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義之財(cái)

小　蘆

周大偉到鄰市出差，住宿在一家小旅店里，臨睡前，覺得枕頭下有些鼓，掀開枕頭一看，不由吃了一驚……

第二天，周大偉跟旅館老板聊天：“上一個在我房間住宿的是什么人?。俊崩习迕型羧?，三十多歲年紀(jì)，他說道：“上、上次住這個房間的是、是個小伙子。”汪全說話有些輕微的口吃。

周大偉想了想，說：“如果那小伙子找來了，說忘了什么東西，你讓他打這個電話?！敝艽髠チ粝铝思依锏碾娫捥柎a，汪全眼珠子一轉(zhuǎn)：“大哥，客人有什么東西落下了，應(yīng)該交給我們旅店??！人家來取了，我會還給他的?！敝艽髠グ腴_玩笑半認(rèn)真地說：“你以為是錢財(cái)嗎，如果是……”說著，周大偉神色一下嚴(yán)肅了，“如果是什么危險的東西呢？你敢負(fù)責(zé)嗎？”汪全雖然貪財(cái)，卻很膽小，忙道：“我隨便說說，我可不想摻和什么事兒?！?/p>

周大偉回家后，跟妻子女兒講了撿到東西的事，然后照常上班。

再說汪全，心里一直在琢磨：那個周大偉，帶走了客人的什么東西呢？八成是貴重物品！丟在我店里的東西，應(yīng)該歸我??！不能就此善罷甘休！

汪全的人品實(shí)在不怎么樣，周大偉所以要把東西帶走，也是因?yàn)樗诼玫昱赃叺男≠u鋪買煙時，聽人家談起汪全，說汪全昧客人的東西，所以才不放心把東西留下。

卻說這天星期天，是周大偉回家后的第三天了，家里的電話響了起來。剛好周大偉和妻子出去了，女兒周楠楠在家寫作業(yè)，接通電話，那邊一個男人的聲音問道：“是周大偉家嗎？”周楠楠說：“我爸爸媽媽沒在家。”男人說：“哦，我、我叫高英舉，問你個事兒，小朋友，你爸爸前幾天在外面撿到了東西嗎？那、那是我丟的……”

“我知道我知道！”周楠楠興奮地叫起來，就像老師有什么提問她懂得回答一樣，“是那六千塊錢吧？爸爸說了，那是撿別人的錢，不義之財(cái)不能要，人家要是打來電話，就要還給人家！”電話那頭的男人高興地說：“對，對，就是那六千塊錢，你爸爸媽媽什么時候在家呀？”周楠楠說：“我爸爸周一到周五上全天班，媽媽一三五的上午不用上班，在家休息?！?/p>

掛了電話，周楠楠本想等爸媽回來跟他們說這事，結(jié)果小孩子忘性大，等爸媽回家，已經(jīng)把這事兒忘了。

第二天上午，妻子劉芳在家，家里來了電話，是個男人打來的：“請問是周大偉家嗎？我、我叫高英舉，是這樣的，前些日子我在麗星旅店住宿，住209房間，我忘在房間里六千塊錢，回旅店取時，老板說、說是周大偉先生拿走了，讓我打這個電話……”劉芳一聽，忙安慰道：“你別急，六千塊錢我們一分沒動?！?/p>

“要、要不，我現(xiàn)在去你們那拿錢？”男人有點(diǎn)遲疑地說，“唉，按說我該帶上禮物親自過來，可、可是挺遠(yuǎn)的，火車來回得好幾天，我怕請、請不出假……”劉芳說：“你說哪兒去了，帶什么禮物呀，你給我個賬號，我把錢給你匯過去就行了，你甭跑啦！”男人開心地說：“那太謝謝了！我會把收條給你們寄過來的?！?/p>

劉芳記下了男人的銀行賬號，馬上將六千塊錢打進(jìn)了賬號內(nèi)。

當(dāng)天周大偉下班回家后，劉芳告訴他：“失主來電了，六千塊錢還給人家了！”周大偉也挺高興：“好哇，我還怕聯(lián)系不上失主呢！”周楠楠一聽，想起了昨天接到的電話，就嘰嘰喳喳地把電話的事情也講了出來。

