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名海

民國歷史上，有一位極為奇葩的風云人物—孔令偉，她是四大家族之一的孔祥熙家二女兒。人們用“民國第一假小子”“混世魔女”“邪惡與荒謬的化身”“孔二小姐”這類語匯來形容她。這個一米五幾的瘦小“假小子”，刁鉆野蠻，殘暴古怪，終身未婚，留下很多談資和謎團。

畢生追求男性化

1919年9月5日，孔祥熙和宋藹齡在山西太原的府邸，第二個女兒誕生。夫婦倆十分喜愛，取名為“孔令俊”。

此女說話聲音低沉，長相男性化。她嫌“俊”太女性化，自作主張改成充滿雄性的“偉”字：立志做一個偉丈夫。

孔令偉少年早成：十歲出頭就學會射擊，十三歲就學會開車。她偏愛男人裝扮：穿一雙系著蝴蝶結(jié)的男皮鞋，步履輕巧；不愛“紅妝”愛武裝，常穿黃呢子軍裝，握著馬鞭，腰插匣子槍，威風凜凜，像個少壯軍官；有時歪戴禮帽，鼻梁架著水晶墨鏡，口叼雪茄，后來換成煙斗，一副黑老大形象。孔令偉身為姑娘，卻熱衷喝酒、騎馬、飆車、打架、射擊、泡美眉。此女不愛讀書，靠母親關(guān)系混了張高等文憑。

孔家的這位千金要求別人必須喊她“二先生”，誰喊她“二小姐”，非被罵個狗血噴頭不可！一生如此。在臺灣時期，宋美齡的一個老侍從因為事情緊急，脫口喊了聲“二小姐”，她像被戳了傷疤一樣，怒斥：“老糊涂！”然后揚長而去。七八天后，兩人又相遇，孔令偉還余怒未消地罵道：“老糊涂！”

兩次擇婿不成功

女大當嫁。小姨媽宋美齡試圖把她介紹給節(jié)制西北五十萬大軍的“天子門生”胡宗南。胡宗南猶豫，征求好朋友、軍統(tǒng)頭子戴笠意見。戴笠實話實說：“孔二小姐是一個非常兇悍的‘男人婆，性格十分暴躁，經(jīng)常帶著槍，牽著狗，率領(lǐng)扈從，橫行霸道，還和很多女性關(guān)系曖昧，娶她做夫人可要小心了?！?/p>

胡宗南心生一計，邀請孔令偉去西北駐地玩耍，借機考察?？琢顐バ廊煌?。胡宗南先是假扮記者，接近孔令偉。孔沒認出來，把“假記者”痛罵一頓。胡宗南徹底看透其為人，想辦法拒絕她。

胡宗南邀請孔令偉爬山，把她累得筋疲力盡。到了半山腰，預(yù)先安排好的副官氣喘吁吁地跑來，請胡宗南回軍中處理緊急公務(wù)。胡宗南把孔令偉扔到荒山野嶺，自行回營，然后借口日軍準備發(fā)動進攻，親自去前線部署防務(wù)，讓孔令偉獨自住在軍營，和普通士兵一個待遇?；锸畴y吃，臥室骯臟，到處是蚊子、臭蟲，把這個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孔二小姐折磨得苦不堪言?？琢顐ヒ慌?，不辭而別?；丶掖罅R，說胡宗南這樣的混賬東西即使當了皇帝，她也不稀罕！

宋美齡又想促成孔令偉與衛(wèi)立煌的婚事，讓孔祥熙約會衛(wèi)將軍府做客，乘機撮合。但孔令偉偷聽到父母與衛(wèi)立煌的電話后，故意穿著奇裝異服，疾言厲色地痛罵上門拜訪的衛(wèi)立煌。衛(wèi)立煌自尊心極強，豈能受這個侮辱？也沒進門找孔祥熙，轉(zhuǎn)身令車隊返回。

傷人殺人惡作劇

孔令偉是“官二代兼富二代”，這類人物大多橫行霸道，為所欲為。此女從小缺乏教養(yǎng)，撒野成性，在學校最喜歡挑起同學打架斗毆，自己坐山觀虎斗。長大后，無比強悍。熟悉她的徐家涵回憶：有一次，孔二小姐在成都和飛行員大打出手。她有數(shù)不清的故事，可惜基本都是負面的。從上海、重慶、南京到紐約到臺北，口碑特差，是公認的荒謬與惡行的化身。例如孔祥熙擔任財政部長時，參事李毓萬投其所好，想把大軍閥韓復(fù)榘麾下孫桐萱師長的四弟孫桐崗介紹給孔長女孔令儀?？琢顐シ锤校氤鰣髲?fù)李參事的鬼點子，即以李毓萬的名義，寫了份結(jié)婚請柬，散發(fā)給財經(jīng)官員、金融家和企業(yè)家，邀請他們參加女兒的婚禮。李毓萬的女兒只有17歲，遭此戲弄，無比憤慨。但李家無根無底，怎敢和顯赫孔家扳手腕？

