,只有在縣城才有“街”,“街”是想有多遠(yuǎn)就有多遠(yuǎn)、想有多好玩就有多好玩、想有多少好吃的就有多少好吃的地方。去當(dāng)街的爸媽果然每次都會帶一些東西回來,“一些東西”中大多是能用的東西。那時候,只有要賣一些東西,或要買一些東西,才會去縣城“當(dāng)街”,那時沒有“逛”那個字,那時的人沒心思逛,沒錢逛。爸媽把從縣城帶回來的東西一件件清出來,往往會不知從哪里掏出一根油條、一塊炸油餅或者三四顆糖果來,他們也不逗我,而是直接放在我手上,他們只是在從縣城回來后對我表示一點點“小意思”,是順帶捎回來的。而對于我,那一點點“小意思”,卻是當(dāng)天生活的全部“亮色”。

      有一次,爺爺去縣城“當(dāng)街”回來,他把竹籃放在飯桌上,然后沖我神秘一笑,再去小心地揭開蓋在籃子里的毛巾。我看見爺爺臉上的笑意慢慢凝住了,他自言自語:我冇離開哪里呀,我冇離開籃子呀……我湊過去看爺爺?shù)闹窕@,上面躺著一根扁平的小木片。爺爺將那塊小木片在我的額頭前一劃一劃。爺爺?shù)膯栐捪褚豢|一縷急驟的小風(fēng)掠過我的額頭:你你你偷吃得那么快?我愣愣地看著那塊小木片,實在不明白爺爺說的是什么意思。

      若干年之后,我才知道,在當(dāng)時的六月天,從相距八九里的縣城買一根冰棒回家,是一件多么冒險的事情。而且,我后來才知道,當(dāng)時爺爺不曉得:冰棒在太陽底下是會融化的。一根冰棒的融化,讓我漸漸對時間與距離產(chǎn)生了概念,對那座縣城離我們村有多遠(yuǎn),走路要多少時間有了深刻的印象。

      那時的我認(rèn)為:憑我小小的身軀和腳步,我不足以走到縣城。但縣城有蘋果、有油條、有油炸餅,還有糖果和冰棒。我開始回應(yīng)爸媽去縣城的行動,比如我會喊“我也去”!他們不讓我去,我會板著臉不高興,或者干脆哭鼻子,甚至賴在地上不起來。這些招數(shù)在媽媽那里絲毫不起作用,在爸爸那里卻立竿見影。雖然爸爸也不是很愿意帶我去,但他心軟,我就可以大膽地跟在他后面。起初是破涕為笑,一路小跑,以證明自己完全有能力走到縣城。但跑著跑著,便沒力氣了,連走都走不了。

      去縣城的路好遙遠(yuǎn)啊,路旁的一棵棵小松樹,往后走動得怎么那么慢呀?小溪里的水,一路“嘩嘩啦啦”地嘲笑我。連路邊的野花都搖頭擺尾,勸我“別去別去”。我拉著爸爸的手,被爸爸拉著走,接著,是拉著爸爸別走??砂职制?,而且要走快一點,爸爸不想被我拉扯著,便索性蹲下身子,低下肩膀說:來,騎馬!我就戰(zhàn)戰(zhàn)兢兢跨上去。

      想想,那時進(jìn)城真是威武啊,像攻城拔寨的元帥,威風(fēng)八面進(jìn)了縣城。縣城人真多啊,街道真寬啊,房子好高啊,東西好多啊,地方好大啊。我兩只眼睛不夠用,恨不得長出四只眼睛來、八只眼睛來、一百只眼睛來。但我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油條和油炸餅,我一聲聲尖叫,隨之將父親頭上的黑發(fā)揪得更緊了。父親一邊“嘖嘖”地叫著,一邊艱難地彎下腰,向攤主問著價錢。我第一次知道了油條與油炸餅多少錢一根或多少錢一個。但五分錢對于我是巨款,巨款只有爸爸掏得起,而我,那時身無分文。爸爸會一邊努力地平衡身子,一邊從兩邊的口袋努力地翻動,掏出幾枚硬幣,買下一根油條或一個油炸餅。如果更奢侈一點,會在縣城中心新華書店旁的一家小攤上吃上一碗一毛五的米粉,吃了之后,爸爸會叮囑我:“回去不要告訴你媽呀?!边@時,往往是爸爸進(jìn)了旁邊儲蓄所領(lǐng)了利息之后,因為媽媽不認(rèn)識字,領(lǐng)了多少利息,她不曉得,爸爸就可以從利息中抽取幾毛錢,偷偷打“牙祭”。

