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絲

臺風來襲時，看到有人發(fā)圖，當?shù)爻械呢浖苌线B避孕套都被搶購一空。不由想起一句歇后語“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

買避孕套是為了避免日后打孩子，但與另一部分急于造人，以便未來下雨天“有孩子可打”的人相比，兩伙人目的一樣，都是為了釋放多余的荷爾蒙。要不然風大雨大，斷水斷電，又能做些什么呢？這種情形，有點像戰(zhàn)爭前夕，即將出征的士兵都急于把基因延續(xù)下來一樣，極端天氣下，人類尋歡作樂和繁衍后代的欲望也會增強。

回想過去，我們都很假正經(jīng)，從小就和同桌的女生劃分界線，誰的手肘不慎越線，還會遭到圓規(guī)針攻擊，大家也羞于談論一切涉及造人的話題。我有個同學的舅舅婚后多年無子，他每次提到舅舅，總是很自豪地稱“我舅舅、舅媽從來不造人”，即為把正常的床笫之私視為穢事，行同狗彘。因此，沒有孩子就能證明他舅舅的品行高尚，已經(jīng)脫離了大眾的庸俗低級趣味。

多年后，我看到美籍作家劉墉說，他有一次乘夜機途經(jīng)城市上空，望著下面的星星燈火，心想，不知此時此刻有多少人正在做那事。頓有知音之感，終于有人說出我忍了好多年一直想說卻又不敢說的話。再后來，看到同齡的馮唐因為寫情色小說，飽受輿論的非議，我就想，他是不是也有過和我一樣的經(jīng)歷，小時候不能說任何關(guān)于造人的事，被憋壞了，所以長大后要還愿，在小說里大說特說。

不光是我們，更早以前的人也是恥于談性的。魯迅在日記里，把夫妻間的枕席之歡記為“濯足”，共有105處提到洗腳，連油墨都彌漫著荷爾蒙的味道。蘇曼殊曾向章太炎請教造人的問題，章不知如何作答，讓他自己買本生理衛(wèi)生的書讀。蘇曼殊說，我覺得書上所說也不盡然，中外書籍皆說須經(jīng)過男女造人程序，方能生子，事實上是有例外的，我家鄉(xiāng)有戶人家，丈夫不在家已三年，其妻亦能生子，說明女人是可以單獨生子的？？？？就像歐洲中世紀的壁畫，裸身女子常被繪為暴力的祭品，越是封閉保守的時代，對性就越是仇恨及諱莫如深。

小資教母張愛玲談及造人，說是一項很危險的事，她甚至很激憤地說：“我們的精力有限，在世的時間也有限，可做、該做的事又有那么多——憑什么我們要大量制造一批遲早要被淘汰的廢物？”

實際上，根據(jù)人類學家的研究，人類即使高頻率地造人，受孕的幾率也只有28%，比起種牛75%的受孕率，人類的懷孕純屬副產(chǎn)品。換句話說，人類假借造人的名義做那事很大程度上是為了享樂，生殖的意義很小。就像有位女歌手接受采訪，被問及成功的秘密，她聲稱是利用別人造人的時間讀書，充實自己?？此坪芨阈Φ幕卮穑惹擅畋磉_出了她不耽溺于肉體的歡娛，又不露聲色地貶低了別人——她肯定看過人類學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