此女還犯下多起罪。在重慶，因時有日機空襲，所以政府實行夜間燈火管制。一次，孔二小姐駕車回家，大開車燈，被執(zhí)勤憲兵阻攔制止。誰知她一邊破口大罵，一邊猛踩油門沖過去，把執(zhí)勤憲兵撞飛在路邊。該憲兵被撞成重傷，奄奄一息。事后，第一夫人宋美齡幫著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是惡少孔令偉犯下的重傷害罪。更令人痛恨的是，她在南京還犯下殺人罪。

一天晚上，孔令偉駕駛轎車去夜總會消遣。為趕時間，加速沖上人行道。結(jié)果被一手執(zhí)警棍疏導(dǎo)交通的年輕警察阻攔?？琢顐ヅc之爭執(zhí)、推搡。該警察不認識孔令偉，試圖將她拖到警察局?？滓慌拢纬鰳寔?，將警察當場擊斃。然后，孔令偉若無其事地繼續(xù)趕路。當晚，孔令偉找到宋美齡，添油加醋地報告事情經(jīng)過。宋美齡輕描淡寫地說了她幾句，答應(yīng)全力幫忙。第二天，她就讓孔祥熙賠了一大筆錢，令當時的南京市長送到死者家中，運用第一夫人權(quán)力擺平此事，殺人犯孔令偉毫發(fā)未損。有資料揭示南京警察因此罷工，并包圍孔宅，但最終不了了之。當時南京流行這樣句話：別神氣，小心出門碰到孔二小姐！

蔣經(jīng)國上海打虎，一度查封了孔祥熙長子孔令侃的揚子公司，但孔令偉的嘉陵公司卻毫發(fā)無損。沒有幾個人敢招惹她，只有“云南王”龍云的三公子龍繩斌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和她在重慶公園槍戰(zhàn)。面對準備檢查孔家倉庫的官員，孔惡少建議開槍滅口！孔令偉耽誤了何應(yīng)欽的緊急電文，蔣介石苦笑了事。但這丫頭越鬧越出格，有次挪用了桂系軍餉，導(dǎo)致前線將士們兩個月沒領(lǐng)到薪水。老蔣大發(fā)雷霆，據(jù)說還賞了她一巴掌。她最害怕的人只有一個：蔣經(jīng)國。

飛機運狗不運人

孔令偉一心想做政治女強人?？紫槲醵挷徽f，安排秘書照辦。中央銀行、財政部很多公文，都是先由孔令偉過目，然后再送到孔祥熙那里。如果她覺得這個文件要壓一壓，文件就送不上去。找孔祥熙辦事的人發(fā)現(xiàn)這個情況后，都來拍她馬屁，想通過她來打通和孔祥熙的關(guān)系?？吹絼e人走私暴富，孔令偉眼紅，就指派心腹汪建才插足其中?？准依蔑w機和本應(yīng)運送抗戰(zhàn)物資的滇緬公路偷運緊俏物品獲取暴利，路人皆知。被蔣介石下令槍斃的走私犯林世良，就是孔家辦理此事的得力干將。

孔令偉飛揚跋扈，在她眼里，狗都比人值錢。1941年12月19日，香港即將淪陷。飛往重慶的最后一架飛機——“空中行宮”號馬上就要起飛。孔令偉搶先登機，做了一件喪盡天良的惡行：讓狗坐座位，驅(qū)逐國民黨中央常委、一級陸軍上將陳濟棠及夫人、保鏢等人下機。一起被阻擋的，還有國民黨元老廖仲愷夫人何香凝、國民政府檢察院副院長許崇智、著名文化人士陳寅恪、郭沫若、茅盾，當時的中央研究院老院長蔡元培的夫人等等，均被攔截不能登機。面對彪悍的孔家主奴，大家高喊“國法何在，黨紀何在，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此事公開，輿論嘩然。傅斯年暴跳如雷，疾呼殺“飛狗院長”孔祥熙以謝天下。全國大城市學生游行，聲討孔祥熙等權(quán)貴家族?？讗荷偌て鹛咸烀駪?，是孔祥熙倒臺原因之一。

美齡酷愛“女怪人”

就這樣一個暴戾、蠻橫、刁鉆、古怪的不男不女之“衙內(nèi)”，竟然能得到留美多年、文化素質(zhì)很高的“民國第一貴婦人”宋美齡賞識?？琢顐ニ魉鶠樵缫褬?gòu)成犯罪，但都不了了之。在宋美齡關(guān)照下，高官們千方百計地包庇袒護她，從不給任何處理。