      每隔個把月,爸爸會帶我去縣城一個叫“直街”的地方理發(fā)。理發(fā)的地方是國營理發(fā)站,兩排大大的椅子,足足有十來張。理發(fā)的師傅統(tǒng)一穿著白色大褂,像醫(yī)院的大夫。爸爸好像與那里所有的師傅都熟,他們見他進(jìn)來,都大聲地喊他的外號,熱情與他打招呼。手上有活的,明顯加快了速度以期能搶得理爸爸的頭發(fā)。有時爸爸只讓我理,當(dāng)然,有時我們兩個人一起理。盡管理發(fā)師們都很和藹 ,動作也很輕柔,但我仍很怕,我怕洗頭,低著頭,擰開水龍頭,水很涼,涼意從臉上一直竄到心臟,我手腳打戰(zhàn),受不了,我會 “哦哦哦” 輕叫,希望水馬上停下來。

      直街理發(fā)店的斜對面是梭羅巷,巷子里住的都是老縣城人。姑姑家也住在那里,盡管我們時不時去縣城,卻很少去姑姑家,只在過年時去她家做客。姑姑家很小,兩層,每層約十來平米,一樓一張灶臺,一張碗柜,一張飯桌,就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了,連凳子都是塞在飯桌下面,吃飯時才拿出來;樓上擺著兩張床,連尿桶都放不下,放在一樓樓梯下面,每次吃飯時,臊氣熏天。我們很少去姑姑家,即使春節(jié)去她家吃飯,也是匆匆忙忙吃完,匆匆忙忙回去??捎幸淮挝业焦霉眉疑岵坏没?,我想跟表哥表弟表妹玩,特別是天黑了要他們帶我到附近的河灣百貨商場旁的劇院看戲。

      戲是采茶戲,叫《血衣冤》,我那天一定要看這部戲,于是,我在吃飯時假裝喝了兩口酒,假裝醉了,走不了路了,我在姑姑家的床上睡到天黑,睡到爸爸他們都回去了,我才起來,在表哥表弟表妹的帶領(lǐng)下,偷溜進(jìn)戲院去看戲,看完戲回來,我們四個人擠在一張床上聊天,我激動、新奇、驕傲,一個晚上都睡不著。

      日子一天天地過,從村里到縣城還是那條路,只是,我不再“騎馬”了,我能自己一口氣從村里走到縣城。我不用跟著爸媽,他們也放心我去縣城了。

      我也不再會纏著爸媽,哭著鬧著叫他們帶我去縣城玩,我有很多方法去。我可以跟村里一位叫陳建友的小伙伴一起去。我們將平時翻箱倒柜或偶爾在家小偷小摸收集的一兩枚硬幣積攢著,成為去縣城的理由與資本。我們漸漸不再癡迷買吃的,天氣再熱,我們甚至都舍不得花兩分錢買一根冰棒,我們在電影院門前的門檻上一坐就是半天,每本花一分錢,在連環(huán)畫攤上看連環(huán)畫,偶爾能花一毛錢去看場電影。我記得與陳建友去看了《智取姜維》《先驅(qū)者之歌》等,有一次回家晚了,到家時,天都黑了,媽氣得將我綁在樓梯上狠狠地打了一頓。

      雖然挨了打,但我仍癡迷到縣城去看連環(huán)畫和電影。那座叫 “永豐” 的縣城,從此與連環(huán)畫、課外書和電影聯(lián)系在一起了。

      我在縣城新華書店買的第一本連環(huán)畫是《文成公主》,但不覺得特別好看,回來一翻才知道,仗打得不是很多。之后,我買的連環(huán)畫打仗內(nèi)容就比這激烈多了,要么是槍戰(zhàn),要么是武打,像《鐵道游擊隊》《南征北戰(zhàn)》《武林志》《少林俗家弟子》等,那些打打殺殺的情節(jié),讓一個農(nóng)村少年肆無忌憚,也讓爸爸媽媽擔(dān)心死了。

      不知哪一天,我在縣城新華書店買了一本小學(xué)生作文集《兩只小辣椒》,我將作文集拿到村里衛(wèi)生所醫(yī)生陳建國那里去炫耀,他用鋼筆在書的扉頁寫上了我的名字,我有了第一本屬于自己的書。那本書里的作文成了我小學(xué)時寫作文的范本。

      后來, 我讀了初中。初中的學(xué)校在潭城鄉(xiāng)鎮(zhèn)圩上,離村里近二十里路,我只能在星期日回到家后,再去縣城。星期日回到家,我有時會去村外的田里、溝里、溪里捉泥鰍,放在缸里先養(yǎng)起來,隔兩個星期,聚到一定重量,就拿泥鰍到街上去賣,縣城就成了我掙取初中學(xué)費的地方。那時,我去得最多的地方是縣城的菜市場。我成了一個商人,但我不是一個斤斤計較的好商人,我大多時候站在那里不耐煩,便以少于別人的價格,將泥鰍提前賣掉了。賣掉了泥鰍的我往往先去新華書店買一兩本課外書,帶到學(xué)校去讀。

