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超

摘 要：在《紅樓夢》這部鴻篇巨制的悲劇小說中描寫了許許多多的苦命女子，香菱這一人物最早出場，有它特殊的意義。脂硯齋曾精辟地分析中就用了細致的筆法描繪了香菱這個苦命女子的“才”、“貌”、“識”。從對香菱的判詞中我們可以用“苦”、“呆”、“癡”三個字來概括香菱的一生。

關(guān)鍵詞：《紅樓夢》；香菱；“才”；“貌”；“識”；“苦”；“呆”；“癡

《紅樓夢》為“閨閣昭傳”，寫了大量的女性人物，給人們留下了深刻印象，香菱作為在這部小說中第一位出場的人物更是表現(xiàn)出她的與眾不同。本文通過香菱在生活中的“苦”、對情感之事的“呆”、對于作詩的“癡”來表現(xiàn)她的悲劇一生。下面我就通過這三個方面來談?wù)勏懔獾谋瘧K命運。

一、苦

在小說開篇第一回就寫出了香菱的家庭。她本名甄英蓮，原為甄士隱之女，她本來也是位小姐，也可以像迎春、探春她們那樣享福的，可是她的命運卻不同，只因遇到一個不負責(zé)任的家人霍啟，在熱鬧混亂的元宵夜把她放在了大街上，導(dǎo)致她被拐走。然而，這只是她命運多桀的開始，接著又遇到了迂腐的書生馮淵，因為真心愛她而買下她，卻非要等到良辰吉日才能正式迎娶?？墒巧咸靺s不憐憫這個苦命的女子，硬是讓她與即將到手幸福擦身而過。讓呆霸王薛蟠看上了美貌的香菱，薛蟠自幼喪父，其母便以他是家里獨苗為由，把他寵的無法無天，認為錢是萬能的。在強娶香菱這件事上大打出手，致使馮淵是賠了夫人又喪了命。在這里，香菱還遇上了見死不救的葫蘆僧和恩將仇報的賈雨村。這一連串的故事終于結(jié)束了，香菱也嫁給了不懂得憐香惜玉的薛蟠為妾。在小說的第一回中，就有癩頭和尚的判詞說：“有命無運，累及爹娘。”事實也的確如此。然而，這句話卻只是香菱命運悲劇的開始。

據(jù)說世界上最可憐的動物就是——羊，當(dāng)它面臨屠宰時，它不會像豬、牛、雞、鴨等其它動物那樣拼命的反抗，只是乖乖地跟著屠宰者走進屠宰場，就算是面臨屠刀時也不會反抗的，只會默默地流淚?？梢哉f香菱就是這樣的女子，是一只沉默的羔羊，她的美貌、身體都是屬于別人的，而她自己卻毫無自主的能力，就連確定一個名字的權(quán)利她都沒有。在《紅樓夢》這部小說中名字被主子改換，這種情況不少，比如，襲人原名珍珠，是寶玉將她改為襲人的。紫鵑原名鸚哥，是給了黛玉以后改的。但是她們名字只改過一次。只有香菱（即英蓮）的名字一改再改，剛出場時為甄士隱之女——英蓮，后嫁給呆霸王薛蟠為妾，由寶釵改名為——香菱，又在薛蟠正室的嫉妒下改名為——秋菱。

薛蟠娶夏金桂這件事，對香菱的心理是個嚴重的傷害，盡管在那個年代，香菱沒有阻止薛蟠娶妻的權(quán)力，但即使不嫉妒，至少也要表現(xiàn)出些許的冷淡吧，而她卻是由衷的喜悅，這是受封建禮教嚴重影響。使她不去做任何的抗爭，反而將自己推向了深淵。夏金桂見到香菱就把她視為眼中釘，一次次的侮辱她，迫害她，夏金桂叫她往東，她不敢往西，有委屈，有苦處只知道以淚洗面，從不為自己辯解幾句。夏金桂還使出了既惡毒又卑鄙的詭計來陷害她，設(shè)計她撞破了薛蟠與金蟾的好事，致使她得罪了丈夫薛蟠。香菱對丈夫薛蟠也是一片癡心，既然薛蟠成為她的丈夫，她就給予了他全部的愛，只為他是她名分上的夫主。直至后來，夏金桂主仆聯(lián)合起來摧迫殘害她時，她才明白，她的癡情已付諸流水。她的存在在薛蟠的眼中毫無價值。她還是沒有意識去怪罪任何人，只會把一切痛楚、委屈、無可奈何地歸結(jié)于——命。

