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歌
1、三年血霉
西海龍?zhí)痈笛┖庖呀浀沽巳暄?,罪魁禍首是我…?/p>
我的師父是霉運仙君,他掌管的是世間萬物的霉運。
三年前那個月黑風高的夜里,西海龍王找到我?guī)煾?,說他兒子傅雪衡從出生開始一直順風順水,如今他馬上就要繼承龍王的位置,希望我?guī)煾改茉诿惯\簿上替他寫幾筆,好讓他歷練歷練。
師父答應下來,但因為那日正好是師娘生辰,他趕著回家給她慶祝。他是懼內,怕回去晚了被師娘揪耳朵,所以把霉運簿扔給了我,對我道:“七月,你是我唯一的弟子,現(xiàn)在起也要學著掌管霉運簿,這件事你去做。”
那可是拜師一百年來第一次摸到霉運簿,我有些興奮又有些忐忑。我怕自己的字沒有師父的好看,又怕自己寫的霉運不夠有新意,讓師父丟了面子。
這么想著,竟然遲遲下不去筆。
我在師父殿里焦慮得來回踱步,最后想到了一句話——酒壯慫人膽。
于是我半夜溜進師父的藏酒閣,喝了整整一壇酒。放下空酒壇的那一刻,我頓覺文思泉涌,在霉運簿上落筆成書。
洋洋灑灑,寫了幾十頁……
然后傅雪衡就倒了三年霉。眼看西海龍王要他繼承大統(tǒng),他卻還在走路被絆倒,喝水被嗆到,龍王很擔心,怕他太倒霉,戴個冕冠都會被壓死。
師父不禁憂愁起來。
他語重心長地問我:“七月啊,你看看那霉運簿,西海的龍?zhí)?,幾時能不倒霉?”
我有些心虛,小心翻了幾頁,細聲道:“師父,有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您想聽哪個?”
師父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不簡單,他問:“好消息是?”
我語速極快又含糊不清地道:“傅雪衡過了今天就不會再倒霉了,因為今天他出門打獵,會被西海的夜叉不小心戳死?!?/p>
“……這也是好消息?!”師父聽完我的話,差點老淚縱橫。
平靜了好一會兒,他又道:“那壞消息呢?”
我麻著膽子道:“壞消息是,如果他今天沒死成,還要再倒霉一年,很有可能繼承不了龍王的位置?!?/p>
“……造孽??!”師父一激動,揪下了自己一大把胡子。
緊接著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一腳踹下了九重天,在下落的過程里,他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七月啊,師父還有兒女老母要侍奉,求你讓我多活幾年。霉運簿上的東西一旦寫下就無法更改,只能你下去替傅雪衡擋霉運了!”
2、但是命在傅雪衡手上,我不敢動
俗話說,趕早不如趕巧。
我以球狀落在西海岸上的時候,正遇上夜叉將手里的叉子往傅雪衡身上戳。
可能是最近九重天上伙食太好,我吃得多了點,砸下來濺起的沙子也多了些,一個不留意就迷了那夜叉的眼。
他手一抖,原本對著傅雪衡胸口位置的叉子,猛地一偏,戳在正擋在傅雪衡身前的我的大腿上。
頓時血如泉涌,眼前天旋地轉,我覺得身子一軟整個人撲在傅雪衡身上。
可我在九重天上看過太多話本子了,上面講到但凡男女主角這樣倒地必定會親吻。我不想,傅雪衡休想占我的便宜。所以傅雪衡的臉在我面前面前無限放大的時候,我反手就是一巴掌……
可我忘記當時是我壓著他,所以一巴掌下去,他紋絲不動,我卻因為用力過猛,門牙磕在了他的額頭上。
想我咬過核桃無數(shù),卻還是敗給了傅雪衡的額頭,生生給磕暈了。
等我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身在西海的海牢,身體被綁在一顆珊瑚上。傅雪衡帶著一眾蝦兵蟹將站在我旁邊,他的額頭上赫然留著我一個牙印,甚至還有一絲血跡,手里拿著一把匕首抵著我的脖子。
見我睜開眼睛,他沉聲道:“說,是不是南海龍崽子派來的細作!”
在九重天的時候,我就聽說過傅雪衡和南海龍?zhí)硬粚Ω?,但沒想到這么不對付,竟然一口一個崽子的叫,想當人家阿爹!
我小心翼翼將脖子往里挪了挪:“刀劍無眼,千萬小心?!?/p>
傅雪衡將匕首又往我這里送了送,又問:“別以為你把暗器放在牙齒里我就不會發(fā)現(xiàn),說,是不是在牙齒上淬毒了!”
說實話,我當時就想罵娘,要是在牙齒上淬毒,先死的難道不是我自己嗎!