      伯父有七個女兒,她們從小把我當(dāng)成小弟,很多時候,我與她們一起去村前的山里摘野果,然后拿到縣城去賣。這時,往往是在暑假。她們認(rèn)真將野果洗干凈,認(rèn)真?zhèn)浜贸?,一毛錢一斤,將野果賣出去。我同樣沒太多耐心,便想出了一個懶人的法子,就是帶上一個熱水瓶蓋,舀一蓋野果兩分錢,這樣卻比她們賣得多,我也省心了不少。

      2

      初中三年,我沒考上高中,便轉(zhuǎn)到佐龍中學(xué)去補習(xí)。佐龍中學(xué)在縣城郊區(qū)靈岡鎮(zhèn)上,離縣城約三里路,一條沙石子馬路延綿到縣城城區(qū)。每個星期,我回家、回校,都要經(jīng)過縣城城區(qū),也要經(jīng)過縣郵電局的報刊亭。報刊亭由一名縣郵電局職工承包,他一家三口輪流著在報刊亭里賣報刊。那已是20世紀(jì)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了,也正是報刊盛行、人人閱讀的年代。報刊亭里的報刊真多呀,我正是從那里,買到了《遼寧青年》《黃金時代》《少男少女》《青年月刊》《金色年華》等全國的近二十種青年刊物,還買到了《讀者文摘》(現(xiàn)改名為《讀者》)和《青年文摘》《連環(huán)畫報》《大眾電影》《電影故事》《電影之友》等綜合性期刊,我的眼界因為縣城那家不足二十平米的報刊亭,遠(yuǎn)遠(yuǎn)地越過了縣城的上空。我再也不覺得這座縣城大了,至少不會覺得它是大到無邊的。我覺得它只是存放在我內(nèi)心的很多塊地中的一塊而已,但是最重要、最依戀的一塊。那家報刊亭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大過了我的村莊和我的學(xué)校,我將父母(這時,我長大了,已經(jīng)過了叫“爸媽”的年齡)每個星期給我的伙食費節(jié)省一些下來,去那家報刊亭買書,我至今仍記得報刊亭里那位清瘦中年男子敦厚的笑容和他妻子溫暖的提示,以及他們梳著長辮子、皮膚白皙、略帶羞澀神情、文雅安靜的女兒,他們是那個時代最可貴的記憶。報刊亭外梧桐樹高高大大,闊葉遮天,陰涼一片,特別是盛夏之時,綠意蔥蘢,像無數(shù)寬大的手掌在風(fēng)的鼓動下熱烈鼓掌。

      放假的時候,有一個禮拜沒去那家報刊亭,我的心便沒了著落,我便要騎著自行車去那里找“心”。特別是暑假農(nóng)忙之際,我每隔兩三天,便要利用午飯后與下午上工之間個把小時,騎著自行車去報刊亭買雜志。我熟知十幾種雜志到達(dá)的準(zhǔn)確日期,那是一個個美麗的約會,沒有它們,我的生活仿佛失去了意義。如果我沒去,是父親去縣城時,我會將想要的雜志寫在一張紙上,要他交給報刊亭里的人,幾次下來,他們?nèi)乙舱J(rèn)識了我父親,父親有時會將拿到縣城賣的蔬菜瓜果,留下一些,送給報刊亭的主人。

      在距報刊亭十來米的斜對面,是永豐縣電影院,六個舒同體的紅色大字,高高鑲在墻壁,被一張張電影海報包圍。我到了佐龍中學(xué)讀書,學(xué)校雖然不是在縣城,但離縣城也算很近,我除了去縣城買書,就是去縣城看電影。

      緊張的初三學(xué)習(xí)生活結(jié)束了,我以五百一十二分的總分考取了佐龍中學(xué)的高中部。讀高中前兩年,我完全放松了,看課外書、看電影更多了。到了高三,我覺得自己的學(xué)習(xí)成績實在太差了,考大學(xué)肯定沒有希望。我在當(dāng)時那種緊張得有點窒息的學(xué)習(xí)環(huán)境中,實在頂不住了,總是想要脫離那種環(huán)境,方法之一,就是逃課去看電影。我偷偷地將座位換到了靠門最近的最后一排位置,趁老師板書時偷溜出去,有時晚自習(xí)也不上,騎著自行車跑出校園去看電影。