孔令偉“戀愛”失敗，宋美齡正式認這女怪人做干女兒。很多回憶錄記載宋美齡與這惡少、假小子在漫長時間里情同母女，堪稱最親近的閨蜜?？琢顐ピ谑畮讱q時候，曾神奇地救過宋美齡一命：讓宋美齡改坐最后一輛車，躲過日機轟炸。從那時起，宋美齡不論到哪里，都要帶著這小外甥女。

孔令偉確實精干。她成了宋美齡的貼身副官、生活秘書，陪她應(yīng)付各種場合，細心聰慧，把宋美齡照顧得十分滿意。羅斯?？偨y(tǒng)也對這個中性隨從印象深刻，稱呼她是“可愛的小男孩”。宋美齡在美國的演講稿就是孔令侃、孔令偉兄妹起草、潤色的。有一次，一位外國記者問宋美齡，聽說在你們中國，對夫人的家屬有很多不好的議論，這是為什么？ 宋美齡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一旁的孔令偉用流利的英語迅速回答：我就是夫人的家人，我們中國有句老話，叫樹大招風，評價政要的好與壞都是難免的，也是正常的。

宋美齡微笑頷首。

“女怪人”是“老太后”宋美齡的宮廷大內(nèi)總管、情報部長，以宋美齡代言人自居。

雙親逝去后，孔令偉大部分時間待在臺灣。干媽宋美齡成為她情感最深的一位親人，二人相依為命?？琢顐ハ矚g過夜生活，半夜喝酒；最喜歡吃辣椒，還有烤鴨、雞腿、雞爪等帶骨頭的肉類；喜歡一個人吃著零食，看著武俠小說；她更喜歡拉著士林官邸內(nèi)的副官、秘書、侍衛(wèi)等人員一起喝酒。她喜歡聊天擺龍門陣：天南地北，三教九流，無話不談。孔令偉從這些雜亂信息中，提煉出有價值的情報，歸納匯報給宋美齡。

宋美齡對她高度寵愛，孔令偉后臺強硬，趾高氣揚。她從小生活在封建氣味濃厚的孔宋王朝家族，感染官宦世家和豪門望族的威權(quán)霸氣。待人接物，架子大，口氣硬，心腸狠。“女怪人”那威嚴、冷酷、傲慢、神秘，外帶幾分不陰不陽的氣質(zhì)，讓官邸人員感覺她簡直就是宋美齡的化身，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宋美齡不理事的十幾年內(nèi)，所有事情都是由孔令偉一手包辦。宋美齡想了解什么事情，只要交給孔令偉，一定會圓滿完成。有些屬于宋美齡已同意事情，孔令偉照樣推翻。例如婦聯(lián)會多年沒加薪，有一次報上員工加薪方案，宋美齡也同意了。但孔令偉見了簽呈，皺眉說道：“加薪？加什么薪？她們做了多少事要求加薪？不準！”孔令偉比宋美齡要狠，例如經(jīng)常查勤。被她發(fā)現(xiàn)值班的衛(wèi)士或醫(yī)護人員不在崗，或者打瞌睡，她會氣急敗壞大聲破罵?？琢顐ルm是女人身，但卻沒有同情女人的心。例如她讓副官戴著特制手套，長時間給她按摩，還必須用大力氣。

她喜歡顯擺。比如蔣介石心臟不好，她就買來大量醫(yī)書鉆研，出口成章，似乎變成資深醫(yī)科教授。對醫(yī)生胡亂指揮，一會兒要這個醫(yī)師配那個藥，一會兒讓那個醫(yī)師配這種藥。蔣的主治醫(yī)生見到她來，趕緊把蔣的病歷藏起來，害怕這假小子胡亂點撥。自作聰明的孔令偉將醫(yī)療工作搞得一團糟，別人敢怒不敢言。

臺灣國民黨高官李登輝拜訪宋美齡，孔令偉給宋出主意，不準下人按照慣例擺放精致點心，讓李長時間空等，說要煞其威風。孔令偉為人刻薄刁鉆。她游手好閑，卻難以容忍下人閑著，總是不斷差遣別人做事，在吆五喝六中，享受權(quán)力的尊嚴。侍候宋美齡很多年的蔡媽在官邸權(quán)威很大，但也要受這不男不女的“二先生”氣。

當孔令偉重病昏迷，96歲高齡的宋美齡不顧坐長途飛機可能導(dǎo)致心臟驟停的危險，特地從美國飛回臺灣，專程到臺北振興醫(yī)院，探視已經(jīng)失去意識的孔令偉。宋美齡守護在她病榻前整整十天，自言自語地說話，意圖喚醒干女兒。

1994年11月18日，“混世魔女”孔令偉去世。裝了一輩子男人，入殮時終于被還原成挽簪、穿旗袍的老太婆形象。這正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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