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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芾(1051-1108),字元章,號襄陽漫士、海岳外史、鹿門居士等,有“米襄陽”“米南宮”之稱,北宋書壇的重要代表書家。與蘇軾、黃庭堅、蔡襄并稱“宋四家”,著有《寶章待訪錄》《書史》《畫史》《硯史》《海岳題跋》等。與蘇軾、黃庭堅、蔡襄相比,米芾可以說是創(chuàng)作力極強的藝術(shù)家,其個性怪異、舉止癲狂。關(guān)于他的藝術(shù)故事廣為流傳,如“遇石稱兄”“裝癲索硯”等。
米芾除了個性怪異,最受世人矚目的還是他的書畫作品。其一生創(chuàng)作無數(shù),在書法上主張“真率”,批評唐楷“一筆書也,安排費工,豈能垂世”,提出“意足”,他認為“要之皆一戲,不當(dāng)問工拙。意足我自足,放筆一戲空”。不過,他雖然崇尚意趣,但在審美趣味上還是偏向魏晉傳統(tǒng),稱自己的創(chuàng)作為“集古字”。他在傳統(tǒng)上下了極大的功夫,并在承繼傳統(tǒng)的基礎(chǔ)上融入自己的新意,從而形成了獨特的風(fēng)格。
米芾的書學(xué)思想在其書作中得到了極力的顯現(xiàn)。例如這幅《清和帖》,亦稱《致竇先生尺牘》,寫于北宋徽宗崇寧二年(1103年)五月(時米芾53歲),是米芾眾多書作中的精品之一。
這幅手札是米芾寫給自己好友的一封辭別信。信里表達了對友人竇先生的敬仰和自己要赴任不能久留的遺憾,希望對方多多保重。信中“夏序清和,起居何如”點明了季節(jié)和氣候,借由夏天問候友人生活起居如何;“衰年趨召,不得久留”,指自己雖然年事已高,但由于收到詔令需要遠赴上任官職,不能久留;“伏惟珍愛,米一斛,將微意,輕(xiǎn同鮮)悚仄”,是希望友人能珍愛身體,隨信贈米一斛,聊表心意,不必惶恐;“余惟加愛加愛”,唯獨希望好友能加倍愛惜自己;“竇先生侍右”,應(yīng)為米芾的自謙。米芾對自己的書信書寫極為嚴(yán)謹,他曾說“余寫《海岱詩》,三四次寫,間有一兩字好,信書亦一難事”(明范明泰《米襄陽外記》),可見其嚴(yán)謹?shù)膶W(xué)書態(tài)度。
關(guān)于對書法的研習(xí),米芾和同時期的大部分書家一樣,先從唐楷入手,后轉(zhuǎn)入對魏晉的研習(xí)。就藝術(shù)風(fēng)格而言,他的這篇書作平淡中見險勢、含蓄里寓變化?!笆獭薄扒濉薄案]”等字中仍見顏真卿的影子,尤其是“侍”字蟹爪鉤的寫法,“悚”“久”“違”等字的字形、結(jié)構(gòu)的安排,也可見歐陽詢《九成宮醴泉銘》里的險絕走勢。至宋神宗元豐五年后,米芾進入對魏晉書法的學(xué)習(xí)。據(jù)說他學(xué)了《中秋帖》等魏晉名帖,所以王獻之的縱逸也時常在其書作中顯現(xiàn)。
蘇軾稱贊米芾書法“真、草、隸、篆,如風(fēng)檣陣馬,沉著痛快”,但總體而言米芾在行書上成就最高。黃伯思評其書法:“但能行書,正草殊不工。”這正是一篇八行行書,“啟、久違、傾仰”“不得久”“輕”“竇先”這幾個字加重了線條的厚度,使第五行“珍愛、米一斛、將微”這幾個字對比得更加靈活生動,巧妙又自然地豐富了整幅作品的粗細變化。這種通過提按實現(xiàn)書法作品中無限變化和偶然的藝術(shù)效果,正需要書法家日益修煉書法功力,才能使“功夫”與“自然”在作品中實現(xiàn)融通。
米芾自稱自己的書法是“刷字”,尤其在他青年時期的書作中,更可見這種“刷字”帶來的靈動和迅疾的視覺感受。而此篇相較年輕時所寫作品更為沉著痛快,用筆溫潤含蓄,筆意仍見險絕和欹側(cè)變化,整體面貌更古厚圓融。米芾稱自己“一日不書,便覺思澀,想古人未嘗半刻廢書也”,可見這與其常年“集古字”和人生閱歷的積累息息相關(guān)。
綜合觀之,米芾這幅晚年作品寫得瀟灑超逸,不激不厲,用筆比較含蓄。與其它帖比較,溫和了許多,但筆畫的輕重時有對比,字的造型欹側(cè)變化,又使此帖平添了幾分俊邁之氣。蘇軾贊揚米字:“邁往凌云之氣,清雄絕世之文,超妙入神之字。”王文治則稱他書法:“天姿轅轢未須夸,集古終能自立家?!弊鳛槊总罆髦械木?,《清和帖》可以說是書法學(xué)習(xí)者的經(jīng)典范本,值得我們?nèi)バ蕾p和體悟其中的藝術(shù)況味。
《清和帖》北宋.米芾 28.3cm×38.5cm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釋文:芾啟:久違,傾仰。夏序清和,起居何如?衰年趨召,不得久留,伏惟珍愛。米一斛,將微意,輕悚仄,余惟加愛加愛。芾頓首。竇先生侍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