      馬路在郊外,兩邊是田野,一望無際的田野。風(fēng),一路狂野,從目之最深處,悠悠吹來,清新涼爽。沙石很細(xì)、很薄、很松、很軟,車胎輾上去,“沙沙”作響。耳畔的風(fēng)給了我自由,路盡頭的熱鬧給了我沖動。騎得快時,往往七八分鐘便可到電影院。電影院有里外兩扇大門,進(jìn)了大門,最里面有左右兩扇小門,小門的上方各寫著“單號”和“雙號”,電影院里的座位分著單雙號,從中間往兩邊分,一邊1、3、5……,一邊2、4、6……

      進(jìn)門不檢票,因為那時根本不可能有空座位,觀眾進(jìn)場只要找到自己的座位就可以了。

      燈一滅,影院里工作人員手中的電筒在四周逡巡。一是為晚進(jìn)場的觀眾找座位,二是驅(qū)趕那些站在走廊上沒買票的人。如果哪位觀眾講話,或者手腳放的不是地方,一道雪白的手電筒光便直射過來,同時,會口頭提醒對方注意言行。

      那是彼時的電影院,縣城唯一的電影院。那是中國電影最繁榮的時候,也是在縣城的人最集中的節(jié)日狂歡。后來,我從彼地的電影院的命運,猜想縣城那座電影院的命運;再后來,聽說那座電影院要拆了,因為沒人看電影,人人喊著要掙錢,人人喊著要到縣城來買房。那座矮小的建筑在周圍樓盤嘲笑的眼神中轟然倒塌,我心目中最宏大雄偉的圣殿不復(fù)存在了?,F(xiàn)在,一座“地王大廈”在原址巍然屹立,其房價領(lǐng)銜了這座縣城。在它門前魚貫而出的人,也是一個個“觀眾”,不過,與我們那個年代的觀眾截然不同了,他們的眼簾曾經(jīng)張掛過電影的幕布嗎?我不知道。

      我連高考的資格都被取消了。我二話沒說,回到了那個叫“舍陂”的鄉(xiāng)村,挑著簸箕就上了工地,去做身為泥水匠堂姐夫的“小工”,在潭城鄉(xiāng)糧倉工地上拌砂漿。

      縣城仍以唯一的“精神”代名詞存在于我的心里。那時,堂弟陳小平在縣郵電局做了一名郵遞員,剛好負(fù)責(zé)我所在鄉(xiāng)鎮(zhèn)片區(qū)。他每天下午都去縣城郵電局,將第二天要送的報刊領(lǐng)回來,在家里分好,第二天一大早,騎著自行車去各個村委會,將報刊信件送完。每天下午,只要我有空,就會到他家里,將他第二天要送的報刊粗粗讀完,有很多時候,我能收到一些信件,他們有的是讀了我發(fā)表在一兩家小報上的“豆腐塊”,知道我地址,請求與我交友的信件;有的是我發(fā)表的“豆腐塊”樣報,那些來自全國各地、匯總到縣城的報刊與信件,讓我在農(nóng)忙之余,有了某種寄托與驚喜,也讓我每天充滿期待與念想。太陽懸在空中,一動不動,手中或肩上的勞力不堪重負(fù),唯一的撫慰來自縣城,當(dāng)我累得實在頂不住時,它是我急急奔赴的“圣地”。

      這個時候,除了去報刊亭買雜志,另一個所在,便是縣圖書館。那里擺放著很多報刊。也就是在那里,我讀到《中國青年報》上的一則新聞,我知道了廣西大學(xué)作家班招生的消息,不知天高地厚,給當(dāng)時廣西大學(xué)校長陳光旨寫了一封信,表達(dá)了我想去那里讀書的決心?;匦艅偸盏剑€來不及欣喜若狂,父親因為肺癌,住進(jìn)了縣中醫(yī)院。

      那是1991年底的事。我在醫(yī)院里陪護(hù)他將近一個月,病情仍得不到好轉(zhuǎn),只好到南昌去確診。陪護(hù)的那段日子,縣城是一塊傷心地。每天為交醫(yī)療費、為他打飯、看著吊針?biāo)蛲晖ㄖo(hù)士,除了醫(yī)院那家病房與走廊,我沒去街上閑逛過。天空陰郁,行人匆匆,我恨自己沒得到命運的垂青,成了天底下最不幸福的人。

