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到這里,不由得想起周作人曾用這樣一句話來說明他自己寫作的體驗:“情生文,文生情。這好像是一道流水,大約總是向東去朝宗于海,它流過的地方,凡是有什么汊港彎曲,總要瀠洄一番,有什么巖石水草,總要披拂撫弄一下子才再往前去。”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段話揭示了寫作的奧秘?!嬖V我們,文章實際上是表現(xiàn)閑情逸致,是悠閑的心情和安逸的興致兩者結(jié)合的產(chǎn)物。在周作人看來,寫作的過程如“一道流水”,它并不是直奔大海、直奔主題的,而是隨著情感生發(fā)和跌宕不斷向前的,寫作時的心態(tài)是放松的、隨意的。一邊行走,一邊游玩,始終有著很高的興致。——“有什么汊港彎曲,總要瀠洄一番”,“有什么巖石水草,總要披拂撫弄一下子”??傊瑢懽鞑皇且环N刻意的行為,興之所至,筆之所到?!拔纳?,情生文”,情感是起了主導作用的,這樣寫出來的文章才如行云流水,才有情味,才能引人入勝?!稄V州日報》副刊的名稱就叫作“每日閑情”,這一名稱,既說明這個副刊的宗旨是讓人們獲得閑適情調(diào)的,又說明日常寫作是為著表現(xiàn)閑情逸致的。朱自清寫《荷塘月色》,以及文中有那么多“閑筆”,正說明他有著閑適的情懷和高雅的興致,否則是難以為之的。
曹丕在《典論·論文》中嘗言:“蓋文章,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這是把文章的撰寫抬高到了極致。說文章的作用是經(jīng)見國家社稷的不朽大事,因此寫文章要用心。此說對后世影響極大。以至于今天我們常把寫作當作一件“高、大、上”之事,所以學生在提筆作文時,考慮的總是它的主題思想是否有教育意義,是否有積極的社會作用。所以往往會端起架子,擺出一副教師爺?shù)拿婵祝瑢懽鞯男膽B(tài)就不免嚴肅拘謹起來。
以前,一提到“閑情逸致”總認為它是資產(chǎn)階級的那一套,這種極“左”思潮在無形中影響到人們的生活,也影響了我們的寫作觀。要守住一份自己的閑情逸致是不容易的,只有樹立正確的理念,我們才能輕松寫出優(yōu)雅從容的文章,這時,才能在文中出現(xiàn)有意味有深意的閑筆。
不要以為“閑筆”無用。有一年的高考作文題是“給《光明日報》編輯部的一封信”,內(nèi)容是反映一所學校的環(huán)境受到污染的事。這篇作文內(nèi)容是嚴肅的,但又是一封書信,但不少作文寫得不像書信,而像義正詞嚴的社論或聲明一樣,缺少書信所應用的語氣和情味。有些高分作文卻有個共同點,就是與“編輯叔叔”如敘家常,注重情感的交流?!伴e筆”在里面起了很大作用,比如信中可以見到這樣的語句:
——“貴報是很有影響的一張大報,我想通過貴報反映一件事?!?/p>
——“叔叔,原來我們的學校有個美麗的名字——澄溪中學,現(xiàn)在早已名不副實了。你說,這能讓我們不感到遺憾和不平嗎?”
——“叔叔,平時我就愛讀你們的報紙,今天能借此機會給你們寫信,感到很是高興,不由得多說了幾句。”
這些閑筆的綴入,一下子拉近了和編輯的心理距離,使文章更符合書信體的特點。顯示出作者善于溝通的能力。得高分是理所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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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榮富,中學語文特級教師,全國優(yōu)秀語文教師,全國教育系統(tǒng)勞動模范。畢業(yè)于復旦大學中文系,從教三十余年,發(fā)表文章千余篇,著有《元明散曲》《作文散步》《漫步教壇》等專著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