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龍?zhí)韷郏ǘ?/h1>
2018-11-06 10:45鹿聘
飛魔幻B 2018年7期 關(guān)鍵詞：鏢局
鹿聘
上期回顧：兔顆堅持退婚，被想加入極餓道的新人揚零追殺，想借抓住她去小王爺面前邀功，曹添秀試圖英雄救美，打退野豬王！
其實，在腳崴前的那一瞬，曹添秀已經(jīng)在腦海中與兔顆過完了這一生。
書上是這樣說的，救下命懸一線的姑娘，總是促成一段姻緣的最佳契機，因為當一對男女遇到危及生命的緊急事件，身體與心靈俱產(chǎn)生創(chuàng)傷，脆弱之際，會對陪伴的人產(chǎn)生依戀關(guān)系。
如果沒有崴那一腳，現(xiàn)在曹添秀應該已經(jīng)完美解決了野豬王，俊美高大的身姿會鐫刻在兔顆的眼眸，成為她一生埋藏于心的回憶；受傷的兔顆無法走路，曹添秀伸出援手，兔顆或許一開始還別扭想著男女授受不親，但是下一刻他已不容置疑地將她背在背上，多么大男子主義，聞著他狂野粗暴的男性氣息，少女的一顆心竟就此悄悄淪陷……當然，最后順理成章地送到兔顆的家里去了，接下來，她會拉著他的手，請求他留下來。
她送他一雙自己納的鞋墊，他把自己精心培養(yǎng)的一盆梔子花送給她，他去見兔顆的父親，局促不安，打翻了岳父心愛的硯臺，把一切都搞砸了，兔顆卻安慰說不要緊。
大婚之日，兔顆的前未婚夫出現(xiàn)，要搶婚，他靜靜聽完未婚夫的話，然后把他打得半身不遂。
他們還會生兩個孩子，一個叫兔幾，另一個叫什么呢……
“還不上來，磨蹭什么呢?！蓖妙w敲了敲曹添秀的腦殼，半蹲下身，回頭沖他說。
曹添秀拖著扭傷的腳踝，從臭水溝一瘸一拐地掙扎著上來，他還想倔強地自己走回去，兔顆的手已不容置疑地將他拉扯過來。只見，她身子微傾，曹添秀便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乇凰吃诹吮成?。一旁的炬王靈關(guān)切地貼上來，問要不要換自己背曹添秀，被兔顆謝絕了。末了，炬王靈不忘表揚一下曹添秀：“小哥，你果然和尚戴禮帽——與眾不同，身為一個普通人，能有阻擋野豬王一刻的勇氣，已經(jīng)值得嘉許了，寬心一些，這不丟人！”
曹添秀用一臉樂呵呵掩飾苦澀，兔顆背著他一步步回到白馬巷，兩個人身上都很臟，兔顆突然發(fā)話：“回去什么也別說?！?/p>
“看不出來，你還不好意思馮大娘夸你呢?！辈芴硇阈Φ?。
“你懂什么！那些家伙會害怕，這樣我們巡夜的次數(shù)豈不要增多了。而且讓他們知道我和炬王靈會保護他們，就成了大麻煩，他們又笨又精，一心等別人拯救?！彼闪怂谎?。
“其實，你也挺麻煩，”曹添秀很享受被人背，他悠閑地說，“ 既然只喜歡扣肉不喜歡梅干菜，直接點扣肉不就好了，非要折騰店小二一趟?！?/p>
“失去了梅干菜的扣肉，是靈魂剝離的扣肉，雖然我否定梅干菜，不過它的確是不可缺失的。你也一樣，喜歡梅干菜，直接點梅干菜不就好了？”兔顆反問。
“我們一樣麻煩，”曹添秀美滋滋地笑了一會兒。
“知道你自己麻煩，這很好，下次請我吃飯?！彼瓦@么不容人拒絕地決定了。
兩個人漸漸離開揚零的視線范圍，一向沉默的繡帽兒開口說話：“那個……”
“我知道?！睋P零說。
揚零能進入極餓道，其實是補曹添秀空了的那個名額。本來曹添秀都算做了六人之一，可是出了那檔子事兒，極餓道這些年一直掛著六人的招牌，真正只有五人。小王爺看中了揚零，他說速度雖然是力量的克星，但是他認為揚零以自己的絕對力量，對上曹添秀有勝機。
“果然是曹添秀，野豬王對付一個兔顆還行，如果有曹添秀插手，他死機已定，”揚零握了握拳，再攤開，凝視了自己掌心一會兒，轉(zhuǎn)身，“走吧，很快我會讓曹添秀意識到，在我的力量面前，速度也會絕望?！?/p>
兔顆在背著曹添秀送達家門后，回了一趟自己的家，不是在白馬巷的家，而是國師府。這個家族底蘊深厚，祖父是大岐王朝的初代國師，父親作為現(xiàn)今最強能力者，毫無異議地繼承職位。兔顆不過是其中一粒小沙子，還是被掃出去的那顆。
國師府最近很熱鬧，因為極餓道在外執(zhí)行了一年的任務，終于陸續(xù)要回露京城了，他們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暫住國師府，與她父親長談。
兔顆無視那些熱鬧，人們卻無法無視她，他們看向她的目光很古怪。這位大小姐一出生被判定幾乎等于空氣的能力，弱就算了，脾氣還古怪無常，國師大人那么一個和藹開朗的人，怎么會教養(yǎng)出這樣的女兒？幸好家族枝繁葉茂，不差這一個。
她回來是做什么的？大家心中疑慮一致，都知道她倔，死都不會回來，這次破天荒回來了，怕是在外面闖大禍了，求爹求爺爺擦屁股。
“要不怎么說大小姐厲害呢，看著一聲不吭，心里藏著毒，做出了那么讓人寒心的事，老爺還肯原諒你？我要是你，鞋子怎么敢沾上國師府的路，不怕別人指點，自己的良心也這么心安理得嗎？”女管事?lián)]開聚攏的人，不帶一絲溫度地看著她，兔顆被攔住了。
“你不配進去，明明當時大家都原諒你了，為什么你后來一定要退婚，要退出族譜？”女管事語氣依舊生冷。
府里新添的偏房的小孩子不懂事，跑來奚落兔顆，朝她扔新摘的花苞。
兔顆緩緩上了三層臺階，站在女管事肩旁，突然拿出一個小剪子，眾人大驚失色，以為她要傷害女管事，可是她的剪子落在女管事腰際，輕輕剪斷了她方才不慎被勾出的絲線，女管事看也未看，兔顆不再留步，走進了門。
父親此時不在家，她在二叔的帶領(lǐng)下直接見了祖父，祖父也不清楚她此次回來究竟想干什么，兔顆一向是簡潔明了的人，她跪下，第一句話就說明來意：“祖父，我厚臉皮地來求您一件事了?！?/p>
“我知道我不再是您的家人，沒有資格求您。您可以讓我付出任何代價，要殺什么人，要保護什么人，或者將我痛揍一頓，還是收回我的生命，我統(tǒng)統(tǒng)不會說一個‘不字。只要幫我這件事，我知道這件事對于您易如反掌。”兔顆始終將頭深深埋在膝下。
祖父的背離開藤椅，他突然來了興趣——兔顆變強了，她將自己弱小的能力一點點錘煉到這個地步，他太清楚這個姑娘的個性，跟自己如出一轍，極度要強，哪怕割她的肉，斷她手腳，她也不會回到這里放下尊嚴求他，究竟是什么大事呢？
“我先說，我并不會答應你，哪怕從不求人的你，竟然來求我了。”祖父道。
“不是我的事，是一個叫曹添秀的人的事。您一定記得他，他當年是整個白帝學府最有前途的男人，您在主持極餓道選拔的時候，不是也說非要這個人不可嗎？”
“哦，”祖父回憶起來了，“他品行不好，仗著有本事就滋事斗毆，打的還是小王爺。據(jù)說當時他們一幫人打小王爺一個，在小王爺眉毛那里留了一塊疤，現(xiàn)在還有印兒。你知道我最看重的不是能力，這種人不配得到機會，他會成為冷漠無情、視人命如草芥的人?！?/p>
“不是這樣的，他是為我出頭，他是個好人，跟我素未謀面，僅僅看不過去小王爺對我出言侮辱。您也知道，小王爺討厭我?！?/p>
祖父沉默了，兔顆繼續(xù)說：“那只是一個有正義感的男人看不慣另一個男人欺負女人，我當時不敢解釋，因為我做出了那件事，大家都恨我怕我，只會適得其反。于是，所有人都信了小王爺?shù)囊幻嬷?，他不該受到這么大的處罰。我不久前再次見到了他，我不知道他這七年來發(fā)生了什么，但他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
