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灰毛驢從山路回轉(zhuǎn)處閃出,四蹄有節(jié)奏地敲響在青石路面上,夕陽的殘輝即刻被踏得粉碎。樹林子疏疏密密,山坡上簇簇灌木如楓葉般殷紅。
牽驢男人一副焦慮和不安,雙目不時(shí)地回望著驢背上的年輕女人。女人頭纏紫色毛巾,身披藍(lán)棉衣,眼睛半睜半閉,無精打采地顛簸顫悠著。
村口上,老石碾子仍在吱吱嘎嘎骨碌,一只黃狗在旁邊蜷著打盹。羅二娘放下手中活計(jì),過來關(guān)切地輕聲問:“怎么樣?”
“沒治了?!睜矿H男人唉嘆一聲,搖搖腦袋。
“我娘家有個(gè)神醫(yī)張半仙,何不求他治治看?”
男人沒理會(huì),牽著毛驢去了。
羅二娘望著遠(yuǎn)去的背影,嘆口氣:“唉,多可惜,這樣年輕就……”
女人患了不治之癥。
茅屋前,男人拴住毛驢,過來小心翼翼將女人抱下,扶進(jìn)屋里,讓女人在炕上躺下,便去煮水讓女人吃藥。
女人滿眶淚水。
男人過來,道:“又啼哭了?!?/p>
女人聲音微弱:“醫(yī)生說了,我沒幾天活了?!?/p>
男人嘆口氣,抱著腦袋蹲在一邊兒。
女人說:“你過來?!?/p>
男人溫順地過來。女人投在男人懷里,“哇”地哭了:“我拖累你了。”
男人撫著女人頭發(fā),安慰說:“我侍候你還不應(yīng)該?明日去找張半仙看看,沒準(zhǔn)能治呢!”
“算了吧,花那冤錢做什么?!?/p>
“活一天,我也要為你治?!?/p>
女人很感動(dòng):“咱下世還在一塊兒?!?/p>
“嗯,在一塊兒?!?/p>
女人偎在男人懷里,倍加溫存。
女人說:“臨死前,我有話要對你說?!?/p>
男人說:“你說吧。”
女人說:“我別無牽掛,只是心里很愧,有件事很對不起你,求你原諒我?!?/p>
男人說:“你沒啥對不起我的地方,你說吧?!?/p>
于是,女人就說下去,女人說:“我和張?bào)H兒有奸情,很久了。”
“這事我一點(diǎn)也不知道。”
“你不會(huì)知道,你每次外出,我們就做那事兒,有秘密地點(diǎn)?!迸苏f到這里,更傷心了,“你待我這樣好,我卻瞞著你干了見不得人的事,罪孽啊!反正我就要死了,不說出來心內(nèi)就壓得慌,就欠下活人一筆債,你打我罵我吧……”
女人彌留之際,男人腦里只有她平時(shí)許多好處,說:“其實(shí)你很可以把這秘密帶走的,你能告訴我,是拿我當(dāng)男人看待,這事不算什么,你安心地去吧。”
倆人融為一體了,泣不成聲,難分難離。
次日,便去求神醫(yī)張半仙。
張半仙果然名不虛傳,有起死回生之醫(yī)術(shù)。經(jīng)精心治療,女人日漸康復(fù),臉色紅潤了,充滿了活力,男人狂喜不已。
一日,男人下田,偏偏遇見了張?bào)H兒。張?bào)H兒嘻嘻哈哈,打探女人病情。男人氣就沒打一處來:“我老婆病好壞,關(guān)你屁事!”
漸漸地,女人在男人眼里處處不順眼了,做的飯菜也不香了,時(shí)常吵吵鬧鬧。男人腦袋里,總似有團(tuán)馬蜂窩,“嗡嗡”炸響。
“烏龜,真他媽的烏龜!”他暗罵著自己。
終于有一天,他用土槍把張?bào)H兒腦袋穿個(gè)窟窿。
女人正在屋里做飯菜,聽得外面“砰”地一聲響,急忙出來,只見男人捂著胸口,土槍丟落一邊。女人尖叫一聲,跑過來扶住他:“當(dāng)家的,你這是咋的啦!”
“張?bào)H兒……這混蛋,讓我給崩了,你倆這對狗男女,壞……女……人!”言罷,腦袋一歪,頓時(shí)氣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