二、呆

“苦”這個字只是香菱命運的開始，真正的不幸還在于她還是個無思想的“呆”人。痛苦的經(jīng)歷和心靈的創(chuàng)傷是一種財富，因為它會使人變的更加勇敢和堅強。這句話適合在大觀園中的每一個人，惟獨香菱是個例外。多災(zāi)多難的生活，沒有讓她變的更加堅強，反而使她更沒有主見，對什么事都無所謂，可能是因為每件事都不如意吧，久而久之，導(dǎo)致她對每件事都麻木了，不爭、不搶、不奪就是香菱這個人的全部生活。

在小說《紅樓夢》中，“妾”成為一道特殊的風(fēng)景，她們有賈元春、趙姨娘、周姨娘、平兒、尤二姐，還有一直被人認為寶玉的侍妾的——襲人。她們有她們的不幸，但至少她們不甘于自己的地位，曾經(jīng)為自己的幸福爭取過，只有香菱接受著上天的安排，把這一切歸于命。在薛蟠即將娶夏金桂時，她還是笑的，認為自己有了伴。在香菱認為薛蟠與夏金桂的結(jié)合“一則是天（生）的緣（分），二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香菱似乎在述說一件完全和自己利害無關(guān)的婚事。不但沒有任何利害關(guān)系，而且還是自己的一大喜事一般，說：“我也巴不得早些（將她迎娶）過來，又添了一個作詩的人了?！彼踔琳J為夏金桂的到來能收服到處闖禍的薛蟠的心，這些都是她善良的天性所給她帶來的幻想。然而，她從來不曾想過，自己的男人怎么可能和另一個女人來共同分享呢！可見，香菱是真的呆，但不是笨，也不是傻，而是精神上的麻木。

在我們的心中，“呆”和“傻”應(yīng)該是分不開的吧！但香菱卻能把“呆”和“傻”分的很清楚。那就是在小說的六十二回中，有這樣的一段香菱與小螺、芳官等幾個人在園子里坐在花草堆上斗草，香菱說自己有“夫妻蕙”，她說：凡蕙有兩種，上下結(jié)花者為兄弟蕙，有開頭結(jié)花者為“夫妻蕙”。結(jié)果引起小伙伴的取笑，說她想“漢子”；讓她臉紅不好意思起來。這是一“呆”；呆在她只照“書本”上寫著的去直說，而不去避諱說“夫妻”之類的詞兒，“呆”在本本主義上了。當(dāng)香菱因為和小伙伴們打鬧，弄臟了自己的裙子時，不趕緊回去換，卻穿著濕漉漉的裙子站在那兒，問多情的公子寶玉大談?chuàng)Q裙子的辦法。此時此刻竟然怕辜負了寶玉的“心”，站在那等著寶玉去拿裙子，這在別的女孩來說，當(dāng)然不會像她那樣真的“呆”下去。當(dāng)寶玉取來了裙子，她還站在原處，僅讓寶玉背過身去就換了下來，還對寶玉說：“裙子的事可別像你哥哥（指薛蟠）說才好”。正如寶玉說：“可不是我瘋了，往虎口里探頭去呢！” 這又是一“呆”，她雖為人的侍妾，但心無存“夫妻”的意思，沒有往深處想過，為了他人之心，站在原處一直的等下去。她心中沒有一絲邪念，就是在臨別寶玉時的話有些“呆”氣。這足以表現(xiàn)香菱的純真和天真的情性。

三、癡

令人驚喜的是：無論外界加諸在香菱身上的苦難是如何的多，香菱卻恒守她純潔溫和的性情。她的不抱怨、不自憐、不自持、不自傲。也許在旁人的眼中，香菱是痛苦的、可憐的。可她自己卻不這樣的認為，而是在這樣痛苦的環(huán)境中尋找屬于她自己的追求。