但是命在傅雪衡手上,我不敢動。
我也不敢自報家門說我是霉運仙君的大弟子,我怕當場血濺三尺。
于是我隨口胡謅道:“我就是路過,肚子餓了想打條魚吃?!?/p>
傅雪衡滿臉狐疑:“休要騙我!”
我救了他,他還懷疑我的目的!我有些生氣,脫口而出:“那是因為你自己倒霉!”
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一個外人是不可能知道傅雪衡正在走霉運的。
果然,傅雪衡的匕首直接戳到了我的脖子,低聲喝道:“你怎么知道我倒霉!整個西海上下下了嚴令,不得將此事透露半個字,你怎么會知道!”
說時遲,那時快,我飛快的將脖子縮了縮,然后哭喊道:“大佬!大佬饒命啊,我是一個相士,見你印堂黑得像碳,隨口猜的。我怎么說也是救了你一命,你不能恩將仇報??!”
說完我還賣力地嚎了幾聲。
待我嚎完,一只蟹將對著傅雪衡道:“殿下,要不我捅她幾刀,看她招不招!”
我倒抽一口涼氣,若不是師父封了我周身法力,我一定把它整成一道清蒸蟹!
好在傅雪衡還有點人性,他道:“沒想到世間有如此恐怖的聲音,南海注重樂理,連根小水草都會哼點小調,看來你確實不是他們的細作?!?/p>
我在一旁猛點頭,他頓了頓又對著蝦兵蟹將吩咐:“待會兒就將她放了吧。”
說完他就要走,然后迎面撞上了一顆珊瑚。他的右臂撞在一根伸出來的珊瑚枝椏上,然后在海水里隨波飄蕩。
他骨折了……
我不禁感嘆,我喝了酒可真不是人,為了讓傅雪衡倒霉什么劇情都能寫出來。
3、我們將他寢殿的地滾了個遍
在傅雪衡走后不久,我就被解了綁。并且,有一只蟹將還十分貼心的給我遞上了一根拐杖。我拄著那根拐,顫巍巍出了龍宮。
一上岸我就給我?guī)煾该苷Z傳音:“師父我受傷了,你快來接我回九重天。”
師父那邊十分喧鬧,時不時傳來幾聲慘叫。我輕聲問道:“師父是不是師娘揍你了!”
好一會兒,師父才回答我:“不是你師娘,為師在家里還是有夫綱的?!?/p>
有個鬼……天天被師娘揪耳朵。
頓了頓他才又道:“是天帝,月老去他老人家面前告了你一狀,說是因為你,西海龍?zhí)拥囊鼍壘€斷了,現(xiàn)在他的姻緣簿里多出個光棍來,不知該怎么辦了。天帝一聽勃然大怒,說要拿你,可你不在,于是就打了我板子?!彼穆曇艉苁翘撊酰骸皩α?,你找?guī)煾甘裁词拢俊彼@然沒聽清我剛才的話。
“哦,沒什么,我是說西海這邊風景不錯,我想多住幾天。”天帝的板子我是領教過的,如果我現(xiàn)在回去,一定會傷上加傷,所以我決定等風頭過了再走。
可又看了看岸上周邊,方圓五里之內別說人煙了,連個茅草屋都沒有。
眼見天就要黑下來了,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黑。于是決定再回到龍宮,隨便找個角落湊合一晚,等明天天亮了再走。
我拄著拐杖顫巍巍又溜回了龍宮。
誰知我前腳剛落地,后腳一只蝦兵就問:“不是讓你走嗎?怎么又回來了?”