“這個人一定吃了很多苦，還好，最后沒有變成一個壞人。我想求您讓他重返極餓道，得到他七年前就該得到的一切。我欠他的光明前程，欠他的少年得意，用什么償還都行?！?/p>
兔顆最終沒有得到祖父的允諾，祖父說：“沒有什么是能償還時間的?！?/p>
最終，祖父給了曹添秀另一份差事，在四海鏢局走鏢，這是適合他能力的差事。兔顆將這個消息帶給了曹添秀，只是將國師府一節(jié)隱去不說，就說四海鏢局差個人，他腿腳比較利索，可以去試試。當然，他是內(nèi)定好了的。
第二日，白馬巷就迎來了大事件！露京城一年一次的衛(wèi)生模范街道開始評選，每年這個時候就是兔顆的單方面盛典。自從她住進來，白馬巷已經(jīng)連續(xù)五次衛(wèi)冕榮譽，實力一騎絕塵，全城上百條街道已不再蠢蠢欲動，妄想成為連勝歷史終結(jié)者。他們對兔顆這個女人恨得咬牙切齒，可又找不到打敗她的方法，所有婦女都心灰意冷，有兔顆在，她們注定永遠只能追逐第二，兔顆獨孤求敗。
曹添秀開始在露京城最大的四海鏢局工作，漸漸成為了鏢局內(nèi)的傳聞。
第一趟是送一批武器，起先因為他是新人，體格削瘦，那些慣會看人下菜碟的大漢便使喚他當驢做馬——他們表面豪爽客氣卻極其勢利眼，在江湖上摸爬滾打慣了，吃了不少虧，就喜歡給別人使絆子。
“小子，前邊是泥河，現(xiàn)在無人使船，你背著東西一趟趟走過去，不要打濕半分。否則將你褲衩兒賣了都賠不起?？禳c兒，趕時間呢?！贝鬂h們在對岸飲酒吃肉等他。
曹添秀卷了卷袖子，笑道：“諸位師傅，馬上要下大雨了，我先去了?！?/p>
大漢中一人忽然起身，發(fā)現(xiàn)鏢車連人竟然都無影無蹤了！
“鏢車和人一定落水里了！快找！”眾人嚇得不輕，全部跳下水。
當時天空烏云密布，時有雷電閃現(xiàn)，一場傾盆大雨將至，越找越找不著，人人焦心如焚。在第一滴雨珠落到眾人頭頂時，曹添秀回來了，他一身清爽，眼底狡黠，朝一片落湯雞似的江湖人抱拳說：“貨已抵達，回去領(lǐng)命吧。”眾人無不愕然。
送鏢一趟，路途不定，有時三五天的腳程，有時長達半年，遇上暴雨天災，遇上劫鏢馬匪，又要延遲。像曹添秀這樣，哪怕當世汗血寶馬跑死都不可能完成。
起先還有人不信，但看到他半天能從露京城走到東塞，又走回來，三天下來，一個人竟然跑了普通鏢師需要花七個月才走完的路程。
“是能力者吧，”陳總管冷笑一聲，“不過，就算是能力者也休想掀起一絲波浪，在咱們四海鏢局，連一條看門狗都是能力者。”
陳總管知道曹添秀是通過國師府一封薦書進來的，開始不知道具體是哪位人物，所以心存忌憚，后來通過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與曹添秀關(guān)系緊密的也就只有那位早被驅(qū)逐的大小姐兔顆，這才放下心。四海鏢局屹立江湖這么多年，背靠的就是露京城的地下皇帝索索，他一人能在正道聯(lián)盟極餓道國師府三方聚集的露京城公然統(tǒng)治地下，實力深不可測。
陳總管是四海鏢局與地下蟻幫的聯(lián)系人，當天晚上索索大人竟然派人傳話，說明天天亮之前要看到曹添秀滾出露京城。陳總管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忙去打點探聽情況，才知道，曹添秀與索索大人是白帝學府的同期生，兩人過去有好一番恩怨。
于是，陳總管立刻著手曹添秀的出城事宜。曹添秀一回來就驚愕地聽聞一個消息，自己要被調(diào)到小河州的鏢局分號了！陳總管笑瞇瞇地對他說在那邊兒還給他安置了一座房子，工錢翻兩番。假如是從前無牽無掛的曹添秀就去了，可是他現(xiàn)在不想離開，他答應了要跟兔顆吃飯。
“心領(lǐng)了，”他坐在扶欄上，撓撓鼻子，一副讓人看著辦的姿態(tài)，“我就待在這兒。”
有人拉了拉曹添秀的袖子，是一個老鏢師，他身后是一眾青衣鏢師的同情目光。老鏢師聽到小道消息，這回是來了索索大人的授意，他深知這先禮后兵的路數(shù)，低聲要他快走——陳總管手黑心黑，撕破了臉皮就走不成了。
這些鏢師都是普通人，領(lǐng)鏢的是能力者，而他們是炮灰——不僅承擔路途上的兇險，常年累月見不到家人，還被鏢局壓榨工錢，誰都脫不得身，因為這家鏢局后面是露京城的地下世界，沒人動得。
“走哇走哇。”老鏢師推不動，有些氣惱，這人真得等到總管關(guān)門放狗才后悔嗎？
曹添秀不走，刺眼地杵在那兒，陳總管早料到如此，拍拍手就要傳喚護鏢的四尊羅漢。老鏢師再不敢多言，一眾戰(zhàn)栗地縮到后頭，深深埋頭，為這個年輕人惋惜。
四下劍拔弩張，老鏢師以為片刻后曹添秀的腦花子都要被打出來。
“等等?！焙筇靡粋€打扮儒雅的青年掀簾進來，折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在他的手心，他打量了曹添秀一會兒，親切地問，“最近鏢局都在議論你，聽說從露京到東塞，你只需要半天的時間，是個人才。這樣吧，留在鏢局，我讓你做領(lǐng)鏢的?！?/p>
縱使驕傲如大白鵝的陳總管，一見這名青年也眉眼溫順。老鏢師舒了口氣，曹添秀得救了，此人是鏢局的少主，他既然開口，事情便必定出現(xiàn)轉(zhuǎn)機。
“少主，這是——”陳總管想解釋，卻被那把折扇阻止，曹添秀從扶欄上跳下來。
“多謝少主，以后再有從露京到東塞、北域、南境的，我一定更快！”曹添秀雖躬身抱拳，眼睛卻正視他。
“哎呀，這倒不必了。老陳目光昏庸，用人不察，竟想將你派到分號，真是老糊涂了，我打算將他撤下來，換上你，只要……”少主雙眸深陷，眼眶下陰影深重，一股頹廢的美態(tài)，他柔聲道，伸開雙手，說，“只要你回答上我一句詩?！?/p>
回答什么詩？曹添秀心中微微疑惑。
陳總管的眼神冷得發(fā)毛，他陰惻惻地笑，準備看好戲，自己打小服侍的這位少主可從不是宅心仁厚之輩！鏢師們也意識到了什么，作鳥獸散，唯恐被少主波及。老鏢師眼見少主威嚴驟逼，額頭立刻生起冷汗，心下痛罵，這小子早聽自己的，也不至于命喪黃泉！
“陌上人如玉。”少主輕念，他是陌上人如玉能力者，對方會不由自主地接出下一句“公子世無雙”，只要一句話說完，相當于簽訂契約，對方會被他操縱，成為他的傀儡。這也是一種精神攻擊，旁人不知其中玄機，往往敗落。
“公——”曹添秀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打過的能力者太多，早就判斷出這是哪一種，他此刻還保持清醒，但難保意志不會被一點點蠶食，必須速戰(zhàn)速決！
“陌上人如玉，說啊?！鄙僦鞣€(wěn)穩(wěn)地微笑，保持著他從容的大家子風范，再一次催動能力，這次來勢更加洶涌。
“公子……公子……”曹添秀雙腿跪地，僅剩一只手支撐。他正集中精神，以確保從自己嘴里吐出的不是對方的法門，而是自己的招數(shù)！
“陌上人如玉，陌上人如玉！”少主終于有一點急了，不過他仍然保持優(yōu)雅。作為一名貴公子，他是絕不會做出對面這個人目眥欲裂滿地滾爬的行徑，他將功力貫徹全身，從口中一點爆發(fā)出去，這強大的精神力震撼得其余人暈暈乎乎。
