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韞為
我,常常不可思議地思考一些微不足道的問題。
期末和同學(xué)一道到羽楠家,每人要做一道家鄉(xiāng)菜。我的手藝實不精湛,能拿得出手的僅是“番茄炒蛋”,而這道菜又實在不能將其美名為“家鄉(xiāng)菜”。
市場里,發(fā)現(xiàn)黃瓜,便思量著做一道拍黃瓜。究其原因,除去它勉強與東北掛鉤,實為方便至極。
回到家中,清水洗凈,用刀背輕輕刮下一層薄皮。拍黃瓜不是靠刀刃切,而是用刀面拍。一刀板下去,咔嚓一聲,黃瓜就裂開了,再切成一段段的。拍黃瓜是用醋泡的,還得加上切得極細(xì)的、淺白的蒜末。雖不是“一青二白”,倒也是“一白兩青”了。再說味道,與醬骨架、亂燉、酸菜粉條等東北菜是不同的。不很酸,而又有一股說不出來淡淡的清甜味。
這是黃瓜的味道,清淡、簡單。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某天,在川端先生的文章里讀到“自然的美是無限的,而人能感受到的美是有限的”。
那么同理,黃瓜的味道是無限的,而人能感受到的又有多少呢?是有限的,是非常有限的。
而這眾所周知的清淡、簡單,就是黃瓜的全部嗎?
我思量著。
家里沒什么菜時,便拿出兩根黃瓜切作片,或與雞蛋,或與瘦肉炒在一起。伴一碗米飯,胡亂扒進(jìn)口中,便是完整的一餐。二姑還順手捎上兩片貼在臉上,當(dāng)做美容。
這時黃瓜的味道是家常的,屬于家的味道。
東北人把黃瓜當(dāng)水果,攥在手里整個吃。重口的大人們一般蘸大醬吃——東北人頓頓少不了大醬。還有跟洋蔥、大蔥拌在一起吃,吃后口氣驚人。每到此時,人們也顧不得體面了,盡情享受!
這時黃瓜的味道是直率的、豪放的,像個咋咋呼呼的東北大漢。
有一道菜叫“竹報平安”,將黃瓜刻成竹節(jié)狀,中間掏空,釀上仙貝肉,加紅辣椒點綴。我有點困惑,這道菜究竟是黃瓜的味道還是貝的味道?
此時的黃瓜,是食材,還是容器?或是一種精神?
當(dāng)年西漢張騫出使西域,歷經(jīng)坎坷。帶回來小小胡瓜,也是這段歷史的見證。
后趙皇帝忌諱“胡”,卻故意在宴上刁難大臣。大臣答曰:“紫案佳肴,銀杯綠茶,金樽甘露,玉盤黃瓜?!贝蟪疾桓曳Q“胡”,胡瓜不得不改名為“黃瓜”。
黃瓜的味是滄桑的。
想想它們掛在枝頭上的樣子吧。
小時候家里也種黃瓜,種在院子里??臻e時間——小孩子總是有許多空閑時間——我喜歡蹲在黃瓜秧旁邊,看著一片片大大的、毛毛的瓜葉,希望在哪片背后,能找到一只肥胖的、躲著啃葉子的大青蟲——我曾稱它為“我的寵物”。小黃瓜就懸在葉子后,害羞極了。這時黃瓜的味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應(yīng)該問問蜜蜂蝴蝶,或是那些大青蟲。也許這才是黃瓜的本味:帶著新鮮的草味。懶羊羊最喜愛的青草汁,也不過如此吧。
這是黃瓜的味道。自然中最清新的味道。
在那樣一個小驚喜的瞬間,黃瓜的味道真的可以超出我們的語言。而且我們,總是因為那樣的瞬間而幸福著。
廣東省實驗中學(xué)
指導(dǎo)教師:丁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