我佯裝四下觀察一番,才道:“我迷路了,我這就走?!钡人吆螅以邶垖m里摸索了一圈,最終找到一個宮燈最多,最亮堂的地方。
那處院子雖然亮堂,卻不如別處熱鬧,也沒有守衛(wèi)。我大喜,這里極有可能沒人住。
然而,但我奮力推開門,并且撞到席地而坐的傅雪衡的時候,我知道我錯了。我找到的地方是傅雪衡的寢殿。
他疼得發(fā)出一聲悶哼,我手一抖,拐杖在地上一滑,摔了個狗吃屎。
正當我想著該怎么解釋自己會出現(xiàn)在這里時,卻發(fā)現(xiàn)傅雪衡整個龍迷迷糊糊的。掙扎著起身,才發(fā)現(xiàn)他身旁擺著許多酒瓶,他喝醉了。
天助我也!我踢開一只酒瓶就要溜走。
可我剛扶著墻走了一步,就被流淌在地上的酒香深深吸引了。我在九重天的時候,偷過師父不少好酒,但傅雪衡這酒,卻比師父的還要香。
我吞了口口水,忍不住拿起一瓶,打開來喝了一口。
可這一喝就停不下來……
第三瓶酒下肚,我有些醉意,眼前的傅雪衡無端多出了幾個腦袋。眼皮有些沉,我昏昏沉沉地靠在傅雪衡身旁,狹小的縫隙里擠著我們兩個,我覺得有點不舒服。
嘴里嘟囔道:“你說你這么大的寢殿,為什么非要蹲在這里,怪擠的?!?/p>
傅雪衡含糊不清的回答我:“你知道什么……我最近倒霉,蹲在門口,遇到點危險什么的,可以快點逃命……”
不知過了多久,我依稀聽見,傅雪衡起身的聲音。我也想起來,可是渾身沒有力氣,最后只能靠著墻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陣巨大的響聲驚醒。本以為龍宮地震了,閉著眼睛就要往外跑。
可我摸不到拐杖,只得在地上爬了幾步,爬了許久也沒找到門口,緩緩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自己爬錯方向。本該向外,我卻向里。
而我的正前方是傅雪衡倒塌的床鋪。原來不是地震,是他的床塌了。
我那時神智還不是很清醒,見傅雪衡躺在已經破碎的床板上,便忍不住笑了一聲:“嘿嘿,叫你說話不算話,半夜爬到床上去,床塌了吧?!?/p>
傅雪衡像是被我這一聲笑突然驚醒,晃晃悠悠起身,走到我跟前。大著舌頭道:“地上實在太硬了,我只想好好睡會兒,誰知道床會塌,你不許笑!”
然后他身子一歪,倒在我身上,人事不省。
我被壓得難受,使了好大力氣才將他推開。大概是他的酒后勁實在太大,不多時我又困了。
只是傅雪衡這廝醉酒之后極不老實,時不時把那只沒有受傷的手放在我腰上。我又困得厲害,實在不想再費力將他搬開,只得往旁邊挪一挪。但他卻像是看得見似的,我往左他往左,我往右他往右,怎么甩都甩不開。
那一夜,我們將他寢殿的地滾了個遍,簡直光可鑒人……
4、大佬!帶我一個!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被一群龍宮里的海鮮圍觀了。據(jù)說是有侍女中午來打掃傅雪衡的寢殿時,目睹了我和他在地上手腳交疊的睡姿,一傳十,十傳百,傳到最后,變成我睡了傅雪衡。于是海鮮們集體過來圍觀見證。
并且交頭接耳討論起來:“怪不得昨天太子殿下調走了所有守衛(wèi),原來是要夜會佳人啊?!?/p>
“是啊,從前不管怎樣都不會調走守衛(wèi),昨天居然說怕自己太倒霉,傷到門口的蝦蝦蟹蟹,都把它們調走了?!?/p>
我怒火中燒,他傅雪衡什么時候大發(fā)善心不好,偏偏在昨晚!
但我只得假裝淡定,小聲和它們解釋道:“是醉酒,醉酒而已?!?/p>
它們一臉“我全都明白”的表情,異口同聲道:“哦……醉酒助興?!?/p>
正在這時,傅雪衡終于也悠悠醒轉。我手腳并用解釋一通,可他仿佛還在醉酒狀態(tài),一臉呆滯地看著我。許久,他才慢悠悠地道:“對于你們說她睡了我這回事,我澄清一下,這不是事實?!?/p>
我名節(jié)得保,差點熱淚盈眶。
可下一瞬間,我這一汪熱淚,卻變成了一口差點從嘴里吐出來的老血。
因為傅雪衡又說:“是我睡了她。”
海鮮們皆是一副“這有什么區(qū)別”的表情,然后紛紛離開現(xiàn)場。
我撲過去揪住傅雪衡的衣領:“你為什么要這么說!”
他十分淡定的掰開我的手,然后道:“我好歹是堂堂龍?zhí)?,說被你睡了,傳出去多丟臉。”
“……”世間竟有如此無賴!
那日之后,傅雪衡一改之前要放過我的態(tài)度,將我扣在了龍宮。并且日日要我住在他的寢殿,然后夜夜床塌和我一起滾地板。
他說:“如果你現(xiàn)在就離開,傳出去還以為我哪方面不行,沒讓你滿意,為了我的名節(jié),你必須陪我演戲?!?/p>
我曾經也梗著脖子,大聲喊著:“我不!”可下一瞬就會有十幾個蝦鉗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實在是惹不起……
只得妥協(xié),淪為龍宮的地板清潔工。
日子一多,我實在受不了了,我每晚都要被驚醒一次,皮膚簡直不能再差!