“公子世無……世無……”頭極痛，眩暈劇烈，曹添秀狼狽地躲閃，咬著牙，忽然站起，雙目發(fā)紅，從齒縫里蹦出字來，“公子公子個頭，翻來覆去就這一句，你煩不煩?！?/p>
“輪到我了，古道西風聘馬，不，古道西風瘦馬！”隨著他嘴唇開闔，強悍無匹的風龍從曹添秀的兩個袖子下沖出，瓷器破碎，嘩啦啦炸開一地，梁柱迅速爬升裂紋，天昏地暗，搖搖欲墜。
其實按照曹添秀的速度，他早在少主吐出第一句話時就能了結(jié)他，但是這可是他老板，把他打死了自己不是又要丟掉工作了。
少主的身體出乎意料地脆弱，原來他根本無法近戰(zhàn)，搶先開口是他唯一的勝機。明明曹添秀喚的是兩條小風龍，他看出少主雙眼通紅，如果他不收手，接著少主將從身體各處綻出小血花，兩條血線從耳朵淌出來，爆體而亡。
曹添秀五指一張，將兩條風龍又費力扯回袖中，頓時屋內(nèi)又恢復平靜，一地狼藉見證剛剛有風刮過。少主的雙眸恢復常色，捂住憋得慌的胸口，心悸尚未平復，陳總管扶住他搖搖晃晃的身體，他怔怔著，一句話也說不出。
曹添秀的余光瞥見了隱匿在一眾鏢師中的炬王靈！此刻炬王靈也正與他四目相對。
一開始少主出招時，炬王靈本想出手解圍，但現(xiàn)在他的身份是臥底，奉正道聯(lián)盟的命令臥底在鏢局。這個鏢局與露京的地下世界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不能暴露身份，所以他一直猶豫不決?？煽吹浆F(xiàn)在，似乎這小子還有兩下子，能扛過第一波精神沖擊，不過也是因為少主體質(zhì)普通，換作稍強的人，都能扯碎他的風龍。只有剛剛被風龍正面攻擊的少主，還沒回過神，他感到那股風里的力量是自己絕對無法匹敵的。
“少主，下一句是公子世無雙?！辈芴硇阈⌒囊硪淼販愡^來，假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陳總管恨恨地白了他一眼，這家伙不知天高地厚，竟還妄想著鏢局能容下他。
“少主您說話啊，”曹添秀臉色漸漸凝固，“你不認賬是吧，提起褲子不認人是吧，放下碗筷罵娘是吧！好，你們不算數(shù)，我也不算數(shù)，統(tǒng)統(tǒng)不算數(shù)！”
曹添秀抱著鏢局的柱子，臉緊緊挨著，仿佛沒有什么將他與柱子分離。四尊羅漢上場，鬧哄哄直到半夜，才把他蕩秋千似的扔出去。
炬王靈扶住他，嘆了口氣：“此處不留君，自有留君處，下次我?guī)湍阏覀€工作好了?！?/p>
“不用了，我拼命爭取這個機會，只是不想讓兔顆那家伙說‘我早知道你不行了?！辈芴硇忝t腫的額頭，笑了，“從前很多人都這么說過?！?/p>
他知道兔顆為了他的事情回到國師府去求了人，全城都在傳，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為了讓那個女孩兒少一些愧疚，他怎么也想留在鏢局。
兔顆在家中洗了三遍手，一遍頭發(fā)，將所有隱患物檢查了一個遍，收好衣服，每個褶皺都細細熨平，換下的鞋對齊得絲毫不差；出門時檢查了五遍鎖，走到白馬巷口又返回檢查了一遍家門。她一轉(zhuǎn)頭，就見到了一瘸一拐，臉上一個大鞋印，鼻血沒擦干凈的曹添秀，他被打得絲毫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他們約好了今天吃飯。
“我上次腳不是崴了嘛，還沒好?！彼蛱蜃旖堑难詾樘焐档絼e人連血都看不清。
她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最終說：“跟我巡夜那天，你穿著新衣裳，今天，你把衣裳弄臟了?！?/p>
“對不住，”他嘻嘻笑著，翻開所有褲兜，攤開手，“我是來說，這次請不了你吃飯了，還沒湊夠錢，我走了。哈哈?！?/p>
“不許臨陣脫逃，去馮大娘那兒吃兩碗面的錢總有吧，”她說，“要不然你準備帶我去哪兒？先說好，那些大酒樓，我可不去?！?/p>
他不知所措地抬頭，已被她拉走。他下意識地看了看放在他袖子上的那只手，被他的袖子沾染上了烏黑的那只手。兔顆的手白洗了，似乎她沒有意識到，或者沒有去管。
兩人坐在馮大娘的酒肆里，點了兩碗面，一份梅干菜扣肉，他們靜默相對坐著，等面上來。酒肆不少客人瞧著兩人的身影，都有些稀奇，那不是兔顆嗎？她一直獨來獨往，位子旁邊從沒有別人，怎么今天吃面的，多了一個人，還是個臟男人。
店小二上了兩碗面，那份梅干菜扣肉卻遲遲不來。終于，小二大汗淋漓地跑過來，撓了撓頭：“對不住啊客官，從今早兒起沒有這道菜了，老板娘換成了豆豉扣肉，您要嗎？”
什么！梅干菜扣肉被豆豉扣肉打敗了？兩人心中不約而出這個聲音，又同時淡淡地說：“不必了?！?/p>
上的是清湯蔥花掛面，點三下香油，半勺干辣椒末，一勺半蘿卜丁，動作出人意料地一致。兩人吃面時都沒有呼嚕嚕的聲音，而是靜悄悄的，不知不覺，一碗面就見到了湯底。其間除了兔顆要伸手拿醋瓶，曹添秀為她遞了一下外，沒有多余的交流。
曹添秀老想起話頭，說些不著調(diào)的話?？傻阶詈?，除了他哈哈哈干笑幾聲，一片冷清，兔顆看他一眼：“吃飯別說話?！?/p>
“走鏢好玩兒嗎？”兔顆吃完了，問道。
“哎，我跟你說，走鏢可好玩兒了?！彼ь^，不顧湯沾到嘴角，興致來了，一手拿著筷子，一手揮舞比劃，“徽城的楊花竟然這個時候還有，多得很，撈一把像雪花似的。有群小孩兒放老大只的風箏，我飛得急，對，我會飛呢，一下子就撞上了風箏。我沒注意，把人家風箏帶跑了，后來又給人送回去，那小孩兒竟然還在原地等我呢。我見到了東塞賣的許多奇形怪狀的果子，如果下次還去我可以考慮給你捎一只……”
“其實今天我被辭了，人家不要我，從前也做一個被辭一個，都是我的問題，你犯不著為我這個人舍下臉面兒。你跟我這種人不一樣，你的臉面金貴，就這樣吧，隨你生氣好了。”曹添秀將頭往椅子背枕去，悠閑又隨意，這副不成器的樣子他信手拈來，眼珠時不時地溜去兔顆那里卻暴露了他的緊張。
“與我何干?！蓖妙w扔下這句話，又扔下自己的面錢，走出酒肆。曹添輕輕笑了笑。
兔顆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頓住腳步。她感受到了一股無形壓迫，回頭一望，揚零緊貼著她的后腦勺，一只手張起。他裸露在外的臂膀肌肉富有彈性與柔韌，野性的力量噴薄欲出，卻一點不虬結(jié)，行云流水的線條感，勻稱得賞心悅目，這手下一步就會抓住她的脖子。
“你剛剛是在為那個廢物傷心嗎？”揚零放下手，笑道，“不如直接承認，他就是命不好，或者怪他自己不努力，要不然之前那么多活兒怎么會被他搞砸？下次你該對他說兩個字，活該?！?/p>
“我給你講個故事，關(guān)于小王爺為什么討厭我。”兔顆平靜地一步步走向揚零，逼得他后退。他比兔顆高了兩個頭，一邊俯視她，一邊思考怎么保持氣勢。
“因為他一直在與我競爭。從第一次見面，我衣裳中有一條帶子一直打平結(jié)，他見了卻動手改成蝴蝶結(jié)，我又改回了平結(jié)，他執(zhí)意蝴蝶結(jié)。從那之后，他泡茶要跟我比，對劍的保養(yǎng)要比，馴馬要比，哪怕我描了不如他意的眉毛，他也會直接上手擦掉重新給我畫。對了，那條帶子是腰帶?！?/p>
兔顆猛然抬頭，砸中了揚零的下巴，他摸著下巴后跌幾步。其實不疼，他就是手不知道往哪兒放。