忽然，周大偉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問妻子：“那個打電話的人，是不是有些口吃？普通話里還帶點(diǎn)四川口音？”劉芳說：“是呀，你怎么知道？”周大偉一拍桌子：“咱們上當(dāng)了！那人肯定是旅店的老板汪全！”

家里的氣氛頓時沉悶起來，好一會兒，劉芳說：“咱們報警怎么樣？”周大偉說：“報警也不好辦啊，他臨時建個銀行賬號，收到錢后就銷號了，然后來個死不承認(rèn)……”劉芳又氣又急地說：“難道人家遺失的六千塊錢，就這樣被汪全貪了？”

打電話的果然是汪全，他抱著試試的態(tài)度打了個電話，沒想到成功了，拿著這意外的橫財(cái)，汪全那開心勁兒就甭提了。過了幾天，沒見周大偉和失主找來，汪全更安心了。

卻說這天，汪全正坐在柜臺里打瞌睡，突然柜臺被人拍了一巴掌，驚醒了汪全。

“你就是旅店老板？”一個戴大墨鏡的人嗡聲嗡氣地問。汪全沒好氣地說：“是啊，怎么了？”大墨鏡的神色忽然有點(diǎn)神秘兮兮，說道：“我問你，十多天前，有個人住在209房間，他走時是不是忘了東西在房里？”汪全心里“咯登”一下，暗想，八成是失主托人來要錢了！汪全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住店的人那么多，我怎么記得清呀？”

“嘿嘿！”大墨鏡冷笑道，“你別跟我裝糊涂，我兄弟的東西忘在你店里了，被你私吞了！是不是？”汪全說：“怎么可能呀！就算他真忘了東西在這兒，也被后來住進(jìn)房間的人拿走了——總之，我什么都沒見！”

“不怕你不承認(rèn)！”大墨鏡哼了一聲，竟在這兒開了個房間，看情形，要跟汪全耗上了。

當(dāng)天晚上十一點(diǎn)多，汪全正準(zhǔn)備睡覺，大墨鏡從樓上下來，叫住了汪全，這時他的墨鏡已經(jīng)摘下，汪全知道他登記時的名字叫程凌風(fēng)。程凌風(fēng)說：“汪老板，明人不說暗話，挑明了說吧！那六千塊錢我們可以不要，但那個東西你一定要還給我們！”

“你是說除六千塊錢外……”汪全一呆，差點(diǎn)說漏了嘴，忙住了口，慢吞吞地問道，“六千塊錢都不要了，那是什么東西呀，比六千塊錢還貴重？”

程凌風(fēng)詭秘地笑了笑：“你何必明知故問呢？有些事情咱們心知肚明，不必?cái)[在桌面上說！”

汪全突然恍然大悟：好個周大偉，把錢給了我，更貴重的東西卻自己留下了！汪全很想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可程凌風(fēng)就是不說。

心里想著這個事兒，汪全很晚才睡著，還沒睡穩(wěn)呢，房門又被人敲響，一開門，竟是程凌風(fēng)。一看時間，夜里三點(diǎn)鐘。程凌風(fēng)神色陰沉，說：“姓汪的，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那件東西對你沒用，卻關(guān)系到我們兄弟兩人的性命，你不交出來，可別怪我心狠哇！”

汪全見他越說越狠，心里害怕，忙賠笑道：“我真的沒見啊……到底什么東西呀？”“好吧！”程凌風(fēng)想了想，一把掐滅煙頭，一字一字地狠聲說道，“那是一把刀！準(zhǔn)確地說，是一把匕首，一把帶血的匕首……”

??？汪全差點(diǎn)叫出聲來，程凌風(fēng)盯著汪全，繼續(xù)說道：“一把帶著人血的匕首！”汪全心里撲通撲通地跳著，臉上變色，嚇得說不出話來。

程凌風(fēng)說道：“實(shí)話說吧，我們兄弟殺了人，搶了點(diǎn)錢，錢無所謂，只是那把匕首上有我們兄弟倆的指紋，還有死者的血，這個匕首落在警察手里，可就成了物證了！你明白了嗎？所以我們一定要找回這把匕首！”