于是我趁著傅雪衡不在,躲在龍宮的小花園里跟師父密語傳音,求他將我?guī)ё?,逃離傅雪衡的魔掌。
可師父說,天帝的板子實在厲害,天醫(yī)要他好好養(yǎng)幾日,暫時用不得法術,等過段時間他傷好了再來接我,讓我在西海再多玩幾天,接著便在那邊斷了密語傳音。
我長嘆道:“別說玩了,我就快被傅雪衡玩死了!”
誰知我這邊剛嘆完,那邊就看見傅雪衡帶著一隊蝦兵蟹將浩浩蕩蕩向我這邊走來。在他將眼神投過來的時候,我想躲,已經晚了。
為了不顯得太尷尬,我主動打招呼:“太子殿下這是去哪兒?郊游嗎?”
傅雪衡的目光停留在我用來密語傳音的法器上,我嚇得趕緊將法器往身后藏。他突然冷哼一聲,沒有理我,徑直往前走。
倒是走在最后面的一個蝦兵,小聲對我說:“今日是南海龍?zhí)映捎H,他那太子妃云兒原本我家殿下青梅竹馬的表妹,殿下不甘心帶我們去鬧場子?!?/p>
我腦袋里靈光一閃:莫非這就是傅雪衡的姻緣!如果我?guī)透笛┖鈸尰亓嗽苾?,不就是挽回了他的姻緣,換回了他的姻緣豈不是將功補過!那我不是可以免了天帝的板子。
于是我伸長手臂大吼一聲:“大佬!帶我一個!”
好像是我聲音有點大,那隊蝦兵蟹將包括傅雪衡在內皆是身軀一震。
傅雪衡瞇著眼睛將我上下打量,最后走到我面前,掏出一張紙遞給我,嘴上道:“簽了它?!蔽叶ňσ豢矗厦鎸懼齻€大字:生死狀!
我吞了口口水問:“鬧場子會出人命的嗎?這么狠的嗎?”
他有些不耐煩的抓過我的手,放到自己嘴邊咬了一口,我的手指頓時冒出幾粒血珠。我疼得倒抽一口涼氣,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將用我的血在紙上寫下了七月二字。
看著那兩個鮮紅的字體,我脫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叫七月?!蔽覐念^至尾都沒有向他說過我的名字。
傅雪衡抓著我的手的手突然一僵,下一刻十分平靜得道:“你晚上說夢話,跟我做了自我介紹?!?/p>
“……”我連睡覺都這么活潑嗎!
5、呵,男人!
到南海境內的時候,我終于明明白為什么傅雪衡一定要讓我簽生死狀了。
因為我實在是太狠,將傅雪衡寫得太衰了。
他從西海到南海的一路上,被雷劈了幾十次,那些蝦蝦蟹蟹為了替他擋雷熟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三三兩兩都趁亂跑光了。
最后到了南海海岸的時候只剩下了我和他兩個。
彼時我拄著一根拐,他包著頭和手臂。我們并肩站在海風中,風大一點就要被吹倒。
我忍不住勸道:“不如算了吧,美女那么多,不要在一顆樹上吊死?!?/p>
可傅雪衡態(tài)度很強硬,他說:“你以為我是為了一個女人嗎?我是為了讓南海的小龍崽子不好過!”
呵,男人!拼了命也要讓敵人不好過。
我正在心里鄙視他,南海海岸上就冒出一群蝦兵蟹將來。帶頭那個我認得,九重天成立十萬周年慶典的時候,他來參加過宴會,正是南海的龍?zhí)育埻ァ?/p>
他見到我,嘴一張就要和我打招呼,可他只說了四個字:“原來是霉……”就住嘴了。因為我的拐杖結結實實敲在了他的腦門上。
笑話,得罪他和讓傅雪衡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比起來,前者是一朵小水花,后者可是要命的。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已經發(fā)現(xiàn)傅雪衡因為一直倒霉,而變得喜怒無常,在夢里都喊打喊殺。
可僅在一秒之后,我就后悔了。
我沒想到龍庭也是個暴躁的主兒,他二話不說就讓那群蝦兵蟹將圍了上來,嘴里喊道:“好啊,你們原來是一伙兒的!給我打!”
頓時我和傅雪衡被圈在中間,受了一頓拳打腳踢。我在蝦兵蟹將中間大喊:“連老弱病殘都不放過!算什么英雄好漢!”我原本是想用激將法刺激一下他們,讓他們下手輕點。
但事實上我只成功了一半,我刺激了他們,然后被更用力得打了。
拳腳相加間,我看到傅雪衡往我身邊挪了挪,用他那只沒有受傷的手,護住了我。我心中一熱,沒想到他這么有風度!