      父親養(yǎng)病在家期間,我尋遍民間偏方,到縣城為父親買藥:半枝蓮、白花蛇舌草……藥店里的醫(yī)生接到處方,神情馬上嚴(yán)峻,不忘追問一句:確定按處方上開藥嗎?村里的赤腳醫(yī)生陳建國告訴我一個民間偏方,說蟾蜍粉末調(diào)酒服用,對治療肺癌有很好的作用。我問哪里能找到蟾蜍?他說在天保村有很多。天保村在縣郊,毗鄰永豐縣工人文化宮。陳建國說:蟾蜍在那些陰冷潮濕的墻角斷磚下才有,在夜晚便于捕捉。我掛一只編織袋在自行車后座,懷揣手電筒,趁著夜色去天保村捕捉蟾蜍。那時覺得天保村好遠(yuǎn)、好舊,到處都是菜地,菜地有很多斷壁殘垣,我戴著手套,掀開那些濕漉漉的殘磚,捉了好多蟾蜍。

      父親吃了蟾蜍粉末,絲毫不見好轉(zhuǎn)。親朋好友中有為我著急的,說趁我父親健在,趕快為我說一門親,好讓父親走得放心。有一位叫“曾中華”的初中同學(xué),極力撮合我與他村里的一位女孩相親。相親地點選在工人文化宮旁。可惜,那時我對那位長得黝黑的女孩一點感覺都沒有,匆匆見了一面,只有兩三分鐘,講了三四句話,彼此急急告別了。曾中華問我:如何?如果有感覺,馬上戀愛結(jié)婚。他還透露:那位女孩早認(rèn)識我,也知道我家里的情況,但她不在意,說可以與我戀愛。我很感激她。工人文化宮旁的那棵香樟樹,見證了我人生第一次與女孩子約會的情景。

      2017年4月1日,我重游縣工人文化宮,那里被圍起來了,建了一座職工幼兒園,一位身著青色大衣的人,在柵欄上曬漁網(wǎng)。“工人文化宮”五個字銹跡斑斑,在深藍(lán)天空的遮掩下,蒼老陳舊。工人文化宮前的球場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大大的花圃,各種灌木長得密密的,將那塊空地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旁邊的縣政府大院門可羅雀,門衛(wèi)斜倚在椅子上酣然入睡,斜對面的縣委也大門緊閉,三四輛轎車停在門前,將大門擋住了,大門沉重而破舊。聽說,這兩家單位已搬到新區(qū)去了,有了新縣委縣政府辦公大樓。我特地到那邊看了看,新區(qū)的確漂亮大氣,法院、檢察院等單位都到那邊辦公了。周邊還有“財富中心”等高檔住宅小區(qū)和六一居國際大酒店。

      干脆,我沿著工人文化宮的躍進(jìn)路,從西到東,從頭走到尾。先是地王大廈,再就是旺中旺大廈,逛到恩江派出所,再往前走,就是恩江大橋,橋頭用一塊大大的石頭擋在中央,拒絕著機(jī)動車上橋。艷陽高照,碧空如洗,恩江濁浪翻滾,江中心露出了江心洲,像一位偉岸男子的胸肌,硬朗坦蕩。橋岸邊的永叔公園矗立著宋朝大文豪歐陽修的雕像,公園正在施工,報恩寺塔、狀元樓、歐陽修紀(jì)念館被破爛的泥地分割著,毫無體例。聽陪同的高中同學(xué)周文鋒說:這里將建成一個新的、更大的公園。公園一建成,旁邊某樓盤將坐地起價,可能要達(dá)到每平米七八千元。有人說:因為這個樓盤緊靠永叔公園,面臨恩江,可說是風(fēng)水寶地。但老縣城人說,那里以前是殯儀館與刑場,陰氣與死氣很重。但不管怎么說,經(jīng)過拆遷、改造,竟成了一塊售價最高的樓盤。

      站在恩江橋頭,看著對面的堤壩,想起1990年與村里人一起筑堤建壩的情景。那時,父親已在持續(xù)咳嗽了,但我以為他只是偶受風(fēng)寒感冒而已,所以,沒太在意,還是村里其他人看不下去,勸說他去醫(yī)院看看,父親是在恩江河畔筑了七天堤壩后才去醫(yī)院看病的。

      從恩江橋上下來,我走進(jìn)了縣城最古老的街。以前逛縣城,我很少逛到這條叫“下四坊”的老街,這次我下定決心要好好地、完整地逛完它。老街約有兩百米長,兩邊擺滿了攤位,其中有木具攤與竹具攤,木具與竹具都是由純手工打造的,體現(xiàn)了一種持之不變的匠人精神。以前的下四坊就是鐵具、木具與竹具集中的地方,有些農(nóng)具壞了,父親往往跑到那里去買。聽說,最近旁邊的菜市場要提升改造,暫時封閉,很多攤主便轉(zhuǎn)到下四坊來了,所以,這里比平時擁擠了很多,甚至比我小時還擁擠。