“他是個控制欲極強，嚴苛于細節(jié)比我更甚的男人，他比我更像大小姐。兩個大小姐，要怎么在一起？當時我做了一件傷害家族的事情，被人唾棄至今，所以他認為他保持聯(lián)姻是對我的恩賜，后來我退婚了，還從國師府搬離，他感覺顏面無存，來到白帝學府，對我發(fā)大小姐脾氣。他從來不喜歡我，之所以留戀這段聯(lián)姻，因為他需要一個可以計較的人。他在外偽裝寬容太累，需要一個人無條件寬容他，他呀，其實是最自私又小肚雞腸的人。”
“你是在對我訴苦？不過我想為你鼓掌，你的這番對于小王爺?shù)膲脑捳f得太到位了?！睋P零一臉贊許，拍了幾下掌，忽然伸過頭，壓低聲音，“如果我沒跟那個男人接觸，還真的會被你迷惑。”
“我出生在最混亂的街頭，你無法想象的混亂，我從沒有同伴，他們今天還能跟我一塊兒喝酒，第二天就可能在偷東西時被人打死。小王爺說我是他的朋友，鬼才信他的話，我不需要朋友，他被我出賣得死死的。大家把他拉到師父面前，他通過了師父的考驗，那是世間最生不如死、最無法熬過的考驗，他一言不發(fā)地忍下來，師父都感慨他異于常人的心智，大伙兒看他的目光都帶著欽佩，是一群男人對另一個男人單純的崇拜。我還是不屑，他說他只有一個要求，帶走我。后來我才知道，他是極餓道的精英，可以在三招之內(nèi)殺了師父，他的勢力可以將我們的巢穴剿滅干凈?？伤@樣做，只因為區(qū)區(qū)一個我，他是大人物，也會對我這樣的賤命關(guān)懷備至，他竟然會對我身旁每一個面目丑陋的螻蟻嶄露那樣的笑容，愿意為他們浪費時間。老實說，我現(xiàn)在依然對他無感，我才沒有像那群傻瓜視他為神祇，我十分清楚他們這些權(quán)貴收買人心的招數(shù)。但是兔顆，你真是很好地撩撥起了我的怒火。”
“那是我的最終靶子，我要名正言順殺死的男人，你可別污蔑他。”說著，揚零將手放在了她肩頭。
“是嗎，關(guān)于他的事情，其實還有很多……”她嘴角上揚的弧度不變，揚零忽然意識到，這個女人故意在激怒他，她想跟他打一場。
“曹添秀之所以過去屢屢被辭，不是因為他干不好，不是因為他忍不了，而是因為一只無形的手在操縱一切?；蛟S是小王爺親身下場，也可能是手下察言觀色，為了討好他，總之辭退曹添秀的原因都與那個男人的名字有關(guān)。我料得到的，曹添秀在他眉毛邊留下的印子多久不消，他就能記多久，關(guān)于你說曹添秀不努力，你也不要污蔑他?！蓖妙w說。
“我現(xiàn)在懷疑，四海鏢局辭退曹添秀，是你從中作梗。揚零，你可是大男人，我總覺得你不會使出這種小孩子伎倆?！蓖妙w做好了防備姿態(tài)。
“給——我——破！”揚零已經(jīng)急怒攻心，懶得多費唇舌。他是“給我破”能力者，在他攻擊范圍內(nèi)，任意東西都會爆破，包括人體。
隨著揚零一聲喝，周遭房子、樹木甚至地面一顆石子紛紛顫抖，“轟”的一聲炸開，猝然的變化，齊齊爆炸發(fā)出了驚天動地的巨響，一條煙柱沖天直上。揚零的怒火未熄，仍有噼里啪啦的聲響一路蔓延至兔顆，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剛剛那一瞬間，兔顆早已躍至安全范圍。她是“被僵尸咬不會變成僵尸”能力者，一開始只能御毒，如今她開發(fā)得越來越得心應手，這種沖擊力的波及不會傷到她，她只需要注意不被揚零直接爆破。
兩個人都很頭疼，躲過對方的攻擊容易，要傷到對方卻很難。揚零在測量，兔顆發(fā)現(xiàn)他每一次爆破距離自己的差距越來越小。揚零剛剛只是暴怒失態(tài)，現(xiàn)在沉靜下來的他才是最恐怖的。小王爺看中的不是他的力量，而是他的戰(zhàn)斗策略，他的軀體、頭腦無一不是為戰(zhàn)斗而生，他是真正的戰(zhàn)斗天才。
揚零擅長摸清形勢，依敵而制，當他順應節(jié)奏時，兔顆就有危險了。兔顆在做一個冒險的決定，她要與揚零近身糾纏。
而造成這個局面的真正罪魁禍首現(xiàn)在正在吃石榴——地底君王索索大人，一句話讓曹添秀被辭退的人是他。
整個露京城的地底，是像螞蟻巢穴一樣縱橫交錯的小城，四海鏢局的少主和陳總管也在這里。陳總管匍匐跪地，不敢抬頭，而他身旁的少主，終于從曹添秀的風龍中回過神了。
“那曹添秀不一般，我們今日與他結(jié)了仇，他一定會卷土重來?！鄙僦髡f。
索索大人正用自己有限的智慧想事情，他覺得頭痛，決定不想了，先吃石榴，侍女一下一下為他敲腿，不時傳來他吐石榴籽的聲音。少主抬眼瞧去，這個人的容貌在城中傳言里有夸張的漂亮，少主盡管是男人，也盯著那道影子勾勒出的身形好一會兒。
“曹添秀啊，他還沒滾？不著急，他現(xiàn)在不是跟兔顆混一起嗎？剛好，兩個我一起收拾?！闭f著，索索咬碎了一顆石榴籽。
他跟兔顆家族結(jié)下了不小的梁子，從前競爭露京城最完美的男人，他輸給了兔顆的表哥；如今競爭衛(wèi)生模范街道，他又輸給了兔顆，一連五年被打壓。更可氣的是，今年直接被取消了資格，原因在于評委之中有人提了一句：“蟻幫也參與嗎？這好像不是街道啊。”
其實，他很懶，不喜歡搞衛(wèi)生，他就喜歡監(jiān)督別人搞衛(wèi)生。
“幫主，我們可都靠您了?！鄙僦髡f。
“蝌蚪？你才是蝌蚪眉毛！”他從榻上蹦起來，氣急敗壞地說，“你竟敢說我是蝌蚪眉毛！”
“幫主，我……我說的是可都啊?！鄙僦縻伦?，委屈地說。
“你還敢說我是蝌蚪眉毛！”他沖出十幾層紗帳，反手就是一巴掌。
曹添秀聽到爆炸聲沖出酒肆時，見到兔顆與揚零貼身打斗，揚零的左臉頰擦破一大塊，兔顆也流了鼻血，身上青一塊兒紫一塊兒。揚零受傷是因為小看了兔顆，沒想到她竟有與男人比較的力氣，他開始認真，兩下掙脫開兔顆，騰出手，準備扭斷她的脖子。
一陣風拂過，揚零的懷中空蕩蕩。
曹添秀抱著兔顆，將她放下，兩人站在距離揚零五十步的距離。
“來得好，今天有一個我殺一個，有一對我殺一雙。”揚零微微喘息，彎著身子蓄力。
曹添秀沒理他，別過頭對兔顆說：“其實吧，被學府勸退后我的魂就丟了。你不是唯一一個攪和進我早就沒了魂的人生的人，這幾年我真不走運，你最后準會失望。我倒是挺想拖累你，可你別被我拖累進我一塌糊涂的生活了?！?/p>
“別人是別人，我是兔顆，”她自信地上揚嘴角，“我可是兔顆。”
曹添秀笑著呸了一口，揚零在一旁囂張無度地喊話：“一個垃圾要帶另一個垃圾？”
曹添秀把視線轉(zhuǎn)回到他身上，雙手微抬，對揚零說：“炸藥包小哥，我想重返極餓道，麻煩您讓個位子?！?/p>
下期精彩：問題少年揚零利用“給我破”這一招，卻被曹添秀看破玄機，誰知道半路又殺出來個繡帽兒……
猜你喜歡
鏢師消亡史黨員生活·中(2021年6期)2021-07-17 江湖夜雨十年燈時代人物(2018年6期)2018-01-03 古代鏢局起源的探索世界家苑(2017年9期)2017-09-10 鏢局的變遷新天地(2017年1期)2017-02-17 鏢師阿毛的快遞生活智慧少年(2016年4期)2016-06-24 古代鏢局如何“送快遞”農(nóng)村農(nóng)業(yè)農(nóng)民·A版(2016年7期)2016-05-14 史話1921年會友鏢局關(guān)門始末少林與太極(2014年10期)2014-11-26 鏢局：古代的保安公司人民周刊(2014年4期)2014-09-10 大刀王五和源順鏢局北京檔案(2014年3期)2014-08-27 古代鏢局的生存之道少林與太極(2014年5期)2014-08-14