可他卻說:“別怕,這小龍崽子不敢下狠手,打不死我們的,你留著點力氣,待會回去替我多擋幾個雷,我實在是怕雷怕得緊?!?/p>
面對這樣的傅雪衡,我還能說什么,我只能張口咬在了他受傷的手上。
6、走起來還是個順拐,我竟心下動容
不知過了多久,蝦兵蟹將終于停了下來。有蝦提醒南海龍?zhí)樱骸疤拥钕录獣r到了,該回去拜堂了?!?/p>
南海龍?zhí)觼G給我和傅雪衡一個“今天算你們走運”的眼神之后,又帶著蝦兵蟹將回到了海里。
傅雪衡渾身是傷,面上表情十分落寞。
我正欲安慰幾句,他卻先開口道:“你走吧?!?/p>
“不用我擋雷了?”我問道。
“不必了,免得多死一個人?!闭f完他便起身,要往回走。他一身白衣上都是血跡和腳印,靴子掉了一只,走起來還是個順拐,我竟心下動容。
我站在他身后大吼一聲:“大佬,我有辦法幫你搶回云兒!”
話音剛落,他的腳步一頓,然后回過了頭。我費力從腳底掏出一張紙來,拿在手上直逼傅雪衡的腦門,他皺著鼻子躲了躲,才問道:“你怎么把廁紙放在鞋底。”
廁紙!這可是我從師父的霉運簿上撕下來的紙!不識貨!
但我也懶得向他解釋,直接將紙鋪在地上問他:“有筆嗎?最好是朱砂筆?!?/p>
他也蹲在我身邊,一臉鄙夷:“你見過誰出來打架還帶筆的,打不過在敵人臉上畫烏龜嗎……嗷!”
他未說完,就尖叫出聲,因為我抓過他的手咬破了他的手指。擠出幾滴血抹在自己的手上在紙上寫了起來。沒有朱砂筆,只好用他的龍血來代替了。
紙上最后一個字寫完,南海海面刮起了一陣風,緊接著冰雹兜頭而下。沒錯,我在霉運紙上寫了龍庭,我要他今天成不成親!
可我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我身邊是倒霉的傅雪衡。
那些冰雹個個都不含糊,認得路似得噼里啪啦朝著傅雪衡的臉上砸。他上躥下跳愣是躲不開。
正當他要將臉埋在沙子里時,南海原本平靜的海面紛亂起來。
眼看時機到了,我上前拽著傅雪衡就往水里面鉆。
到了南海龍宮,里面已經亂成一團,龍庭也被冰雹砸成了豬頭。傅雪衡察覺到不對勁,問我:“為什么你不會被冰雹砸?”
真是個反應遲鈍的龍,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我并沒有被冰雹砸,還不是因為我在霉運紙上寫下那句:南海龍?zhí)哟蠡?,天將冰雹,南海大亂,的時候在后面括了個括弧,括弧里面寫著:只有七月一仙未被砸到一粒。
但這種作弊的事,不好明說,于是我隨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局部下冰雹?!?/p>
正說著話,我們已經避開重重侍衛(wèi)混進了云兒的寢殿。
云兒臉上也掛了彩,在看見傅雪衡的一瞬間,直接撲到了他懷里,哭得梨花帶雨,絮絮叨叨說了一通自己是被逼迫的,愿意跟著傅雪衡回到西海。
我見到這一幕,心中有些安慰,看來我馬上可以回九重天了。
但我還是高興得太早了,因為龍庭馬上就出現(xiàn)在了云兒的寢殿門口。
云兒大概是經驗豐富,飛快的將我和傅雪衡塞到了床邊的衣櫥里。那衣櫥只能容納一人,我先進去,本想把傅雪衡趕到別的地方去,可我一個殘疾終究沒有云兒力氣大,她用力將傅雪衡推了進來,然后關上了門。
衣櫥里黑漆漆的,我只能感受到傅雪衡帶來的壓迫感和他呼出的溫熱的氣息。外面的龍庭和云兒噓寒問暖一大堆,最后告訴她婚期延期,等她養(yǎng)好傷再說。
我不禁松了口氣。
可我忘記了傅雪衡是個倒霉的主兒,他的腳邊慢悠悠踱過一只水鼠。他嚇了一跳,兩只腳為了躲開那只水鼠直往我身上繞,發(fā)出了一點動靜。
龍庭顯然聽見了,問道:“什么聲音?”
云兒反應迅速:“肯定是有水鼠,我這就把它趕走。”說著,我聽到她的腳步聲臨近,然后在衣櫥上狠踹了一腳。
這一腳踹得傅雪衡猛地一撲,雙唇不偏不倚印在我嘴上。
說實話,他的唇瓣還是十分柔軟的,我忍不住舔了一舔。
然后我感覺到他的身子猛地一僵。
“嘩”龍庭不知何時已經走了,云兒掀開衣櫥門,看到的場景有些曖昧……
她瞬間紅了眼,指著我喊道:“你!你們!”
