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歡
摘要:《云破處》于一個憤而殺夫的婚姻故事的外殼去透視人性虛假丑惡和以義悖法的內核。曾善美欲望符號化的身體是故事的發(fā)展線索,從肉體反抗到意志反叛,展開了一場生的尊嚴對生的蔑視的弒殺,揭示了婚姻生活中女性身體與情感的分裂,為女性主體性爭取了主動權。
關鍵詞:身體;性別;反叛
“身體的外在形象承載了社會文化對性別特質的想象與規(guī)范。”①女性作家池莉于層層謎團中孕育了一個女性憤而弒夫的反日?;适?。女性身體在小說中充當了性和肉欲的符號象征,于兩性生活中并未達成平等的存在關系,但在小說高潮部分,女性身體從屬并受制于男性力量的同時也牽制了男性話語權,并將其一刀斃命。池莉在這場謀殺中給女主爭取了一個回歸正義的理由,也暗含了女性作為被迫害對象的反抗,也是一次對傳統(tǒng)的封建性別身體觀念的清洗。
一、欲望表達——女性身體的性別符號
汪民安在《身體轉向》中提及“今天的歷史,……是身體受到贊美,欣賞和把玩的歷史”②女性身體成為男性可充分利用和無限想象的欲望化符號,是從屬于男性社會的精致器物。而池莉筆下,曾善美作為一個性格、身材、外貌都很具魅力的女人,自然也逃脫不掉被物化的處境?;橐鲎屗龜[脫了舅舅和表哥的玩弄,卻又被束進了傳統(tǒng)性別與文化的鐵屋子中?!叭绻裉熳C明你不是(處女),我就只好殺了你?!雹坌禄橹?,金祥無情的話語背后是有著強大傳統(tǒng)封建愚昧思想作為支撐的。曾善美為獲得進入家庭的通行證,只能千辛萬苦求得偏方用雞心偽造處女紅,那塊白布作為典型的教材在村中傳閱,更確認了女性被觀賞的器物屬性。同學會上,金祥作為美麗女人的丈夫和占有者,整個把她讓給公眾欣賞,對女性身體的欣賞、正視女人的魅力雖表明了女性自身的存在感,但男性眼中美麗的存在感成為了一種視覺上的沖擊與想象上的把玩。一旦身體開始枯萎,轉而又成為一種對女性身體的凌厲審視和批判。
當面無表情,嘴唇蒼白的曾善美一反常態(tài)地穿上很濃重很不協(xié)調的睡衣躲在橡皮樹的陰影里,金祥便決定拋棄妻子,對一個正在枯萎的中年婦女毫無任何留戀,這何嘗不是美麗的身體褪色后難以逃脫的悲劇呢?
二、肉體反抗——女性主體的自我保護
在傳統(tǒng)觀念中,新婚之夜是男性在女性伴侶身體上的第一次書寫,而女性在歷史上的位置、價值、言說等都由男性來界定。曾善美對女性身體的“偽造”具有比“空白之頁”更深刻、更復雜的性別意義。曾善美身材火辣,小巧玲瓏的手指而又飽滿的胸部和臀部,然而,她一貫穿衣樸素,從來不穿裙子,也不會讓“襯衣隱約顯現(xiàn)乳罩”,她總是滴水不漏,蘊含了“古代貞女既傲慢又楚楚可憐的矜持”。④裝扮的女性特質被包裹起來則意味著一種本能的自保。曾善美發(fā)現(xiàn)父母冤情真相后變得格外智慧、冷靜和敏銳:她希望一切都在日常生活的水平面之下進行,這樣才能讓更大限度地保護自己。以往“生活上一切都依靠丈夫金祥”的女主人,開始以正義的名義逐漸奪取生活的主動權、控制權、決定權。她積極回應了金祥口中的婊子:“你奶奶非得你爺爺給她五塊大洋才剪開褲帶;第二次嫁人又是先見錢才上轎?!雹荼M管偽造處女紅是以對傳統(tǒng)性別文化的虛假認同為前提的,女性對壓抑與傷害的抗拒也不容小覷。不孕,既是受侵害的后果,也是女性主體用身體反抗的方式。誠然,丈夫作為傳統(tǒng)性別文化的代表,對女性身心的壓抑與束縛是反抗和諧、反抗家庭的內在動因;而丈夫成為殺害父母的仇人,則是女性爆發(fā)的根本動力。