鹿聘
上期回顧：兔顆堅持退婚，被想加入極餓道的新人揚零追殺，想借抓住她去小王爺面前邀功，曹添秀試圖英雄救美，打退野豬王！
其實，在腳崴前的那一瞬，曹添秀已經(jīng)在腦海中與兔顆過完了這一生。
書上是這樣說的，救下命懸一線的姑娘，總是促成一段姻緣的最佳契機，因為當一對男女遇到危及生命的緊急事件，身體與心靈俱產(chǎn)生創(chuàng)傷，脆弱之際，會對陪伴的人產(chǎn)生依戀關(guān)系。
如果沒有崴那一腳，現(xiàn)在曹添秀應該已經(jīng)完美解決了野豬王，俊美高大的身姿會鐫刻在兔顆的眼眸，成為她一生埋藏于心的回憶；受傷的兔顆無法走路，曹添秀伸出援手，兔顆或許一開始還別扭想著男女授受不親，但是下一刻他已不容置疑地將她背在背上，多么大男子主義，聞著他狂野粗暴的男性氣息，少女的一顆心竟就此悄悄淪陷……當然，最后順理成章地送到兔顆的家里去了，接下來，她會拉著他的手，請求他留下來。
她送他一雙自己納的鞋墊，他把自己精心培養(yǎng)的一盆梔子花送給她，他去見兔顆的父親，局促不安，打翻了岳父心愛的硯臺，把一切都搞砸了，兔顆卻安慰說不要緊。
大婚之日，兔顆的前未婚夫出現(xiàn)，要搶婚，他靜靜聽完未婚夫的話，然后把他打得半身不遂。
他們還會生兩個孩子，一個叫兔幾，另一個叫什么呢……
“還不上來，磨蹭什么呢?！蓖妙w敲了敲曹添秀的腦殼，半蹲下身，回頭沖他說。
曹添秀拖著扭傷的腳踝，從臭水溝一瘸一拐地掙扎著上來，他還想倔強地自己走回去，兔顆的手已不容置疑地將他拉扯過來。只見，她身子微傾，曹添秀便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乇凰吃诹吮成?。一旁的炬王靈關(guān)切地貼上來，問要不要換自己背曹添秀，被兔顆謝絕了。末了，炬王靈不忘表揚一下曹添秀：“小哥，你果然和尚戴禮帽——與眾不同，身為一個普通人，能有阻擋野豬王一刻的勇氣，已經(jīng)值得嘉許了，寬心一些，這不丟人！”
曹添秀用一臉樂呵呵掩飾苦澀，兔顆背著他一步步回到白馬巷，兩個人身上都很臟，兔顆突然發(fā)話：“回去什么也別說?！?/p>
“看不出來，你還不好意思馮大娘夸你呢?！辈芴硇阈Φ?。
“你懂什么！那些家伙會害怕，這樣我們巡夜的次數(shù)豈不要增多了。而且讓他們知道我和炬王靈會保護他們，就成了大麻煩，他們又笨又精，一心等別人拯救?！彼闪怂谎?。
“其實，你也挺麻煩，”曹添秀很享受被人背，他悠閑地說，“ 既然只喜歡扣肉不喜歡梅干菜，直接點扣肉不就好了，非要折騰店小二一趟?！?/p>
“失去了梅干菜的扣肉，是靈魂剝離的扣肉，雖然我否定梅干菜，不過它的確是不可缺失的。你也一樣，喜歡梅干菜，直接點梅干菜不就好了？”兔顆反問。
“我們一樣麻煩，”曹添秀美滋滋地笑了一會兒。
“知道你自己麻煩，這很好，下次請我吃飯?！彼瓦@么不容人拒絕地決定了。
兩個人漸漸離開揚零的視線范圍，一向沉默的繡帽兒開口說話：“那個……”
“我知道?！睋P零說。
揚零能進入極餓道，其實是補曹添秀空了的那個名額。本來曹添秀都算做了六人之一，可是出了那檔子事兒，極餓道這些年一直掛著六人的招牌，真正只有五人。小王爺看中了揚零，他說速度雖然是力量的克星，但是他認為揚零以自己的絕對力量，對上曹添秀有勝機。
“果然是曹添秀，野豬王對付一個兔顆還行，如果有曹添秀插手，他死機已定，”揚零握了握拳，再攤開，凝視了自己掌心一會兒，轉(zhuǎn)身，“走吧，很快我會讓曹添秀意識到，在我的力量面前，速度也會絕望?！?/p>
兔顆在背著曹添秀送達家門后，回了一趟自己的家，不是在白馬巷的家，而是國師府。這個家族底蘊深厚，祖父是大岐王朝的初代國師，父親作為現(xiàn)今最強能力者，毫無異議地繼承職位。兔顆不過是其中一粒小沙子，還是被掃出去的那顆。
國師府最近很熱鬧，因為極餓道在外執(zhí)行了一年的任務，終于陸續(xù)要回露京城了，他們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暫住國師府，與她父親長談。
兔顆無視那些熱鬧，人們卻無法無視她，他們看向她的目光很古怪。這位大小姐一出生被判定幾乎等于空氣的能力，弱就算了，脾氣還古怪無常，國師大人那么一個和藹開朗的人，怎么會教養(yǎng)出這樣的女兒？幸好家族枝繁葉茂，不差這一個。
她回來是做什么的？大家心中疑慮一致，都知道她倔，死都不會回來，這次破天荒回來了，怕是在外面闖大禍了，求爹求爺爺擦屁股。
“要不怎么說大小姐厲害呢，看著一聲不吭，心里藏著毒，做出了那么讓人寒心的事，老爺還肯原諒你？我要是你，鞋子怎么敢沾上國師府的路，不怕別人指點，自己的良心也這么心安理得嗎？”女管事?lián)]開聚攏的人，不帶一絲溫度地看著她，兔顆被攔住了。
“你不配進去，明明當時大家都原諒你了，為什么你后來一定要退婚，要退出族譜？”女管事語氣依舊生冷。
府里新添的偏房的小孩子不懂事，跑來奚落兔顆，朝她扔新摘的花苞。
兔顆緩緩上了三層臺階，站在女管事肩旁，突然拿出一個小剪子，眾人大驚失色，以為她要傷害女管事，可是她的剪子落在女管事腰際，輕輕剪斷了她方才不慎被勾出的絲線，女管事看也未看，兔顆不再留步，走進了門。
父親此時不在家，她在二叔的帶領(lǐng)下直接見了祖父，祖父也不清楚她此次回來究竟想干什么，兔顆一向是簡潔明了的人，她跪下，第一句話就說明來意：“祖父，我厚臉皮地來求您一件事了?！?/p>
“我知道我不再是您的家人，沒有資格求您。您可以讓我付出任何代價，要殺什么人，要保護什么人，或者將我痛揍一頓，還是收回我的生命，我統(tǒng)統(tǒng)不會說一個‘不字。只要幫我這件事，我知道這件事對于您易如反掌。”兔顆始終將頭深深埋在膝下。
祖父的背離開藤椅，他突然來了興趣——兔顆變強了，她將自己弱小的能力一點點錘煉到這個地步，他太清楚這個姑娘的個性，跟自己如出一轍，極度要強，哪怕割她的肉，斷她手腳，她也不會回到這里放下尊嚴求他，究竟是什么大事呢？
“我先說，我并不會答應你，哪怕從不求人的你，竟然來求我了。”祖父道。
“不是我的事，是一個叫曹添秀的人的事。您一定記得他，他當年是整個白帝學府最有前途的男人，您在主持極餓道選拔的時候，不是也說非要這個人不可嗎？”
“哦，”祖父回憶起來了，“他品行不好，仗著有本事就滋事斗毆，打的還是小王爺。據(jù)說當時他們一幫人打小王爺一個，在小王爺眉毛那里留了一塊疤，現(xiàn)在還有印兒。你知道我最看重的不是能力，這種人不配得到機會，他會成為冷漠無情、視人命如草芥的人?！?/p>
“不是這樣的，他是為我出頭，他是個好人，跟我素未謀面，僅僅看不過去小王爺對我出言侮辱。您也知道，小王爺討厭我?！?/p>
祖父沉默了，兔顆繼續(xù)說：“那只是一個有正義感的男人看不慣另一個男人欺負女人，我當時不敢解釋，因為我做出了那件事，大家都恨我怕我，只會適得其反。于是，所有人都信了小王爺?shù)囊幻嬷?，他不該受到這么大的處罰。我不久前再次見到了他，我不知道他這七年來發(fā)生了什么，但他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