為了不讓她誤會,我一把推開了傅雪衡,然后道:“你別誤會,我是替你試試他的唇瓣觸感如何……嗯……不過如此?!?/p>
我違心地說完這句話,就看見傅雪衡的臉瞬間黑了幾分。
看來,他對云兒誤會他這件事也很不開心。
7、我信了他的邪!
夜幕降臨,海底漆黑一片的時候,我和傅雪衡終于帶著云兒避開重重守衛(wèi),溜出了南海龍宮。
一路狂奔,準備奔回西海。
路上雷鳴不斷,我被擊中三十五次,他為了保護云兒被擊中了三十六次。
等到了西海龍宮,我與他已經渾身焦黑一片。
我有些暴躁地問他:“為什么不用法力!”他白了我一眼:“你以為我不想?自從三年前我踩到一坨狗屎開始,我的法力就像和我作對似的,我要它往東它就往西南北三個放向去,根本不受我控制?!?/p>
好吧,說到底還是我的鍋!
梳洗一番之后,我回到龍宮的客房休息。是的,自從云兒來了之后,傅雪衡已經準許我可以不去他的寢殿滾地板了。
畢竟是青梅竹馬回來了,要避嫌我可以理解。但不知怎么得,我好像有點認地板,從客房的床上一路滾到客房的地板上,都沒睡著。
我看四下無蝦,便再次和師父密語傳音:“師父,徒兒已經替傅雪衡找回姻緣了,這回你可以來接我回去了吧?!?/p>
沒想到師父的聲音比上次還要凄慘,我都可以腦補他老淚縱橫的樣子,他說:“七月啊,今天為師又替你挨板子了,月老又去告狀了,說本來他的姻緣簿只多出了一人,現(xiàn)在無端又斷了一根姻緣線,多出了兩個。為師求你了,放過我吧!”
……月老這廝,是不是針對我!
長夜漫漫,我被這個噩耗攪得更加無心睡眠,于是出門去賞月。
西海這邊和別的三海不同,在西海龍宮的屋頂上,可以看見月亮。
我到時才發(fā)現(xiàn)傅雪衡也在,他頭上的傷口已經好了,沒有再包著,穿著一件黑袍,受傷的手還吊著。
月光傾瀉在他的側臉上,我發(fā)現(xiàn)他不灰頭土臉的時候也算俊美無敵。
也就在那一瞬間,傅雪衡轉過了臉,看著我狐疑地問:“你怎么也在這兒?”
我嘆了口氣:“我睡不著?!备笛┖馔蝗惶裘嫉溃骸扒闪?,我也是,從前耳邊有個磨牙說夢話的,一時之間安靜下來,竟有些不習慣?!?/p>
他說這話時,垂著眼簾沒有看我,但我卻覺得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我不由想起那個衣櫥之吻,竟然覺得耳根子燒了起來。
我的目光不可控制的停留在他的唇瓣上,有些失神。
直到他再次轉過臉,問我:“你臉怎么這么紅?”我才會過神來。
我隨口胡謅:“都是這月光曬的!”
他喉間發(fā)出一聲輕笑,不再多問。
我在他身旁坐下,受傷的腳伸長放在一旁。
那夜本來月色美好,可偏偏我身邊是倒霉的傅雪衡,所以不一會兒月亮就被烏云遮住了。龍宮屋頂上頓時伸手不見五指,我連瓦片都看不清,更別說是下去。
傅雪衡明顯也感受了尷尬,開口道:“我送你下去吧。”說著他就來拉我的手,我有些發(fā)憷的將手縮了縮,講真,我很怕被他摔死。
他見我害怕,又道:“別怕,這里我常來,就算再倒霉也不會傷了你?!彼恼Z氣透著堅定,黑暗中我竟感受到了一絲安穩(wěn)。
于是我把手交給了他。
他拉著我,找準位置,縱身一躍,絲毫不差的落在一地的珊瑚上。
我信了他的邪!
我疼得慘叫一聲,傅雪衡慌忙起身來扶我,豈料腳下一滑,再次撲倒壓在了我身上,嘴角堪堪滑過我的臉頰。
然后,我聽見了一聲尖叫。
尖叫的人是云兒,她提著一盞宮燈,指著我和傅雪衡喊:“你!你們!”
真是絲毫沒有新意,就只會這三個字!