      下四坊的路口是縣婦幼保健院。十幾年前,兒子第一次來故鄉(xiāng)時發(fā)燒感冒,在這里看病打針吃藥。記得當(dāng)時醫(yī)院從消毒盒里 “叮叮當(dāng)當(dāng)”取出粗大的針管給兒子打針,兒子與我都嚇住了,兒子甚至哭了起來。一位來自大城市的小孩,第一次在父親的故鄉(xiāng),就留下了一個如此“慘痛”的記憶。

      沿著下四坊追溯到六一橋,六一橋頭的永豐劇院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兩家取名“兄弟連”的餐館,文氣沒有了,倒有點硝煙彌漫的感覺。

      3

      這次,我鐵了心,“按圖索驥”,將以前在縣城的往事好好捋一遍。

      早上,我是從橋南進(jìn)入縣城的。橋南,在縣城的部分亦叫“東湖”,20世紀(jì)80年代至90年代,東湖是永豐的工業(yè)區(qū),建有化肥廠、麻紡織廠、皮革廠等。每個廠家機(jī)器隆隆,進(jìn)進(jìn)出出的男男女女皆有一個望塵莫及的名詞:“工人”。在佐龍中學(xué)補習(xí)初三時,班上有位同學(xué)叫袁舉為,他一親戚在縣化肥廠上班,我稱羨不已。一天晚上,他居然騎著自行車,搭我到他親戚家玩。長驅(qū)直入,進(jìn)得廠里,但見廠房寬闊,連兩旁梧桐樹上綁著鐵絲、鐵絲上曬著衣物,都讓我像見到了旗幟般激動萬分。上了宿舍樓,找到他親戚住處,也就是一間約二十平米的房子,那天,他的親戚不在房間,說正在上夜班。

      “上班”“上夜班”——多么令人神往的詞語!那時覺得,我這輩子恐怕都無法與這兩個詞語沾上關(guān)系,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另一個世界。我還記得村里有位姑娘,通過她縣城親戚的關(guān)系,在麻紡織廠謀得一份臨時的工作,每當(dāng)看到她打扮得干凈洋氣、蹬著自行車去縣城上班,我就覺得她是村里的“另類”,她與縣城發(fā)生了如此緊密的關(guān)系,是多么令人垂涎!至于我堂叔與另一位叔輩人,憑著退伍后分配到縣郵電局和縣機(jī)械廠工作,在方圓五六里,也算是鳳毛麟角。特別是堂叔,連上下班的交通工具——自行車都是專配的,全國各地都是相同顏色、相同款式。他分配在局里農(nóng)話股工作,20世紀(jì)80年代,電話安裝方興未艾,先是各個單位安裝辦公電話,再是每家每戶安裝住宅電話,聽說要排隊到半年之后,可想堂叔工作的炙手可熱。那時,他會叫村里同家族的人去縣城幫郵電局做事,比如扛電線桿、立電線桿、拉電話線,我將他們的活一律看作是去縣城工作。堂弟也因父親在縣城工作,上學(xué)也一直在縣城。特別是他初中、高中都在縣重點中學(xué)——永豐中學(xué)就讀。我有時會很拘謹(jǐn)?shù)厝ヌ揭曀麄冊趩挝蛔〉姆块g。房間里整整齊齊,一塵不染,看了讓人更加拘謹(jǐn),局促不安,不知該坐在哪里,同時,又有一種敬畏之心,有一種不可觸摸、觸不可及的威嚴(yán),身在其中,卻與之有一種天然的“隔”,仿佛隨時都會被驅(qū)趕出去、抽離出去。

      就是僅有的一次進(jìn)縣城那些廠里近距離參觀,亦有這種心理。記得在潭城中學(xué)讀書時,學(xué)校組織全體師生參觀化肥廠、麻紡織廠和皮革廠,那是一種“劉姥姥進(jìn)大觀園”的感覺,我們都不敢講話,只是睜大眼睛看,在那些轟轟作響的機(jī)器面前,我們噤若寒蟬。但那次參觀也給了我自信,盡管我極不情愿在冬雪中與父親拉著大板車運稻草到麻紡織廠去賣,但因為“我來過”,很順利地“引領(lǐng)”著父親將稻草拉進(jìn)廠里,成功地賣掉了。更幸運的是,我在馬路上撿到二十塊錢,四張嶄新的五塊紙幣,泛著驚喜的粉紅色,點燃了那個春節(jié)的希望,我將所有的錢交給母親,母親用這筆“巨款”買了十斤豬肉,我們一家終于過上了一個富足年。因為,你要知道,那時,一斤稻草只能賣兩分錢。原諒我的“拾金有昧”,在貧寒面前,我喪失了應(yīng)有的人格。