“這個人一定吃了很多苦，還好，最后沒有變成一個壞人。我想求您讓他重返極餓道，得到他七年前就該得到的一切。我欠他的光明前程，欠他的少年得意，用什么償還都行?！?/p>
兔顆最終沒有得到祖父的允諾，祖父說：“沒有什么是能償還時間的?！?/p>
最終，祖父給了曹添秀另一份差事，在四海鏢局走鏢，這是適合他能力的差事。兔顆將這個消息帶給了曹添秀，只是將國師府一節(jié)隱去不說，就說四海鏢局差個人，他腿腳比較利索，可以去試試。當然，他是內(nèi)定好了的。
第二日，白馬巷就迎來了大事件！露京城一年一次的衛(wèi)生模范街道開始評選，每年這個時候就是兔顆的單方面盛典。自從她住進來，白馬巷已經(jīng)連續(xù)五次衛(wèi)冕榮譽，實力一騎絕塵，全城上百條街道已不再蠢蠢欲動，妄想成為連勝歷史終結(jié)者。他們對兔顆這個女人恨得咬牙切齒，可又找不到打敗她的方法，所有婦女都心灰意冷，有兔顆在，她們注定永遠只能追逐第二，兔顆獨孤求敗。
曹添秀開始在露京城最大的四海鏢局工作，漸漸成為了鏢局內(nèi)的傳聞。
第一趟是送一批武器，起先因為他是新人，體格削瘦，那些慣會看人下菜碟的大漢便使喚他當驢做馬——他們表面豪爽客氣卻極其勢利眼，在江湖上摸爬滾打慣了，吃了不少虧，就喜歡給別人使絆子。
“小子，前邊是泥河，現(xiàn)在無人使船，你背著東西一趟趟走過去，不要打濕半分。否則將你褲衩兒賣了都賠不起?？禳c兒，趕時間呢?！贝鬂h們在對岸飲酒吃肉等他。
曹添秀卷了卷袖子，笑道：“諸位師傅，馬上要下大雨了，我先去了?！?/p>
大漢中一人忽然起身，發(fā)現(xiàn)鏢車連人竟然都無影無蹤了！
“鏢車和人一定落水里了！快找！”眾人嚇得不輕，全部跳下水。
當時天空烏云密布，時有雷電閃現(xiàn)，一場傾盆大雨將至，越找越找不著，人人焦心如焚。在第一滴雨珠落到眾人頭頂時，曹添秀回來了，他一身清爽，眼底狡黠，朝一片落湯雞似的江湖人抱拳說：“貨已抵達，回去領(lǐng)命吧。”眾人無不愕然。
送鏢一趟，路途不定，有時三五天的腳程，有時長達半年，遇上暴雨天災，遇上劫鏢馬匪，又要延遲。像曹添秀這樣，哪怕當世汗血寶馬跑死都不可能完成。
起先還有人不信，但看到他半天能從露京城走到東塞，又走回來，三天下來，一個人竟然跑了普通鏢師需要花七個月才走完的路程。
“是能力者吧，”陳總管冷笑一聲，“不過，就算是能力者也休想掀起一絲波浪，在咱們四海鏢局，連一條看門狗都是能力者。”
陳總管知道曹添秀是通過國師府一封薦書進來的，開始不知道具體是哪位人物，所以心存忌憚，后來通過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與曹添秀關(guān)系緊密的也就只有那位早被驅(qū)逐的大小姐兔顆，這才放下心。四海鏢局屹立江湖這么多年，背靠的就是露京城的地下皇帝索索，他一人能在正道聯(lián)盟極餓道國師府三方聚集的露京城公然統(tǒng)治地下，實力深不可測。
陳總管是四海鏢局與地下蟻幫的聯(lián)系人，當天晚上索索大人竟然派人傳話，說明天天亮之前要看到曹添秀滾出露京城。陳總管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忙去打點探聽情況，才知道，曹添秀與索索大人是白帝學府的同期生，兩人過去有好一番恩怨。
于是，陳總管立刻著手曹添秀的出城事宜。曹添秀一回來就驚愕地聽聞一個消息，自己要被調(diào)到小河州的鏢局分號了！陳總管笑瞇瞇地對他說在那邊兒還給他安置了一座房子，工錢翻兩番。假如是從前無牽無掛的曹添秀就去了，可是他現(xiàn)在不想離開，他答應了要跟兔顆吃飯。
“心領(lǐng)了，”他坐在扶欄上，撓撓鼻子，一副讓人看著辦的姿態(tài)，“我就待在這兒。”
有人拉了拉曹添秀的袖子，是一個老鏢師，他身后是一眾青衣鏢師的同情目光。老鏢師聽到小道消息，這回是來了索索大人的授意，他深知這先禮后兵的路數(shù)，低聲要他快走——陳總管手黑心黑，撕破了臉皮就走不成了。
這些鏢師都是普通人，領(lǐng)鏢的是能力者，而他們是炮灰——不僅承擔路途上的兇險，常年累月見不到家人，還被鏢局壓榨工錢，誰都脫不得身，因為這家鏢局后面是露京城的地下世界，沒人動得。
“走哇走哇。”老鏢師推不動，有些氣惱，這人真得等到總管關(guān)門放狗才后悔嗎？
曹添秀不走，刺眼地杵在那兒，陳總管早料到如此，拍拍手就要傳喚護鏢的四尊羅漢。老鏢師再不敢多言，一眾戰(zhàn)栗地縮到后頭，深深埋頭，為這個年輕人惋惜。
四下劍拔弩張，老鏢師以為片刻后曹添秀的腦花子都要被打出來。
“等等?！焙筇靡粋€打扮儒雅的青年掀簾進來，折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在他的手心，他打量了曹添秀一會兒，親切地問，“最近鏢局都在議論你，聽說從露京到東塞，你只需要半天的時間，是個人才。這樣吧，留在鏢局，我讓你做領(lǐng)鏢的?！?/p>
縱使驕傲如大白鵝的陳總管，一見這名青年也眉眼溫順。老鏢師舒了口氣，曹添秀得救了，此人是鏢局的少主，他既然開口，事情便必定出現(xiàn)轉(zhuǎn)機。
“少主，這是——”陳總管想解釋，卻被那把折扇阻止，曹添秀從扶欄上跳下來。
“多謝少主，以后再有從露京到東塞、北域、南境的，我一定更快！”曹添秀雖躬身抱拳，眼睛卻正視他。
“哎呀，這倒不必了。老陳目光昏庸，用人不察，竟想將你派到分號，真是老糊涂了，我打算將他撤下來，換上你，只要……”少主雙眸深陷，眼眶下陰影深重，一股頹廢的美態(tài)，他柔聲道，伸開雙手，說，“只要你回答上我一句詩?！?/p>
回答什么詩？曹添秀心中微微疑惑。
陳總管的眼神冷得發(fā)毛，他陰惻惻地笑，準備看好戲，自己打小服侍的這位少主可從不是宅心仁厚之輩！鏢師們也意識到了什么，作鳥獸散，唯恐被少主波及。老鏢師眼見少主威嚴驟逼，額頭立刻生起冷汗，心下痛罵，這小子早聽自己的，也不至于命喪黃泉！
“陌上人如玉。”少主輕念，他是陌上人如玉能力者，對方會不由自主地接出下一句“公子世無雙”，只要一句話說完，相當于簽訂契約，對方會被他操縱，成為他的傀儡。這也是一種精神攻擊，旁人不知其中玄機，往往敗落。
“公——”曹添秀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打過的能力者太多，早就判斷出這是哪一種，他此刻還保持清醒，但難保意志不會被一點點蠶食，必須速戰(zhàn)速決！
“陌上人如玉，說啊?！鄙僦鞣€(wěn)穩(wěn)地微笑，保持著他從容的大家子風范，再一次催動能力，這次來勢更加洶涌。
“公子……公子……”曹添秀雙腿跪地，僅剩一只手支撐。他正集中精神，以確保從自己嘴里吐出的不是對方的法門，而是自己的招數(shù)！
“陌上人如玉，陌上人如玉！”少主終于有一點急了，不過他仍然保持優(yōu)雅。作為一名貴公子，他是絕不會做出對面這個人目眥欲裂滿地滾爬的行徑，他將功力貫徹全身，從口中一點爆發(fā)出去，這強大的精神力震撼得其余人暈暈乎乎。
