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姚雨

子坤還沒來得及跑上去，我就趁著晚自習(xí)鈴響，一個箭步，把那張倒計時牌占為己有。

溫暖而對稱的“11”，上面還有她老早寫下的話：在我心中我知道，這是永恒的長跑，好不容易，來到這里，明天還要追更多榮耀。

孫燕姿的《一起走到》，子坤最喜歡的歌。

只包括我和子坤在內(nèi)的少數(shù)幾個人熱衷做這事：教室門邊的高考倒計時數(shù)字越變越小，我們一張張撕下來貼在日記里，見證光陰，保存時間。最期待號碼牌上的數(shù)字變成自己學(xué)號的那天，有言在先，誰也不能搶，該是誰的就是誰的。為這，早在百日宣誓的時候，我們就在自己對應(yīng)的號碼上寫下了“個性簽名”，以防被他人認(rèn)領(lǐng)。

我和子坤主動包攬了每晚撕倒計時牌的任務(wù)。等人去樓空，一片寂靜中，一起站上講臺，一手壓著紙邊，一手“蹭蹭”用力，把薄薄紙片完整扯下來，會有揪心的感覺。鮮紅的號碼邊上還印有保健品的廣告語：考試更得力。我們每天都有意翻一翻最后那張—那張孤零零的、決絕的、幾乎不顧一切的“1”。

子坤問我：“你說，真到了這天怎么辦呀？”

“什么怎么辦呀，說明我們要解放了！”

這句話在空蕩蕩的教室里泛出幽幽不盡的余音。

男女生宿舍是緊鄰的兩幢樓，于是，我總和子坤撕完號碼后順路一道回寢室。黑暗里，踩過一盞盞寂寞的路燈，借助風(fēng)，萃取來自植物的清香。那時的我們，成績都不靠前，抽屜里堆著來不及做的試卷，一同擔(dān)憂難以掌控的理綜……不會想到，這樣平常的相伴，會引起“疑似戀愛”的危機(jī)。

我和子坤都被班主任的約談嚇得一愣，更沒想到，還驚動了家長。周末回家，父母并坐一頭，儼然把飯桌當(dāng)成了審判臺。強(qiáng)調(diào)來回，無非是“千萬不要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我低頭回到書桌前，輕輕撫摸日記里那幾張鮮紅的數(shù)字，非常配合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和子坤不再一起下晚自習(xí)了。我隨著大流，鈴聲一響就跑出教室，好像急于撇清關(guān)系。直到距高考11天——她的學(xué)號，我才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那時，我已不再住校，換成每晚回家睡覺。趁著混亂，一氣上前，奪走了屬于她的號碼牌。違背事先的約定，因?yàn)槲蚁胗袀€特殊的畢業(yè)紀(jì)念。

我仍記得和子坤初識的場景。高二伊始，分完文理班后的第一場物理單元測驗(yàn)，我迎來了高中里第一個不及格。無比絕望的我，立刻產(chǎn)生了轉(zhuǎn)去文科班的念頭，是隔了一個過道的子坤，拿著她60分的試卷安慰我：“其實(shí)我也不喜歡物理。你就留下吧，不然只剩我一個不喜歡理科的理科生了?！?/p>

時過境遷，日記本換了，只剩鮮紅的數(shù)字紀(jì)念著那段青蔥的歲月。只是，倒計時最后的“1”到底給了誰呢？是子坤一個人撕下的嗎？

我不敢問，也不想追究了。

沒有抱頭痛哭，也沒有撕紙扔書，就像每一次普通的放學(xué)，我們收拾書包，走出教室……頭頂那片天空，已改名叫“未來”，可我明白，那張不知去向的“1”不代表結(jié)束，而是一切從頭的“一”，一生不忘的“一”。

在我心中我知道，這是永恒的長跑，好不容易，來到這里，明天還要追更多榮耀。

謝謝你，青春里，我們曾一起走過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