8、我本以為不會有人來摳我的鞋底。
不得不說云兒報復心極強。
自從連見到我被傅雪衡撲倒兩次之后,就開始了針對模式。但凡我出現(xiàn)的地方必定有她。
她將我當成了情敵,并且殘忍地報復了我。
其實我原本是從霉運簿上撕了兩張紙下來的,畢竟霉運簿這么好用,以備不時之需嘛。
因為師父在藏私房錢的時候以身作則,告訴我雞蛋要放在兩個不同的籃子里,所以我將另一張紙藏在另一只鞋子里。
我本以為不會有人來摳我的鞋底。
可是卻遇上了云兒這個女人,她非但摳破了我的鞋底,還偷走了我那張紙,送到了傅雪衡面前,查閱古籍,詳細給他講解了霉運簿的由來和用法,并且戳穿了我的身份。
我被傅雪衡叫去的時候,還不知道這件事,只當是鞋底破了,紙掉出去了,還心疼了好一會兒呢。
所以當傅雪衡將紙拍在桌上,問我:“你真的霉運仙君的大弟子?”
我有點兒懵。
他又說:“是你讓我倒了三年霉?從意氣風發(fā),落魄至此?”
不知怎么得,我覺得胸腔傳來一陣鈍痛,本能的想要解釋??晌倚跣踹哆墩f了一堆,換來的只是他沉著臉說西海龍宮供不起我這尊大佛,叫我馬上就走。
那一刻,我想到的不是九重天上的毒打,而是,從此怕以后傅雪衡再也不想見我。
我還想掙扎一下,可他大喝道:“滾!”我怎么說也是九重天上的人,好歹有點尊嚴,當下就奪過那張紙,拄著拐走了。
經過云兒身旁的時候,看見她眼里嘲諷的,我忍不住對她做了個鬼臉:“你也別高興的太早,你不是傅雪衡的正緣,到時候他找到紅線那頭的人,必定一腳踹了你,略略略?!?/p>
可看著她的臉色鐵青,我心里并沒有滿足的感覺,反而覺得憋悶,悶著悶著,眼角落下一滴淚來。
9、他禿了……
出了龍宮之后,我哭著給師父密語傳音,師父大概是見我太過傷心,終究是沒再廢話,將我接了回去。
如我所料,天帝果然對我一頓毒打,我傷上加傷,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半個月后,我終于恢復了以前矯健的身姿。
剛在九重天的荷花池里摳了幾顆蓮子,就聽見師父匆匆經過。他步履匆忙,不帶停留,我飛奔上前,遞給他一顆蓮子,討好道:“師父,最大的一顆蓮子,孝敬你的?!?/p>
可師父并沒有接,只說了一句:“為師現(xiàn)在沒空,西海出事了,我得去找天帝。”
“嘩啦”我原本兜在裙子里的蓮子滾落了一地。
我只覺得背后密密麻麻冒出一陣冷汗,對著師父遠去的背影大聲問道:“西海怎么了?”
師父回頭望了我一眼,臉上滿是不忍:“為師回來再和你細說?!?/p>
可是我等不及了,傅雪衡的霉運還沒走完,這次出事他一定受了傷,說不定連命都沒了。
我得去見他。
我一路狂奔,到了西海岸上發(fā)現(xiàn)遍地都是蝦兵蟹將的尸體。我只覺得心里驟然一緊,開始找起傅雪衡來。
找了半天,傅雪衡沒找到,倒是找到了一只還活著的蝦兵。
我搖著它的肩膀問:“西海到底怎么了!你們太子殿下呢!是不是死了!”沒一會兒它就口吐白沫,揮舞著蝦鉗掙扎道:“姑娘別搖了,我說!”
我從蝦兵嘴里知道了真相,原來真正的云兒早已經死了。現(xiàn)在的她是南海的一條鯉魚假扮的。她與那龍庭看對了眼,死活要在一起,可南海龍王不容許一條鯉魚玷污龍族高貴的血統(tǒng),不同意他們的婚事。
那鯉魚精不知從哪里得知,說是用真龍的龍頭鱗當藥引,可以讓她變成龍。而自己又有幾分與云兒相似,于是就和龍庭演了這一出戲,讓傅雪衡將她當成云兒帶回西海,為的是偷他一片龍頭鱗。
聽說傅雪衡其實在帶假云兒回來的第二天,就察覺到不對勁,派蝦去查過了。但他因為這些年一直倒霉,西海龍王又云游未歸,所以對有重兵在手的龍庭有所忌憚。他怕我留在西海會出事才將我趕回了九重天,自己留下來對付他們。
最后西海雖然傷亡慘重,但到底大敗南海。
那蝦兵絮絮叨叨說了一堆,直到咽氣也沒告訴我傅雪衡到底身在何處。
我?guī)缀醴檎麄€西海都沒有找到傅雪衡,只得抹著眼淚會去找?guī)煾盖笾?/p>
我問他:“師父傅雪衡是不是死了,就算是死了,我也想見他最后一面?!?/p>
師父面色凝重,許久才道:“他沒死,但是比死更慘?!?/p>
我抑制不住地大哭:“啊……他是不是殘了?!?/p>
“不是……其實龍頭鱗當藥引只是個偏方,根本起不來作用,那鯉魚精拔了一片發(fā)現(xiàn)吃了沒用,就多拔了幾片,然后他就禿了……”師父道。
聞言,我猛地抑制住了哭聲,然后向后退了一步。
身后裝上一個硬實的物體,我一回頭,是黑著一張臉的傅雪衡。
他的頭頂已經長出一層細細密密的小發(fā),看上去毛茸茸的。我放下心來,幸好還能再長出來,禿頭這件事,對顏值的考驗實在是太大了!