      從東湖方向往縣城城區(qū)繼續(xù)走,地勢越來越低洼。馬路兩邊是稻田,稍微下場大雨,稻田與馬路就被淹沒了。我在佐龍中學(xué)讀書,有一段時間騎自行車走讀,在雨水多的季節(jié),常常挽起褲腳,扛著自行車,蹚著洪水走到供電局門口,到了正街,地勢高,才沒被淹沒。

      有一年,我家殺豬,與父親用大板車?yán)i肉到縣城賣,適逢下大雨,雨從走出家門就一直不停地下,父子倆衣褲盡濕,大板車上的豬肉也因為遮擋不嚴(yán)而血色全無、蒼白慘淡。我們將豬肉拉到縣城菜市場,天還沒亮,菜市場沒有幾個人,父親冷得實在不行,只好脫掉所有衣物,擰干雨水,重新穿上。他鼓勵我也這么做,閃電之下,我覺得我們就是兩頭被剝光的豬。賣了一天,我們將剩肉,連同我們捂得半濕的身體,一步一步離開縣城?;氐酱謇?,免不了母親的責(zé)怪,因為家里實在沒有必要吃那么多肉,因為家里實在缺少建房用的、必要的現(xiàn)金。

      爺爺去世那年,我讀初中一年級,放暑假,農(nóng)忙時,我走到田里,割了不到十分鐘水稻,就聽到村里的鞭炮聲,我頓時淚流滿面,拉著大板車回家,準(zhǔn)備喪事。在前一天,爺爺全身浮腫,躺在床上,父親及姑丈問他有什么要求,爺爺喉嚨一動一動,“呼呼”作響。父親對我說:你爺爺一世沒吃過什么新奇的東西,你上街去給他買幾個金瓜吃吧。村頭馬路,太陽炙烤,塵土飛揚,一個少年郎呼吸緊張,奔跑在去縣城的方向。半路,適逢堂叔騎自行車去縣城上班,我得以搭上他的自行車。當(dāng)我盡快將金瓜買到家,爺爺已無法咽下任何食物。

      爺爺去世九年后,我被母親帶著,來到縣城一家店鋪,母親買了壽衣、壽鞋等。那是為父親準(zhǔn)備的,父親已重疾纏身,不久于世,母子倆背著他,偷偷準(zhǔn)備后事。店鋪位于永豐飯店旁,依稀記得其古舊的門面,高大、威嚴(yán),在里面吃飯的都是上檔次的官員,或者相當(dāng)有錢的人。我有幸在里面吃過一次飯,是父親帶我進(jìn)去的,父親是拿著特供飯票進(jìn)去的,飯票是特供給大隊書記的,大隊書記在縣城開會,開會有飯票,在永豐飯店吃飯。大隊書記提前回村了,將最后一餐飯票省下來,送給了父親。第二天早上,父親帶上我,一張飯票,兩個菜,一葷一素,兩碗飯,我與父親,一人吃了一碗,香噴噴、干爽爽的米飯,是我第一次在縣城吃到,我們俗稱為“砸盆子”——多么豪氣沖天的說法。

      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xué)》中說:“城市是由各種不同的人構(gòu)成,相似的人無法讓城市存在?!蔽矣∠笾械目h城大而無名,生活在其中的人可以隨心所欲變化身份,只有在村里的我,身份無法改變。此后,高考落榜的我,以一個悲觀絕望的旁觀者身份,羨慕地打量著生活在縣城同學(xué)的命運。他們有的如汽車的喇叭聲,只叫了一聲,便淹沒在一片喧囂之中;有的考上了縣城以外的大城市,他們?nèi)缫恢淮簌i,振翅一飛,從那里起步,翱翔到了更大的地方;有的在不遠(yuǎn)的吉安市讀了師專,轉(zhuǎn)身又回到了縣城,只不過,這次由學(xué)生變成了老師——不同學(xué)校的老師,分散在這座縣城的東西南北,也成就了他們的不同層次:有的在縣城重點中學(xué),有的則分配到離縣城幾十里、上百公里的鄉(xiāng)鎮(zhèn)中學(xué)……

      20世紀(jì)90年代初,我覓得一次機(jī)會,從村里掙脫,到了廣西南寧——一座不為人知、只在《新聞聯(lián)播》后的天氣預(yù)報中才出現(xiàn)的南國邊城。以后,每年中秋或春節(jié)回家,逛到縣城,偶然能在街上遇到一兩張熟悉的臉龐,他們會主動問起我生活的近況,他們臉上洋溢的是所有城里人的自豪。每每這時,我反倒羞于說出我也是在城里生活,即使說出,他們也會立馬想到“打工”二字。因為他們都知道,我是一個連高考都沒資格參加的人,我奔向南寧市時正值全國席卷第一輪“打工潮”的時候,我自然而然地不能避免地烙上了“打工”這個印記,何況,當(dāng)時我真是羨慕他們在這個縣城有一份安穩(wěn)的公職,有一份安穩(wěn)的收入,而我,是遠(yuǎn)離母親、漂泊在外的游子。