終于有了讓她自主一回的事了，那就是作詩了。 我們可以說寶釵是香菱遇見的第一個貴人，當(dāng)時，因為在小說第四十七回中有柳湘蓮打了薛蟠之后，薛蟠便立事成人，要學(xué)習(xí)買賣。薛姨媽在寶釵的勸說下同意了這件事，在薛蟠走后，寶釵便以“做伴”為由把香菱帶入了大觀園。在小說的第四十八回中，香菱在大觀園中懇求寶釵教她作詩，說：“好姑娘！趁著這個功夫，你教我作詩吧！”而寶釵卻說讓她先緩一緩，先到各處去拜訪。寶釵清楚的知道對于香菱來說，當(dāng)前是應(yīng)該學(xué)會生存下來的本事，而作詩只是那些生活無憂的小姐們的事情。如迎春、探春、黛玉她們消遣時光打發(fā)春恨秋悲的工具，對于香菱這樣一個前途堪憂的苦命人來說，寫詩太奢侈了。而香菱本身有點癡呆，萬一學(xué)詩不成反而傷了她的自尊心，而萬一學(xué)詩學(xué)成就會沉浸其中，多愁善感，更不可能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甚至徹底失去奮斗和爭取的能力。所以寶釵一直推三阻四，就是不肯教她寫詩。在小說的四十八中說：“你本來呆頭呆腦的，再添上這個（學(xué)詩），越發(fā)弄成個呆子”。這是寶釵的話，這樣的話顧慮的有道理，對于一個連自己幸福也把握不了的人來說，學(xué)作詩真是太奢侈的行為了。

黛玉深深地體驗到讀詩作詩對她心靈世界的滋養(yǎng)，并愿意讓這種滋養(yǎng)惠及他人，所以，黛玉成為香菱一生之中的第二個貴人，教她學(xué)詩，黛玉一上來就對香菱說的幾句話：“什么難事，也值得去學(xué)，不過是起承轉(zhuǎn)合，當(dāng)中承轉(zhuǎn)是兩副對子，平聲對仄聲，虛的對實（虛）的，實的對虛（實）的。若是果有其句，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的”。沒有幾句話，就把律詩的要點全部說清楚。

詩，把香菱這樣一個“薄命女”的生活照亮了。同時也使她和藝術(shù)結(jié)下了如癡如醉的“情緣”。為了找到詩，為了尋求美，她常常兩眼睜睜，直到五更，即使在夢中也不忘推敲字句；醒來更是“怔怔”的，“越發(fā)弄成這個呆子”。勤學(xué)和苦思，沒有辜負這個少女的詩的渴求。她終于搜索到了詩的奧秘，并用自己的語言頗有心得地說出來：“據(jù)我看來，詩的好處，有口里說不出來的意思，想去卻是逼真的；有似乎無理的，想去竟是有情有理的?！睂λ囆g(shù)的苦戀，終于結(jié)出了果實。她寫的詩，有“措詞不雅”，很快轉(zhuǎn)為“不但好”，而且“新巧有意趣”。從香菱學(xué)詩的這件事我們可以看出封建社會毀滅了婦女的一切，不但毀滅了她們的青春和愛情，而且還毀滅她們對美的創(chuàng)造才能。香菱學(xué)詩可真為用心，到了最后竟然也能指出湘云的疏忽。在學(xué)詩的這段時間里，香菱體會到了快樂，而作詩這一回事也不再是貴族小姐們的專利了，香菱同樣把它做的更好，在這里，我們可以看出香菱的不同之處，在困苦的生活中追尋著高雅的境界，并且從中體會到無盡的快樂，也就不罔此生了。這件事也是香菱唯一的一次自主行為。寫詩是作者塑造人物的有利手段，也是對傳統(tǒng)的“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深刻批判。

在《紅樓夢》人物上演的一幕幕美麗而蒼涼的人生悲劇中，香菱的悲劇應(yīng)該屬于最受造化恣意撥弄的一型。每當(dāng)她的生命出現(xiàn)曙光之時，總有奸人出現(xiàn)，縱使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入不幸，最終被這個社會所吞噬。我們都能感覺到在《紅樓夢》這部表現(xiàn)“人生”的大書中，法律是金錢的奴隸，狠毒是良心的主人；殺人的手上可以不見血跡，而無罪的心卻滿是傷痕。這里，通過香菱對生活的苦、對感情的呆、對作詩的癡的生活，把這句話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她在黑暗的社會環(huán)境下忘記了反抗，只是一味的去接受。這樣一部“千紅一窟（哭）、萬艷同杯（悲）”的《紅樓夢》也落下了帷幕。

參考文獻：

[1]曹雪琴.紅樓夢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2]周思源.正解金陵十二釵 中華書局.2006.

[3]周汝昌.點評紅樓夢 團結(jié)出版社.2004.

[4]劉心武.點評紅樓夢 團結(jié)出版社.2005.

[5]劉夢溪.紅樓夢與百年中國 中央編譯出版社.2005.

[6]羅貫中.三國演義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7]施耐庵.水滸傳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