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地中海,橫亙于歐亞非三大陸之間的奇跡的海洋。不但是孕育了三大燦爛的古代文明,而且還見證了三種偉大宗教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它既是歐洲力量的源泉,又是歐洲的“火藥桶”。在古羅馬,地中海的統(tǒng)一性被視為維系古典文明的最重要的堡壘予以小心維護,但似乎在大航海時代開始以來,文明與經(jīng)濟的重心就轉移到了大西洋沿岸,地中海就如同一位垂暮老人,以旁觀者的姿態(tài)觀察歷史的風云變幻。但自近代以來,地中海又暴露出了作為全球短板的尷尬處境,歐債陰影與歐洲難民危機也在不斷地動蕩歐洲的局勢。如此深究,歐洲的危機主要還是環(huán)地中海的危機,地中海的統(tǒng)一性維系著歐洲的分與合。
關鍵詞:皮朗命題;地中海;歐洲難民問題
地中海,就如同古羅馬時期的斗獸場,自其誕生之日起,就見證著各方勢力輪番登臺,血雨腥風。有學者曾說:舊歐洲歷史就是地中海的爭霸史。亨利·皮朗也曾在其著作《穆罕默德與查理曼》中指出,羅馬帝國最重要的特性既是其地中海的統(tǒng)一性,故直到伊斯蘭勢力將地中海由羅馬帝國的內海變?yōu)榻绾r,古代世界才歸于終結。至此,破碎的地中海,使歐洲文明陷入了一個文化荒涼、物質貧乏的黑暗時代。而后,歷史的聚焦點就逐漸轉移到了歐洲大陸與大西洋沿岸,地中海失去了往日的榮光,默默地偏居歐洲大陸一隅。無數(shù)強國競相角逐,企圖恢復地中海的統(tǒng)一性,建立一個統(tǒng)一的歐洲帝國政權,但最終都付諸東流。直到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后,特別是隨著美蘇兩個軍事超級大國間冷戰(zhàn)的爆發(fā),在歷史上頑強地捍衛(wèi)自己的自治并用條約和聯(lián)盟來維持歐洲力量均勢的西歐各民族國家政府意識到,處在其他幾個大陸夾縫中的歐洲,在政治上已經(jīng)處于虛弱的地位,這才企圖恢復地中海的統(tǒng)一性,用各項條約構建出歐洲的大團結。但隨著而來的即是歐債危機與歐洲難民危機,使這個構建出來的歐盟岌岌可危。由此可見,地中海地區(qū)歷史的走向不僅是歐洲力量的源泉,更對于歐洲的發(fā)展提出了新的挑戰(zhàn)。故本文即主要通過對地中海的統(tǒng)一性的歷史的長時段的梳理,以探歐洲歷史發(fā)展的分與合。
一、地中海視野下歐洲歷史的分與合
(一)伊斯蘭教入侵之前的地中海歷史
自亞歷山大大帝征服埃及以降,地中海就如羅馬帝國的囊中之物,再隨著后來希臘化時代的熏陶,地中海就成為了羅馬帝國內部物資與思想交流的“內湖”。帝國的存在依賴于它對海的控制權。如果沒有這條重要的交通線,則對于羅馬世界的管理和供應都是不可能的。當?shù)蹏饾u衰老的時候,帝國的海的特性更加突出出來。帝國以前的內陸首都在4世紀時被放棄了,取代它的是一個既是首都又是良港的城市——君士坦丁堡。以海為媒介的這種東方化清楚的證明,當衰老中的帝國逐漸變弱,在蠻族的壓力下從北方后撤,越來越收縮到地中海沿岸的時候,地中海的重要性日益增長。
5世界初,大勢已去。整個西部地區(qū)遭受侵占。羅馬諸省變成日耳曼諸王國。雖然征服者最后可以隨心所欲地定居在他們所喜愛的任何地方,但他們的目標卻是海,就是羅馬人在漫長的歲月中既親切又自豪地稱之為“我們的?!钡哪莻€海。