“公子世無……世無……”頭極痛，眩暈劇烈，曹添秀狼狽地躲閃，咬著牙，忽然站起，雙目發(fā)紅，從齒縫里蹦出字來，“公子公子個頭，翻來覆去就這一句，你煩不煩?！?/p>
“輪到我了，古道西風聘馬，不，古道西風瘦馬！”隨著他嘴唇開闔，強悍無匹的風龍從曹添秀的兩個袖子下沖出，瓷器破碎，嘩啦啦炸開一地，梁柱迅速爬升裂紋，天昏地暗，搖搖欲墜。
其實按照曹添秀的速度，他早在少主吐出第一句話時就能了結(jié)他，但是這可是他老板，把他打死了自己不是又要丟掉工作了。
少主的身體出乎意料地脆弱，原來他根本無法近戰(zhàn)，搶先開口是他唯一的勝機。明明曹添秀喚的是兩條小風龍，他看出少主雙眼通紅，如果他不收手，接著少主將從身體各處綻出小血花，兩條血線從耳朵淌出來，爆體而亡。
曹添秀五指一張，將兩條風龍又費力扯回袖中，頓時屋內(nèi)又恢復平靜，一地狼藉見證剛剛有風刮過。少主的雙眸恢復常色，捂住憋得慌的胸口，心悸尚未平復，陳總管扶住他搖搖晃晃的身體，他怔怔著，一句話也說不出。
曹添秀的余光瞥見了隱匿在一眾鏢師中的炬王靈！此刻炬王靈也正與他四目相對。
一開始少主出招時，炬王靈本想出手解圍，但現(xiàn)在他的身份是臥底，奉正道聯(lián)盟的命令臥底在鏢局。這個鏢局與露京的地下世界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不能暴露身份，所以他一直猶豫不決?？煽吹浆F(xiàn)在，似乎這小子還有兩下子，能扛過第一波精神沖擊，不過也是因為少主體質(zhì)普通，換作稍強的人，都能扯碎他的風龍。只有剛剛被風龍正面攻擊的少主，還沒回過神，他感到那股風里的力量是自己絕對無法匹敵的。
“少主，下一句是公子世無雙?！辈芴硇阈⌒囊硪淼販愡^來，假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陳總管恨恨地白了他一眼，這家伙不知天高地厚，竟還妄想著鏢局能容下他。
“少主您說話啊，”曹添秀臉色漸漸凝固，“你不認賬是吧，提起褲子不認人是吧，放下碗筷罵娘是吧！好，你們不算數(shù)，我也不算數(shù)，統(tǒng)統(tǒng)不算數(shù)！”
曹添秀抱著鏢局的柱子，臉緊緊挨著，仿佛沒有什么將他與柱子分離。四尊羅漢上場，鬧哄哄直到半夜，才把他蕩秋千似的扔出去。
炬王靈扶住他，嘆了口氣：“此處不留君，自有留君處，下次我?guī)湍阏覀€工作好了?！?/p>
“不用了，我拼命爭取這個機會，只是不想讓兔顆那家伙說‘我早知道你不行了?！辈芴硇忝t腫的額頭，笑了，“從前很多人都這么說過?！?/p>
他知道兔顆為了他的事情回到國師府去求了人，全城都在傳，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為了讓那個女孩兒少一些愧疚，他怎么也想留在鏢局。
兔顆在家中洗了三遍手，一遍頭發(fā)，將所有隱患物檢查了一個遍，收好衣服，每個褶皺都細細熨平，換下的鞋對齊得絲毫不差；出門時檢查了五遍鎖，走到白馬巷口又返回檢查了一遍家門。她一轉(zhuǎn)頭，就見到了一瘸一拐，臉上一個大鞋印，鼻血沒擦干凈的曹添秀，他被打得絲毫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他們約好了今天吃飯。
“我上次腳不是崴了嘛，還沒好?！彼蛱蜃旖堑难詾樘焐档絼e人連血都看不清。
她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最終說：“跟我巡夜那天，你穿著新衣裳，今天，你把衣裳弄臟了?！?/p>
“對不住，”他嘻嘻笑著，翻開所有褲兜，攤開手，“我是來說，這次請不了你吃飯了，還沒湊夠錢，我走了。哈哈?！?/p>
“不許臨陣脫逃，去馮大娘那兒吃兩碗面的錢總有吧，”她說，“要不然你準備帶我去哪兒？先說好，那些大酒樓，我可不去?！?/p>
他不知所措地抬頭，已被她拉走。他下意識地看了看放在他袖子上的那只手，被他的袖子沾染上了烏黑的那只手。兔顆的手白洗了，似乎她沒有意識到，或者沒有去管。
兩人坐在馮大娘的酒肆里，點了兩碗面，一份梅干菜扣肉，他們靜默相對坐著，等面上來。酒肆不少客人瞧著兩人的身影，都有些稀奇，那不是兔顆嗎？她一直獨來獨往，位子旁邊從沒有別人，怎么今天吃面的，多了一個人，還是個臟男人。
店小二上了兩碗面，那份梅干菜扣肉卻遲遲不來。終于，小二大汗淋漓地跑過來，撓了撓頭：“對不住啊客官，從今早兒起沒有這道菜了，老板娘換成了豆豉扣肉，您要嗎？”
什么！梅干菜扣肉被豆豉扣肉打敗了？兩人心中不約而出這個聲音，又同時淡淡地說：“不必了?！?/p>
上的是清湯蔥花掛面，點三下香油，半勺干辣椒末，一勺半蘿卜丁，動作出人意料地一致。兩人吃面時都沒有呼嚕嚕的聲音，而是靜悄悄的，不知不覺，一碗面就見到了湯底。其間除了兔顆要伸手拿醋瓶，曹添秀為她遞了一下外，沒有多余的交流。
曹添秀老想起話頭，說些不著調(diào)的話?？傻阶詈?，除了他哈哈哈干笑幾聲，一片冷清，兔顆看他一眼：“吃飯別說話?！?/p>
“走鏢好玩兒嗎？”兔顆吃完了，問道。
“哎，我跟你說，走鏢可好玩兒了?！彼ь^，不顧湯沾到嘴角，興致來了，一手拿著筷子，一手揮舞比劃，“徽城的楊花竟然這個時候還有，多得很，撈一把像雪花似的。有群小孩兒放老大只的風箏，我飛得急，對，我會飛呢，一下子就撞上了風箏。我沒注意，把人家風箏帶跑了，后來又給人送回去，那小孩兒竟然還在原地等我呢。我見到了東塞賣的許多奇形怪狀的果子，如果下次還去我可以考慮給你捎一只……”
“其實今天我被辭了，人家不要我，從前也做一個被辭一個，都是我的問題，你犯不著為我這個人舍下臉面兒。你跟我這種人不一樣，你的臉面金貴，就這樣吧，隨你生氣好了。”曹添秀將頭往椅子背枕去，悠閑又隨意，這副不成器的樣子他信手拈來，眼珠時不時地溜去兔顆那里卻暴露了他的緊張。
“與我何干?！蓖妙w扔下這句話，又扔下自己的面錢，走出酒肆。曹添輕輕笑了笑。
兔顆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頓住腳步。她感受到了一股無形壓迫，回頭一望，揚零緊貼著她的后腦勺，一只手張起。他裸露在外的臂膀肌肉富有彈性與柔韌，野性的力量噴薄欲出，卻一點不虬結(jié)，行云流水的線條感，勻稱得賞心悅目，這手下一步就會抓住她的脖子。
“你剛剛是在為那個廢物傷心嗎？”揚零放下手，笑道，“不如直接承認，他就是命不好，或者怪他自己不努力，要不然之前那么多活兒怎么會被他搞砸？下次你該對他說兩個字，活該?！?/p>
“我給你講個故事，關(guān)于小王爺為什么討厭我。”兔顆平靜地一步步走向揚零，逼得他后退。他比兔顆高了兩個頭，一邊俯視她，一邊思考怎么保持氣勢。
“因為他一直在與我競爭。從第一次見面，我衣裳中有一條帶子一直打平結(jié)，他見了卻動手改成蝴蝶結(jié)，我又改回了平結(jié)，他執(zhí)意蝴蝶結(jié)。從那之后，他泡茶要跟我比，對劍的保養(yǎng)要比，馴馬要比，哪怕我描了不如他意的眉毛，他也會直接上手擦掉重新給我畫。對了，那條帶子是腰帶?！?/p>
兔顆猛然抬頭，砸中了揚零的下巴，他摸著下巴后跌幾步。其實不疼，他就是手不知道往哪兒放。
