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寧
2006年夏天,冰島的著名樂隊Sigur Rós結束了為期一年的世界巡演。這支極具民族特色的樂隊,主唱唱的是北歐民謠,樂隊的打擊樂器都是用山上瓦礫做的。返回故鄉(xiāng)后,他們選擇廢棄工廠、表演廳,或者寂靜無人的曠野舉行免費演唱會,堅持以這種方式讓心靈回歸自然。
我去冰島旅行時,偶爾走在路上會聽到冰川墜落的咔嚓咔嚓聲。那一刻,心里并不驚慌,反而勸慰自己:嗨,原來世界破碎的聲音如此動聽!懂得在生活里觀察、欣賞和自得其樂,才可能成為有趣的靈魂。就像那支冰島樂隊,讓音樂與藍天、綠草、白云和冰凌渾然一體,沉醉其中的他們,就連聽風都是歌吧!
有趣的靈魂,
聽風都是歌
本期主持/莎 寧
莫問深冬芳幾許
朱莎莎
從去年深秋,我開始做物候記,比如,哪天桂樹飄香了,哪天清晨木芙蓉開花了,都仔仔細細地記到本子上。這有意義嗎?可是想來,什么算有意義呢?工作,掙錢,還是吃喝玩樂?在我看來,但凡能給自己帶來絲絲的愉悅感和幸福感,意義就足以稱得上非凡了。
深冬的樹木,看上去,都是一個顏色。不走近觀察,無法辨別。你看那盛夏時原本開著橙紅色花朵的石榴樹,秋末時樓底下那黃澄澄的銀杏、紅燦燦的楓樹,過了臘八節(jié),葉子紛紛落完,只剩光禿禿的枝干,像人裸露的軀體,筋骨脈絡清晰。年少時讀詩人聶魯達的詩歌,當某一天,親眼見到一棵落盡了葉,只剩一樹枝干的樹,滿樹的枝干,清晰,堅強,勇敢,輕輕地剝落表皮,看得見脈絡,也見傷痕……冬季的樹木,是這般有力量的,歷經(jīng)滄桑,卻不讓人覺得有半點憂傷。但若是在枯樹上的果實,往往能讓人打上眼的。上周末去中山公園,從另外一側小路穿過,突然看見像干棉花團抱一起的果實在高大的欒樹枝上,映著渺茫遼遠的天空,倒有幾許凜然凌美的味道。
有些所遇是始料未及的。中午去小區(qū)里開車,車旁有株黃花盛開的樹木,不知所名,葉子是橢圓形的闊葉。疑是蠟梅,因顏色如蜜蠟。再走兩步,瞥見路的一側兩株桂樹竟然結出黃色花粒,疑心是看走了眼,走近再走近,果真是開花了。像是走錯了季節(jié)?;厝ゲ橘Y料,才知是四季桂,每個季節(jié)都會開花,但香氣不濃烈。有一天再去中山公園,看到一片和小區(qū)樓下一樣開著黃花的樹,標識上寫著“臘梅”,一陣驚喜,果真是“蠟梅”了,只不過把“蠟”誤寫作“臘”。蠟梅是這個季節(jié)該開花的樹。因為我只在書本里見過它,覺得帶這樣名字的花兒總不該是隨隨便便所見的,并未想實際上它離我們不遠。
你以為冬季的顏色走到哪里都不會有多大變化,那就錯了。南天竹、柿子、佛手、木瓜、香櫞、橘子,哪一個不是鮮艷亮麗的?南天竹的果實小而紅,插于瘦長瓷瓶供養(yǎng),最適合不過了。老家鄉(xiāng)下門前家家種植柿子樹,結累累碩果,沐浴在冬日暖陽下,顯出紅火喜慶的色味。吃不了,母親就摘下用繩子拴住柿蒂處,倒懸掛立,日日曬,便成柿子餅。柿子餅因帶著農(nóng)人自家的手藝,味覺地道而醇正。后來來到南方,也多次買柿子餅吃,總不如故鄉(xiāng)的味道。佛手、香櫞香氣厚實,放于案頭,心即所安。橘子雖是尋常之物,我卻喜吃,酸酸甜甜,都是生活的味道。
更別提那冬季的花信,小寒三候中的梅花、山茶和水仙,大寒三候中的瑞香、蘭花和山礬,紅色艷麗,白黃相間,香氣幽遠,既是冬的末,又是春的始。長而冷寂的冬暮即將遠去,日子像流水一樣一天天滑了過去,若如辛棄疾所期冀,萁一茅齋,“好都把軒窗臨水開。要小舟行釣,先應種柳;疏籬護竹,莫礙觀梅”,明天的到來該多讓人留念。
選自《新民晚報》
2018年2月13日
賞 析
曾經(jīng)讀過美國作家胡格寫的《怎樣觀察一棵樹》。胡格不是什么植物學家,只是從小就喜歡樹,逮著機會就去“看樹”,一看就是三十多年。她堅持觀察、記錄,后來還成了園藝專欄作家。她在書里說,每一次觀察到了樹的變化,心里都會有小小的震動,那是自然奇跡帶來的心靈悸動。
所謂身心愉悅,恐怕是人生最大的財富,至少本文作者在開篇是這么說的。她一次次地跑去中山公園,一次次地觀察樹禿、葉落與花開,甚至連掛在樹干上的標識都認真地看過。連字是寫錯的,她都曉得。終于,她肯定地對讀者說,冬天的植物也有亮色,送來的花信也生動活潑。其實,植物與我們一樣,心向未來??扇绻覀冊诙毡惴浩疸紤?,那么也許真的錯失了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