“好像還沒有什么事物可以標志羅馬帝國所創(chuàng)建的地中海文明共同體的終結”,也“沒有什么事物可以顯示出社會的千年演化過程會戛然而止?!逼渚壒示褪恰靶陆纬傻氖澜绮]有喪失古代世界的那種地中海的特征?!贝蠹s同時出現(xiàn)的各個蠻族國家首領也多以獲得羅馬的“貴族”、“執(zhí)政官”等頭銜而歡心不已。因為對于他們而言,“羅馬帝國”仍是“合法性”的源泉。
地中海的統(tǒng)一性仍然被加以維護,地理意義上的歐洲也因為地中海的統(tǒng)一,進行頻繁地物資與文化交流。雖然蠻族的入侵,導致了文化與經(jīng)濟上的倒退。但是由于地中海世界的統(tǒng)一性,不乏活躍的商業(yè)與文化交流。所以,此時的歐洲仍然統(tǒng)一與興盛的。
(二)伊斯蘭教入侵之后的地中海世界
7世紀,伊斯蘭教在其宗教領袖穆罕默德去世50多年后,如同橫空出世般突然出現(xiàn)于歷史舞臺,它相繼推翻了波斯帝國,從拜占庭帝國手中奪取了敘利亞、埃及和非洲,并侵占入西班牙。直到8世紀初才停下來。盡管伊斯蘭教的擴張進程中斷了,但它卻深刻的改變了世界的面貌。古代聚集起的地中海的共同體完結了。這個曾把共同體的各個地區(qū)聯(lián)合在一起的親密似家庭的海洋,將變成各個地區(qū)之間的障礙?,F(xiàn)在這些文明的誕生地突然失去了它的文明,對先知的膜拜代替了對基督教的信仰,穆斯林法代替了羅馬法,阿拉伯語代替了希臘語和拉丁語。地中海曾是一個羅馬湖,現(xiàn)在很大程度上變成了一個穆斯林湖。從此以后,地中海把歐洲的東部與西部分開,而不是將其統(tǒng)一起來。
歐洲的商業(yè)瀕于崩潰,而且文化上也陷入到了空前的黑暗時代。查理大帝時代所掀起的所謂的“加洛林文藝復興”,其實也不過是后世文藝復興時期的歷史學家為了貶低黑暗的中世紀的故意抬高而為之。有史料稱,其實,查理大帝時代文化的空前倒退,許多貴族已經(jīng)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簽,甚至有人就畫個“十”字來代表自己的簽名。在政治方面的表現(xiàn)更是影響深遠,是社會退回到純粹農(nóng)業(yè)文明。即9世紀西歐封建制度的出現(xiàn)。即使有小集市的出現(xiàn),也不過是為了滿足附近居民的家庭需要,而且無疑地,它也滿足了一切人們所繼承的社交本能。這些集市是定局的農(nóng)耕社會所提供的唯一娛樂場所。查理曼曾命令他領地的農(nóng)奴“不許到集市上去逛逛”說明集市對于人們的吸引力,是出于人們尋樂的愿望,而不是商業(yè)的意圖。
此時的歐洲,因為喪失了地中海的統(tǒng)一性,由開放逐漸步入封閉。地中海成為了基督教與伊斯蘭教對峙的界海,喪失了以往融會貫通的意義。而歐洲的重心不斷的北移,喪失了滋養(yǎng)歐洲文明的肥沃土壤。各封建邦國林立,歐洲歷史自此形成了一種自相矛盾的特點,即在具有文化、宗教共同體的基礎上,又建立起了各形各色的自治、獨立和自由的地方政權。即在這種辯證統(tǒng)一的狀態(tài)之下,一直延續(xù)到了歐盟的建立。而這種矛盾依然存在,仍是威脅歐盟生死存亡的關鍵問題。
(三)難民問題所沖擊著的地中海世界
“到世界上最繁華的地方去,到文明的中心去。”這句話正是古羅馬強盛時期,蠻族作為重要的雇傭軍力量遷入時的口號。現(xiàn)在讀來,意味深長。當代的難民入侵歐洲是否是同樣的圖景,歐洲的難民問題究竟是歐洲進一步發(fā)展前的陣痛,亦或是歐洲歷史之殤?