“他是個控制欲極強，嚴苛于細節(jié)比我更甚的男人，他比我更像大小姐。兩個大小姐，要怎么在一起？當時我做了一件傷害家族的事情，被人唾棄至今，所以他認為他保持聯(lián)姻是對我的恩賜，后來我退婚了，還從國師府搬離，他感覺顏面無存，來到白帝學府，對我發(fā)大小姐脾氣。他從來不喜歡我，之所以留戀這段聯(lián)姻，因為他需要一個可以計較的人。他在外偽裝寬容太累，需要一個人無條件寬容他，他呀，其實是最自私又小肚雞腸的人。”
“你是在對我訴苦？不過我想為你鼓掌，你的這番對于小王爺?shù)膲脑捳f得太到位了?！睋P零一臉贊許，拍了幾下掌，忽然伸過頭，壓低聲音，“如果我沒跟那個男人接觸，還真的會被你迷惑。”
“我出生在最混亂的街頭，你無法想象的混亂，我從沒有同伴，他們今天還能跟我一塊兒喝酒，第二天就可能在偷東西時被人打死。小王爺說我是他的朋友，鬼才信他的話，我不需要朋友，他被我出賣得死死的。大家把他拉到師父面前，他通過了師父的考驗，那是世間最生不如死、最無法熬過的考驗，他一言不發(fā)地忍下來，師父都感慨他異于常人的心智，大伙兒看他的目光都帶著欽佩，是一群男人對另一個男人單純的崇拜。我還是不屑，他說他只有一個要求，帶走我。后來我才知道，他是極餓道的精英，可以在三招之內(nèi)殺了師父，他的勢力可以將我們的巢穴剿滅干凈?？伤@樣做，只因為區(qū)區(qū)一個我，他是大人物，也會對我這樣的賤命關(guān)懷備至，他竟然會對我身旁每一個面目丑陋的螻蟻嶄露那樣的笑容，愿意為他們浪費時間。老實說，我現(xiàn)在依然對他無感，我才沒有像那群傻瓜視他為神祇，我十分清楚他們這些權(quán)貴收買人心的招數(shù)。但是兔顆，你真是很好地撩撥起了我的怒火。”
“那是我的最終靶子，我要名正言順殺死的男人，你可別污蔑他。”說著，揚零將手放在了她肩頭。
“是嗎，關(guān)于他的事情，其實還有很多……”她嘴角上揚的弧度不變，揚零忽然意識到，這個女人故意在激怒他，她想跟他打一場。
“曹添秀之所以過去屢屢被辭，不是因為他干不好，不是因為他忍不了，而是因為一只無形的手在操縱一切?；蛟S是小王爺親身下場，也可能是手下察言觀色，為了討好他，總之辭退曹添秀的原因都與那個男人的名字有關(guān)。我料得到的，曹添秀在他眉毛邊留下的印子多久不消，他就能記多久，關(guān)于你說曹添秀不努力，你也不要污蔑他?！蓖妙w說。
“我現(xiàn)在懷疑，四海鏢局辭退曹添秀，是你從中作梗。揚零，你可是大男人，我總覺得你不會使出這種小孩子伎倆?！蓖妙w做好了防備姿態(tài)。
“給——我——破！”揚零已經(jīng)急怒攻心，懶得多費唇舌。他是“給我破”能力者，在他攻擊范圍內(nèi)，任意東西都會爆破，包括人體。
隨著揚零一聲喝，周遭房子、樹木甚至地面一顆石子紛紛顫抖，“轟”的一聲炸開，猝然的變化，齊齊爆炸發(fā)出了驚天動地的巨響，一條煙柱沖天直上。揚零的怒火未熄，仍有噼里啪啦的聲響一路蔓延至兔顆，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剛剛那一瞬間，兔顆早已躍至安全范圍。她是“被僵尸咬不會變成僵尸”能力者，一開始只能御毒，如今她開發(fā)得越來越得心應手，這種沖擊力的波及不會傷到她，她只需要注意不被揚零直接爆破。
兩個人都很頭疼，躲過對方的攻擊容易，要傷到對方卻很難。揚零在測量，兔顆發(fā)現(xiàn)他每一次爆破距離自己的差距越來越小。揚零剛剛只是暴怒失態(tài)，現(xiàn)在沉靜下來的他才是最恐怖的。小王爺看中的不是他的力量，而是他的戰(zhàn)斗策略，他的軀體、頭腦無一不是為戰(zhàn)斗而生，他是真正的戰(zhàn)斗天才。
揚零擅長摸清形勢，依敵而制，當他順應節(jié)奏時，兔顆就有危險了。兔顆在做一個冒險的決定，她要與揚零近身糾纏。
而造成這個局面的真正罪魁禍首現(xiàn)在正在吃石榴——地底君王索索大人，一句話讓曹添秀被辭退的人是他。
整個露京城的地底，是像螞蟻巢穴一樣縱橫交錯的小城，四海鏢局的少主和陳總管也在這里。陳總管匍匐跪地，不敢抬頭，而他身旁的少主，終于從曹添秀的風龍中回過神了。
“那曹添秀不一般，我們今日與他結(jié)了仇，他一定會卷土重來?！鄙僦髡f。
索索大人正用自己有限的智慧想事情，他覺得頭痛，決定不想了，先吃石榴，侍女一下一下為他敲腿，不時傳來他吐石榴籽的聲音。少主抬眼瞧去，這個人的容貌在城中傳言里有夸張的漂亮，少主盡管是男人，也盯著那道影子勾勒出的身形好一會兒。
“曹添秀啊，他還沒滾？不著急，他現(xiàn)在不是跟兔顆混一起嗎？剛好，兩個我一起收拾?！闭f著，索索咬碎了一顆石榴籽。
他跟兔顆家族結(jié)下了不小的梁子，從前競爭露京城最完美的男人，他輸給了兔顆的表哥；如今競爭衛(wèi)生模范街道，他又輸給了兔顆，一連五年被打壓。更可氣的是，今年直接被取消了資格，原因在于評委之中有人提了一句：“蟻幫也參與嗎？這好像不是街道啊。”
其實，他很懶，不喜歡搞衛(wèi)生，他就喜歡監(jiān)督別人搞衛(wèi)生。
“幫主，我們可都靠您了?！鄙僦髡f。
“蝌蚪？你才是蝌蚪眉毛！”他從榻上蹦起來，氣急敗壞地說，“你竟敢說我是蝌蚪眉毛！”
“幫主，我……我說的是可都啊?！鄙僦縻伦?，委屈地說。
“你還敢說我是蝌蚪眉毛！”他沖出十幾層紗帳，反手就是一巴掌。
曹添秀聽到爆炸聲沖出酒肆時，見到兔顆與揚零貼身打斗，揚零的左臉頰擦破一大塊，兔顆也流了鼻血，身上青一塊兒紫一塊兒。揚零受傷是因為小看了兔顆，沒想到她竟有與男人比較的力氣，他開始認真，兩下掙脫開兔顆，騰出手，準備扭斷她的脖子。
一陣風拂過，揚零的懷中空蕩蕩。
曹添秀抱著兔顆，將她放下，兩人站在距離揚零五十步的距離。
“來得好，今天有一個我殺一個，有一對我殺一雙。”揚零微微喘息，彎著身子蓄力。
曹添秀沒理他，別過頭對兔顆說：“其實吧，被學府勸退后我的魂就丟了。你不是唯一一個攪和進我早就沒了魂的人生的人，這幾年我真不走運，你最后準會失望。我倒是挺想拖累你，可你別被我拖累進我一塌糊涂的生活了?！?/p>
“別人是別人，我是兔顆，”她自信地上揚嘴角，“我可是兔顆。”
曹添秀笑著呸了一口，揚零在一旁囂張無度地喊話：“一個垃圾要帶另一個垃圾？”
曹添秀把視線轉(zhuǎn)回到他身上，雙手微抬，對揚零說：“炸藥包小哥，我想重返極餓道，麻煩您讓個位子?！?/p>
下期精彩：問題少年揚零利用“給我破”這一招，卻被曹添秀看破玄機，誰知道半路又殺出來個繡帽兒……
猜你喜歡
黨員生活·中(2021年6期)2021-07-17
時代人物(2018年6期)2018-01-03
世界家苑(2017年9期)2017-09-10
新天地(2017年1期)2017-02-17
智慧少年(2016年4期)2016-06-24
農(nóng)村農(nóng)業(yè)農(nóng)民·A版(2016年7期)2016-05-14
少林與太極(2014年10期)2014-11-26
人民周刊(2014年4期)2014-09-10
北京檔案(2014年3期)2014-08-27
少林與太極(2014年5期)2014-08-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