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茂
上帝隨心所欲 冷不丁
推倒季節(jié)的多米諾骨牌
春雨剛剛上路就被寒風制冷
像一個不入流的詩人 隨便
偷換一首詩的概念和主題
三月 如我所見
柳絲剛剛找回自信
桃花剛剛學會戀愛
一場大雪就板著專制的面孔
凍解萬物支付情感的賬戶
天空 亂云飛度
風箏剛剛起飛就折斷雙翼
大地 冰雪如玉
地氣剛剛升起就匍匐在地
重新披上老羊皮襖的父親 扒開積雪
為越冬的麥子輸氧換氣
一場跨季而來的大雪
顛覆了季節(jié)鐵的程序
讓按部就班的人類 再次
回到剛剛走過的冬天
練習無數(shù)次的摔倒和爬起
冰河斷裂 飛濺的浪花中我認出了
俯沖的魚鷹和幾朵白云
風揮動陽光的鞭子 騎白馬
放牧著一河潔白的羊群
鉆入掌心的梨花含香帶雨
水中的石頭更加光滑圓潤
泛青的蘆葦依舊從根部開始
孕育飛雪 萬物遵循鐵的規(guī)律輪回
仿佛并未經(jīng)歷生死
我從一滴河水中嗅到母乳的芬芳
看見一個頭戴斗笠的人
像我的父親 趕著一河波濤
喊了我一聲 讓一個內心生銹
體內堆滿大風和冰雪的人重新上路
冰河解凍 大地更新
我借故鄉(xiāng)一河春水漂洗蒙塵的靈魂
像岸邊一棵走動的野草
傾聽大地心跳的聲音
我贊嘆兩個隔空掰腕子的男人
一叫勁 大風呼嘯
一跺腳 浮冰斷裂
我看見一條大河翻滾著軀體
酣睡方醒 幾只喜鴨沐浴
恭送最后一個雪人
乘上春天的地鐵
父親急不我待地扒下捂了一冬的棉衣
收拾解凍的土地
母親端著篩子像淘金者端起一河波浪
篩選種子的成色
幾頭耕牛搬動一身牛氣
在黃土坡上磨一磨銳利的彎刀
擦一擦黑亮的皮靴 踱著王者的風度
霸氣十足地走進春天的視野
我舔了舔路邊嫩綠的柳絲
送給大風一支柳笛
讓兩位隔空較力的男人擠出最后一滴汗
梨花帶雨
目光親近 白楊樹上的一個鳥巢
如同靈魂親近
樹下那座久違的茅屋
空中的鳥巢 像一朵黑色玫瑰
分娩鳥兒的歌唱
前后開門 風入云出
上觀雷鳴電閃
下視人間百態(tài)
地上的茅屋 像一孔黑色窯洞
縈繞我的哭聲
南北開門 蜂飛蝶舞
一鋪煙熏火燎的大炕
充滿家的味道
一只喜鵲飛來時
我差點把它當做久別的親人
它叫了一聲 熟悉的方言
像是呼喚我的乳名
又像不是
茅屋像空中那個黑色的鳥巢
我只能仰視
已無法靠近
插在屋脊之上
抬高所有仰視的目光
飄成一個人 一只犬 一群鴿子
眼中的故鄉(xiāng)
經(jīng)歷多少風雨 電閃雷鳴
執(zhí)意不肯說出心中飄拂的腹語
揮盡多少黑暗 陰云迷霧
獨善其身地保持自身的高度
也許 它曾和遠處另一面旗幟
竊竊私語 呼喚過炮火
呼喚過驚天動地的雷霆
也許 它此刻僅為一群迷途的鴿子
指出風來雨去的歸程
也許旗的誕生就是展示
人類不斷升騰的信仰
也許它就像飄拂的經(jīng)幡
暗藏隱性的力量
天空是旗幟永恒的故鄉(xiāng) 這多像
茅屋中那盞燈 點燃
就不曾熄滅 默默地用火焰
溫暖我一生