傅雪衡見我一直盯著他的頭頂看,冷哼一聲:“哼,你是不是嫌棄我禿了?!?/p>
師父不知何時已經走了,只留下我一個面對傅雪衡的質問。
我還在斟酌要怎么安撫他,他卻是上前一步攬著我的腰,低低道:“可即便是你嫌棄我,我也要告訴你,我很想你,你走之后的每一刻我都在想你?!?/p>
我覺得心中升起一股熱流,臉頓時紅了大半。
傅雪衡將我抱得更緊:“七月,其實你記不記得三年前我們在九重天的酒閣里見過一面?!?/p>
我一愣,想了許久才依稀記起點什么來。
但僅僅是那點什么,也是夠香艷的。
10、嫁不嫁我?
三年前的傅雪衡還沒有開始倒霉,跟著龍王一起來參加九重天成立十萬年周年慶。彼時我道行低微,并不能與眾仙家同席。
于是趁人不注意偷偷溜進了酒閣,喝了個大醉。
醉眼朦朧間,我看見一個少年的身影。他長身玉立,容貌俊美,我借著酒勁兒撲上去調戲他。
不顧他的掙扎,三下五除二脫了他的外袍,“吧唧”一口親在了他的臉上。然后沿著他的下巴一路往下,然后我就昏睡過去了。
那天之后我就斷片了,直到現(xiàn)在傅雪衡提醒之下才記起來?,F(xiàn)在想來,那個少年就是當年的傅雪衡。
我的臉更加紅了,使勁搖頭道:“不記得了不記得了,什么酒閣、少年都不記得了?!?/p>
傅雪衡輕笑一聲:“那你又知不知道,你們掌管霉運簿的人,是天煞孤星,一生不會有姻緣?!?/p>
我聽得呆了呆,那師父和師娘怎么會在一起?
傅雪衡像是看出了我的疑問,繼續(xù)道:“你師娘為了和你師父在一起,自愿走了十年霉運?!?/p>
怪不得師父對師娘言聽計從。
等等,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我注定沒有姻緣,那么我和傅雪衡豈不是不能在一起。
一想到這個我瞬間紅了眼睛,可傅雪衡卻低頭吻在我的眼上,柔聲道:“傻瓜,為了你,我也走了三年霉運了。三年前我從你師父口中得知這件事,便自斷了姻緣線,然后央求父王來找你師父,自愿倒霉幾年,來換你一段姻緣?!?/p>
他話音剛落,我已哭喊出聲,原來在我并不知曉的時候,他已經愛了我三年。
傅雪衡抱我抱得更緊:“別哭,這些都是我自愿的。”
“萬一我下手沒個輕重,不小心把你弄死了呢?”想起他差點被夜叉戳死,我就心疼得不行。
“放心,不會有那么一天,你師父時刻關照著我。那不過是我命中的一個劫,他不過是順勢借你的手,替我渡了個劫。況且,他與我父王是摯交,也有意撮合我們?!彼従彽?。
原來師父送我到傅雪衡身邊是為了撮合我們。
那日我哭了許久,傅雪衡一直在安慰我。末了,等我平復了心情之后,他問我:“怎么樣,感動不感動,嫁不嫁我?”
“感動”二字在我喉頭滾了一圈,最后被天邊的一道紅光打斷,我顫巍巍道:“不敢動。”
話音剛落,天雷就直直劈在我和傅雪衡身上。
傅雪衡實在太倒霉了,和他一起秀個恩愛都要遭雷劈!
但即便是如此,我還是沒有放開他,反而緊緊抱住了他。他曾為我走了三年霉運,命中諸多不順,那我如今就陪著他,和他一起攜手抵擋天意。
區(qū)區(qū)幾個天雷,撼動不了我愛他的心,我要與他渡過漫長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