2017年10月7日,十位歐洲保守主義知識分子與學者發(fā)布了《一個我們能夠信靠的歐洲》的聯(lián)署聲明,聲稱歐洲的基督教傳統(tǒng)受到了來自世俗主義和世界主義的腐蝕,號稱要回到傳統(tǒng)的歐洲,“一起來拒絕那種無國界的多元文化世界的烏托邦幻想”。這不僅反映了歐洲保守知識分子的二元對立觀,即當代世界與理想歐洲的對立,保守即是革命。更重要的是反映出了歐洲目前政治局勢的嚴峻之處,即深陷難民問題的泥沼中,喪失了“純潔的基督教的歐洲”。
這種矛盾與辨證統(tǒng)一正是威脅著歐盟存亡的關鍵之處。對于共同的文化與宗教的認同感與各國獨自發(fā)展的政權利益相矛盾,正是現(xiàn)如今地中海世界統(tǒng)一的巨大阻礙。
二、“皮朗命題”對于歐洲歷史的再審視
“皮朗命題”自20世紀30年代誕生以來,引來史學界之激烈討論,最終在西方新考古學的力爭下被推翻,西方學界也在很大程度上修正了“皮朗命題”。至此,其于之學術意義似乎已壽終正寢,可以束之高閣了。但隨著歐洲局勢的變動,歐洲的難民問題與歐盟的形聚神亂,此時的歐洲仿佛又回到了古羅馬時期的困局,那“皮朗命題”是否能為我們提供新的思考呢?“皮朗命題”是否是解決歐洲問題之匙呢?
歐洲保守主義分子認為,基督教與古典德性是聯(lián)系歐洲文明的重要遺產(chǎn),故極力鼓吹一個烏托邦式的純潔的基督教與古典的歐洲出現(xiàn)。但是歷史上是否存在一個純潔的大一統(tǒng)的基督教歐洲?或是現(xiàn)如今的歐盟世界是否是承襲古典文明衣缽與原教旨主義的集大成者?
英國著名歷史學家艾瑞克·霍布斯鮑姆主編的論文集《傳統(tǒng)的發(fā)明》中,曾指出了頗有顛覆性的論斷:“在那些表面看來或者是聲稱是古老的‘傳統(tǒng),其起源的時間往往是相當晚近的,而且有時是被發(fā)明出來的”。正如他們所竭力宣揚的基督教傳統(tǒng)與古典文化的傳承。
從中世紀晚期開始到現(xiàn)在,人們將古希臘羅馬文化的精華視為一種文明遺產(chǎn),像珍貴的金塊一樣世代傳遞。這塊金子先是由古希臘人從泥土里挖出來,羅馬帝國征服希臘人之后金塊轉移到羅馬人手里。文藝復興時期,這塊金子被弗蘭德斯和佛羅倫薩的宮廷及威尼斯共和國所分割,其碎塊傳遞到了阿維尼翁,巴黎,阿姆斯特丹,魏瑪,愛丁堡和倫敦等城市,最終在歐洲和美國的學術界重新匯集——就像粘合古希臘陶甕的碎片一樣。但現(xiàn)在重回歐洲學者們手中的這一破碎的、多元的陶器,卻被他們視作未曾示人的祖?zhèn)髡鋵?,是不是有失偏頗呢?
真正的歐洲從未是一個封建的,閉塞的,保守的歐洲。這點籍由地中海內湖的特性即可看出。而且越是繁榮的、興盛的歐洲,其開放性與文化的多元性更加廣泛與充足。正如“皮朗命題”所指出的,古典時代的終結,并非止步于公元476年蠻族的入侵,而是止步于地中海通道的關閉,地中海而后變?yōu)闅W洲基督教世界與伊斯蘭世界的界海。
三、結語
地中海世界對于歐洲來說,既是文明力量的源泉,又是之后歷史存續(xù)的挑戰(zhàn)。通過梳理地中海世界這一小區(qū)域與長時段,我們知道了,地中海世界的統(tǒng)一是維系歐洲歷史分與合的關鍵之匙,這是表象的原因。而更深層次的,即是長此以往,歐洲歷史在宗教與文化上的大一統(tǒng),與長期形成的地方自治的傳統(tǒng)與各自國家利益的考量,所形成的辯證統(tǒng)一的矛盾問題,這才是威脅歐洲歷史分與合的內因。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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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王晉新.古典文明的終結與地中海世界的裂變:對西方文明形成的重新審視[J].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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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王晉新.古典文明的終結與地中海世界的裂變:對西方文明形成的重新審視[J].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1):67.
[6]正如伊本·卡爾頓生動地指出,基督徒“再也不能泛舟于其上了”。在這些沿岸地區(qū),過去曾經(jīng)由于生活習慣、需要、思想相同而保持著一種相互關系,現(xiàn)在則形成了兩種文明,或者說兩個相異的、敵對的世界,即互相對峙著的新月旗世界與十字架世界。
[7]《維列斯法規(guī)》,54.全集,第一卷,第88頁。
作者簡介:
楊琦帆(1997—),女,漢族,河南駐馬店人,河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2015級本科生,歷史專業(yè)。
(作者單位:河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