聽他這么說，汪全也意識到這把匕首的重要性了，一時又驚又怕，只好說自己仔細(xì)想想，看能不能找到匕首。

第二天一大早，汪全就打了周大偉家的電話，接電話的剛好是周大偉，汪全帶著哭腔向周大偉講了一切，最后說道：“冒充失主騙錢是我不對，以后我一定好好做人！你要是拿了匕首，快交出來還給他們吧，不然他們要對我下手啦！”周大偉沉默一會兒，說道：“那匕首我的確見了，不過我已經(jīng)扔了，這樣吧，我去找找，或許能找到?！?/p>

這一整天，程凌風(fēng)倒是沒再跟汪全說話，只是每次出門看到汪全，就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到了晚上，汪全又是一夜無眠，他躺在床上想，報警吧，警察抓走了這個程凌風(fēng)，他那個兄弟一定會來找自己報復(fù)，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哇！但愿周大偉找到匕首還給這個瘟神……擔(dān)驚受怕了好久，才睡著。

早上暈暈糊糊地爬起來，汪全來到柜臺一看，見柜臺上多了一封信，拆開信封，里面“當(dāng)”地一聲掉出來一把血淋淋的匕首！汪全穩(wěn)定下心神，才發(fā)現(xiàn)信封里還有張紙條，上面寫著：匕首找到了。周大偉。

謝天謝地，總算找到了匕首。汪全急匆匆跑上樓，敲響了程凌風(fēng)的房間。程凌風(fēng)拿起匕首，放在鼻子上聞了聞，說：“嗯，不錯，就是它，還能聞出來人血味兒！”說著，程凌風(fēng)打量著汪全，嘿嘿冷笑起來。汪全不由倒退兩步，伸手擋在胸前，怯怯地說：“你、你想干什么？”

程凌風(fēng)仍是冷笑，一副深不可測的模樣。汪全忽然明白了，趕緊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六千塊錢，雙手奉上：“大哥，物歸原主，我可以將你這位菩薩送走了吧？”程凌風(fēng)擺了擺手，說：“東西找到就行，這幾千塊錢小意思，不要啦！大不了多殺個把人而已！”汪全嚇得一哆嗦，趕緊又加了五百塊錢，說什么也要程凌風(fēng)收下。

程凌風(fēng)笑了笑，收下錢，說：“我來這里拿東西，我兄弟還不知道，如果他來了，你讓他打這個號?！闭f著留下一個手機(jī)號碼，揚(yáng)長而去。

“唉，這不義之財(cái)真是不能貪啊！”汪全總算松了口氣。

還真別說，又過了一個星期，上次住店的那個小伙子真的找來了。小伙子來后，小心翼翼地問：“老板，我二十來天前在你這兒住過店，有東西丟你這兒了，不知道……”

“給，你打這個號！”汪全飛速地把程凌風(fēng)留下的手機(jī)號碼遞過去。小伙子不知道汪全什么意思，就掏出手機(jī)，疑惑地?fù)芡颂柎a，只聽小伙子在電話里說：“喂，是這樣的，我在麗星旅店住過，有六千塊錢忘到枕頭下面了，錢用藍(lán)色毛巾包著……對，那太好了……你叫周大偉？哦，謝謝周先生……”

小伙子通著話，汪全也豎著耳朵、轉(zhuǎn)著腦子聽著呢，越聽越覺得有貓膩，好像自己被人耍了！汪全奪過小伙子手里的電話：“喂，周大偉嗎？那個程凌風(fēng)是你派來的，對不對？”

電話那邊正是周大偉，他對汪全說道：“不錯，程凌風(fēng)是我的朋友，他是個演員，我請他來幫我要錢，這六千塊錢不是你的，你不能貪！至于你的五百塊錢，算是我朋友的活動經(jīng)費(fèi)了。你破點(diǎn)小財(cái)，就當(dāng)買個教訓(xùn)了！”

原來，那小伙子從外地打工回鄉(xiāng)，轉(zhuǎn)車時住在麗星旅店，臨睡前從背包里掏出錢點(diǎn)了一遍，放在了枕頭下，第二天走時竟把錢忘了?；丶液螅@個馬虎的小伙子也沒檢查背包，直到這天要用錢了，拿出背包不見了錢，才想起錢忘在了旅店……

本想貪上一筆不義之財(cái)?shù)耐羧?，不但錢沒貪到，還主動送給了別人五百塊錢，用周大偉的話說，“就當(dāng)買個教訓(xùn)了”，買過教訓(xùn)的汪全，以后還會貪不義之財(cái)嗎？

(題圖、插圖：謝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