曾善美率先講述了自己不堪的往事,擊潰男性自尊心,探求真相。但金祥面對曾善美赤身露體的反抗,沉淪于強奸的快感,忽略事實與真相,體現(xiàn)了男性對待女性身體的態(tài)度與立場的不堅定,也側面突出了女性在自救之路中無可奈何的境遇。最后以正義的名義制造的“謀殺”,讓女性主體也在性別文化的抗衡中自然過渡到了回歸正義的道路。作者刻意制造的巧合,就把殺夫這一極端的性別反抗行為自然過渡到惡有惡報的框架中部分地合理化了。
三、意志反叛——女性身份的對峙力量
性別,暗含性別的自覺,包括對自身生理性別和社會規(guī)約的性別行為的反思,男女的社會屬性有助于調整性別視角。而“身體并非單純生物意義的物質存在,它與階級、種族、性別和意識形態(tài)有著深刻復雜的歷史關聯(lián),并擁有強大的反意識形態(tài)力量?!雹拊泼澜?jīng)歷了兩次人生無法愈合的傷痛,曾善美七歲無家可歸,青春期被奪女兒身,可她依然熱愛生命、用心生活。婚后,她將生活與工作都處理得和諧溫馨,細心照顧綠色環(huán)境,精心打理人際關系。在橡膠樹的暗影中試圖消解夫妻間的仇恨,給自己的丈夫一個懺悔的機會與共同生活下去的理由。但金祥將九條血命作為踐踏女性身體的炫耀資本時,她痛恨金祥對生命的蔑視,決然放棄愛情與和諧,選擇正義與道德,用一雙柔弱的手把刀插在了金祥的心臟,暗示知既死,活心無用?!叭罕姷难劬κ茄┝恋摹痹谖闹卸啻纬霈F(xiàn),甚至幫助曾善美在這起故意謀殺事件中逃脫,極具諷刺意味。這背后,我們無法忽視曾善美和金祥近乎透明的和諧婚姻中的暗影,傳達出生活表象與本質的分裂。曾善美從身體力量上無法與男性暴力抗衡,只能撕破丈夫的丑陋嘴臉,利用意志反叛擊潰金祥的心理防線,在和平分手的假象中拿著正義的伸冤計劃的利刃刺向了丈夫的心臟,曾善美在丈夫拋棄她的那一刻,其實已經(jīng)對他們的婚姻毫無勝算,出于尊嚴與仇恨的考慮,只能計劃著毀滅。
曾善美與金祥的對峙,不僅是是非的對峙,也是男女性別和身體力量的對峙,更是兩種精神立場的對峙?!熬哂衅毡槿诵缘牡赖掠^(如正直善良、尊重生命)則會有一定的穩(wěn)定性?!痹泼勒且揽窟@種穩(wěn)定性把握住正確的道德判斷。女性最終在眼睛雪亮的群眾幫助下逃脫法律深入追究,這樣安排結尾也體現(xiàn)了女性作家池莉對于女性本身的一種同情和欣賞。如果不依靠正義的復仇力量,如果沒有日光下透明的生活的美好虛像,曾善美如何在一場蓄意謀殺中全身而退,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注釋:
①陳寧.女性身體觀念與當代文學批評[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14,08.
②汪民安,陳永國.身體轉向[J].外國文學,2004(01):36-44.
③④⑤池莉.午夜起舞[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1998.8:37頁,6頁,41頁.
⑥張勇.話語、性別、身體:庫切的后殖民創(chuàng)作研究[D].山東大學,2013.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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