      逝者如斯夫,往日不可追。逆轉(zhuǎn)的時鐘只能表示昨日重視的愿景,永遠(yuǎn)不可能彌補什么。在作家奈保爾那兒,印度對他而言,大概就是童年生活的米格爾大街,而對我而言,縣城的最初記憶,如今被東湖花城、東方名城、世紀(jì)花園、鑫豐賓館、皇朝酒店、凱旋門大酒店等取代,他們?nèi)缫活w顆新鮮而閃耀的明珠,點綴著這座熟悉而陌生的縣城。那些過往的人與事,只能成為行將老去的人相遇、相見時一兩聲嗟嘆,徒增幾許感慨而已。當(dāng)路過一些單位、一些街道,知道其中有我曾很要好的同學(xué),我會更加真心地祝福他們,臉上甚至有淡淡的榮光。

      墨西哥女作家桑德拉·希斯內(nèi)羅絲在《芒果街上的小屋》描述了一個逼仄的空間,卻是一個磅礴的世界。眼前的永豐縣城,也像中國所有的縣城一樣,逼仄的空間留給老城區(qū),磅礴的世界向外擴(kuò)張。如今,看著郊區(qū)的聶家村已與縣城連成了一片,不可分割地偎依在一起,想起幾十年前,我首次去省城南昌的前夜,借宿在聶家村的堂姐家,時值清明前后,枕著蛙聲及馬路上車輛呼嘯而過的聲音,幻想著終于能去一個比縣城更大的地方,竟一夜難眠。

      晚年的博爾赫斯雙目幾近失明,但他仍愛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街頭一遍遍徘徊,他在一首叫《街道》的詩中寫道:“那些寂靜的街巷/隱形于習(xí)慣的力量……”我少兒印象中的縣城歡欣雀躍,長大遠(yuǎn)行的身軀越來越輕,身后送行的人越來越老,縣城卻越來越年輕——這就是隱形于習(xí)慣的力量?或許,是隱形于時光的、不可逆轉(zhuǎn)的力量?

      回到故鄉(xiāng),我是一名夢游者,縣城每一條街道是我最好的游樂場。每一個櫥窗、每一個店鋪、每一個攤位和每一張臉龐,都成了我窺探的對象。還是2017年4月1日,我逛在躍進(jìn)路上,突然,身后傳來一聲清脆的叫喚。叫喚的是我的外號,村里人才知道的外號。我本能地轉(zhuǎn)過身,一位穿著花色毛衣、黑色踩腳褲的老年婦人迎著我的目光走過來。我們彼此探尋著臉上的表情,我看著她,急速回憶,我得到了確認(rèn),我大膽地喊出來:“你是‘秀才老婆吧?”

      “秀才”是我村里的一個村民,他除了種田,很早就在外地做生意?!靶悴拧崩掀排c我母親關(guān)系很好??粗矍暗摹靶悴拧崩掀?,臉型圓潤,頭發(fā)烏黑。她熱情邀我到她家去吃飯,她指著不遠(yuǎn)處說:“我兒子在保險公司上班,我現(xiàn)在跟兒子住在縣城?!被氐酱謇?,跟母親說到在縣城碰到她的經(jīng)過,母親說:她幾個兒子都有出息,在縣城都有工作,蠻有錢的,村里有不少人家嫉妒她,她一氣之下,就到她兒子那里住,再也不回村里了。

      就在這前一天晚上,與高中同學(xué)聚會,一位嫁在縣城的同學(xué)向我述說了她的家庭、工作苦惱,她的悠長故事與人生經(jīng)歷,讓我這位自恃見識不窄的人也覺得不可理喻、難以忍受。原來,這位生活在縣城、看似光鮮的女同學(xué),在“年輕幸?!钡难谏w下,有一顆如此蒼老而疲憊的心。原來,不管擁擠不堪的雜居,還是獨門獨戶的別墅,縣城由不同的人組成,上演的是更復(fù)雜的人情世故和喜悅悲苦。難怪很多作家與畫家,手下只鐘情于這些不算太大的小城,比如馬爾克斯的馬孔多鎮(zhèn)、??思{的“郵票小鎮(zhèn)”,其包羅萬象、變化多端,其創(chuàng)作資源,讓藝術(shù)家們一輩子用之不盡、取之不竭。

      而往事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它以一種追憶的方式,在盼著念舊的人歸來。只有縣城不戀舊,它以日新月異的變化,迫不及待地向著未來——飛奔……

      責(zé)任編輯 韋 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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